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的教學樓靜得能聽見日光燈管電流的嗡鳴。林小滿把保溫杯往桌上一放,
水珠順著杯壁滾落在《中級財務會計》封面上。她搓了搓胳膊,總覺得空調溫度低得反常。
明明入夏了,后頸卻不斷爬過陰冷的細蛇。"同學,能借支筆嗎?
"斜后方突然響起的聲音驚得她鋼筆在賬目表上劃出長長一道。
轉頭看見穿酒紅色連衣裙的女生不知何時坐在第四排,垂到腰際的黑發泛著不自然的油光,
像浸過水的絲緞。"抱、抱歉,我只帶了一支。"林小滿瞥見對方正在素描本上畫著什么,
暗紅色痕跡不像普通彩鉛。女生抬頭微笑時,她注意到對方眼白泛著淡淡的青灰色。
空調出風口突然發出嘶啞的喘息聲,林小滿起身想去查看控制面板。
余光掃過女生的素描本——那根本不是圖案,是密密麻麻用血畫的符咒!"別亂動。
"沙啞的嗓音從門口傳來。管理員老周佝僂著背站在陰影里,渾濁的眼球凸出眼眶,
"溫度調不了,線路老化了。"林小滿僵在原地。不知何時教室里只剩下她們三人,
方才還在背單詞的眼鏡男和角落里補口紅的卷發女生全都消失了。老周的手電筒光掃過地面,
她看見幾串濕漉漉的血腳印從第四排蜿蜒到后門。"十二點前該走的都走了。
"老周的笑聲像生銹的鉸鏈,手電筒光束突然直射紅衣女生的位置。空蕩蕩的座椅上,
素描本正在滲出暗紅液體。林小滿沖向門口時被什么東西絆倒,膝蓋磕在潮濕的水泥地上。
手機從口袋滑出來,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發出尖叫——照片背景里,
紅衣女生正趴在她肩頭微笑,瞳孔是渾濁的乳白色。"救——!"老周干枯的手捂住她的嘴,
腐臭味撲面而來。"噓,你聽。"他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窩里轉動,"墻里有東西在爬。
"指甲抓撓水泥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林小滿這才發現所有窗戶都變成了斑駁的磚墻。
老周的手電筒照向自己咧開的嘴,黑色牙齦間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指。
"去年校慶改建自習室,他們在墻里澆了十三噸混凝土。"管理員腐爛的指尖戳了戳墻面,
霉斑組成的鬼臉突然睜開沒有瞳孔的眼睛,"總要有人留下來陪它們玩呀。"頂燈突然炸裂,
黑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吞咽聲。林小滿摸到門把手瘋狂轉動,
卻聽見老周在背后輕笑:"沒用的,
當年那個包工頭也這么擰過鎖......"當第一縷晨光穿透霧氣,
104自習室安靜如初。穿酒紅色連衣裙的新管理員擦拭著桌面,
窗外老槐樹的氣根在玻璃上投下血手印的形狀。樹根深處,
十三具裹著水泥的骸骨手牽手圍成圓圈,最外側那具新鮮尸體的指甲縫里,
還嵌著會計課本的紙屑。唐棠推開104自習室的門時,
電子溫度計發出蜂鳴警報——21:37分,室內溫度16℃。
