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淪為大型不可燃垃圾的泛陽共和國第三艦隊安第斯級母艦黃石號，身處炮火橫飛的戰場上卻仿佛一片寧靜的孤島，只有零星流彈落在此處，無法再引起更多的躁動。但那一切的前提卻是，它已經被干掉了。

不過，作為一艘先進的太空空母，優良的結構設計導致它在解體之后，也不算完全被毀。比如此時這座本來位置靠后的機庫，就幾乎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內部，幸存的駕駛員清醒過來后立刻叫醒同伴，迅速檢查了機庫內東零西落的戰機。

不久，十一艘還算完整的艦載機和兩艘交通艇被整備完成，相繼懸空。

但由于機庫出口被堵，他們卻無法按照常規方式離開。在這種時候，普通人也許會選擇留在這座還算完整，擁有獨立循環系統，相對安全的機庫內靜待戰斗結束。但作為精銳士兵，艦載機飛行員們幾乎不需討論就做出相反的決定。

一次齊射，本可以作為臨時庇護所的機庫被從內部破開大洞，機群蜂擁而出。

迎接他們的是雜亂扭曲的鋼鐵墳墓。

沒時間如文人般感嘆一下生命的易逝，告警聲就突然從隊伍外側一架艦載機中傳來，并立刻驚動了這群尚在為母艦被毀而傷痛的駕駛員們。

“隊長，左舷外側龍骨區發現不明目標！”

“咦！等等，是那只麻雀，”聲音好不古怪。

“啥，那貨還沒死嗎？”隊長的聲音也同樣古怪。一秒鐘念頭轉動之后，他便下達了命令：“正好，卡爾，你的機體帶傷，就負責去干掉那只麻雀。完成之后順便就留下來保護3號和6號交通艇，等待救援。其他人，跟好我！”

“可隊長，一只被削成人棍的麻雀而已……”

“聽命令！”

“是?！?/p>

北家號此前在艦隊中雖然只遭遇了一艘戰巡的兩門激光炮，但引起的動靜顯然不小。雖然在行軍途中因引力立場而無法關注這架小飛機，但此時戰斗展開，身為軍人的飛行員們就絕不會放過身處戰場上的非我之人，何況還是一個在他們看來具備精英駕駛員潛質的敵國成員。

當然，本來就只是退役巡邏機，連外置引擎都被削掉的殘廢此時也不算威脅，所以正好給了愛護隊員的隊長，一個調走隊伍中那名座駕輕損卻還想戰斗的頑固隊員的借口。

至于北鳴的感受，誰在乎？

—————戰場之上，非我即敵—————

“該死，天要亡我也不是這么玩的??！”

當這支艦載機編隊以極其高調的方式轟開裝甲，沖了出來之時，就躲在同一片殘骸群中的北鳴立刻發現了對方。但雖然不想與敵人接觸而躲入殘骸中，卻由于此前教訓而未關閉引擎的他，顯然也小瞧了軍隊的敵我識別系統。

不過想想他只是一個沒能繼承多少原身體記憶的穿越者，也就情有可原。

當見到遠處十架艦載機陸續飛走，兩架交通艇也分散躲入殘骸之時，他還松了口氣。但當最后留下的那架艦載機轉頭向自己飛來時，卻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有必要趕盡殺絕嗎混蛋！我只是個打醬油的??！”

但從穿越至今大概也就一個多小時，還大半時間昏迷的時間里，北鳴經歷之豐富卻仿佛超過了穿越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此時的他已清晰認識到了‘抱怨換不來任何好處’的現實，抓著操作球的手指無規律般點動，卻已經較為流暢地調整好了機體不多的姿態噴口。

“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他的眼神逐漸堅定，確認那架艦載機的目標就是自己后，他開始調整最后一個主引擎的出力：“艦載機又如何？我就讓你，有來無回！”

“沖吧，北家號！”

大吼一聲，傷痕累累的云雀在飛行員卡爾那意外表情之中突然加速。不顧撞擊殘骸所產生的船體損傷，它飛速沖破了周邊那些因連續撞擊而不斷變向的殘骸，竄入黃石號母艦爆炸后已經綿延近三公里半徑，且還在不斷擴大的區域內圈。

