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和翰林學士宋濂，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辟雍。

一時間，辟雍內，陷入一片寂靜，年紀大的皇子一動不敢動。

只有朱椿、朱柏兩個說話都不完整的小不點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這，看看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拜見父皇?！保槐娀首?，除了朱楨連忙拜見。

“都回位置上坐好?！保煸暗哪樕详幥绮欢ā?/p>

但當他看向朱楨時，臉色陰沉的過分。

不是因為朱楨氣暈夫子，也不是因為朱楨不聽口諭及時跪下。

而是這王八犢子正趴在李希顏身上。

動作詭異。

朱重八自認心狠手辣，但就算懷疑劉伯溫沒死，也只敢暗地里掘墳。

朱楨這王八犢子倒好，生怕李希顏未死，看他的動作，就像是迫不及待要送李希顏一程。

至于宋濂。

楚王殿下的歪理邪說對宋濂產生了一定沖擊，但作為明朝禮儀的制定者，短時間內不說接受。

還有很大程度的抵觸，反而加深了他對朱楨的厭惡。

如今朱楨又這般對待李希顏，宋濂內心的怒火險些無法壓制。

大明初期，因為開國皇帝是朱元璋的緣故，皇權至高無上，士大夫比起宋朝被削弱了好幾倍。

朱元璋欲效仿周朝行分封之舉，大肆分封諸王，一定程度上就是對士大夫集團再次削弱，同時也是對浙東黨的削弱。

胡惟庸、李善長為首的淮西勛貴只想穩固相權制約皇權，他們巴不得分封諸王，但一直在拖延藩王就藩。

劉伯溫已死，以宋濂為首的士大夫，不管是出于維護日漸孱弱的浙東黨，還是覺得分封制對大明危害大于利益，不利中央政權集中統治也罷。

宋濂打心眼里不喜楚王，雙手向上伸展，掌心向外，撲通一聲跪伏在地，并高呼：

“臣彈劾楚王頑劣不堪目無師長，且殘暴不仁，不僅見死不救還對愚庵施加羞辱，請上位嚴懲。”

宋濂并未提及之前禮儀之辯，長時間跟在老朱身邊，揣摩圣心這一塊，宋濂不說摸透全部，十之三四還是有的。

朱元璋已被朱楨的歪理說服。

老朱雖然惱朱楨不知輕重，但嚴懲是不可能嚴懲的，可看了眼跪伏在地的宋濂彈劾，有些難于抉擇：

“楚王，現在從愚庵先生身上離開，咱可以既往不咎，若再試圖傷害愚庵先生，嚴懲不怠?！?/p>

明初朝堂皇帝和臣子間一般不興跪禮，除非事態嚴重，這是宋濂在制定禮儀時和朱元璋親自商榷過的。

宋濂這一跪是在逼宮啊。

更何況，更是上升到彈劾的地步，老朱不得不重視。

漩渦中心的楚王殿下充耳不聞，老朱和宋濂的對話他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心中有節奏的默念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默念的同時，雙手在李希顏胸口上按壓，做心肺復蘇。

李希顏倒下的第一時間，朱楨原本以為只是氣急攻心暈倒，但用手探鼻息后，呼吸很弱，才察覺不對，這才連忙做心肺復蘇。

再等御醫過來，李希顏真就可能一睡不醒，那他楚王的名聲可就臭大街了。

明朝開國以來，甚至有史以來，氣死老師第一人。

如果傳到民間，說不定就是，楚王荒淫于白日宣淫，被師李希顏戳破，遂邀師一起，師年邁，體力不支，卒。

流言都是怎么離譜怎么來，可不會管楚王是不是十一歲的孩子，不沾點黃，那都不叫流言。

“上位......”見楚王無動于衷，宋濂再次開口。

這些文官真是迂腐，只會彈劾這彈劾那的，老朱直接大步朝著朱楨和李希顏走去，準備打斷朱楨。

等你們多說幾句話黃花菜都涼了，李夫子說不定真就死了，朱棣不愧是未來的永樂大帝。

老朱是礙于身份，朱棣在宋濂二度開口前就動手了，伸手準備抱住朱楨，阻止不管不顧的楚王殿下。

朱橚反應慢些，但見到朱元璋的動作后，也站起身去拉朱楨。

“哎呦，你干嘛！”

朱楨氣呼呼的看著先后抓住他手的，把他拉起的父子三人。

父子三人一愣，張了張嘴，話剛要出口。

朱楨就開口打斷：“閉嘴，別說話，快讓開別耽誤俺救人。”，說著推開一臉懵逼的三人，繼續俯下身準備做未完成的心肺復蘇。

“上位，請嚴懲楚王。”

“老逼登，你也給孤閉嘴?！保醯钕轮匦掳咽职丛诶钕ｎ佇乜?。

“上位，臣死諫，若不嚴懲楚王，臣撞死在大本堂中。”

宋濂起身站起對著老朱和幾個兒子憤然道。

就在這時。

“老夫這是到了陰間么，楚王你怎么英魂不散，老夫之前的話是過了些，但楚王沒必要跟著老夫下陰間吧?！?/p>

李希顏緩緩睜開雙眼，看到朱楨，刷的一聲站了起來，一點都沒有上了年紀該有的樣子。

眾人齊刷刷的看向宋濂。

“咳咳....”朱棣咳嗽一聲，憋住笑意對宋濂道：“宋大學士，剛才說什么。”

“對啊，宋學士剛才說什么？”朱橚幫腔道。

宋濂的老臉瞬間憋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好李希顏替他解了圍，對老朱行了一禮：“老臣見過上位，臣有失大雅，望上位恕臣之罪?！?/p>

朱元璋上下打量了李希顏一番，擺了擺手：“愚庵先生身體可有不適。”

“謝上位關心，老臣覺得無甚大礙。”

“咱已派人去請御醫，先生還是檢查一番為好，云奇，帶愚庵先生去休息?！?/p>

“諾?！保恢痹诒儆和夂蛑脑破?，出聲應承。

“謝上位垂憐，老臣告退?！保钕ｎ伵R走之時，目光一直停在朱楨身上，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老六，老實交代，什么時候學的醫術？”

老朱可不想他越看越喜歡的朱楨去學醫。

眾所周知，朱元璋有兩個兒子，一個朱標，一個朱標外的其他兒子。

現在有了兩個半，朱楨算半個。

為什么是半個，不做兄弟，可做半個兒。

朱楨輕描淡寫：“這不是醫術，一個簡單的急救手段罷了?！?/p>

起死回生還不是醫術？宋濂嘴一抽。

老六有些欠揍了，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朱棣撇了撇嘴。

“哦。”朱元璋倒是不奇怪：“詳細跟咱說說。”

“溺水、氣急攻心或重傷后心跳微弱、停止，用俺剛才的方式，再加上渡氣，有一定的概率可活....”

除了心肺復蘇外，朱楨描述了簡單包扎等一些適合明朝實際情況的急救手段。

這一講就是一炷香過去了。

剛開始對醫術萌芽出興趣的朱橚，聽得如癡如醉。

朱元璋、宋濂、朱棣眼睛越來越明亮，他們想到了同一處。

戰爭兵戈傷亡。

朱元璋目光炯炯地看向宋濂。

宋濂提了提廣袖，左手四指并攏，放在右手手背對著朱楨行了一禮，臉不紅氣不喘：

“楚王殿下高義，殿下的法子很大程度可以減少戰爭帶來的死亡率，臣這就告退將殿下的話編寫成冊，送到太醫院和兵部。”

變臉之快，都是人情世故。

更新時間：2024-08-27 04:2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