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姨娘手腳很是利索,隔天就找好了三處院落、兩個馬車和小廝,
很是乖覺地將決定權交給了安陵容。實地看了看,又和主家交涉了一番,
最后安陵容定下了一處離宮城不遠不近的院落。主家是個讀書人家,很好說話,
院落也修剪得分外別致清雅,竹影綽綽,流水潺潺,雖然臨近主街,卻鬧中取靜,
讓人很是心安。名字也雅致,叫“清風苑”。安陵容一揮手先交付了兩個月,
五十兩的定金,又給了十兩作為抵押,當天就雇了人搬進來住了。
馬車和小廝安陵容則選了一個看上去機靈些的,將他安置在了外院,想了想,
又雇了兩個打手做護院,一并住在外院,這三人又花費了五十兩。
這一出手就是一百一十兩銀子,蕭姨娘心都在滴血,可是她一個字也不敢說,
老老實實地拿著自己的東西去了西廂房。安陵容將事情都安排好了以后,
才坐下休息了一會兒。如今的她體質虛弱,比不得在宮里調養的那些年,忙前忙后的,
她著實有些累了,但眼下還沒到休息的時候。為了省錢,
蕭姨娘擔下了家里一應掃洗做飯等雜物:“大小姐,這京城到底不比我們松陽,
花費著實是高,妾身擔下這些事情,也省得再聘請老媽子了。
”安陵容沒有點破她的那點心思,點頭應下了。用過午膳,安陵容小睡了片刻,
便招呼小廝準備出門。“大小姐這是準備去哪兒?”蕭姨娘連忙跟上安陵容的腳步。
安陵容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進京也有幾天了,姨娘不若陪我一同去逛逛?”說著,
便徑自上了馬車。蕭姨娘心頭惴惴,也跟著爬上馬車。上車后,
她看著端坐在中間的安陵容,抿了抿嘴,終究是沒說話。她總覺得大小姐像是變了個人,
但是,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勁,只覺得她笑盈盈看過來的時候,讓人心底發毛。
別是被鬼上身了吧?蕭姨娘猛地一抖,卻是聽見安陵容輕聲一笑:“姨娘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就是覺得大小姐近幾日似乎不太一樣了?!笔捯棠锝┯驳匦α藘陕?。
安陵容直直地看著她,嘴角帶笑,眼中卻是一片冰冷:“姨娘覺得,
我應該是怎么樣的呢?”又來了又來了,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蕭姨娘全身起雞皮疙瘩,再不敢多說半個字:“沒有沒有,大小姐如今也長大了,
離了家,自然要考慮得多一些,是妾身胡思亂想了?!卑擦耆菔栈匾暰€,
闔上眼輕輕靠在車壁上。馬車平穩中帶著點輕晃,讓人忍不住放松下來,
安陵容不禁想起前世,自己選秀那日匆匆找的馬車,坐上去一路顛簸搖晃,
險些沒把她早膳都給晃吐出來,那時還想著怎么京城的人都偏愛馬車,而不喜歡做轎子,
如今想來,卻是覺得當年自己的想法甚是可笑。忽的,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帶著聲聲痛呼傳入安陵容耳中,微微掀開窗簾,
只見七八個大漢圍在一起對著兩個人拳打腳踢,那兩人抱成一團,不斷求饒?!斑€敢跑?