她對著手機前置鏡頭整理劉海,突然發現屏幕邊緣有個紅點。放大照片,
儲物柜玻璃門映出個穿酒紅色連衣裙的背影,可此刻教室里分明只有她自己。"同學,
你的學生卡掉了。"穿灰藍色工作服的管理員彎腰遞來證件。唐棠接過時碰到對方的手,
冷得像剛從冰柜拿出來的凍肉。她注意到管理員胸牌上的名字被血跡糊住,
袖口露出半截青紫色指痕??照{出風口突然噴出大團黑絮。唐棠捂住口鼻后退,
手肘撞到某個堅硬的東西。她發誓剛才這里絕對沒有鏡子,
但現在整面西墻都變成了泛著水銀光澤的鏡面。
鏡中倒影讓她血液凝固——自己左肩趴著個沒有臉的紅色人影,
而現實中的肩膀輕得仿佛飄著羽毛。"沙沙——"筆尖摩擦紙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唐棠轉身看見第三排坐著穿棒球服的男生,課本上密密麻麻寫滿"救命"。
男生機械地重復書寫動作,鋼筆早已沒有墨水,紙面卻被刻出滲血的凹痕。"別看鏡子。
"男生突然開口,脖頸呈180度扭轉過來,后腦勺的臉正在融化,"溫度降到12℃前,
把符咒寫在身上。"唐棠跌坐在椅子上,發現小臂不知何時浮現暗紅色紋路。
鏡中倒影比她快一步掀開衣袖,那些扭曲的符文正在蠶食皮膚。真實的刺痛感從手腕傳來,
她抓起圓珠筆瘋狂描摹即將消失的符咒,筆尖扎進肉里也渾然不覺。
空調顯示屏跳成12℃的瞬間,整面鏡子爬滿冰花。唐棠看到鏡中的自己突然被拖進儲物柜,
而現實中儲物柜門正在緩緩開啟。她遵循十秒時差定律撲向門口,卻撞進管理員懷里。
"小心腳下。"管理員腐爛的指尖劃過她鎖骨,鏡中倒影的脖子上已經勒出紫痕。
唐棠摸到頸間若有若無的涼意,那是鏡中世界尚未實體化的麻繩。
棒球服男生突然發出非人的嚎叫,他的皮膚像被撕開的快遞袋,涌出成千上萬只紅眼飛蛾。
管理員笑著張開嘴,蛾群匯成血線鉆進他的喉嚨。鏡面在這一刻轟然炸裂,
唐棠的手背扎滿玻璃碴,卻看到傷口里長出細小的槐樹根須。溫度計降到8℃時,
唐棠終于畫完最后一筆逆五芒星。鏡中世界與現實徹底倒轉,
她看見真實的自己正坐在第四排書寫符咒,
而那個即將被拖進儲物柜的"倒影"朝她露出詭異的笑。
儲物柜深處傳來林小滿的聲音:"把管理員胸牌翻過來!"唐棠趁機扯下那枚染血的金屬牌,
背面赫然刻著林小滿的名字與昨天的日期。管理員發出慘叫,身體像被點燃的紙人般蜷縮,
灰燼中露出半截會計教材的焦頁。晨光初現時,唐棠手背的根須已蔓延到小臂。
104自習室恢復如常,只是西墻鏡框里多了一幅水墨畫,
穿棒球服的男生正在宣紙上重復書寫"救命"。窗外老槐樹新長的氣根拂過玻璃,
十三道血手印中,屬于林小滿的那只正在緩緩淡去。唐棠數著瓷磚裂縫向前挪動,
槐樹根須已爬上鎖骨。三天前在104自習室沾染的詛咒,讓所有鏡面都變成了青灰色漩渦。
圖書館洗手臺的鏡面突然泛起漣漪。
她看著鏡中倒影從口袋里掏出不屬于自己的草莓發繩——這是林小滿失蹤當天扎頭發的款式。
鏡中人影的嘴唇在動,聲音卻從背后隔間傳來:"數數你口袋里的糖。"冷汗浸透襯衫。
唐棠摸到三顆正在滲血的薄荷糖,這是昨天在自動販賣機買的。
鏡中倒影突然將食指豎在唇前,身后第三間隔間門縫下,緩緩淌出粘稠的血漿。"別看眼睛。
