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年代我猛地睜開眼,后腦勺火辣辣地疼。斑駁的天花板上吊著個昏黃的燈泡,
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泛黃的報紙,上面印著"1983年"幾個大字。
我下意識去摸枕邊的手機,卻碰到個硬邦邦的東西,
拿起來一看是個印著"先進工作者"字樣的搪瓷缸。"醒了就趕緊起來,別裝死。
"清冷的女聲從門口傳來,我轉頭看見個穿碎花襯衫的年輕女人,
她皮膚白得像剝了殼的雞蛋,可那雙杏眼里全是冰碴子。
她"咣當"把臉盆擱在掉漆的床頭柜上,"王主任說你再不去裝卸科報到,這個月工資全扣。
"我張著嘴發不出聲,這分明是我昨晚在歷史紀錄片里看到的八十年代場景。女人轉身要走,
我鬼使神差抓住她手腕:"同、同志,這是哪兒?"她像被火燙了似的甩開我,
眼圈突然紅了:"韓立!你昨晚發酒瘋把結婚照砸了,今天又玩失憶?
"門外傳來小孩的哄笑,幾個穿補丁褲的男孩扒著門框做鬼臉:"韓懶蟲又挨罵咯!
"女人抄起掃帚趕走他們,轉身時我看到她襯衫肘部磨出的毛邊。床頭日歷顯示今天是周三,
但墻上的掛鐘指著下午兩點,我試探著問:"你是我老婆?""現在知道要臉了?
"她冷笑時露出顆小虎牙,可下一秒就繃緊嘴角,"下午三點街道辦調解離婚,
你要還算個男人就別遲到。"她彎腰從床底拖出個掉皮的行李箱,
里面整整齊齊碼著藍布工作服,最上面放著本《會計實務》。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突然瞥見墻上鏡子里那張陌生面孔——蠟黃的臉,亂蓬蓬的頭發,完全不是我自己。
鏡框邊別著張合影,照片里的我摟著女人肩膀,可她身體明顯僵硬地側向另一邊。
2 失憶疑云"如煙!"我脫口而出這個名字,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正在疊衣服的手頓了頓,
毛衣針從指間滑落,在水泥地上彈了兩下。"你上次叫我名字還是結婚那天。
"她撿起毛衣針在圍裙上擦了擦,"待會兒把搪瓷缸帶上,調解完直接去廠里住。
"窗外傳來"豆腐腦"的叫賣聲,我肚子突然咕嚕作響。柳如煙條件反射般摸向圍裙口袋,
又硬生生停?。?灶臺有玉米面粥。"我趿拉著露出腳趾的塑料拖鞋往廚房走,
卻被門檻絆了個趔趄,后腰撞上碗柜震落一摞糧票。蹲身去撿時,
我發現碗柜底層藏著半包大白兔奶糖。柳如煙沖過來搶,我下意識高舉過頭,
她跳起來夠的時候,我聞到她發梢的肥皂香。"這是給小虎的,"她聲音突然發顫,
"你上個月連孩子的糖都偷......"門外傳來自行車鈴響,
戴紅袖章的大媽探頭喊:"柳會計,廠里急找李核對勞保用品!"柳如煙抓起布袋就要走,
我橫跨一步攔住門:"那個,我真不記得調解處在哪......"她盯著我看了足足十秒,
突然伸手摸我額頭。"發燒了?"她掌心有薄繭,蹭得我皮膚發癢。
我趁機抓住她手腕:"我可能摔壞腦子了,只記得你是我媳婦兒。"她耳朵尖突然變紅,
猛地抽回手:"少來這套!上次你說要改,
