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角的陰影中不知何時蹲著了一個面容陰柔,又有些放蕩不羈的男人,白凈體長,
讓人吃驚的是無論是馬新貽,還是林動都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在了那里。毫無疑問,
這是一個高手。至少斂息方面,是一個大大的高手?!案覇栭w下是?
”馬新貽抱拳問道,拳頭上還沾染著未干涸的血跡。“無門無派,張汶祥,
如今忝為瓦罐山的寨主?!睆堛胂閳蟪黾议T。那張流里流氣的臉上,
竭力釋放出善意的微笑?!皬堈?,你好。我們兄弟二人,還有要事,就不叨擾了,
改日有緣再會?!瘪R新貽說完,就要帶著林動離開。林動如今眼睛受創,這種時候,
天大的事情,在馬新貽眼里,也沒有自己這名絕世悍將的眼睛來的重要。兩人之間,
是有兄弟情誼的?!澳憧墒且獛е@位刀客兄弟治療眼睛?那猴子都快練成山魈,
身長體黑,力道大無比,跑起來比豹子還快,這樣的精怪血液中是有毒的,
不是一般的人能夠醫好,至少這羊腸縣里是沒有這般的能人?!睆堛胂榫従徴f道,
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伴w下什么意思?”林動受傷,脾氣難免壓抑不住,
再加上這兩天接連的殺惡人,心頭有股反復橫生的戾氣,說話間,難免沖撞了些。
馬新貽伸出一只手止住林動接下來的話,他明白,這位姓張的朋友,
應該是有求于他們兩人,便等著后續?!澳苡惺裁匆馑??當然是救你,隨我回瓦罐山,
我山中有良醫,可治你眼疾。”張汶祥微微一笑,露出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
“做土匪?”馬新貽還沒反應過來,林動已經驚聲呼了出來。哈哈哈。
張汶祥一陣大笑,對林動的話嗤之以鼻,“這世間哪兒分什么官匪啊,官就是匪,
匪就是官。前有太平天國陽大毛,夜奔湘帥,后有苗大將改換門庭,誰是官來,誰是匪?
”這話說得是云山霧繞,林動并不怎么熟悉這段歷史,大概聽出,
說的是一個叫陽大毛的太平天國將領投了湘軍,這個苗大將又是誰呢?
他一臉茫然望著兩人?!翱瓤??!瘪R新貽隱隱有些慚愧,
這他媽是自己帶出來的兵啊,文盲啊?!瓣柎竺?,你應該知道的啊,
他就是湘軍里的打法,練法大師。你練的那段內練心法,就是他創造出來的。
在西南一帶,地方方言大毛即虎。早年陽大毛學過少林易筋經,
后來又養出一口陰勁,走的是南拳流派巫家拳的路子,短打緊湊,以柔克剛。
待功法有了成就,入太平天國為洪天王手里的一員悍將?!薄捌淙嗣黜樐?,識強弱,
知國恥,而不知有私憤……瞧出太平天國行事,多有不義后,轉投了湘帥,
摘得曾公冰鑒里的一句評語,是為大義之人。投身湘軍后,陽大毛,不再進入戰場,
而是把自己一生所學,結合了蚩尤槍術的打法,鉆研成了一整套的功夫,終成大家。
他將這一套蚩尤大練,傳給了湘軍營級以上的將領,亦算半個湘軍之師。
”馬新貽淡淡點評道:“至于,所謂苗大將,只是一個反復橫跳的反賊罷了。
”林動聽了,佯裝出一副心馳神往,恨不能與之一見的模樣?!澳球坑却缶毜脑~綴,
竟是由此處而來?!绷謩有乃加挠??!跋雭硇峙_是湘軍出身,敢問貴姓?
