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1 彩禮之債蘆灣村的土,是那種浸飽了水汽又被日頭狠狠曬干的顏色,
灰黃里泛著一層不易察白的青。風從村東頭的山口子灌進來,打著呼哨,
卷起田埂上枯敗的草屑,像是在訴說著這片土地上年復一年的貧瘠與掙扎。
趙仁貴挑著兩擔沉甸甸的稻谷,從自家那二畝薄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出來,
汗水已經將他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布衫子溻透,緊緊地箍在瘦削卻硬朗的脊背上。
他的影子在夕陽下拉得老長,像一根孤獨的扁擔,無聲地壓在這片沉默的土地上。年近而立,
趙仁貴卻還未成家。這在蘆灣村,幾乎就是戳脊梁骨的頭等大事。旁人家這個年紀的后生,
娃兒都能滿地跑了,可他趙仁貴,依然是光棍一條。不是他不想,實在是窮。父親走得早,
一場急病,沒幾天工夫人就沒了,只留下他和體弱多病的母親相依為命。母親那身子,
就像一盞快要耗干油的燈,常年湯藥不斷,家里的那點底子,早就被藥罐子掏空了。
好在趙仁貴是個勤快人,一手木工活計在十里八鄉都小有名氣。東家打個柜子,
西家做副門窗,零零碎碎也能換些嚼谷。可這年頭,手藝人再巧,也填不滿娶媳婦的無底洞。
蘆灣村的彩禮,就像田里的禾苗,一年一個價,噌噌往上漲。
更別提如今村里姑娘的眼界都高了,不光要彩禮,還要在縣城里有套房,再配上一輛小汽車,
才算是有臉面的婚事。“仁貴啊,你娘這身子骨,就盼著能早點抱上孫子,給她沖沖喜。
”媒婆王嬸不止一次在他家堂屋里,唾沫橫飛地說著,
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催促?!澳憧创鍠|頭老李家的三小子,去年娶媳婦,
不光彩禮給了二十萬,還在城里首付買了房,開上了小轎車,多風光!
”趙仁貴只是悶著頭抽旱煙,煙霧繚繞中,他那張被生活磨礪得有些粗糙的臉龐,
更顯得晦暗不明。他何嘗不想讓母親高興,何嘗不想有個熱炕頭的家?只是,
那天文數字般的彩禮、城里的房子、還有那四個輪子的汽車,像三座大山,
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次相親的對象,是鄰村陳家莊的陳小芳。
王嬸把這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下無:“模樣周正,性子溫順,關鍵是,她爹娘說了,
只要男方人老實肯干,條件上頭,都好商量。”趙仁貴的心,像是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起了些微的癢。他見過陳小芳幾面,遠遠地,在趕集的時候。姑娘確實不難看,白凈臉盤,
梳著一條油光水滑的長辮子,走路時辮梢一甩一甩的,帶著幾分鮮活氣。雙方父母見了面,
陳家父母也相中了趙仁貴的老實巴交和那一手好木匠活。只是,到了談條件的時候,
陳小芳的爹陳永軍,那個平日里看著蔫不出聲的老實農民,卻一改往日的木訥,
慢條斯理卻字字千金地開口了:“彩禮嘛,十八萬,這是老規矩,一分不能少。另外呢,
如今姑娘嫁人,都講究個‘標配’,城里頭,得有套樓房,不用太大,百十平米,
付個首付就行。再有,就是得有輛小汽車,方便小芳回娘家,牌子嘛,買個國產的就行,
‘長安’或者‘吉利’,十萬塊左右的,我們不挑。”十八萬現金,城里一套房的首付,
外加一輛十萬塊的小汽車!趙仁貴當時就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
像是被人當頭掄了三悶棍。他家所有的家當都賣了,也湊不出這個數目的零頭。
母親在一旁聽著,臉色唰地就白了,捂著胸口直咳嗽,險些喘不上氣。陳永軍呷了口茶,
不緊不慢地說:“仁貴啊,不是我們老陳家心黑。如今這世道,閨女就是金疙瘩。
小芳是我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如今要出門子,我們做父母的,
總得給她置辦個體面的嫁妝,讓她在婆家不受委屈不是?這彩禮、房子、車子,聽著多,
可如今的行情就是這樣,你們去打聽打聽,哪家娶媳婦不要這些?沒這些,姑娘嫁過去,
在婆家能抬得起頭嗎?在村里,我們老兩口臉上也沒光啊。”王嬸在一旁幫腔:“是啊是啊,
陳大哥說的在理。仁貴啊,你是個能干的,這些條件,努努力,想想法子,也就湊出來了。
娶了媳婦,住上樓房,開上小車,熱了炕頭,往后的日子就有奔頭了嘛!”趙仁貴的母親,
強撐著一口氣,顫巍巍地說:“親家,仁貴這孩子,你們是知道的,實誠,能吃苦。
這條件……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城里的房子……我們村里人,
住慣了平房……”陳小芳的娘蔣桂枝,一個看上去比陳永軍還要精明幾分的女人,
皮笑肉不笑地說:“親家母,不是我們不通情理。這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
我們總得給她兜個底?,F在哪個年輕姑娘不想住城里的樓房?冬暖夏涼,還干凈。
小芳嫁過去,總不能比別人差吧?再說了,這錢也不是白要你們的,房子車子,
那也是你們小兩口的共同財產不是?將來小芳生了娃,我們老兩口也能常去城里幫襯著帶帶。
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話說到這份上,再討價還價,就顯得自家小氣,
也顯得沒誠意了。趙仁貴咬了咬牙,看了看母親期盼又擔憂的眼神,把心一橫,
啞著嗓子應承了下來:“叔,嬸子,你們放心,我……我盡力。
”為了這天文數字般的“新三樣”,趙仁貴把家里那座搖搖欲墜的祖宅給賣了。
那是他爹留下的唯一念想,屋檐下的燕子窩還在,只是,再也不是他的家了。賣祖宅的錢,
加上他這些年做木工活攢下的所有積蓄,還遠遠不夠。他只能厚著臉皮,跟親戚們東挪西湊,
磕頭作揖,說盡了好話,才勉強湊夠了十八萬彩禮,和汽車的首付款。至于城里房子的首付,
更是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壓得他日夜不寧。
母親看著兒子日漸消瘦的臉龐和布滿血絲的雙眼,心疼得直掉眼淚,
嘴里卻還是強撐著說:“好,好,只要能娶上媳婦,咱家就算砸鍋賣鐵也值!