"鏡中人影用口紅在鏡面寫字,唐棠自己的右手卻不受控制地伸向隔間門把。
金屬把手凝結著冰霜,映出她背后站著個穿棒球服的男生——本該困在鏡框里的那位。
男生腐爛的手指劃過她后頸:"歡迎來到鏡像回廊。"唐棠被推進隔間的瞬間,
看到了此生最詭異的場景:二十平米的空間里,數百面鏡子呈蜂巢狀排列,
每個鏡面都映照出不同時期的104自習室。
穿酒紅色連衣裙的林小滿同時在十三面鏡子里書寫符咒,
而她自己的倒影正在被無數個管理員撕碎。"鏡像世界的規則一。
"男生的脊椎像蛇般纏繞鏡框,"每個選擇都會分裂出新鏡面。"唐棠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看到左側鏡中的自己選擇推門逃跑,
結果被天花板墜落的吊扇削去半個腦袋;右側鏡中自己蜷縮在角落,
最終被從馬桶涌出的黑發纏成繭蛹。"規則二。"男生啃食著自己手背的槐樹根須,
"倒影的記憶會寄生在活人身上。"唐棠突然想起三天前根本沒見過棒球服男生,
但此刻腦海中卻浮現出他去年在自習室猝死的場景——這是鏡中倒影強塞給她的記憶。
皮膚下的符咒開始發燙,她驚恐地發現那些血色紋路正在重組,
變成林小滿手腕上未完成的五芒星。"最后一條規則。"男生的眼球掉進洗手池,
在排水口形成微型漩渦,"當某個倒影的死亡方式被十三個活人見證,
它就會......"尖叫從所有鏡面同時爆發,
唐棠看到某個鏡中的自己掏出美工刀劃開喉嚨。現實中的脖頸立刻浮現血線,
更多鏡面開始重復這個動作。她瘋狂地用鋼筆扎穿手掌,用自殘疼痛保持清醒,
卻絕望地發現鋼筆早已變成鏡面幻象。男生腐爛的手掌貼上她后背:"你猜猜,
現在有多少人正在通過鏡子看著你?"瓷磚裂縫里突然鉆出槐樹氣根,纏住唐棠流血的手腕。
疼痛讓她瞥見氣根表面浮現的求救信號——是林小滿用指甲刻的路線圖。
血液滴在氣根上的瞬間,所有鏡面切換成俯視視角:圖書館地磚縫組成巨大的鎮壓符咒,
而104自習室正好位于陣眼。唐棠扯斷氣根捅向鏡面,蛛網狀裂痕中伸出數十雙青灰手臂。
當她踩著這些手臂爬出鏡像回廊時,棒球服男生突然露出詭異的笑:"你身上有我的根須了。
"回到現實的剎那,圖書館所有窗戶同時炸裂。唐棠手背的槐樹根須開出慘白小花,
每片花瓣都是一面微型鏡子,映照出正在104自習室替她寫作業的另一個"唐棠"。
槐樹根須刺破唐棠耳垂時,圖書館閉館音樂正唱到第三小節。她縮在古籍修復室的陰影里,
死死捂住滲血的右眼——十分鐘前在工具鏡里看到自己腦后長出第二張臉。
現在那張臉正在耳語,聲音像生銹的刀片刮擦頭骨:"去地下室找裝訂機,
把符咒烙在腳踝上。"電梯按鈕結著冰碴,唐棠按下B2時嗅到濃烈的尸蠟味。
轎廂頂部通風口垂下幾縷黏膩的黑發,發梢卷著半塊破碎的胸牌,
正是林小滿消失前佩戴的那枚。"?!?慘白的日光燈下,二十臺老式裝訂機排列成環狀。
唐棠靠近第三臺機器,發現鑄鐵底座上刻著十三屆學生的姓名,
最新那行"林小滿"還在滲血。她突然意識到這些機器分明是變形的祭壇,
每臺都連著地下槐樹的血管。裝訂機自動啟動的瞬間,
唐棠看見鋼板夾層里卡著半片帶指甲的人皮。她轉身要跑,卻發現每個出口都立著等身鏡,
