衙役班頭離開后,李潯打量著這牢房。比之前四人間還要寬敞不少,沒見著老鼠洞,
地面顯然也掃過。被褥半新不舊,但還算干凈,墻角多了一個新的恭桶,味道清凈不少。
可見自己的一番話,真把張昌嚇得夠嗆。掃視了一圈,隔著十幾米遠,
看到毛臉漢子和小個子兩人,見鬼一般瞪著自己的牢房看。李潯對他們友好地笑了下。
“小……三弟!你還活著!”小個子把脫口而出的“小白臉”咽下去,
換成更為親切的三弟。說完才意識到,隔這么遠,正常說話的聲音對方是聽不見的,
除非喊著說,誰敢在牢里大喊大叫?小個子訕訕。真見了鬼了。
怎么這小子提審一趟出去,非但沒傷沒殘,甚至還過得不錯?連牢房都換成單間了。
他甚至還有被褥!難道這小子有背景?李潯這時候卻沒搭理他的親近,
不緊不慢地端起茶壺,倒了一碗水,一邊喝著,一邊收回視線,養蓄精神,等張昌的消息。
張昌現在非常糾結。他今年四十有七,走在路上已經會被稱一聲老丈。
但從政治仕途來講,他自認為青壯。李潯到底是不是京黨?如果是,
太師一黨是想做什么?做官到蔡京這個地步,想在朝堂上安插人手,
也不必經過吏部考核,直接從政事堂發出指令就行,直接任命,想扶植幾個就扶植幾個。
為什么會讓李潯一個看著是茶農的普通人來到汴京?還這么年少,虛歲只有十七。
難道兩浙路的茶引真出了事?張昌一凜,感覺有厚重的謎團籠罩在開封和兩浙上空,
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換了一條思路,如果李潯不是京黨,把人放出去,
他會有什么危險?思來想去,摸不清這人路數。張昌叫了個獄卒,
問:“他關進去后都干了什么?”“您是問剛換牢房的那小子?”獄卒笑說,
“我們還特意看了,他在地上坐了一會,沒過多久,躺被褥里睡著了。”“什么也沒干?
”“是,倒是他之前同牢房一個人有點鬼祟,總往那邊瞄?!睆埐掳?,
難道這小子還有同黨?他一揮手:“把人提過來?!豹z卒正要轉身,
張昌想起來叫住他:“等下,這人犯的什么事,也被關在死囚的牢房?
”獄卒表情有點尷尬?!爸е嵛岬淖鍪裁?,還不快說?!薄盎刂魇拢?/p>
這人在汴京借著教貧兒識字的由頭,奸淫幼童達十數人,在他住所的地下,
還埋著兩具男童的尸骨,其中一具沒埋下多久,看衣著是個小乞兒。
”張昌臉色驟變:“這畜生!”一瞬間滿肚子的怨氣有了出路,
他拿起架子上的鞭子,蘸了蘸涼水,握著手柄走到刑房,“把他提審過來,
本官要在刑房問話?!辈坏揭混南愕墓Ψ?,小個子被拖進了刑房。
張昌已經翻過他的案卷,見到這人進來,打量了一番。小眉小眼,白白肥肥,
賊眉鼠眼地張望,見到他撲通跪下。張昌搖搖頭,想到李潯的氣度,
莫名覺得就算他有同黨,也不是這么個小人?!澳闶菑埼捻f?”“是,是小人。
”“你也配姓張?”張昌輕蔑?!啊∪?,小人爹爹姓張。
”小個子張文韋抖了抖?!罢娌皇莻€東西?!睆埐龁?,“你之前和李潯同牢房,
那你說說,他是個什么人,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張文韋跪在地上說:“這小子特別狂!”“哦?
”“別人進囚房都會和人打好交道,只有他不屑于和我等說話,傲得不行。對小人還好,
我們牢房里還有個兄弟,他簡直不能與其共處一室,每次都離人最遠,極其喜潔。
”張文韋回想了下,連忙補充,“還有,根據小人觀察,發飯的時候,
他之前應該沒吃過這種東西,每次用餐都皺眉頭?!睘槿烁甙?,喜潔,
吃不慣牢房摻沙子的飯……張昌琢磨著,這小子應該真是大有來頭。
若說是和京黨有什么關系,也不是不可能。他看向小個子,
確認對方真不是李潯的同伙:“你是汴京人?”“小人祖上是閩人,隨先人來京師,
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張昌似笑非笑,摸了摸鞭子,狠狠抽上去。
二十多年,該有多少孩童慘遭他毒手?兩個獄卒一人踹了他一腳,
張文韋圓胖的身子縮成一團,不敢躲避,想躬下身,但被枷鎖限制,只能不上不下地蜷著,
像還未煮熟的青蝦。“小人冤枉!小人都是如實回答,不敢摻半點虛假,官爺!
請您明鑒??!”張文韋一邊縮著身子挨打,一邊在心里咬牙切齒地罵著李潯。
他娘的,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來頭。難道方才說了什么錯話,讓這位官爺不快?
他拼命回想自己有什么遺漏,鞭子打得他渾身滾燙,一道道凜子鼓起來,
新鞭疊在之前打過的地方上,皮肉綻開,血滲透囚衣,避也避不開,
疼的他恨不得在地方打滾?!靶∪酥e了!小人知道錯了!官爺,求您饒命??!
小的剛才又想到一件事?!睆埼捻f縮著小身板,靈光一閃,從腦子里搜刮出一件事。
張昌氣喘吁吁,停下動作,把鞭子浸在一旁的水桶里,血一絲絲在水里蔓延。
“李潯昨日剛到牢房的時候,自言自語說了一句‘終于到了’,
小人覺著這小子在押送期間受罪也是應該的,一時間就沒想起來。”終于到了?
張昌若有所思?!氨竟僦懒??!彼槔哿?,
在小個子驚恐的眼神中從水桶里抽出鞭子,遞給一旁的獄卒,“再抽二十鞭。
”獄卒賣力抽打起來,張文韋慘叫連連,怨毒從他眼睛中一閃而過。
這一切都是因為李潯!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來頭,害得他挨了這么多打。
難道是京城里某位大官的私生子?張文韋眼神閃爍,挨完二十鞭后,一瘸一拐,縮著背,
被獄卒拖著離開。一想到回去還要奉承那個傻子,自己這么回去肯定有苦頭吃,
連飯也搶不上。張文韋抬頭,恭敬道:“官爺不如也問問另一個同牢的,
或許他也有看法。”用得著你提醒本官?張昌冷哼一聲,摸了摸官袍下的肚子,
腹內空空。“這桶水別倒,就用來擦地?!睆埐愿廓z卒,“下午把另一個也帶上來。
”他倒要看看,這李潯到底是什么人。
更新時間:2024-09-09 00:5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