房子……房子慢慢來,先緊著把婚事辦了。”可她的身體,卻是一天不如一天,
咳嗽得更厲害了,有時候整夜都合不上眼。趙仁貴心里明白,母親這是在硬撐著,
就盼著能親眼看到他成家。婚禮的日子定在了臘月初八,一個據說宜嫁娶的好日子。
村里人都說,趙仁貴這回是走了狗屎運,能娶上陳小芳那樣水靈的姑娘,
還能讓陳家點頭答應先辦事后補房。趙仁貴聽著這些話,心里卻像是壓著一塊巨石,
沉甸甸的。他總覺得,這樁婚事,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性。
他甚至已經悄悄去看過幾次二手車市場,那些價格稍低的車子,要么就是有些年頭,
要么就是出過事故,他心里總是不踏實?;槎Y前夜,按照村里的習俗,
男方家要給女方家送“催妝禮”,一般就是些米面油鹽,寓意著催促新娘早日過門。
趙仁貴借了鄰居家的那輛半舊的農用三輪車,因為要送的東西比往常多些,陳家特意交代過,
米要上等米,油要大品牌的。他拉著一車精心挑選的禮品,往陳家莊去。
夜色像一塊巨大的黑布,密不透風地籠罩著蘆灣村和陳家莊之間的田埂小路。
月亮被烏云遮住了大半,只在云縫里透出幾縷慘白的光,照得路邊的墳頭影影綽綽,
平添了幾分陰森。三輪車發動機“突突突”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快到陳家莊村口的時候,趙仁貴隱約聽見前面不遠處的稻草垛后面,
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還夾雜著男女的嬉笑聲和低低的喘息。他心里“咯噔”一下,
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了上來。他熄了火,悄悄地摸了過去。稻草垛很高,擋住了大半個身形。
趙仁貴屏住呼吸,從草垛的縫隙里往里瞧。這一瞧,他渾身的血都涼了半截。
月光偶爾從云縫里鉆出來,灑在草垛后面那片小小的空地上。
只見一個男人壓在一個女人身上,女人的衣衫被褪到了腰間,肥乳肥臀,
雪白的肌膚在慘淡的月光下晃得人眼暈。那女人,不是別人,
正是他明天就要過門的新媳婦——陳小芳!而那個男人,趙仁貴也認得,
是他們蘆灣村村支書的兒子——許偉!許偉是村里有名的浪蕩子,仗著他爹是村支書,
平日里游手好閑,專愛招惹些年輕的媳婦姑娘。趙仁貴萬萬沒想到,
陳小芳竟然會和他勾搭在一起!而且,還是在他們婚禮的前夜!
趙仁貴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眼前一陣發黑。他想沖出去,把那對狗男女撕成碎片!
可他的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他聽見許偉在陳小芳耳邊浪聲浪氣地說著葷話,
聽見陳小芳半推半就的嬌嗔,那聲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剜著他的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的動靜漸漸平息了。許偉提上褲子,在陳小芳的屁股上拍了一把,
笑著說:“小騷貨,明天就要嫁人了,今晚還這么浪,不怕你那老實疙瘩男人知道?
”陳小芳咯咯地笑著,聲音里帶著一絲得意:“他?他要是知道了,我正好跟他掰了!
就他那窮酸樣,連個城里的房子首付都湊不齊,我還真沒看上。要不是我爹娘逼著,
我才不嫁給他呢!”“那你跟著我怎么樣?我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城里的房子算什么,
車子給你換輛更好的!”許偉捏著陳小芳的下巴,輕佻地說?!叭ツ愕?!
你家里那位母老虎能饒了我?”陳小芳推開許偉的手,開始整理凌亂的衣衫,“行了,
我得回去了,明早還得早起呢?!痹S偉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這才心滿意足地鉆進了旁邊的高粱地,不見了蹤影。陳小芳理了理頭發,
對著水田里模糊的倒影照了照,這才不緊不慢地往村里走去。趙仁貴像一尊石像一樣,
僵立在原地,渾身冰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三輪車開回家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那個漫長而屈辱的夜晚的。他只覺得,自己的天,塌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透,陳家就托人捎來了話,說是陳小芳突然身子不爽利,這婚事,
得“暫緩幾日”。趙仁貴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知道,這所謂的“暫緩”,
不過是個借口。陳小芳這是要悔婚了!他發瘋似的沖到陳家莊,想找陳小芳問個明白。
可陳家大門緊閉,任憑他怎么敲門,里面都毫無動靜。過了一會兒,
陳永軍才慢吞吞地打開一條門縫,探出半個腦袋,不耐煩地說:“仁貴啊,你來做什么?
不是跟你說了嗎?小芳身子不舒服,婚事緩幾天?!薄笆澹瑡鹱?,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芳她……”趙仁貴的聲音因為憤怒和絕望而微微顫抖。“什么怎么回事?就是身子不爽利!
”陳永軍的臉色很難看,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彩禮我們已經收了,車子錢也拿了,
那就是‘入門’的錢,概不退還!城里房子的事,我們也不催了,你們看著辦。
你要是真心想娶小芳,就老老實實等著。要是等不及,那我們也沒辦法!”說完,
“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安煌瞬识Y?不退車錢?”趙仁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他賣了祖宅,背了一身債才湊齊的錢?。∷麄冊趺茨苋绱藷o恥!“陳永軍!蔣桂枝!
你們給我出來!把話說清楚!”趙仁貴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陳家大門外咆哮著,
用拳頭狠狠地砸著那扇冰冷的木門。村里的人漸漸圍了攏來,對著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趙仁貴也是倒霉,眼看著就要娶上媳婦了,卻鬧出這檔子事?!薄斑€不是他自己窮!