鏡中無數個自己正被機器壓斷脊椎。真實的后頸傳來劇痛,她踉蹌著撲到機器前,
符咒烙鐵已經燒成暗紅色。"滋——"皮肉焦糊味彌漫開來時,所有鏡子同時發出嗚咽。
唐棠腳踝浮現出逆向五芒星,地下猛然傳來根系暴怒的震顫。裝訂機吐出染血的銅版紙,
上面是林小滿的字跡:"他們用活人裝訂校史。"黑暗中有書頁翻動聲響起。
唐棠摸到墻上的老式電閘,拉下的瞬間,三十盞吊燈將地下室照成青白色。
她看見四壁布滿人皮書脊,每本書的鎖線都是真發編織的,
書口處密密麻麻的齒痕里嵌著碎裂的牙齒?!?998級會計系紀念冊》突然自動翻開,
泛黃的照片上,穿酒紅色連衣裙的女生正在往混凝土里傾倒鮮血。
唐棠認出那分明是二十年前的林小滿,照片邊緣卻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
指縫夾著她今早剛丟的草莓發卡。"找到你了。"管理員的臉從書柜夾層里擠出來,
石膏粉簌簌掉落。唐棠后退時撞翻墨水瓶,
腥臭的液體在地面匯成血字:體溫低于35℃會被裝訂。
她這才發現腋下溫度計顯示34.2℃,而裝訂機不知何時全部轉向她的位置。
書架轟然倒塌,數百本人皮書在空中分解成尸塊。
唐棠踩著《校史年鑒》封皮的人臉浮雕躍上通風管,腐臭的冷風里傳來林小滿的慘叫。
她在管道拐角摸到黏膩的刻痕,那是往屆受害者用指甲摳出的逃生圖,
箭頭最終指向104自習室的地基。當唐棠鉆出通風口時,月光正照在自習室的黑板上。
原本貼滿失物招領的地方,此刻釘著十三張完整的人皮,每張皮的手腕處都纏著槐樹根須。
最新那張人皮的睫毛還在顫動,空洞的眼眶對準她的藏身之處。管理員從人皮后緩緩升起,
手中捧著熱氣騰騰的活體裝訂機:"該換書封了。"唐棠轉身撞進一面冰涼的鏡子,
鏡中二十個自己同時被根須刺穿太陽穴,真實的顱骨立刻產生細密的裂痕。
她抓起裁紙刀劃開小臂,將涌出的血珠甩向鏡面。被玷污的鏡中人影發出尖叫,
唐棠趁機撲向窗戶,卻看見玻璃外密密麻麻貼滿往屆受害者的臉。
他們的嘴被槐樹根縫成五芒星形狀,眼窩里開滿鏡面小花。"你以為逃得掉?
"管理員的聲音從每朵花蕊里傳出,"從你接過學生卡那刻起,你的名字就印在裝訂機上了。
"唐棠跌坐在講臺前,忽然注意到投影儀藍光里飄著金色塵埃。她顫抖著舉起溫度計,
汞柱在34℃刻度爆裂的瞬間,所有金色塵埃突然聚合成林小滿的輪廓。
半透明的食指沾著血,在唐棠掌心寫下最后一道生路。月光突然變成血紅色。
唐棠攥緊裁紙刀沖向管理員,刀鋒卻徑直插進自己的鏡像。世界在鏡面碎裂聲中顛倒,
她聽見現實與虛幻之間傳來書頁撕裂的脆響。晨光穿透104自習室時,
唐棠正坐在第四排寫作業。手背的槐樹根須開得正好,
玻璃倒影里穿酒紅色連衣裙的新管理員朝她微笑。后門吱呀作響,
剛進來的男生搓著胳膊嘀咕:"空調怎么這么冷?"唐棠轉著滲血的鋼筆輕笑:"要借筆嗎?
"血月懸在自習室窗外的第七夜,唐棠后頸的槐樹根須開始結果。
她對著104教室的玻璃哈氣,看著霜花里浮現出六年前的教學樓設計圖。
更新時間:2025-05-15 06:3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