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是敞開的,但里面是一片漆黑,走進宮門的那一刻,一種走進了墳場的感覺油然而生——死者的味道彌漫在整間舊宮,就算把整座舊宮的人都殺掉了也沒有這么濃厚的氣味。
“死者的味道?我當時就沒有熏醒嗎?”愛芙爾打斷道,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死者的味道可不是尸體的味道,它更像是一種心理上的感覺。”簡短地回應之后,海狄娜接著講。
安置好愛芙爾回房躺下以后,海狄娜并未回房,而是來到了屋頂伺機而動,過了沒多久,異變就發生了。
整個舊宮的下人,警衛,廚師,女仆,園丁,全都從出現在了吊橋的另一側,舉止形同死士,僵硬而機械,但神情安然,他們沿著吊橋井然有序地走了過來,像人墻一樣圍在了房間外。
這時,烏云悠悠地暈開,一道清冷的月光傾下,所有人的面部肌肉忽的扭曲了起來,猛然撲在了窗戶上瘋狂地錘打了起來,遠望上去就像是一群發瘋著魔的異教徒的狂熱儀式。
聽到這愛芙爾打了個寒顫,用劫后余生的眼神瞄了窗外一眼,然后趕緊收回,同時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被吵醒。
“這也說明了一點,至少屋內擺的這些小玩藝還是有點用的?!焙5夷日玖似饋恚跀[放圣象的桌子上,擺弄著她口中的小玩藝。
忽然,她手中的圣象咔嚓一聲居然碎掉了,驚得愛芙爾立刻瞪向了那邊。
海狄娜驚詫地望著手中的碎片,這是圣象自己碎掉的,而不是她不小心打破的。
“這......”愛芙爾茫然地望著海狄娜,這顯然不會是好兆頭。
海狄娜無奈地攤了攤手:“看樣子下次應該沒用了。”
到了太陽快出現的時候,所有的人有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動作,邁著機械的步伐回到了下人的臥室,空氣中的那股死者的氣息也消散了,一切回歸如初的平靜。
海狄娜并沒有松懈,而是等過了幾個小時,每個人都回到了工作崗位的時候才起身離去,以巡邏的名義四處調查,這一趟調查雖然沒有發現大問題,但平靜的表面下卻發現許多不和諧的細節。
廚房內,廚師用刀背在切菜。
守衛隊在不準許進入的議政廳內巡邏。
園丁在冬季種植生長不出來的植物。
侍女的籃子里空無一物。
那位請海狄娜品嘗奶茶的侍女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口味。
“所有人的都是一副精神萎靡不振的樣子,眼神空洞,誰知道我們這兩星期不在家,家里都發生了些什么。”海狄娜坐在桌子上空出來的位置,兩條長腿剛好夠得著地面,她雖然親眼目睹了所說的一切事實,但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天外的看客,能夠想象得到她昨晚過得沒有絲毫壓抑。
愛芙爾單手搭在膝蓋上,若有所思地聽完了所有內容,對她而言本應該是家一樣溫暖的舊宮居然變成了險境。
完全說不出這種滋味,有動物被侵占了巢穴的憤怒,對異常與未知的恐懼,但更多的是對日常生活漸去漸遠的乏力。
總有一天她也要離開這里,總有一天她也會面對死敵。
愛芙爾躺了下來,目無焦距地盯著天花板,過了好久才用重新平常對話的口吻說:“喂,我今天的行程安排是怎樣的?”
她不想與海狄娜繼續說些有的沒有的東西,有些問題留給她自己想就夠了。
“晨浴和早餐后,您得去見一見薇妮卡小姐。”說著,海狄娜推開了門扉,讓晨光瀉入,“不要讓她等太久比較好,不是有那樣一句話嗎,準時是帝王的美德?!?/p>
“那是因為遲到是帝王的特權,再說了,別說是遲到,放她的鴿子也是應該的。”愛芙爾遮了遮陽光,語氣依然是那樣的冷冽。
“對了?!睈圮綘枏暮竺娼凶×藢Ψ?,“白癡女仆應該不在你說的那些精神不正常的人的行列之中吧,我的早餐也應該沒問題吧。”
“米琳達是我的心腹之一,她當然不會出問題,至于早餐的話么......你讓她試下毒不就好了?”
退出房間的同時,招呼吊橋對岸站著的米琳達進來,海狄娜就前往了下一個地點。
圖書塔位于舊宮東南角的白塔里,整座塔都是知識的寶庫,這里是舊宮最偏遠的一角,對于長居此處的人來說,外界的事干擾不到他們,他們的事也干擾不到外界,但這里的“他們”事實上只有一個人。
沿著密林里的石子路前行,海狄娜來到了圖書館的門前,推開簡陋的木門進入了圖書館內。
門被拉開的一刻,海狄娜也順勢揮手,竟接住了一本朝她砸來厚皮革書。
“這是您要的東西,請務必在一個星期之內送還?!崩淦G的聲音從圖書館內傳來,說話者是一個年輕的女性,卷曲的長發束在腦后,在兩邊各漏出一縷栗色的發絲,毫無修飾的鏡片后是一對銳利的眼睛,黑色的長裙緊縛在她身上,使她看起來兼具修女的知性與女教師的精明強干。
她坐在管理員的柜臺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閱讀的書,桌上的燭光微微弱弱的在她一側打上了一束光照。
她叫格蕾兒,一個與她強干的外表不相符合的可愛名字,她是舊宮的圖書館管理員,這是一個毫無實際用處的職位——因為來借書的僅有海狄娜一個人,整個舊宮很少有人知道圖書館有這么一個管理員存在,大部分人都認為那里已經荒廢了,即使在舊宮最鼎盛的時期那里也鮮有人至,更何況是在都遷走了的情況下呢?