連個城里房子的首付都拿不出來,人家姑娘能安心嫁過來?”“我聽說啊,
是陳小芳在外面有人了,嫌棄趙仁貴沒本事呢!”那些流言蜚語,像一把把尖刀,
插在趙仁貴的心上。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站立不住。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母親見他這副模樣,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她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她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想安慰兒子幾句,卻突然身子一軟,一頭栽倒在堂屋的水缸邊。
“娘!”趙仁貴驚叫一聲,撲了過去。母親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已經不省人事。
趙仁貴背起母親,瘋了似的往村衛生所跑去。村醫老王頭給母親掐了人中,又喂了些藥水,
母親才悠悠轉醒?!叭寿F啊,你娘這是急火攻心,加上本就體虛,再這么折騰下去,
恐怕……唉!”老王頭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趙仁貴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了,
痛得他無法呼吸。他看著病床上氣若游絲的母親,又想起陳家那副無賴的嘴臉,
一股難以遏制的憤怒和絕望,像火山一樣在他胸中翻騰、奔涌。他緊緊攥著拳頭,
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掌心。他發誓,這筆債,他一定要討回來!無論是陳小芳,
還是那個奸夫許偉,他一個都不會放過!蘆灣村的天,依舊是灰蒙蒙的,
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2 鏡頭下的交易母親的病,
像一塊千斤巨石,日夜壓在趙仁貴的心頭。老王頭說了,這病拖不得,得盡快送去縣醫院,
興許還有一線生機??煽h醫院的門檻有多高,趙仁貴心里清楚。掛號、檢查、住院、用藥,
哪一樣不要錢?更別提萬一要動大手術,那費用更是個無底洞。
他賣祖宅、借高利貸湊來的那點彩禮錢,被陳家死死攥在手里,一個子兒都要不回來。如今,
母親的救命錢,也沒了著落。夜里,趙仁貴守在母親的土炕邊,聽著她微弱而急促的呼吸聲,
心如刀絞。窗外的月光,慘白慘白的,透過破舊的窗欞,照在母親蠟黃的臉上,
那張曾經也算飽滿的臉頰,如今已是顴骨高聳,眼窩深陷。他伸出手,
想去撫平母親緊蹙的眉頭,卻又怕驚擾了她難得的淺眠。“水……水……”母親沙啞的聲音,
像一片枯葉在喉嚨里摩擦。趙仁貴趕緊起身,從桌上那把豁了口的瓷壺里倒了些溫水,
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到母親嘴邊。母親貪婪地吮吸著,仿佛那是瓊漿玉液。
“仁貴啊……”母親睜開渾濁的雙眼,吃力地抓住兒子的手,那只手,
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卻緊緊地攥著他,像是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回來……你就……你就拿著……給自己……再尋個好人家……別……別耽誤了你……”“娘!
您別說這種喪氣話!”趙仁貴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您會好起來的!
我一定會弄到錢,送您去縣醫院!陳家的錢,我也會一分不少地要回來!他們不仁,
就別怪我不義!”母親微微搖了搖頭,
傻孩子……斗不過他們的……許家……在村里……有勢力……咱……咱斗不過……”斗不過?
趙仁貴的心里,像有一團火在燒。憑什么斗不過?就因為他們家窮,沒權沒勢,
就活該被人欺負,活該眼睜睜看著親人受苦等死嗎?他不甘心!他絕不甘心!送走老王頭,
趙仁貴一個人坐在門檻上,抽著劣質的旱煙,煙霧嗆得他直咳嗽,可他卻像是感覺不到似的。
他在想辦法,想如何才能從陳家那鐵公雞身上拔下毛來。硬要是肯定不行,陳永軍那老東西,
擺明了是滾刀肉,撒潑耍賴他在行。報警?派出所的周所長跟許家的關系不清不楚,
恐怕只會和稀泥。唯一的辦法,就是抓住陳小芳和許偉的把柄,讓他們身敗名裂,
讓他們知道疼,逼他們把吃到嘴里的錢吐出來!
趙仁貴想起那天晚上在稻草垛后面看到的那一幕,胃里就一陣翻騰。他雖然老實,卻不傻。
陳小芳和許偉之間,絕不是一天兩天的勾當。只要他能拿到他們私通的證據,
就不怕陳家不認賬!可是,怎么拿到證據呢?蘆灣村就這么大,誰家有點風吹草動,
不出半天就能傳遍全村。他要是明目張膽地去跟蹤,恐怕還沒等靠近,就被人發現了。
趙仁貴想起了自己那部用了好幾年的舊智能手機。是前幾年去鎮上打零工時,
一個工友淘汰下來半賣半送給他的。手機很卡,屏幕也裂了幾道紋,
但拍照和錄像功能還能用。一個鋌而走險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逐漸成形。接下來的幾天,
趙仁貴像個幽靈一樣,在村子內外游蕩。他不再去地里干活,也不再接木工的零活。
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捕捉陳小芳和許偉的行蹤上。
他知道許偉經常在下午時分去村東頭的小樹林,那里僻靜,少有人去。而陳小芳,
自從悔婚風波后,就很少出門,但偶爾也會在傍晚時分去村口的井邊打水。機會,
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的。這天傍晚,趙仁貴揣著那部舊手機,
悄悄潛伏在村口那片茂密的酸棗樹叢里。蚊子在他耳邊嗡嗡作響,叮得他渾身是包,
他卻一動也不敢動,眼睛死死盯著通往井臺的小路。果然,沒過多久,陳小芳提著水桶,
扭著腰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紅色的碎花襯衫,下面是一條緊身牛仔褲,
把她那豐滿的臀部勾勒得格外惹眼。趙仁貴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他趕緊穩了穩心神,
悄悄按下了手機的錄像鍵。手機的像素不高,錄出來的畫面有些模糊,而且光線也不太好。
但他還是清晰地看到,陳小芳在井邊打水的時候,許偉像只蒼蠅似的湊了過去。
兩人眉來眼去,勾肩搭背,舉止親昵,完全不像是普通朋友。許偉的手,
甚至還不老實地在陳小芳的腰上捏了一把。趙仁貴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
這就是他差一點就娶回家的女人!這就是那個口口聲聲說他窮酸,
嫌棄他拿不出城里房子首付的女人!他強忍著怒火,繼續錄著。他知道,這點證據還不夠,
還不足以讓陳家傷筋動骨。日子一天天過去,趙仁貴的“偷拍”行動,也越來越得心應手。
他學會了選擇合適的角度,學會了利用周圍的環境作掩護。他的手機里,
存下了好幾段陳小芳和許偉在不同場合私會的視頻。雖然都沒有稻草垛那晚那么“勁爆”,
但也足以證明兩人關系不正當。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趙仁貴的反常舉動,
很快就在村里引起了議論?!澳銈兟犝f了沒?趙仁貴那小子,最近跟中了邪似的,
整天神出鬼沒的?!薄翱刹皇锹?!有人看見他好幾次在陳家莊附近轉悠,賊眉鼠眼的,
不知道想干啥?!薄鞍顺墒窍雸髲完惣野桑慨吘鼓鞘巳f彩禮打了水漂,誰不心疼?