這里是殘骸區，就如同城市巷戰，比的是靈巧。

恰好，雖然都是2級機體，北家號在失去三個外置主引擎后卻只有21米長，三米多寬，那艦載機卻有近40米長度，和差不多的寬度。依靠相對嬌小的體型使得北家號在殘骸區就算不方便、卻也可以上躥下跳，但艦載機卻沒那么輕松了。

而沒想到對方會擺出這么一手的艦載機飛行員愣了一下，還是咬牙追了上去。

如果連一架民用機都解決不了，他還怎么在軍隊混。

然而，艦載機相對龐大的體型的確給他帶去了很大的麻煩。平時在大艦隊戰斗中明明細小纖細的外形，在此時密集的殘骸中卻顯地臃腫不堪。不斷撞擊外殼的殘骸，更是嚴重干擾了飛燕級的機動速度。

但就在他焦躁不已之時，通訊中傳來那兩艘交通艇其中一艘的訊息。

“卡爾，我擋住它了，快攻擊！”

“什么！”心中一喜，早就被這只民用殘廢弄地心煩意亂的飛行員，立刻發現了遠處被什么東西擋住去路而降低了速度的北家號。

“好機會！”抓住時機，卡爾猛地按下機載脈沖炮：“看你往哪兒逃！”

然而就在彈藥出膛的瞬間，他的瞳孔卻猛然一縮。

“怎么可能！”

遠處，北家號仿佛提前預知了飛燕行動一般，幾乎在卡爾按下射擊按鈕的同一時間，便做出回避動作。但脈沖炮卻依舊按照此前的軌跡，穿過北家號此前所在位置，擊中了之前擋住北家號的東西——那艘與飛行員們一同逃出，裝載著整備班幸存者的交通艇。

脆弱的交通艇根本無法承受軍用級別的脈沖炮近距直射，瞬間破裂。

轟！

“雖然引擎有點小問題，但機炮我已經仔細調試過，絕對能滿足你的射擊欲望！”幾分鐘前還在談笑間為其調整艦載機，此時卻已經死在自己所調整機炮下的整備班隊員們，驚恐的眼神似乎浮現在卡爾腦海。

倉促逃離前連宇航服都沒穿的他們，在唯一能提供保護的交通艇破裂之后，瞬間就被凍成了僵尸。

目睹一切、造成一切的飛行員，更是頓時雙眼充血。

“我要你死！”

他出離的憤怒了。

明明是艘民用飛船！

明明還處于重傷狀態??！

明明應該只是待宰羔羊?。?！

連續不斷的脈沖光束，不要命地敲擊在了北家號經過的任何地方。一塊塊殘骸被敲碎，散亂開來沖向周圍的空間，越加密集的殘片在導致飛燕外殼的劃痕增多同時，也使得北家號前進道路變得泥濘起來。

“該死，這混蛋瘋了嗎！”

北鳴的鬢角滲出一滴汗水，青筋凸起，雙手如同顫抖般地晃動著一個多小時前，還只能在科幻故事中見到的宇宙飛船操作球。

反應遲鈍的北家號在這如同抽風般的手腕擺動中，做出了一個又一個極其細微卻又野蠻有效的動作，但能避開危險的殘骸卻避不開那些細小的碎片。漸漸的，它的速度也不可避免地降低下來。

而這種時候，之前在沖擊艦隊時發揮強大作用的副腦內軍用運算程序，卻因為無法通過虹膜確認追擊者，又不能與北家號的系統連接而變成廢品。

此時的北鳴，異常羨慕起傳說中的，四季帝國那可以和機體直連的古典副腦起來。

此刻，大致也能猜出身后艦載機暴走原因的他，雖然同樣遺憾因自己下意識規避舉動而導致那艘明顯有人的交通艇被毀，但他卻不可能因為自己的求生舉動導致要殺自己的人死掉，而有什么歉疚。

何況，現在也沒那么多時間胡思亂想。

再一次被擋住，前方不再是脆弱的交通艇，而是堅固而又巨大的母艦龍骨。

死死咬住下唇，情知不可能撞開攔路者的北鳴也只能全力旋動操作球，雙腳控制出力之后，盡可能地讓動作僵硬的北家號，以一個圓滑卻并不規則的動作避開骨架和炮擊。

危機感再一次傳來，但全力規避龍骨的北家號卻無法反應。于是下一個瞬間，軍用脈沖炮便擦過北家號左側，將那里的一門電磁軌道小炮和兩個脈沖噴口變成了零件之后，又狠狠地撞擊在前方的母艦龍骨上。

