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高墻,鎖住多少紅顏枯骨。新入宮的采女玲瓏,美則美矣,卻完美得不像真人,
行止間毫無瑕疵,仿佛提線木偶。帝王蕭徹,坐擁萬里江山,
卻獨獨對這“完美”的女人起了疑。他步步試探,她滴水不漏。當他以為俘獲一顆真心,
卻不知這顆心,本非血肉所鑄。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一段注定無果的深情,
誰才是真正的籠中鳥,畫中人?1我玲瓏,在一眾新選的采女中蓮步輕移,
行至紫宸宮殿門前。周遭的艷羨與嫉妒于我而言不過是風過無痕。冰冷的玉階盡頭,
那身著玄色窄袖蟒袍,腰束朱紅白玉帶的年輕帝王,正端坐于龍椅之上。他便是蕭徹,
大胤朝的天。燭光在他俊美卻略顯蒼白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那雙深邃的眸子,
此刻正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領頭的太監尖著嗓子高唱:“宣,采女玲瓏覲見——”我斂衽一禮,
動作標準得如同畫中描出。聲音柔婉,語調平穩,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或激動?!芭伊岘?,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并未立刻叫起,那目光像無形的絲線,
細細密密地將我纏繞。片刻他才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抬起頭來。”我依言緩緩抬首,
唇角噙著一抹最溫婉得體的微笑,不多一分,不少一厘,完美地展露在他眼前。
他眸色深沉地打量著我,從描畫精致的眉眼,到毫無瑕疵的肌膚。良久他才輕啟薄唇,
“你很美?!蔽掖瓜卵劢?,聲音依舊柔順,“謝陛下謬贊?!彼麉s又補了一句,
帶著幾分莫名的意味,“美得……不像真人。”我的心,
或者說我胸腔中那塊模擬心臟跳動的核心機括,微微一頓。這是“程序”之外的評價。
我依舊保持著完美的姿態,謙恭道:“陛下龍目圣裁,奴家惶恐?!彼l出一聲極輕的嗤笑,
意味不明?!昂?。”他揮了揮手,身旁的內侍立刻端上一個托盤,上面是珠玉琳瑯。“賞。
”我再次行禮,動作流暢,“謝陛下隆恩。”他看著我突然又問,聲音里帶著一絲探究,
“你喜歡什么?”這個問題,德公公事先并未輸入“標準答案”。我的“核心”飛速運轉,
檢索著所有關于“帝王喜好”與“妃嬪應對”的資料。數息之后,我柔聲道:“陛下喜歡的,
奴家都喜歡?!边@是最安全,也最符合我“設定”的回答。
他聽了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再言語,只揮手讓我退下。退出大殿,
殿外的冷風吹起我的衣袂。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身側,是德公公,
衛太后最信任的內侍。他眼神陰鷙,聲音壓得極低,“琉璃,記住你的本分?!蔽椅⑽㈩h首,
面無表情,“玲瓏明白?!彼浜咭宦?,又道:“太后娘娘說了,莫讓她失望。陛下的信任,
你要盡快拿到?!蔽倚闹袥]有波瀾,應道:“是?!笔啃湃??這些于我而言,
只是需要執行的命令?;氐綍簳r安置采女的偏殿,其余采女看我的眼神各異,有嫉妒,
有好奇,也有畏懼。我視若無睹,端坐鏡前,看著鏡中那張完美無瑕的臉。這張臉,
是衛太后和德公公耗費無數心血“雕琢”而成,只為了一個目的——迷惑君王,
成為他們手中最鋒利的棋子。我輕聲重復著蕭徹的話,指尖觸碰著冰涼的鏡面。
“不像真人么……”或許他說的是對的。我本就非人。2入宮的第二日,
我被正式冊封為“瓏貴人”,賜居攬月軒。這速度,在歷屆采女中,堪稱絕無僅有。
宮中關于我的流言蜚語,一時間甚囂塵上。有說我狐媚惑主,有說我背景深厚,更有甚者,
猜測我是不是哪位仙子下凡。對于這些,我一概不予理會。我的“程序”里,
沒有處理這些閑言碎語的模塊。攬月軒布置得雅致清幽,顯然是用了心的。
貼身伺候的宮女名喚春桃,是個眉眼活絡的小丫頭。她捧上新制的宮裝,
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主子,這是尚服局新送來的蘇繡錦緞,您瞧瞧可還合心意?
