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安契特先生所愿，旅行團冒險隊的善意一直保持到他們分道揚鑣。當法師領著他們找到通往科森嘉盆地的路并同他們告別時，還好心地提點了一些他個人在幻境里看到的那個地方值得注意的危險之處。

等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山下，伊塞爾又拿出地圖對照地形。

“好了各位，我們還要越過兩座山頭?！狈◣熤钢笮狈秸f：“看到那里第三個山峰了么？我們的目的地應該就在它和后面那座山之間。”

冒險隊繼續上路，少了幾個同行者，他們選擇的路線更直接。這一帶的山林不險，冒險者們也不曾掉以輕心。據法師所說，至少他看過的所有神顱島的書籍中，沒找到任何一本完整記錄赫留尼根山脈全貌的——這里有太多人類從未踏足的地方。

冒險隊花費了不少功夫才翻過第三座高山，終于到達了地圖標記的地點。這是一座夾在兩座大山之間的矮山頭，還不到周圍山峰一半的高度，除了些許雜草全是堅硬的巖石，看上去十分荒蕪。

伊塞爾第一時間感到了土元素的異常濃密?！巴莻€山洞走?！彼呀洸恍枰貓D了，手指著山腰的一塊陰影肯定地說，元素的稠密稀疏給了他最明確的標示。

冒險者們信賴他的判斷，順著他的指向攀上山。山洞的入口不大，一次只能通過一人，從遠點的地方看很容易忽略。洞里的通道比入口稍微大一些，幽長狹窄又百轉千回，地面傾斜朝上，四面巖壁凹凸不平，走得時間一長很容易讓人產生被擠壓的緊迫感。

“我覺得自己像一只土撥鼠?！庇⒏窭傻吐暵裨?，他的個頭高，為了避免撞到頭，頸部一直本能保持著微曲的姿勢，連背脊都跟著僵硬起來。

“土撥鼠一定不這么想，它們鉆的是地洞不是山洞?！币寥麪栯S口糾正他的錯誤，一邊順著照明球的光亮打量四周。進入洞中轉了兩個彎后就隔絕了外面的光線，不能點火把也不能用火球術，原本掛帳篷里的照明球正好派上用場?！斑@里幾乎全是土元素，密度很大，還有少量風元素流通，但完全沒有火元素和水元素?！?/p>

聽著他們交談的凱恩插嘴問：“是不是存在殼晶礦的地方都有這樣的異常？”

“應該說存在殼晶礦的區域的確都會有元素異常，但土元素如此極端的現象十分罕見，至少之前我還不曾聽說過?！狈◣熁卮鸬?。

凱恩心里掠過一絲喜悅，面上不動聲色。

山洞里空氣干燥，也很安靜。一路上只聽見法師和戰士的說話聲不時響起，在這個寂靜得能聽見自己呼吸的地方，他們的聲音緩解了無形的壓力。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

通道的出口是一個寬廣的洞窟，高有五六十米，底面大致呈不規則的巨大紡錘型，中心下陷。洞壁上方倒垂著數不盡的石柱石筍，千姿百態形狀不一，相互銜疊錯落有致，彼此組成了獨特的結構，在照明球的光芒下反射出層層點點不同色彩的熒光，發散出夢幻般的美麗。與之相反，洞窟的地面光滑得像被打磨過一般，巖層的紋路猶如水面的漣漪，線條柔和動人。一眼望去，巖洞上下仿佛一林一湖，交相對應構成一個奇異的世界。

不過吸引冒險者們目光的卻是“湖”中心如同礁石一般的突起，不到一平米的地方遍生晶體。這些晶體皆為片狀，大小不同，高低各異，短不過寸許，長則如中指，仔細瞧又會發現每一塊的截面兩端都有棱角，呈規則的六邊形。與尋常魔晶不同的是，這些晶體通體透明但無顏色，光照下可見內有許多白色細絲放射狀排列。

眾人一時無語。好半晌英格拉蒙深深吸了口氣，徐徐吐出，嗓音有些干澀地開口：“這些殼晶……超乎想象得多！至少超過一百枚了。”

連珀提夏都顧不得失態，雙眼發亮地感嘆：“這根本是一個超大型殼晶礦！奧德斯在上，我從未像現在覺得自己如此富有！”

身為雇主的凱恩正在猶豫是不是要出言提醒表情狂熱的弓箭手，這里的殼晶不是她一人的，耳邊又傳來法師冷靜的聲音：

“各位，請把你們抒發驚喜的詞匯暫且保留。我想，我們大概遇見了一個真正難得的寶藏?！?/p>

精靈的心頭莫名一涼，眼睜睜地看著他舉著照明球徑自朝洞窟中心走去。

只見伊塞爾來到殼晶堆旁站定，俯身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轉頭微笑道：“現在才是值得歡呼的時刻。我親愛的朋友們，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得啦，伊塞爾，別賣關子了?！辩晏嵯膶λ难b腔作勢表示不滿。

“自然之源?！狈◣煒O為溫柔地吐出一個名詞。在冒險者們被震得發愣時，他的視線又落在了雇主身上，非常客氣地問：“凱恩先生，比起殼晶，想必這才是您要找東西吧？”

“您說什么？”精靈保持著禮貌的笑容，疑惑地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此時冒險者們剛剛回神，不管是英格拉蒙還是珀提夏都毫無風度地撲到伊塞爾身邊，睜大眼睛往殼晶堆里猛瞧。