結果偷了自行車票去換酒......"巷口傳來刺耳的喇叭聲,
穿的確良襯衫的男人從吉普車探出頭:"柳會計,順路捎你去廠里!"柳如煙應了聲,
轉頭壓低聲音:"趙科長的車,你滿意了?"我望著她小跑時揚起的麻花辮,
突然發現搪瓷缸上"先進工作者"的"先"字被刮掉了半邊。
我盯著搪瓷缸上被刮花的"先"字,突然聽見廚房傳來鍋鏟刮鐵鍋的刺耳聲。
柳如煙臨走前塞給我的玉米面粥已經糊在鍋底,黑乎乎的像塊焦炭。我手忙腳亂地舀水刷鍋,
水花濺到補丁摞補丁的圍裙上,這才發現圍裙口袋里還別著支英雄鋼筆。"作孽哦,
韓家媳婦剛走就拆廚房!"王翠花的大嗓門從院墻外飄進來,她踮著腳往我這邊張望,
腦袋上燙的小卷卷跟著一顫一顫。我賠著笑舉起糊鍋:"王嬸,我這就收拾干凈。
"她像見了鬼似的瞪圓眼睛,手里拿的鞋底都掉地上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韓懶蟲會道歉了?"我蹲在壓水井旁邊刷鍋,鐵鍋破洞處漏出的水柱把布鞋澆得透濕。
王翠花拎著兩棵蔫白菜蹭過來,故意把菜幫子甩得啪啪響:"聽說你要離婚?離了好,
如煙丫頭嫁給你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我悶頭搓著鍋底黑渣,
突然抬頭沖她咧嘴一笑:"王嬸,白菜梆子再甩就散架了。"3 賬本之謎她被我這話噎住,
手里白菜差點掉井里。我趁機接過她懷里的菜籃子:"我幫您拎進屋吧,這天兒看著要下雨。
"王翠花狐疑地打量我,突然伸手摸我額頭:"別是發燒燒糊涂了?
上個月你偷我家腌菜壇子的事兒我可沒忘!"我撓著頭裝傻:"有這事兒?
我咋記得是趙科長家小舅子偷的?""放屁!"王翠花嗓門陡然拔高,又突然壓低,
"不過那天晚上......"她話說到一半猛地剎住,警惕地看了眼趙科長家的方向。
我趁機把刷干凈的鍋塞還給她:"您要是不信,我現在就把您家水缸挑滿。
"她看著光可鑒人的鍋底,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你真中邪了?"正說著,
巷口傳來自行車鈴響。柳如煙拎著個鼓囊囊的布兜子下車,看見我和王翠花站在一塊兒,
腳步明顯頓了下。王翠花立刻扯著嗓子喊:"如煙啊,你家這位說要給我挑水呢!
"柳如煙走過來時,我發現她布鞋尖上沾著藍墨水,會計室的復寫紙味道混著汗味飄過來。
"王嬸別逗他了,"柳如煙把布兜往身后藏了藏,"他連咱家水缸在哪兒都不知道。
"我搶過她手里的布兜,沉甸甸的差點脫手:"這不正學著嘛!"布兜里露出賬本一角,
我眼尖地看見上面用紅筆圈著幾個數字。王翠花突然拍大腿:"哎呀我想起來了!
"她湊近柳如煙耳邊,聲音卻大得我能聽見:"今早廠辦李會計說賬目對不上,
急得直哭......"柳如煙臉色唰地白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我裝作不經意地翻看賬本:"這借貸不平啊,是不是運輸科那筆臨時工工資沒計入管理費用?
"兩個女人同時轉頭看我,柳如煙嘴唇抖了抖:"你懂會計?"我趕緊裝傻:"???