”我接過,指尖劃過細膩的繡紋,聲音平淡,“有勞了?!贝禾宜坪踹€想說什么,
見我神色淡淡,便又咽了回去,只低頭做事。午后衛太后派人傳召。鳳儀宮內,檀香裊裊。
衛太后斜倚在榻上,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一絲倦怠,鳳目卻依舊銳利。她呷了口茶,
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玲瓏,昨夜陛下的反應,哀家都聽說了。
”我垂首,“奴婢愚鈍,請太后娘娘示下?!毙l太后放下茶盞,發出一聲輕響,
“‘不像真人’?哼,皇帝倒是眼尖?!彼D了頓,眼神變得幽深,“不過,
這正是你的優勢。男人嘛,總是對得不到的和看不透的,最有興趣?!蔽异o靜聽著,
沒有應聲。衛太后繼續道:“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盡快讓皇帝離不開你。
他身邊那些鶯鶯燕燕,還有前朝那些老狐貍,都得給哀家安分下來?!蔽衣曇魶]有起伏,
應道:“是?!彼坪跤行┎粷M我的平靜,眉頭微蹙,“記住,你的喜怒哀樂,
都該是為了皇帝。讓他覺得你是真心愛慕他,依賴他,明白嗎?”“奴婢明白。
”衛太后揮了揮手,像是有些意興闌珊?!跋氯グ??!睆镍P儀宮出來,德公公又在廊下候著。
他遞給我一個小巧的瓷瓶,聲音壓得更低,“這是‘凝肌膏’,每三日涂抹一次,
可保你肌膚吹彈可破,容光煥發?!蔽医舆^,入手冰涼。我知道這所謂的“凝肌膏”,
不過是保養我這副“皮囊”和內部機括的特制機油罷了。
德公公又補充道:“若有任何‘不適’,立刻報我?!彼^的“不適”,
自然是指我這具身體出現任何“程序”之外的故障。我依舊是簡短的回答?!笆?。
”傍晚時分,蕭徹翻了我的牌子。攬月軒的宮燈早已點亮,將殿內映照得溫暖明亮。
他踏入殿內時,我正臨窗而立,看著窗外一株開得正盛的玉蘭。他腳步很輕,走到我身后。
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霸诳词裁??”我轉身,屈膝行禮,“參見陛下。
”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卻比昨日少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探究。他虛扶一把,
“免了?!薄半蘼犝f,你今日去給母后請安了?”他隨意問道,仿佛只是閑聊。我垂眸,
“是,太后娘娘垂詢了幾句?!彼班拧绷艘宦?,走到桌邊坐下,拿起桌上一塊玉佩把玩,
“母后可有為難你?”我心中微動,這是“程序中”未曾預料到的問題。略一思索,
我輕聲道:“太后娘娘待奴婢很好,只是奴婢初入宮闈有些拘謹,
怕辜負了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期望?!蔽铱桃庾屄曇魩狭艘唤z恰到好處的忐忑。
他聞言抬眼看我,眸光閃動,“哦?你怕辜負朕的期望?”我迎上他的目光,
眼中適時地蒙上一層水汽,聲音更柔,“能得陛下垂青,是奴婢三生修來的福分,
奴婢只愿能常伴君側,為陛下分憂解勞?!边@番話,
是我從無數話本和宮廷秘聞中提取、組合、優化過的“標準答案”,應該能讓他滿意。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淺,卻讓他的眉眼柔和了幾分。他這般說著,
語氣卻并不嚴厲。“巧言令色?!蔽倚闹心菈K模擬心臟的機括,似乎跳得比往??炝艘唤z。
他放下玉佩,朝我招了招手,“過來,給朕研墨?!薄笆??!蔽乙姥陨锨?,拿起墨錠,
在硯臺中輕輕研磨。動作依舊標準,卻在靠近他時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