”這些流言蜚語,自然也傳到了陳家人的耳朵里。陳永軍和蔣桂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本來就理虧,如今被趙仁貴這么一攪和,更是覺得臉上無光。蔣桂枝在村里逢人便哭訴,
說趙仁貴心理變態,得不到陳小芳,就想毀了她的名聲。“我家小芳那么好的閨女,
怎么就攤上這么個喪門星!他趙仁貴自己沒本事娶媳婦,就想往我們小芳身上潑臟水!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陳永軍則放出話來,要是趙仁貴再敢糾纏不清,
他就去派出所告他騷擾。一時間,趙仁貴成了全村人指指點點的對象。有人同情他,
但更多的人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還有一些平日里跟許家走得近的,
更是明里暗里地幫著陳家說話,指責趙仁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吃不到就想砸鍋”。
這天下午,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趙仁貴得到消息,許偉又去了村東頭的小樹林。
他估摸著,陳小芳很可能也會去那里與他私會。這是個絕佳的機會。他揣好手機,
悄悄地摸進了小樹林。樹林里光線很暗,腐爛的樹葉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他找了一處濃密的灌木叢,小心翼翼地撥開枝葉,朝林中深處望去。果然,
在一片稍微開闊點的空地上,他看到了許偉和陳小芳的身影。兩人正依偎在一起,竊竊私語。
趙仁貴心中一陣冷笑,舉起手機,對準了他們。就在這時,
他聽到了陳小芳帶著哭腔的聲音:“偉哥,求求你,
別這樣……我害怕……”趙仁貴心里一驚,仔細看去,只見許偉正拿著一個手機,
對著陳小芳比比劃劃,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而陳小芳則衣衫不整,頭發凌亂,
臉上帶著淚痕,拼命地想用手遮擋自己的身體。“怕什么?老子又不是沒看過!
”許偉不耐煩地說,“快點,把衣服脫了,讓我拍幾張清楚的!不然,
我就把你那些‘好照片’發到網上去,讓你在全村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不要……偉哥,
我求求你了……”陳小芳哭得更厲害了,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那些照片要是被仁貴……被我爹娘看到了,我就沒法活了……”“哼!現在知道怕了?
當初跟我上床的時候,怎么沒見你怕?”許偉冷笑一聲,一把扯開陳小芳胸前的衣服,
露出了雪白的一片?!鞍?!”陳小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隨即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
身體不住地顫抖。趙仁貴在灌木叢后面,看得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有想到,
許偉竟然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段脅迫陳小芳!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偷情了,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和侮辱!他手里的手機,忠實地記錄下了眼前這令人發指的一幕。畫面中,
陳小芳哭泣求饒,而許偉則像一頭得意的野獸,步步緊逼。趙仁貴的心,亂成了一團麻。
他原本是想拍下他們偷情的證據,以此來要回彩禮,為母親治病。可現在,他拍到的,
卻是陳小芳被脅迫、被欺凌的場面。如果他把這段視頻公之于眾,固然可以毀了許偉的名聲,
但陳小芳呢?她豈不是也要跟著身敗名裂,甚至可能真的會像她說的那樣,活不下去了?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水性楊花的陳小芳嗎?或者說,她也有她不為人知的苦衷?
一種復雜的情緒,在趙仁貴的心中翻騰。
憤怒、鄙夷、同情、困惑……種種念頭像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他原本清晰的目標,
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模糊起來。他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許偉似乎并沒有得逞,陳小芳的激烈反抗讓他有些掃興,罵罵咧咧了幾句,
最終還是悻悻地放過了她。兩人很快就分開了,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
趙仁貴失魂落魄地從小樹林里走出來,手里的那部舊手機,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他看著手機屏幕上那段剛剛錄下的視頻,畫面中的陳小芳,哭得梨花帶雨,
眼神里充滿了無助和絕望。那眼神,像一根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原本以為,
自己只是在執行一場簡單的“交易”,用對方的丑聞,換回自己的損失??涩F在,他發現,
這場交易的背后,牽扯著更復雜的人性和更殘酷的現實。他的道德天平,開始劇烈地搖晃。
他猶豫了。這段視頻,是公之于眾,還是就此埋藏?如果公開,他或許能要回一部分錢,
但陳小芳可能會因此走上絕路。如果不公開,母親的病怎么辦?他所受的屈辱又該如何洗刷?
蘆灣村的天空,依舊陰沉。一場更大的風暴,似乎已經在不遠處等待著他。而他,趙仁貴,
這個原本只想本分度日的莊稼漢,卻在不知不覺中,
被卷入了一個越來越深、越來越危險的漩渦。他腳下的路,也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
不知最終會通向何方。3 一樁命案趙仁貴拿著那段燙手的視頻,一連幾天都食不知味,
夜不能寐。他像一頭困在籠中的野獸,在自家那破舊的泥草房里來回踱步,心里反復掂量著,
這視頻到底是該爛在肚子里,還是該豁出去,扔到大庭廣眾之下。母親的咳嗽聲,
一聲緊似一聲,像一把鈍刀子,反復切割著他本就搖搖欲墜的神經。去縣醫院的錢,
就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雪山,橫亙在他面前。村里的風言風語,也愈發不堪入耳。
有人說他趙仁貴因愛生恨,心理扭曲,跟蹤偷窺陳小芳,想搞臭她的名聲。
也有人說陳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收了人家那么多彩禮,臨到頭來又悔婚,把趙仁貴逼急了,
指不定會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來。各種版本的猜測和流言,像春日里瘋長的野草,
在蘆灣村的角角落落蔓延。就在趙仁貴被這內心的煎熬和外界的壓力折磨得快要崩潰的時候,
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像一顆炸雷,在平靜的蘆灣村炸響了——陳小芳失蹤了!