我就是瞎說的,這不是失憶了腦子亂嘛!"王翠花突然揪住我耳朵:"好你個韓立,
裝神弄鬼的......"她話沒說完,我褲兜里掉出半截粉筆頭,
在水泥地上滾出個白印子。柳如煙彎腰撿起粉筆,
眼神突然變了:"你動過我抽屜里的演算紙?"我后背沁出冷汗,
想起早上確實用粉筆在廚房墻上列過方程式。王翠花突然插嘴:"如煙丫頭,他今天怪得很,
不光會道歉,還知道趙科長家......""王嬸!"柳如煙突然提高聲音,
又勉強笑了笑,"您不是說要做酸菜嗎?我幫您腌。"她推著王翠花往隔壁走,
回頭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攥著那本賬本,
發現扉頁上用鉛筆寫著"1983年三季度勞保臺賬",墨跡還沒干透。
4 街頭沖突等她們進了王家院子,我飛快翻到問題賬頁。這分明是簡單的借貸記賬錯誤,
但在合計欄旁邊有人用紅筆寫了"差428.7元"。我摸出那截粉筆,
在廚房墻上列了串公式,突然聽見身后"咣當"一聲。柳如煙站在門口,
洗到發白的藍布褲腿上沾著酸菜葉。她盯著墻上的公式,手里鋁飯盒摔在地上,
兩個韭菜盒子滾出來,油漬慢慢滲進水泥地縫里。柳如煙盯著墻上的公式,
手指緊緊攥住門框,指節都泛了白。我慌忙用袖子去擦粉筆字,卻蹭花了更多墻面,
石灰粉撲簌簌往下掉。"這是......"她聲音輕得像羽毛,彎腰去撿韭菜盒子時,
我看見她后頸有根碎發粘在汗濕的皮膚上。"我就是瞎劃拉,"我踢了踢地上的粉筆灰,
"小時候在村口看會計記賬......"她突然把韭菜盒子懟到我面前,
油漬蹭到我襯衫上:"韓立,你小學都沒畢業。"鋁飯盒在她手里咔咔響,
我聞見韭菜混著蝦皮的鮮香,肚子不爭氣地叫起來。巷口突然傳來口哨聲,
幾個穿喇叭褲的小年輕晃過來,領頭的黃毛正往電線桿上貼港臺明星海報。"喲,
這不是韓哥嘛!"黃毛斜眼瞅柳如煙,"嫂子比掛歷女郎還俊。"柳如煙轉身就要進屋,
我擋在她前面時踩到菜油滑了個趔趄,惹得混混們哄笑。
黃毛伸手去撩柳如煙的麻花辮:"嫂子跟我們去跳迪斯科唄,比跟這廢物強。
"我抄起墻角的搪瓷臉盆砸過去,盆底"先進工作者"四個字在陽光下閃了閃。"操!
"黃毛額頭瞬間鼓起包,他抄起磚頭就撲過來,"韓立你他媽找死!"柳如煙想拉我,
卻被另個混混攔住去路。我掄起壓水井的鐵柄往黃毛膝蓋窩一捅,
他跪地時磚頭砸中自己腳面。剩下兩個混混愣神的功夫,我已經把柳如煙推進院子,
反手扣上門栓。"報警!"我隔著門縫喊,后背突然挨了一腳,木門板咔嚓裂開條縫。
黃毛從門縫里揪住我衣領,我順勢拽他進來摔在酸菜缸上。缸裂開的瞬間,
王翠花尖著嗓子從隔壁沖出來:"殺千刀的小流氓!"她舉著掏火棍加入混戰,
有個混混的喇叭褲被鐵鉤劃開大口子。我眼角瞥見柳如煙往街道辦方向跑,
馬尾辮在風里一甩一甩的。派出所民警來時,我正坐在黃毛背上用褲腰帶捆他手腕。
老民警踢了踢碎缸片:"又是你們幾個,上次調戲紡織廠女工還沒關夠?
"他轉頭看我時突然愣住,"韓立?
你上次見義勇為還是七六年唐山......"話沒說完就被王翠花打斷:"張同志,
這次可是他們先動的手!"5 拘留室之夜做筆錄時我才知道黃毛是趙科長遠房表侄。
小民警偷偷告訴我:"趙科長剛打電話來問情況。"我按手印時故意蹭了滿手紅印泥,
轉頭抹在黃毛的"香港尖沙咀"文化衫上。老民警憋著笑說:"拘留二十四小時,
通知家屬來交保釋金。"傍晚的拘留室悶熱潮濕,鐵柵欄外有螞蟻在搬餅干渣。
我正用草莖逗螞蟻,忽然聽見布鞋蹭水泥地的聲響。柳如煙拎著網兜站在走廊里,
網兜里鋁飯盒還冒著熱氣,她另一只手攥著皺巴巴的十塊錢。"家里就剩這些了,