只見最中間的一排殼晶拱衛成圈，近似一枚銀幣大小的圓心里盛著一灘液狀物，就像波光粼粼的湖水。但當英格拉蒙探身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指尖傳來的觸感卻是冰冷光滑的固體。

“真不可思議！”英格拉蒙贊嘆道：“看上去像水，摸上去是寶石。”

珀提夏的眼睛和這奇異的物體一樣熠熠生輝，“這個就是自然之源？我猜阿諾維亞皇冠上的‘血薔薇之眼’，也不及它十分之一的美麗！”她一臉迷醉地說。

“噢，珀提夏，它的價值可不在于外觀?！睉鹗侩y以理解地瞪著她，“我真懷疑，你究竟知道什么是自然之源嗎？”

傳說中“自然之源”是締造亞斯大陸的本源之力所剩余的力量結晶，也可以說是一切自然元素之母。不過傳說早已不可考，戰亂毀掉了大量的文字記載，現在關于自然之源最確實的記錄始于二百多年前的一本冒險者手札，撰寫者曾在機緣巧合下偶然尋得，原本要敬獻給阿諾維亞皇室，結果在運送途中不知所蹤。此后斷斷續續明里暗里有人找到自然之源，不過總得來說數量極稀少，對其了解也十分有限，使它的名字始終蒙著一層神秘色彩。

簡單地講，自然之源價值無可估量。

兩人興奮了半天，終于注意到法師和雇主先生奇怪的表情，這才想起伊塞爾意有所指的后半句話。

“呃，怎么回事？”

伊塞爾沒有看他們，眼神平和地望著精靈，彬彬有禮地道：“凱恩先生，事實上我始終有點不確定，一個殼晶礦，一個超大型的殼晶礦，是否能夠幫助您解決繼承權問題？畢竟在貴國而言，它更多地僅僅象征一筆財富，對您的價值也許還不足以成為您來神顱島冒險的理由。何況您又那么大方地分給我們四成收益。”

精靈的笑容維持得有點勉強，“大方”這個詞聽在他耳里深具諷刺意義。

法師無視他的神情繼續說：“關于殼晶礦的形成，我曾在翻譯自貴國的一本書中看到這么一個說法：有自然之源的地方就有殼晶礦，雖然有殼晶礦的地方不一定有自然之源。意思是殼晶為自然的結晶，如果有自然之源，一定會伴生大量殼晶。

“殼晶礦不比一般礦脈，一處礦地原生殼晶少則不過一二十塊，至多三四十塊，而且因為個體體積不大，可以一次性挖掘。那么什么樣的殼晶礦需要發現者畫一張地圖另做打算，而不是即時開采？誰都知道神顱島可不是那么容易隨意進出的地方。因此我猜測的最大可能，是因為殼晶數量太多超出了他單獨運送的能力。而一個超過普通標準的殼晶礦，顯然大大提升了存在自然之源的概率。

“倘若是自然之源，它對您的吸引力才足以讓我信服您如此冒險的勇氣?！?/p>

凱恩再也掛不住笑容，金絲一樣的長發垂頭喪氣地散落肩頭。似乎從認識這位法師開始，他就幾次三番飽受挫敗感的困擾。以伊塞爾為例，人類果然是令人頭疼的生物。

“好吧，確實，我想要的是自然之源?！本`干脆決定把他的那點心思留待同族的對手去捉摸，對這些比他更擅長把問題想復雜的人類，還是坦白說話更省事?！爱敵跷夷玫綒ぞУV的地圖時，還附帶一本日志。日志的主人并不認得自然之源，我是從里面的描述推斷出它存在的可能——當然我不能因為有這個不確定的可能就貿然寫入雇用協議，并非故意隱瞞?！?/p>

伊塞爾微微頷首，至少在禮貌上表示接受他的解釋。不過他心底很清楚，精靈只是沒想到冒險隊有位知曉殼晶礦與自然之源聯系的法師。

“而有了自然之源，不僅通過成年禮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能獲取吾主梅薇思的歡心，家里反對我的人就只能放棄對我兄弟的支持?！?/p>

珀提夏聽懂了，纖眉輕挑——盡管這個動作本意上并無他義，但仍然給精靈留下了嘲弄的錯覺——她隨口問：“難道您就不擔心他們察覺您的真實企圖？”

“您知道，我的族人對你們人類的事物關注比較少，很多看法也不一樣。比如殼晶，相較于它的作用我們精靈更看重它勝過寶石的美觀度。至于自然之源，其實知道的族人比你們人類更少——相信等他們察覺，我大概都已經快到家了?！眲P恩說得盡量婉轉，言下之意因為自然之源最先是在人類國家發現的，盡管曾有精靈做過一些比人類更深入的研究，但大多數精靈并不怎么重視它。況且精靈心里的“自然之源”就是他們世代居住的森林。而凱恩對自然之源的了解，也不過是基于他的教父——生命神教大神祭梅爾基奧茲閣下的建議。

英格拉蒙了然地笑了笑，不由想起大陸國家神權與王權愛恨交織的歷史，對眼前這位十分“人性化”的精靈倍感親切。

“我們能理解您的苦衷?！奔热还椭飨壬绱颂拐\，伊塞爾也無意過多糾纏，以上的口舌不過是正題的鋪墊而已?！敖酉聛淼膯栴}是，自然之源只有一塊，同時也不在凱恩先生您與我們協議的任務范疇內——那么，該怎么分？”

更新時間：2024-08-12 15:1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