最先發現陳小芳不見的,是她的母親蔣桂枝。那天早上,
蔣桂枝像往常一樣去叫女兒起床吃飯,卻發現女兒的房間里空無一人,床鋪也疊得整整齊齊,
不像是半夜起身的樣子。起初,蔣桂枝并沒太在意,
以為女兒可能一大早去了哪個要好的姐妹家里串門??梢恢钡鹊饺丈先停?/p>
還不見陳小芳的蹤影,蔣桂枝才開始有些慌了。她先是在自家屋前屋后找了一圈,
又去村里幾個和陳小芳走得近的年輕媳婦家里問了一遍,都說沒見到。這下,
陳永軍和蔣桂枝夫婦倆才真正著了急。一個大活人,怎么能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該不會是……跟哪個野男人跑了吧?”鄰居家的婆娘探頭探腦地猜測。這話像一根針,
扎在了陳永軍的心窩子上。他閨女跟許偉那點不清不楚的傳聞,
村里早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得到處都是,他嘴上不承認,心里卻跟明鏡似的。
“胡說八道些什么!”陳永軍黑著臉呵斥了一句,心里卻越發沒底。他最怕的,
就是自家閨女做出什么傷風敗俗的事情來,丟盡他陳家的臉面。
陳家的人開始在村子內外四處尋找,親戚朋友也發動起來幫忙。一時間,
整個蘆灣村都變得人心惶惶。畢竟,這年頭,一個年輕姑娘無緣無故地失蹤,
可不是什么小事。趙仁貴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家里給母親熬藥。他端著藥碗的手,
猛地一抖,滾燙的藥汁灑出來,燙得他手背通紅。他的第一反應是震驚,緊接著,
一種莫名的寒意從心底升起。陳小芳失蹤了?這怎么可能?難道是許偉……?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段視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在他腦海里反復出現。
陳小芳哭泣求饒的模樣,許偉猙獰兇狠的表情……如果陳小芳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那這段視頻……接下來的兩天,蘆灣村籠罩在一片壓抑和不安的氣氛中。
陳家的人像是瘋了一樣,四處打探消息,甚至還報了警。
村派出所的周所長也象征性地派了兩個民警過來,在村里轉悠了一圈,問了些不痛不癢的話,
便再無下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周所長并不想把事情鬧大,
畢竟這事兒牽扯到村支書的兒子許偉。趙仁貴這兩天更是坐立不安。
他既擔心陳小芳真的遭遇了不測,又害怕自己手里的那段視頻會引火燒身。
他好幾次想把視頻刪掉,可一想到母親的病,想到陳家那副無賴的嘴臉,他又猶豫了。
這是他唯一的籌碼,也是他最后的希望。第三天傍晚,就在人們對陳小芳的去向討論的時候,
噩耗傳來了。村西頭放羊的老光棍王瘸子,在陳家柴房的草垛后面,發現了一具吊著的尸體。
那尸體穿著粉紅色的碎花襯衫,下面是一條緊身牛仔褲,正是失蹤了兩天的陳小芳!
這個消息像一陣颶風,瞬間席卷了整個蘆灣村。村民們潮水般地涌向陳家,
都想親眼看看這駭人聽聞的一幕。陳家的院子里,哭聲、喊聲、議論聲混雜在一起,
亂成了一鍋粥。趙仁貴混在人群中,也擠到了陳家柴房的外面。他隔著人群的縫隙,
遠遠地望了一眼。只見陳小芳的尸體,被一根粗麻繩吊在柴房的橫梁上,舌頭伸得老長,
臉色青紫,雙腳懸空,隨著晚風輕輕晃動。那雙曾經顧盼生輝的眼睛,此刻卻瞪得大大的,
充滿了驚恐和不甘。趙仁貴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
他怎么也無法把眼前這具恐怖的尸體,
和那個曾經鮮活、也曾讓他心動過的陳小芳聯系在一起?!疤鞖⒌陌?!我的苦命的女兒??!
”蔣桂枝撲在尸體上,哭得死去活來,“你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啊!有什么事不能跟娘說?。?/p>
你讓娘下半輩子可怎么活??!”陳永軍則蹲在一旁,雙手抱著頭,一聲不吭,
只是渾身不住地顫抖。他那張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算計和精明的臉,
此刻卻寫滿了驚恐和慌亂。村里人議論紛紛?!鞍Γ媸亲髂醢?!好好的一個姑娘,
怎么就吊死了呢?”“還能為啥?肯定是跟許家那小子的事兒唄!八成是搞大了肚子,
沒臉見人了,才尋了短見。”“我看未必!你們沒瞅見她爹那臉色?跟見了鬼似的。這事兒,
怕是沒那么簡單!”就在這時,一個尖利的聲音突然響起:“肯定是趙仁貴!
一定是他害死了小芳!他一直對小芳死纏爛打,小芳不從他,他就懷恨在心,殺了人,
還偽裝成上吊自殺!”說話的,是陳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他這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
都齊刷刷地射向了站在人群外圍的趙仁貴。趙仁貴只覺得渾身一凜,
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他想開口辯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皩?!就是他!前幾天我還看見他在陳家附近鬼鬼祟祟地轉悠!
”“沒錯!他肯定是為了報復陳家不退彩禮!”人群中,立刻有幾個人隨聲附和起來。
他們看趙仁貴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和敵意。
“不是我……我沒有……”趙仁貴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不是你是誰?小芳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上吊?她失蹤前還好好的!”陳永軍猛地站起身,
指著趙仁貴,眼睛通紅,像一頭要吃人的野獸,“你還我女兒命來!”說著,
他就要朝趙仁貴撲過來。幸虧旁邊幾個村民及時拉住了他?!按蠹依潇o點!