”張汶祥呵呵笑道?!霸谙埋R新貽,字谷山,早年隨左公鎮壓過西北元部妖禍。
”馬新貽交代出一番根腳,近來之事卻是半點不提。廬州戰役,
馬新貽所率的山字營,勇字營抵御太平軍的支援部隊。結果,
被英王的嫡系人馬給吃了個干凈。不過,現在才一兩天的時間,
內中詳情未必能傳到這里。另外要提的是,盡管太平天國英王,
陳玉成嫡系部隊進了廬州??赏瑯?,湘軍精銳霆字營,鮑超,鮑大將軍也已趕赴戰場。
廬州大戰,風云變幻,如今尚且未有定論。張汶祥眼珠子轉了轉,
心里隱隱有些猜測,卻也拿捏不準,只是開口道:“能隨左公,果真是位豪杰英雄。
那不知二位,可愿隨我上山?”“馬新貽心系官場如何肯去從賊?不過,
正史方面且不去提,民俗故事里面,自己這個便宜大哥確實是有一段不夠光彩的經歷。
此人敗于捻軍,為求活命,投身賊營。不知,他現在又會作出如何的選擇?
”林動心里默道,目光在馬新貽和張汶祥臉上來回打轉?!吧缴险嬗辛坚t?
”馬新貽溫吞道,似把自家兄弟的傷情看得很重?!白匀皇怯械?,
我又何苦哄騙于你?”張汶祥眼里閃過喜色,他近來正在網羅高手,謀劃一件大事,
今日聞聽響動,沒想到還真個就撞上了兩個,更難得的是竟還重情重義。
“你們山寨又有多少人馬?”馬新貽話鋒一轉又問道。張汶祥聞言瞇了瞇眼。
隨即馬新貽又解釋起來:“我也不欲瞞你,我身上有些因果,湘軍那頭幾乎斷了念想,
大好男兒立身于世,一是自當建功立業一番。二是如今朝堂動蕩,各地反王作亂不斷,
妖鬼橫行,百姓凄苦,我兄弟二人素有大志向,若是投了你,自是不會再改換門庭,
可若是兵馬太少,步履維艱!”“敢問是何等志向!”張汶祥正聲道,抱拳行禮,
神情嚴肅。就連林動,尚能睜開的那只眸子,也瞪得滾圓,盯著馬新貽一眨不眨。
“無非一念救蒼生罷了?!泵恳粋€字說得都是鏗鏘有力,
從馬新貽口中吐出卻是讓林動震撼不已,心頭似有洪鐘大呂不住地搖晃。
“好一個無非一念救蒼生?!绷謩余哉Z道,總覺一身鮮血都沸騰了起來。
他來此世道,除了所謂八苦種子的任務之外,總覺得有種淡淡的疏離之感。不真切,
虛幻的,像是飄在天上的云,捉摸不到的風。如今,那種虛妄感,被馬新貽豪邁心神,
徹底轟碎。管他真實,還是虛妄,既然來此,我總得為這個世間帶來點什么。
做不出救世主,可哪怕能留下一顆希望的種子也是好的。張汶祥默了片刻,
似乎想要將眼前這人研究透。“瓦罐山上最早是三五個村子連在一起,如今有五百來戶,
父子皆兵,叔侄上陣的比比皆是,能出青壯四百余人。你若是愿意陪我上山,
并且能夠證實自己所言非虛,我亦可以拜你作大哥?!瘪R新貽眸子不由一亮。
曾公用兵喜歡用癡愚憨傻之人,越是樸實無華的,越容易加入湘軍。
這種山民順世則良,逆世則匪,可一旦有了頭人,其實很好約束。何況四百青壯,
近乎一營之數。廬州是接下來太平天國,湘軍,捻軍,乃至于其余各方人馬交手的中心。
而舒城,廬江,合淝則是廬州戰役關鍵所在。羊腸縣是入舒城一道最近的陸地門戶。
破了舒城即入廬江,廬江有失,廬州郡陷,太平軍大勢自然也就傾頹下去。
長毛必定守不住蘇州府。蘇州府再一去,天京就算打造成鐵桶一塊,
也熬不了多長時間,一座孤城還能如何?倒時候洪天王自然成了甕中之鱉。
“自己倘若能掌控一營的本地之兵,
可以想象能夠在接下來的一場場大戰謀取到多少好處?”“以此做籌碼,甚至更進一步,
也猶未可知?”馬新貽心如電轉,雙手一把摁住張汶祥的肩膀,沉聲道:“好,
那你我三人,就結拜做兄弟?!?/p>
更新時間:2024-06-14 15:5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