看我不打死你。”“呸,不要臉的小蹄子……”依稀看得出是兩個女孩兒,
一大一小,小的被大的護在身子下,不停地喊著“別打了”。過往的人來來去去,
皆是冷眼相待、漠不關心。安陵容心頭微動:“住手?!瘪R車隨之停下,
一同停下的還有那幾人的動作?!安恢@位小姐有何事?”站出來說話的似是領頭人,
但言語絲毫不客氣,“若無關緊要,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為好。
”“這位老板可是出自牙行?”安陵容的聲音隔著簾子傳出來,帶著一絲不怒自威,
“既是做買賣的,這兩人我便買下了,還請開個價吧。”那人一驚:“小姐好眼力,
小的確是牙行中人?!鳖D了頓,復笑道,“小姐既要買這兩個女奴,價格自然好說,
不知契書上小的該怎么寫呢?”安陵容淡淡回道:“我乃松陽縣丞之女,
你只寫賣予松陽縣丞安家即可。”竟還是個官家小姐,雖說官職不大,
但如今出現在天子腳下,想來是個待選的秀女,可得罪不得。人牙閃了閃眸光,
馬上換了副神色:“小姐看上了這兩個丫頭,是她們的福氣,一個三十錢、一個五十錢,
奴契現就在小的身上,若小姐允了,自是錢貨兩訖?!卑擦耆菘戳搜凼捯棠?,
后者立刻心領神會,從懷里點出八兩碎銀,下車給了人牙。
兩個臟兮兮的丫頭爬上了馬車,過后,蕭姨娘拿著奴契和買賣契約也上了馬車。
“大小姐,約好了明天上午去官府繳稅備案。
”蕭姨娘將奴契和買賣契約遞給安陵容過目,
“到時候妾身再將這兩個丫頭的賤籍文書取回來,也就是了?!薄班?,辛苦姨娘了。
”安陵容點點頭。馬車外,人牙朗聲說道:“小姐,小的所在牙行名三穗子,
日后府上若還要用人,只需到東街頭喊一聲小三子,便會有人來接應。
”這是在拉客戶做買賣了。安陵容也不惱,輕笑著應下了,只是鬧了這么一出,
也沒心思再逛街了,遂打道回府?;氐角屣L苑,
安陵容先是讓蕭姨娘帶兩個丫頭下去洗漱,又尋了兩件自己不怎么穿的衣服給她們換上,
一番打扮后才引到跟前來。大的約莫十五,小的不過十歲出頭,模樣皆是不俗。
“可有名字?”安陵容坐在主位上,懶懶問道。“回小姐,奴沒有名字,
牙行只用編號取名,奴排行二十一,奴妹排行二十七?!贝蟮哪莻€行禮有模有樣,
小的則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澳且院?,你便叫蒔蘿,你妹妹就叫豆蔻。
”安陵容看向蕭姨娘,“明日去官府的時候,順便把名字也登記上?!薄爸x小姐賜名。
”蒔蘿拉著豆蔻跪下,給安陵容磕了三個響頭,“今日小姐大恩,蒔蘿永志不忘。
”安陵容起身,親自將她拉了起來,溫聲道:“人生漫漫,總有艱難的時候,
今日是你我有緣?!鳖D了頓,復又說道,“我也與你攤明白說,半月后我要進宮選秀,
若有幸被選中,日后你們倆少不得也要陪著我進去,可愿意?
”蒔蘿想也不想就點頭:“奴婢愿隨小姐無去任何地方。
”她不能帶著妹妹再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豆蔻也緊跟著點頭:“姐姐去哪,
我……奴婢就跟著去哪?!薄昂谩!卑擦耆轁M意地點了點頭。這一趟出門,
也不算全無收獲?!凹热蝗绱?,我要考驗一下你們的能力。
”安陵容讓蕭姨娘拿出三十兩銀子,“蒔蘿,我進宮待選的衣裳首飾還沒著落,
你拿著這些錢去替我張羅一番?!鄙P蘿領過錢,應了聲是?!爸劣诙罐?,
進來替我綰發?!卑擦耆萜鹕碜哌M內室。豆蔻不安地看著蒔蘿,后者沖她點點頭,
便轉身出了門。一路走到主街,蒔蘿思忖了一會兒,邁步走進一家店,