現在事情還沒弄清楚,不要隨便冤枉好人!”村里的老支書,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
站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伤脑?,在群情激奮的人群中,并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大多數人,似乎都已經認定了趙仁貴就是兇手。畢竟,趙仁貴有“作案動機”,
也有“作案時間”。就在這時,周所長帶著兩個民警,姍姍來遲。
他先是裝模作樣地勘察了一下現場,然后又簡單地詢問了幾個村民。當他看到趙仁貴時,
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神色?!瓣愑儡?,你女兒確定是自殺嗎?”周所長問陳永軍,
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笆恰亲詺ⅰ标愑儡娧凵穸汩W,支支吾吾地說,
“她……她肯定是覺得沒臉見人……才……才想不開的……”“那要不要報警立案,
讓法醫來驗尸?”周所長又問?!安弧挥昧恕标愑儡娂泵[手,“人死為大,
我們不想讓她再受折騰了。就……就讓她安安靜靜地走吧。”周所長點了點頭,
沒再多說什么。他吩咐民警簡單做了些記錄,便草草收場了。臨走前,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趙仁貴一眼,那眼神,讓趙仁貴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陳家的人,
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們很快就找來了一口薄皮棺材,
手忙腳亂地想把陳小芳的尸體從橫梁上放下來,盡快入殮。
他們甚至連夜就想把棺材抬到后山去埋了,像是生怕多耽擱一刻,就會生出什么變故來。
趙仁貴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切。他的心里,充滿了疑惑和不解。陳小芳真的是自殺嗎?
如果真是自殺,陳永軍為什么那么急著要火化尸體,連報警驗尸都不肯?
他那副心虛慌亂的表情,根本就不像一個剛剛失去女兒的父親應有的悲痛。還有周所長,
他對這起命案的態度,也太過草率和敷衍了。就好像,他早就知道真相,或者說,
他根本就不想知道真相。趙仁貴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段視頻。
許偉威脅陳小芳的畫面,再次清晰地閃現。難道……陳小芳的死,真的和許偉有關?或者說,
和陳家的人有關?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想起母親病重在床,
需要大筆的醫藥費。他想起陳家拒不退還的彩禮和車錢。
他想起村民們那些充滿惡意的猜測和指責。他想起周所長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他意識到,
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場遠比他想象的更復雜、更危險的陰謀之中。陳小芳的死,
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這背后,一定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趙仁貴,
一個普通的莊稼漢,一個被逼到絕境的窮光蛋,手里卻掌握著一段可能揭開真相,
也可能將他徹底毀滅的視頻。夜色越來越濃,陳家的院子里,依舊人聲鼎沸。只是那哭聲,
似乎也變得有些虛假和做作。趙仁貴悄悄地退出了人群,消失在濃稠的夜色之中。他知道,
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了。他必須要做點什么,為了母親,也為了自己。
他腦中突然閃過一絲光亮,一個模糊的計劃開始在他心中醞釀。
他想起了以前看過的那些懸疑電影,那些平民英雄,是如何在絕境中反擊,
如何巧妙地利用線索,將真正的兇手繩之以法的。他雖然只是個木匠,沒什么文化,
但他不笨。他有他的小聰明,也有他的生存智慧。他決定,要用自己的方式,
來揭開陳小芳死亡的真相。即使這條路,可能布滿了荊棘和危險。蘆灣村的夜,
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幾聲凄厲的狗吠,劃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而趙仁貴,已經悄然站在了風暴的中心。4 自保者的布局陳小芳的尸體,像一塊巨石,
沉甸甸地壓在了蘆灣村所有人的心頭,也更像一道無形的絞索,悄然套向了趙仁貴的脖頸。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同情、惋惜,或是看熱鬧的戲謔,
而是摻雜了越來越多的懷疑、警惕,甚至還有幾分毫不掩飾的恐懼和憎惡。
仿佛他趙仁貴就是那索命的閻王,是那潛伏在平靜鄉野間的毒蛇。陳家人的哭天搶地,
更是將這盆污水盡數潑向了他。陳永軍逢人便捶胸頓足,咬牙切齒地說,
若不是趙仁貴苦苦相逼,他那如花似玉的閨女怎會走上絕路?更有甚者,
陳家的幾個潑辣親戚,已經堵著趙仁貴的家門咒罵了好幾回,
唾沫星子幾乎能把他那兩間搖搖欲墜的泥草房給淹了?!皻⑷藘斆≮w仁貴你這個天殺的!
你還我侄女的命來!”“就是他!肯定是他!求親不成,惱羞成怒,就把人給害了!
這種人就該拉去槍斃!”污言穢語,惡毒詛咒,像無數根淬了毒的鋼針,
狠狠扎進趙仁貴的心里。他百口莫辯。在這種群情激憤的當口,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甚至會被認為是心虛狡辯。他那破舊的院門,被砸得坑坑洼洼,
窗戶紙也被捅破了好幾個窟窿,冷風呼呼地往屋里灌,吹得他和病榻上的母親瑟瑟發抖。
母親的病情,因為這接二連三的驚嚇和刺激,愈發沉重了。她常常陷入長時間的昏睡,
偶爾清醒過來,也只是拉著趙仁貴的手,渾濁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嘴唇翕動著,
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趙仁貴知道,母親在擔心他,
在害怕他真的會因為陳小芳的死而背上黑鍋,甚至……償命。
每當看到母親那絕望而無助的眼神,趙仁貴的心就像被萬千蟻蟲啃噬一般,痛得無以復加。
他不能倒下!他若是倒下了,母親怎么辦?這個家,就真的塌了!夜深人靜的時候,
趙仁貴獨自坐在冰冷的灶膛前,任憑那股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寒意將他包裹。
他想起了周所長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想起了陳永軍那急于掩蓋真相的慌亂。他越來越堅信,
陳小芳的死,絕非“羞愧自縊”那么簡單。這背后,一定有貓膩!可是,誰會相信他?
一個被全村人認定為“準兇手”的窮光蛋?一個連彩禮都拿不回來,
還可能要背上人命官司的倒霉蛋?他去跟誰說理?去找誰伸冤?他想到了那段視頻。
那段記錄著許偉逼迫陳小芳拍裸照的視頻。如果把這個交出去,或許能證明許偉的人品敗壞,
甚至能將一部分懷疑引向許偉。但是,這同樣是一步險棋。許偉的爹是村支書,
在蘆灣村一手遮天。周所長又明顯偏袒許家。
他趙仁貴若是拿不出更直接的證據證明許偉與陳小芳的死有關,單憑這段視頻,
不但扳不倒許偉,反而可能激怒對方,招來更瘋狂的報復。更何況,這段視頻一旦公開,
陳小芳生前受辱的細節也會被公之于眾,這對于一個已經逝去的人來說,無疑是二次傷害。
趙仁貴雖然恨陳小芳的悔婚和陳家的無賴,但他的良心,還沒有泯滅到那個地步。
更重要的是,這段視頻也暴露了他趙仁貴一直在偷拍陳小芳和許偉。這在淳樸的鄉下,
同樣是令人不齒的行為。若是被有心人利用,
反而會坐實他“心理變態”“因愛生恨”的罪名。刪掉?還是留著?趙仁貴反復思量,
手心里的汗,濡濕了那部冰冷的舊手機。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他不能任由別人往他身上潑臟水,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這盆污水淹死!他必須自救!