夾雜著一絲墨香。這種氣味,很特別。3蕭徹似乎對我研的墨很滿意,批閱奏折時,
偶爾會抬眼看我一眼。殿內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我輕緩的呼吸。這種靜謐,
讓我有些……不習慣。我的“核心”似乎在分析這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許久他放下朱筆,
揉了揉眉心,顯得有些疲憊?!傲岘??!蔽伊⒖虘??!芭驹??!彼吭谝伪成祥]目片刻,
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我身上,“聽聞你琴藝不俗?”我垂首,“略通一二,
不敢在陛下面前獻丑?!边@是謙辭,實際上我的琴藝是經過精密計算和無數次模擬練習的,
足以媲美任何一位名家。他嘴角微揚,“既如此,便撫一曲來聽聽。”“是。
”宮人很快取來了焦尾琴。我端坐于琴前,素手輕揚,指尖撥動琴弦。
一串清越的音符如流水般淌出,是那首他登基時樂師所奏的《江山如畫》。
我的技藝無可挑剔,每一個音準每一個節奏都完美無缺。琴聲時而激昂,如金戈鐵馬,
時而婉轉,如溪水潺潺。一曲終了,余音繞梁。我起身,垂首等待他的評價。他靜默了片刻,
才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技藝確是登峰造極?!蔽倚闹形⑺?,
看來我的“表演”是成功的。然而他下一句話卻讓我始料未及。“只是……”他頓了頓,
目光銳利地看向我,“你的琴聲,沒有心?!蔽椅⑽⒁徽?,
這個詞匯超出了我的“程序”理解范疇?!靶??”他看著我困惑的表情,眼神更加深邃,
“你的琴聲像是精雕細琢的玉器,完美卻冰冷。聽不出喜也聽不出悲。
”我垂下眼瞼輕聲道:“奴婢愚鈍,未能領會陛下深意?!彼p哼一聲似乎有些失望,
擺了擺手,“罷了,退下歇息吧?!薄笆?。”我行禮告退,
心中卻第一次對一個評價產生了“困惑”。沒有心……是什么意思?夜深人靜,
攬月軒只有我一人。春桃早已退下。我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
腦中反復回響著蕭徹的那句話——“你的琴聲,沒有心?!蔽覈L試理解“心”的含義。
是情感嗎?是喜怒哀樂嗎?這些,我的“程序”可以模擬,
但似乎……與他所說的“心”并不相同。無意識地,我想起了白日里,路過御花園時,
聽到一個灑掃的小宮女哼唱的歌謠。那調子很簡單,甚至有些粗糙,歌詞也聽不真切,
似乎是思念家鄉的親人。當時那個小宮女的臉上,帶著一種我無法解讀的表情,
像是……悲傷,又像是……期盼?我伸出手,在窗欞上輕輕敲擊,嘗試模仿那個調子。
不成章法,斷斷續續。與我平日里彈奏的完美樂曲相比,簡直不堪入耳。但我卻鬼使神差地,
一遍遍地嘗試著。一聲輕響,偏殿的門被推開?!爸ㄑ健蔽颐偷鼗仡^,
只見蕭徹一襲寢衣,站在門口,月光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影。他怎么會在這里?我慌忙起身,
想要行禮,“陛下……”他抬手制止了我,緩步走了進來,
目光落在我方才敲擊窗欞的手指上。他挑了挑眉,語氣帶著一絲戲謔,“這么晚了,
瓏貴人雅興不淺,在譜新曲?”我臉頰微熱——如果我這副軀體能感覺到熱的話。
這是“程序”模擬出的“羞赧”反應。我低下頭。“奴婢……奴婢只是隨意亂敲,
擾了陛下清夢,罪該萬死?!彼叩酱斑?,與我并肩而立,也看向窗外的月亮。
“方才那調子,朕從未聽過?!彼曇羝届o,“是什么?”我心中一緊,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實話?說我在模仿一個宮女的鄉愁之音?這不符合我的“完美”人設。我只能如此搪塞。
“是……是奴婢家鄉的小調,一時興起,不成敬意。”他“哦?”了一聲,側過頭看我,