她每日的工作就是浩如煙海的書籍中找出海狄娜想要的書,由于書架沒有分類,有些書干脆連名字都沒有,她只能耐心地看完這里的每一本書,覺得哪本適合海狄娜再推薦給她。
她和米琳達一樣,是海狄娜的心腹之一。
“一個星期啊......時間會不會有點太緊了呢?”海狄娜隨意翻看著書的內容,這本書以及她最近看的書都是同一類,講的都是一個懂黑巫術的探險家在世界各地的力氣經歷,而且作者是同一人。
這都是些相當不入流的小說,在許多國家都遭到禁止,因為它觸犯了許多宗教和倫理道德上的禁忌,但海狄娜恰恰就是這么一個百無禁忌的人。
“哦,對了,這兩個星期舊宮有發生些什么嗎?”海狄娜問。
“不清楚,正如您所看到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座圖書塔了?!?/p>
格蕾兒合上了書本,扶了扶鏡框,雖然她一直在用敬語,但不可置否她的聲音一直有一股無形的壓迫力。
這是意料之內的答案,格蕾兒不喜歡與其他人交流,所以海狄娜才安排她到這里。
“如果真的說有什么事故的話,那就是我們沒錢了?!备窭賰貉a充道。
“沒錢?”海狄娜介乎于疑惑和驚訝之間。
整個舊宮的經費由皇室支付,每個月生活費不低,,盡管其中大部分都花在了公主殿下的私人開支上。但皇室向來注重對公主殿下的個人要求滿足,這筆錢應該是只會多不會少的。
格蕾兒將一封信從桌子底下掏了出來,遞給了海狄娜。
信上的封口是圣劍玫瑰十字圖,說明這封信來自皇室,這么說起來格蕾兒還是整座舊宮的幕后管家,除了管理賬目之外,連信使也往她這跑,但她沒有資格拆開這封信,能閱讀它的只有海狄娜和愛芙爾。
拆開之后,海狄娜閱讀了良久才放下,然后像在冥想著什么一樣望著外面。
“是戰爭要開始了嗎?”格蕾絲不知何時來到了海狄娜的身邊,望向其視線所指,她這么說并不是從海狄娜的表情變化上捕捉到了什么,而是純碎地推斷,大概只有戰爭這種大事才能讓皇室切斷公主殿下的資金來源。
“不,是戰爭要結束了?!焙5夷劝研沤o了過去,雖然規定只有她和愛芙爾能看,但......誰又在意那些規定呢?
圣歷1197年12月12日,遠在千里之外的東方,十字軍的東征即將落下帷幕,拜占庭帝國幾乎全面淪陷,基督教徒們的攻城器械已經對準了君士坦丁堡的最外側城墻,這標志著這場歷時近四年的戰爭終于進入到了最后的階段。
這場戰爭之后,歐莎作為十字軍的中堅力量理所應當地擇取了最大的利益——土地、財富、資源、甚至是王公貴族最為垂涎的女人,而后歐莎再被推上諸國聯盟首領的寶座,以神圣羅馬帝國的名義南下,揮師北非,完成連凱撒大帝都沒能完成的征服世界的史詩。
看到這樣的盛景,任何人都不會想到歐莎的統治者——歐若文亞皇室的皇運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不久之后,新帝暴斃,公主失蹤,只剩下羅爾伯特親王苦撐大局,雖然不至于亡朝亡國,但從此之后的幾百年間,歐莎再也沒有站到這個世界的頂峰,史稱第二次歐若文亞之災。
時針往前撥動幾百年,一直到羅馬帝國剛剛滅亡的那個年代,那是一個英雄與神明并存的年代,歷史亦是神話,神話亦是歷史,史官兼任祭司,祭司兼任史官,而歐莎恰恰誕生在這個年代的末期。
關于這個王朝的誕生有一個傳說,初代皇帝科爾巴沙·歐若文亞在歐莎的內湖島——伽羅島上遇到了一個神明——阿芙蘿瓊斯。當時的王朝已經頹敗了,需要新的王朝來主宰這個國家,神明賜予了科爾巴沙成為皇帝的力量,讓他開辟了歐若文亞的王朝,在王朝建立后,神明便回到了天上,而科爾巴莎則代替神明統治這塊土地。
這是歐莎教科書上的內容,所有人都對此深信不疑,可稍微對惡魔有點研究的人都會認為被奉為神明的阿芙蘿瓊斯實際上是一個惡魔,科爾巴沙實際上是與它簽訂一項惡魔契約才成為了皇帝,反對皇室的陰謀論者們紛紛猜測,科爾巴沙為了獲得力量,不惜讓子孫來承擔與惡魔簽訂契約的代價。
這樣的傳聞并非空穴來風,四年前,皇室按照四年一祭的祖制前往伽羅島祭祀阿芙蘿瓊斯,可就在祭祀的過程中災難從天而降,使其慘遭滅頂之災,這足以證明這個王朝生于不義的惡魔契約,所以它理當死于恥辱,其后的第二次歐若文亞之災更是能證明這一點。
“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已經不得而知了,只知道當男人和男孩們在這個世界的陽面浴血奮戰的時候,女人和女孩們也行走在這個世界的陰暗面,挖出一個又一個被深埋著的秘密?!笔v1208年,某個剛出道的女作家這樣寫道。
更新時間:2024-08-12 14:4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