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他要效仿那些電影里的情節,
為自己制造不在場的證明,同時,還要巧妙地將一部分線索,
引向那個最有可能傷害陳小芳的人——許偉!這不僅僅是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
更是為了給母親爭取一線生機。他若真的被抓進了局子,母親的病,就徹底沒救了。首先,
是“不在場證明”。陳小芳被發現吊死在柴房,具體死亡時間誰也說不清。
陳家人一口咬定是當天凌晨,因為頭天晚上還好好的。趙仁貴仔細回想了一下,
陳小芳失蹤的那兩天,他因為擔心視頻的事情暴露,也因為要照顧母親,
確實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里,或者在村衛生所和家之間奔波。但這種“大部分時間”,
在關鍵時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他需要一個更確切、更不容易被推翻的“證人”或“證據”。
他想到了村東頭的老鰥夫劉四爺。劉四爺的羊圈就在趙仁貴家去往村衛生所的路邊不遠處。
劉四爺有個習慣,每天天不亮就會起來給羊添草料,幾十年雷打不動。
如果能讓劉四爺“記住”在陳小芳可能遇害的關鍵時間段,他趙仁貴因為母親病重,
曾焦急地從他羊圈旁路過,甚至還向他打聽過什么……這就有了人證。只是,
如何讓劉四爺“自然而然”地記住這件事,并且在需要的時候“準確無誤”地說出來,
這需要一點小小的“設計”。其次,是“修改現場痕跡”。這步棋最為兇險。陳家的柴房,
如今肯定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他不可能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進去做什么手腳。而且,
他也不知道真正的“現場”是什么樣子,萬一弄巧成拙,反而會留下自己的破綻。
趙仁貴思來想去,決定放棄直接在陳家柴房做文章的念頭。他要做的,
是在“外圍”制造一些指向許偉的“痕跡”。他想起自己那雙沾滿了泥巴和木屑的解放鞋。
也想起了許偉平日里最愛穿的那雙時髦的白色運動鞋,鞋底有著特殊的紋路。他還記得,
有一次許偉喝醉了酒,在村頭小賣部門口跟人吹牛,吐得一塌糊涂,
那雙白鞋子上也沾了不少嘔吐物,后來許偉嫌臟,隨手扔在了小賣部外面的一個破瓦罐里。
那瓦罐,說不定還在。如果能找到那雙鞋,再想辦法在陳家柴房附近,
或者在陳小芳尸體被發現的路徑上,留下一些那雙鞋的“痕跡”,
是不是就能誤導警方的視線?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環,就是他手機里那些視頻。
他仔仔細細地將那些視頻又看了一遍。大部分都是陳小芳和許偉在不同場合卿卿我我的畫面,
雖然能證明他們有私情,但并不能直接與命案掛鉤。唯有那段在小樹林里,
許偉逼迫陳小芳拍裸照的視頻,信息量最大,也最敏感。他決定,將那些記錄著自己行蹤,
或者可能暴露自己偷拍意圖的零碎視頻,全部刪掉。只留下幾段最能證明陳小芳與許偉有染,
以及那段許偉施暴的關鍵視頻。但他不打算立刻拿出來。這東西,必須在最關鍵的時候,
以最“合理”的方式出現,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用。甚至,他可以考慮,
是不是能通過某種“匿名”的方式,讓這段視頻“不經意”地落到警方手里。計劃已定,
趙仁貴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在他眼中閃爍。他知道,
自己正在走一步險棋,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當天下午,
趙仁貴借口去給母親抓藥,再次路過了劉四爺的羊圈。他故意放慢了腳步,
看到劉四爺正在羊圈門口編籮筐,便湊上去搭話。“四爺,忙著吶?”劉四爺抬起頭,
瞇著眼看了看他:“是仁貴啊。給你娘抓藥去?”“是啊,我娘這病,唉,一天不如一天了。
”趙仁貴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愁苦和焦慮,“四爺,我問您個事兒。前天夜里,
大概也就雞叫頭遍的時候吧,您老起來喂羊的時候,有沒有聽見或者看見啥不尋常的動靜?
我總覺得那天晚上心里慌得很,好像有啥事要發生似的。”他特意強調了“前天夜里”,
也就是陳小芳尸體被發現的前一天,也是陳家人聲稱陳小芳“還好好的”那天晚上。
劉四爺放下手里的活計,嘬著旱煙袋,回憶了半晌,搖了搖頭:“沒啥不尋常的啊。
跟往常一樣,安靜得很。就是……好像聽見你家的方向,有人咳嗽得厲害,是你娘吧?