而后很快就走了出來,又換了家店,如此反復,最后落腳在一家名為“珍寶閣”的店內。
放眼看了一圈,確實看到了不少的好東西,但蒔蘿提前貨比三家,
已經見識了不少好東西,所以面上一派沉靜,并沒露怯。見有客,
掌柜忙迎上來恭維兩句,蒔蘿與他虛以委蛇幾句,便說明了來意。
得知是預備待選的衣裳,掌柜了然,近日他已經接了不少這樣的單子,已是輕車熟路。
“姑娘,這距離選秀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了,此時再量體裁衣怕是來不及,
不如看看小店的成衣?”掌柜取出一本冊子,翻到其中一頁,“這件‘天青煙雨’穿在身上,
必定楚楚動人?!鄙P蘿看了眼掌柜手里的冊子,衣裳確實很漂亮,
但價格也同樣很漂亮:“這件是用蜀錦做的吧?的確繡工非凡,貴閣的繡娘當真是巧手。
”三百兩,可真是天價。掌柜微微一愣,
竟是沒想到眼前的婢女居然一眼就看出了這件衣裳的料子,還沒等他反應過來,
蒔蘿就開了口。“貴閣的東西我自是放心的,但我家小姐為人低調,
勞煩掌柜推薦一些不怎么出挑的,但又不失精致的衣裳來?!鄙P蘿淡淡說道,
“用料也不必太貴重,中上即可?!闭乒褚宦牐闹辛r有了盤算,
飛快地翻到了冊子的其中一頁,“這件‘閉月’心思巧妙,用了銀絲繡制,配上浮光錦,
在陽光下顯出月光流動的美感,不過這件是孤品,不知你家小姐身量幾何?
”這件衣裳過往不少小姐都看中過,但衣裳尺寸偏小,少有人能穿上,
便一直擱置在倉庫里。蒔蘿回憶了一下安陵容的身段:“勞煩掌柜將衣服拿出來,
容我看看?!鄙P蘿看了看衣裳,暗暗點了點頭:“勞煩掌柜?!闭乒襁B連點頭。
“閉月”的實物更好看,低調、內斂,不張揚,卻不失奢華,行走間流光微閃,
銀白的月光如同被揉碎了一般嵌進了衣裳里。蒔蘿只看一眼就知道肯定適合安陵容,
暗暗點頭,面上卻不動聲色:“這件定價多少?”“這件衣裳若能被穿著去選秀,
當真是它的福氣。五十兩銀子,如何?”掌柜比了個手勢。蒔蘿淺笑,并不言語。
掌柜有些摸不準:“姑娘,這件衣服可是最時興的料子和花樣,五十兩已經很劃算了。
”蒔蘿冷笑一聲:“掌柜竟是誆我,這衣裳分明就是在倉庫里放了好些年了,沒人要,
才攤到我面前來!”好厲害的姑娘!掌柜被蒔蘿的氣勢一震,
連忙解釋道:“姑娘明鑒,這衣裳雖然在倉庫放了兩年,但我們珍寶閣一直都保養妥當,
而且這料子這花樣,放在現在也是絲毫都看不出過時的。
只是當時做這件衣裳的繡娘已經離世,這捻絲的手藝無人傳承,故而做不出第二件,
這件成衣的尺量又小,所以至今都沒能賣出去,當真不是倉庫積壓的存貨??!
”“衣裳好不好,我自是知道?!鄙P蘿緩下語調,“只是,這件終究是前兩年的衣裳了,
若是被有心人看出來,指不定怎么笑話我家小姐?!闭乒褚Я艘а溃骸八氖鍍?,如何?
”“二十五兩?!鄙P蘿笑了,慢悠悠地和掌柜講價。
“二十五兩都不夠這件衣裳回本的,四十兩,不能再少了。”掌柜抬手擦擦額頭的汗,
據理力爭。“二十七兩?!薄叭鍍??!薄岸藘??!薄叭畠伞?/p>
”“成交。”蒔蘿笑瞇瞇點頭,“勞煩掌柜將這件衣裳相配的首飾一并與我包起來。
”掌柜險些噴出一口老血:“姑娘,你這……”“我可是知道的,
向來這樣的孤品都會有相配的首飾贈送,掌柜可莫要欺瞞我。
”這正是蒔蘿提前逛了一圈的用意。掌柜點點頭,含淚收下三十兩。
更新時間:2024-06-12 02:1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