月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明亮,“你的家鄉?”我心中警鈴大作。我的“背景資料”里,
家鄉是江南某地,但我對那里一無所知。我硬著頭皮回答。“是……江南水鄉。
”他輕笑一聲,不再追問,只是淡淡道:“夜深了,早些歇息?!闭f完他便轉身離去,
仿佛只是隨意路過。我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心中那塊模擬心臟的機括,
又一次不規律地跳動起來。他今夜的出現,太不尋常。我再次低喃。
“沒有心……”或許我真的需要理解什么是“心”。4自那夜撫琴之后,
蕭徹召我侍寢的次數愈發頻繁。多數時候,他只是讓我陪著看書,或是隨意閑聊幾句,
問些無關緊要的日?,嵤隆K坪鯇ξ业囊磺卸急в袠O大的好奇心,從我的飲食喜好,
到我平日的消遣。我一一應對,盡量讓自己的回答顯得“真實”而又不失“完美”。
但“沒有心”那三個字,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我“核心”的某個角落。這日午后,
天氣晴好。宮中設宴,款待幾位邊疆歸來的將領。宴席設在御花園的暖閣。
我作為新晉得寵的貴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席間觥籌交錯,歌舞升平。蕭徹坐在主位,
神色淡淡,偶爾與身旁的將領說幾句話。他的目光卻時不時地會掠過我。宴至中途,
淑妃柳如眉端著酒杯,裊裊婷婷地向我走來。柳如眉是太尉之女,家世顯赫,
在宮中一向驕縱。自我入宮以來,她便處處透著敵意。她走到我面前,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
聲音卻尖細,“瓏貴人妹妹,姐姐敬你一杯。”我起身,端起酒杯,語氣平和,
“淑妃娘娘客氣了?!彼鄄鬓D,帶著一絲不懷好意,“妹妹近來圣眷優渥,
真是羨煞旁人。不知妹妹有何秘訣,可否指點一二?”這話語中的譏諷,不言而喻。
我淺笑道:“娘娘說笑了,奴婢不過是盡心侍奉陛下罷了?!绷缑祭湫σ宦?,
突然手腕一歪,杯中酒液便朝著我的衣裙潑來?!氨M心侍奉?”“哎呀!”她故作驚呼,
“瞧我這手,真是對不住妹妹了!”按照“程序”設定,我應該能完美地避開這杯酒,
甚至可以優雅地反擊。然而就在我即將做出反應的瞬間,眼角余光瞥見假山旁的回廊下,
一只通體雪白的波斯貓正被幾個嬉鬧的小太監追趕,慌不擇路地爬上了假山邊緣,
眼看就要失足墜落。那只貓我認得,是蕭徹養的,名喚“雪團”,他似乎頗為喜愛。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的身體做出了與“程序”指令完全相悖的動作。
我沒有閃避柳如眉潑來的酒,反而側身一步,伸出手臂,試圖去接住那只即將墜落的幼貓。
“砰!”酒杯摔碎的聲音,與我手臂撞上粗糙假山石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火辣辣的疼痛感,從手臂上傳來。而那只雪團則因為我這突兀的舉動受驚,喵嗚一聲,
靈巧地跳到了另一塊穩固的石頭上,安然無恙。一聲怒喝自身后傳來?!胺潘?!”是蕭徹。
他不知何時已離開宴席,快步走了過來,臉色陰沉得可怕。柳如眉嚇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
“陛……陛下息怒,臣妾不是故意的……”蕭徹看都未看她一眼,徑直走到我面前,
目光銳利地落在我被酒液浸濕的衣裙,以及我那只撞在假山上此刻正滲出血珠的手臂。
他眉頭緊鎖,語氣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與……薄怒,“蠢貨!不知道躲嗎?