”趙仁貴心中一喜,臉上卻不動聲色:“是,是我娘。那天晚上她咳得尤其兇,
我一夜沒合眼,天蒙蒙亮的時候,實在不放心,就想著去王大夫那里問問,
看能不能討點止咳的土方子。路過您這兒的時候,還看見您老已經起身了?!薄芭?,哦,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劉四爺點了點頭,似乎有些印象,“你那天走得挺急的,
我還想跟你打個招呼,你頭也沒回就過去了?!薄皩嵲谑菍Σ蛔×?,四爺。
當時心里急著我娘的病,沒顧上?!壁w仁貴連忙道歉?!皼]事沒事,救人要緊,我懂。
”劉四爺擺了擺手。目的達到。趙仁貴又和劉四爺閑聊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他知道,
劉四爺是個熱心腸的老人,記憶力也好。有了這段“對話”,萬一將來有人問起,
劉四爺肯定能回憶起“前天夜里”和“昨天凌晨”趙仁貴的“焦急”和“奔波”。
這雖然不能完全證明他沒有作案時間,但至少能增加一些“合乎情理”的干擾因素。接著,
他去了村頭的小賣部。小賣部老板娘是個多嘴的婦人,
此刻正和幾個閑漢唾沫橫飛地議論著陳小芳的死。趙仁貴沒心思聽這些,
他假裝買了一包最便宜的旱煙葉,眼睛卻悄悄地在小賣部外面的角落里搜尋。果然,
那個扔著雜物的破瓦罐還在。他趁著老板娘和那些閑漢聊得熱火朝天的當口,
迅速地將手伸進瓦罐里摸索了一陣。入手處,一片冰涼潮濕,還帶著一股子酸臭味。
他心中一喜,摸出來一看,正是一雙沾滿了污穢的白色運動鞋!鞋底那獨特的紋路,
和許偉平日里穿的那雙一模一樣!趙仁貴強壓住內心的激動,
將鞋子迅速塞進自己帶來的布袋里,又匆匆付了煙錢,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夜幕再次降臨。
蘆灣村的夜晚,因為陳小芳的死,顯得格外陰森和漫長。家家戶戶都早早地關了門窗,
路上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趙仁貴揣著那雙從破瓦罐里摸出來的運動鞋,
像一個真正的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潛出了家門。他沒有直接去陳家柴房,那里太危險。
他選擇了柴房通往村外小路的一段比較偏僻的田埂。那條路,
是村民們去后山砍柴或者去鄰村趕集的必經之路,但夜里卻很少有人行走。
他戴上事先準備好的舊布手套,小心翼翼地將那雙運動鞋套在自己的腳上。鞋子有些大,
走起路來有些別扭。他盡量模仿著一個正常人走路的姿態,在那段田埂上來回走了幾趟,
特意在一些松軟的泥土上,留下了清晰而獨特的鞋印。做完這一切,他又將鞋子脫下來,
仔細清理掉上面可能沾染到的自己的痕跡,然后用一塊石頭,將鞋子砸得稀巴爛,
扔進了村外那條早已干涸的臭水溝深處?;氐郊?,趙仁貴將自己作案時穿的衣褲和手套,
連同那只裝過鞋子的布袋,一并塞進了灶膛,點燃了一把火??粗苄苋紵幕鹧?,
將那些“罪證”一點點吞噬,化為灰燼,他的心里,沒有絲毫的輕松,反而更加沉重。
他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從今往后,
他不再是那個老實巴交、任人欺凌的趙仁貴了。他是一頭為了生存,不得不亮出獠牙的困獸。
他打開手機,將那些可能會暴露自己行蹤的視頻,一一刪除。
只留下了那段許偉在小樹林里施暴的關鍵錄像,
以及另外兩三段能清晰證明許偉與陳小芳有不正當關系的視頻。他將這些視頻,
小心翼翼地備份到了另一張廉價的內存卡上,然后將原卡格式化。做完這一切,
天已經快亮了。趙仁貴疲憊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卻絲毫沒有睡意。他的腦子里,
像一團亂麻,各種念頭紛至沓來。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番“布局”,
究竟能不能騙過那些精明的警察,能不能將懷疑的矛頭引向許偉。他更不知道,等待他的,
將會是怎樣的命運。窗外,傳來了第一聲雞鳴。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只是,蘆灣村的天,
似乎比以往更加陰沉,更加壓抑。一場圍繞著“人情債”和“人命案”的隱秘博弈,
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而趙仁貴,這個原本只想活命的窮小子,卻在命運的裹挾下,
一步步走向了未知的深淵。5 水落與未出蘆灣村的日頭,
似乎也因為陳小芳的死而變得有氣無力,灰蒙蒙地照著這片死氣沉沉的土地。
村口那棵老槐樹的葉子,一夜之間黃了大半,蔫蔫地耷拉著,
像是替某個枉死的冤魂低垂著頭。陳小芳的尸體,
在陳家人的極力主張和周所長不置可否的默許下,沒有經過正經的驗尸,
便匆匆忙忙地在村西頭的破窯場火化了。一把大火,
將那個曾經鮮活的年輕生命連同所有可能存在的疑點,都燒成了灰燼,
只留下一捧冰冷的骨殖,被陳永軍用一塊紅布包了,也不知是悲是憤地揣回了家。
這樁人命案,終究是驚動了上面。縣公安局派了兩個刑警下來,配合周所長,
對陳小芳的死因展開正式調查。一時間,蘆灣村的氣氛愈發緊張起來,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
生怕惹上什么麻煩。那些平日里最愛聚在村頭巷尾嚼舌根的婆娘們,此刻也都噤若寒蟬,
偶爾交換一個眼神,也都是充滿了驚懼和不安。首當其沖被盤問的,自然是許偉。
作為陳小芳生前關系最密切,也是村里風言風語中“嫌疑”最大的男人,
他被周所長和縣里來的刑警叫到村委會,足足盤問了大半天。“許偉,
陳小芳失蹤以及被害的當晚,你在哪里?跟誰在一起?”縣里來的那個年輕刑警,
目光銳利如鷹,語氣也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許偉顯然沒見過這種陣仗,
平日里仗著他爹是村支書在村里作威作福慣了,此刻卻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雞,
有些蔫頭耷腦。他不停地搓著手,眼神躲閃,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我那天晚上……在家里睡覺啊。”許偉的聲音有些發虛,“哪兒也沒去,
我爹娘可以給我作證?!薄八X?”年輕刑警冷笑一聲,“據我們了解,
你和陳小芳關系匪淺,她出事當晚,你就一點也不關心她的去向嗎?或者說,
你就沒有去找過她?”“我……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真的,警察同志,
你們可別聽村里那些人瞎嚼舌根!”許偉急忙辯解,聲音卻越來越沒有底氣,
“她……她失蹤了,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我……我怎么會去找她呢?”“普通朋友?
”另一個年紀稍長的刑警,慢條斯理地翻看著手里的記錄本,語氣平淡卻帶著壓力,
“可是有人反映,你經常在傍晚時分去村東頭的小樹林,
而陳小芳也常常在同一時間出現在那里。這也是普通朋友的正常交往嗎?
”許偉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下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卻又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的眼神開始飄忽不定,
一會兒看看這個刑警,一會兒看看那個刑警,
最后求助似的望向了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周所長。周所長清了清嗓子,打圓場道:“小李,
更新時間:2025-05-15 11:08: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