破裂龍骨的少許位移，意外地讓北鳴再一次幸運地避開了危機，但由于這次炮擊，北家號的靈活性也不可避免地降低大半。

更為嚴重的是，外殼破損與氣體泄漏的警報，也無比刺耳地響動。

“不行，光逃是沒用的?！?/p>

此時的他終于發現這個殘酷的現實，就算自己的北家號因為體積原因而相對靈巧，在殘骸區占據優勢。但作為現役軍用艦載機的飛燕即便無法在這里靈活移動，人家無論裝甲還是機炮卻都足以滿足它的駕駛者以力破巧。

如果不是擔心被憤怒的飛燕斬盡殺絕，也許直接彈射逃生，才是此時北鳴最好的選擇。

但現在……

“似乎只有拼死一搏了！再一次的?！?/p>

苦笑間，北家號繞過殘骸龍骨，機頭第一次對準了百多米遠處正直接撞飛小塊殘骸，從而不斷拉近雙方距離的飛燕。擋在雙方之間的東西，除了零碎的殘骸和巨大龍骨外，也只剩下幾個母艦船員的逃生艙。

這時，發現飛燕一改蠻橫而小心繞過逃生艙動作的北鳴，眼前突然一亮。

“也許是個機會?！?/p>

尖耳急速抖動，散發著微弱的熱度，磕磕絆絆地繞回龍骨這一側，在北鳴全神貫注控制之下的北家號，與飛燕之間的連線始終將兩個逃生艙納入其中。

北家號則借此一步步向飛燕接近。

飛燕攜帶的導彈無法在殘骸區使用，而他對逃生艙的顧及，也確保了北家號此舉的安全性。

雖然有些卑鄙，但穿越而來的北鳴卻顧不上這些了。

此舉無關善惡，只為求生。

也許是物極必反的原則導致他的幸運值有所提升，飛行員卡爾的確不敢在已經誤殺了交通艇內隊友的情況之下，還只為干掉一個民用小飛機，就不顧本方逃生艙的安危。但被玩弄的憤怒，更讓他不愿給眼前敵人提供任何一絲逃生機會。

也許只有親眼目睹那該死民用機駕駛員臨死前的絕望表情，才能讓他獲得解脫。

為此，他忽略了本就受損的飛燕，在進入殘骸區后因蠻橫舉動而導致的破損加劇，不斷拉近雙方的距離。七十米、六十米……當拉近到幾乎面對面的三十米距離，最后一個處在雙方之間的逃生艙被完全越過。

下一瞬間，雙方幾乎同時發出怒吼。

“去死吧！”“死吧！”

云雀與飛燕的引擎同時出力，兩只飛鳥的利嘴齊齊對準目標，發出刺耳的尖鳴。

就在這時，云雀的駕駛席卻突然卷著北鳴化作逃生艙猛然彈出，飛燕的脈沖炮彈在下一秒才敲碎紙片般地輕松穿過舷窗，劃破空無一物的原駕駛區，最后重重砸在了駕駛席后方的能源倉上。

轟隆！

仿佛看見云雀駕駛員絕望表情的卡爾臉上浮現出快意。

但快意尚未完全展現就隨即凝結，因為兩方短短十多米的距離被北家號的殘骸瞬間沖過，最終撞上了引擎突然熄火的飛燕前端。防御性能良好的艦載機也只堅持了小半秒，機頭便在伴隨著機炮攻擊的高速沖撞而凹陷下去，措手不及的卡爾頓時被夾成一張肉餅。

轟隆一聲！

劇烈的沖擊波，借助母艦爆炸時尚未完全逸散的空氣傳出，席卷了不遠處的北鳴逃生艙。逃生艙翻滾著撞在布滿整個空域的大型殘骸，并由于高速慣性移動而帶動著北鳴的身體詭異扭曲。

然后，哐當一聲響。

繼北家號毀滅，飛燕墜落之后不過幾秒，逃生的北鳴也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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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4-08-23 05:5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