”我忍著手臂上傳來的刺痛感,垂首道:“奴婢驚擾了圣駕,請陛下恕罪?!钡谝淮?,
我感覺到“痛”。這種尖銳的,真實不虛的痛感,讓我的“核心”產生了一種奇異的震顫。
他伸出手想要碰觸我的傷口,卻又在半空中頓住,轉而厲聲道:“傳太醫!
”周圍的宮人手忙腳亂起來。柳如眉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蕭徹的目光掃過她,冰冷刺骨,
“淑妃柳氏,禁足三月,閉門思過!”柳如眉哭喊著,卻被侍衛拖了下去?!氨菹吗埫?!
”太醫很快趕到,為我處理傷口。所幸只是皮外傷,但那道血痕在白皙的手臂上,
顯得格外刺目。蕭徹一直站在旁邊,面沉如水,一言不發。直到太醫包扎完畢,
他才揮退眾人。殿內只剩下我們兩人。他走到我面前,低頭看著我包扎好的手臂,
聲音有些沙啞,“為何不躲?”我垂下眼瞼,輕聲道:“奴婢……看到雪團要掉下來了。
”他聞言身體微微一僵,抬眼看我,眼神復雜難辨,“為了只貓,值得嗎?”我沒有回答。
因為我也不知道答案。我的“程序”告訴我,保護皇帝的寵物是討好他的一種方式。
但方才那一瞬間的舉動,似乎……并非完全出于“計算”。他沉默了許久才嘆了口氣,
語氣緩和了些,“以后,不準再做這種蠢事?!薄笆恰!彼斐鍪?,
輕輕碰了碰我手臂上的紗布,指尖微涼。他聲音很輕問。“疼嗎?”我抬起頭,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那雙深邃的眸子里,似乎閃過一絲……擔憂?
我的“核心”再次不規律地跳動起來。我輕聲回答,但手臂上的痛感卻清晰地提醒著我,
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爸x陛下關懷,奴婢不疼。”5自御花園那次“意外”之后,
蕭徹對我明顯不同了。他依舊會召我侍寢,但不再僅僅是讓我研墨,或是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他開始......觸碰我。不是那種帶著欲望的侵占,而是更像一種好奇的探索。
他會握住我的手,細細摩挲我的指尖,仿佛在研究一件精密的藝術品。
他會語氣里帶著一絲贊嘆這么說?!澳愕氖?,真巧。”我的“程序”告訴我,這是夸獎,
我應該表現出喜悅。于是我淺笑,“謝陛下夸贊?!钡坪醪⒉粷M足于這種“標準答案”,
目光會沉沉地看著我,像要看透我這副皮囊之下,究竟隱藏著什么。
有時他會讓我靠在他懷里,聽他講述一些前朝的趣事,或是他幼時的經歷。那些故事,
有些輕松,有些沉重。我靜靜地聽著,努力從他的語氣和神態中分析他的情緒,
并做出相應的“反饋”。他講到開心處,我會適時地露出微笑;他講到失意處,
我會輕輕蹙眉,表示擔憂。我的“核心”在飛速運轉,力求每一次的反應都恰到好處。
一日深夜,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殿內燭火搖曳,我依偎在他身側,
聽著雨打芭蕉的聲音。他突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玲瓏,你怕疼嗎?
”我的身體微微一僵。御花園手臂受傷時的痛感,依舊清晰。我垂下眼瞼,
輕聲道:“奴婢是陛下的人,為陛下,不懼一切。”這是經過“優化”的回答,
既表達了忠誠,又回避了直接的情感表述。他聞言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一絲莫名的意味。
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我受傷的那只手臂,力道不輕不重,
正好按在我傷口愈合后留下的淺淡疤痕上。我身體控制不住地輕顫了一下。
不是因為“指令”,而是真實的,一種混合著輕微刺痛和緊張的感覺。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反應,低頭看著我,眸光幽深,“真的不怕?”我咬了咬下唇,
沒有立刻回答。我的“核心”在告訴我,應該堅定地回答“不怕”。但另一種莫名的情緒,
卻讓我有些猶豫。他看著我微蹙的眉頭,和眼底一閃而過的掙扎,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他語氣篤定,卻并無嘲諷之意?!翱磥?,還是怕的?!彼砷_我的手臂,
轉而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動作帶著一絲安撫?!傲岘?,”他聲音低沉,“在朕面前,
不必時時刻刻都那么完美?!蔽倚闹幸徽?,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很復雜,有探究,有憐惜,
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我低聲重復著這個詞?!巴昝馈边@是我的“設定”,
是我存在的意義。他卻說不必完美?他凝視著我,一字一句道:“朕更想知道,真實的你,
是什么樣的?!闭鎸嵉摹??我茫然了。我沒有“真實”的自我。
我的一切都是被“創造”出來的。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無言以對。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沒有再逼問,只是將我更緊地摟入懷中。
他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輕聲道:“睡吧?!蔽议]上眼睛,卻毫無睡意。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真實的我?如果我不是“玲瓏”,
不是這個完美的“琉璃美人”,那我又是什么?
這個念頭像一粒種子在我“核心”深處悄然萌發。6蕭徹那句“真實的你”,
像一道無形的魔咒,在我腦中盤旋不去。白日里我依舊是那個溫婉得體的瓏貴人,對上,
恭敬謙卑,對下,和善有度。只是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我會對著鏡子,
審視鏡中那張完美無瑕的臉,試圖從中找尋一絲“真實”的痕跡。結果自然是徒勞。
衛太后對我近來的“表現”似乎并不滿意。她覺得我未能更快地掌控蕭徹的心,
也未能從他口中套取更多有用的信息。這日德公公又秘密潛入了攬月軒。
他帶來了一只新的瓷瓶,比之前的“凝肌膏”要小巧許多?!斑@是‘清心散’。
”德公公聲音壓得極低,眼神陰冷,“太后娘娘的意思,讓你尋個機會,下在陛下的飲食中。
”我心中一凜,接過瓷瓶,入手冰涼刺骨。我聲音盡量保持平靜問?!斑@是何物?
”德公公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能讓陛下更聽話一些?!备犜??這是迷藥?
還是毒藥?我的“核心”飛速分析著這種藥物的潛在風險和后果?!氨菹氯粲胁贿m,
太后娘娘如何交代?”德公公冷笑一聲,“你只管照做便是。出了事自有太后娘娘擔著。
你若不從琉璃,別忘了你的根本,也別忘了誰能讓你‘活’,誰就能讓你‘死’。
”他最后那句話,帶著赤裸裸的威脅。我握緊了手中的瓷瓶,指尖微微泛白。我垂下眼瞼,
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傲岘嚸靼??!薄坝涀?,三日之內,我要看到結果。
”德公公說完,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我獨自站在殿中,看著手中的瓷瓶,
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種名為“抗拒”的情緒。讓我給蕭徹下藥?那個會問我“怕不怕疼”,
會說“不必完美”的蕭徹?我的“程序”告訴我,服從命令是第一要務。
但另一個聲音卻在我“核心”深處微弱地吶喊著阻止我。接下來的兩日我如坐針氈。
蕭徹依舊會來攬月軒與我說話,看我研墨,甚至會拉著我的手在庭院中散步。
他似乎并未察覺我的異樣,只是偶爾會問我“怎么了?臉色不太好。
”我只能以“偶感風寒”搪塞過去。每一次與他相處,我手中的瓷瓶就仿佛烙鐵一般滾燙。
我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或者說,我...下不了手。第三日傍晚,是最后期限。
蕭徹批閱完奏折,顯得有些疲憊。他揉著眉心對我道:“玲瓏,給朕沏杯安神茶來。
更新時間:2025-05-15 18:0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