"她聲音比平時軟,"王嬸墊了五塊。"飯盒蓋打開時,韭菜香混著她的汗味飄過來。
我發現她換了件淺藍襯衫,袖口還沾著面粉。"你揉面了?"我咬了口韭菜盒子,
燙得直吸氣。她低頭擺弄網兜繩結:"小虎說想吃,就多做了幾個。"油突然滴到我褲子上,
她條件反射般掏出手帕,又僵在半空。"如煙,"我鼓著腮幫含糊地說,
"我真不記得以前干過啥混賬事。"她突然把手帕按在我油漬上:"上次你說這話,
第二天就把結婚戒指換了煙。"我噎住了,咳嗽震得鐵床嘎吱響。
她拍我后背的力道像在捶衣服,掌心溫度透過汗濕的襯衫。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趙科長油光水滑的分頭先露出來:"喲,夫妻情深啊。"他公文包上別著英雄鋼筆,
和我早上在圍裙口袋看見的一模一樣。柳如煙立刻站直身子:"趙科長,
賬目我明天......"趙國強擺擺手打斷她:"小柳啊,組織上要考慮群眾影響,
你說韓立同志這'失憶'是不是太巧了?"我捏扁了空飯盒,鋁皮發出刺耳的響聲。
趙國強退后半步:"廠里都在傳,有些人裝失憶搞投機倒把。
"柳如煙突然挽住我胳膊:"趙科長,我家老韓腦袋有傷,您看派出所有記錄。
"她胳膊在發抖,指甲卻掐進我肉里。值班民警過來開鎖時,趙國強壓低聲音說:"小柳,
明天勞保賬目再不對,我可保不住你。"他公文包擦過柳如煙肩膀,留下道灰印子。
我攥著鐵欄桿喊:"趙科長,您鋼筆真眼熟!"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我看到他摸了下鋼筆帽。月光下柳如煙的側臉像石膏像,她走太快時布袋里的賬本嘩啦響。
"如煙,"我拽住她袖子,"那筆428塊7的賬,是不是趙......"她猛地轉身,
月光在睫毛下投出小片陰影:"你怎么知道是428.7?我明明把賬本合上了。
"巷口傳來自行車鈴響,小虎喊著"媽媽"跑過來,手里舉著個歪歪扭扭的韭菜盒子。
小虎舉著韭菜盒子撲進柳如煙懷里,油漬蹭臟了她新換的淺藍襯衫。我蹲下來想摸孩子的頭,
他卻像受驚的兔子躲到柳如煙身后,韭菜盒子"啪嗒"掉在地上。"爸爸變好了,
"柳如煙輕聲哄他,彎腰撿起沾灰的韭菜盒子,"你看他都幫王奶奶打壞人了。
"6 家庭溫情我撕下最干凈的半塊韭菜盒遞過去,小虎猶豫地伸出小黑手,
突然指著我的膝蓋:"血!"柳如煙這才發現我褲管磨破的洞里有血痂,她倒吸一口氣,
手指懸在半空沒敢碰:"你剛才在派出所怎么不說?""這點小傷算啥,"我故意咧嘴笑,
卻扯到嘴角的淤青,"當年在村口跟野狗搶食......"話沒說完就被柳如煙瞪了回去,
她掏出手帕按在我傷口上:"又編,你明明是在廠長家門口摔的,就為鬧補助。
"小虎突然咯咯笑起來,露出缺了顆的門牙:"爸爸比小虎還淘氣!"夜風吹得電線嗚嗚響,
柳如煙把賬本往布袋深處塞了塞。我趁機抱起小虎,孩子輕得像只小貓,
肋骨硌得我心疼:"明天爸給你做木頭手槍。"小虎眼睛瞪得溜圓:"真的?
上次你說做風箏,結果把媽媽晾衣桿劈了......"柳如煙噗嗤笑出聲,
又立刻板起臉:"先回家,你作業本還在王嬸家炕上。"路過巷口小賣部時,
玻璃柜里擺著新到的電子表,紅綠指示燈一閃一閃。我摸兜里僅剩的毛票,
突然撞見柜臺后老板和趙國強的交易,兩盒牡丹煙換了個鼓囊囊的信封。"看啥看!
"老板"啪"地拉下卷簾門,差點夾到我鼻子。柳如煙拽著我快步走,
聲音壓得極低:"那是廠里勞保用品的供應商。"我回頭記下卷簾門上的電話號碼,
粉筆字在月光下泛著青光。小虎趴在我肩上突然說:"爸爸身上有股新味道。
"柳如煙腳步頓了頓,我知道她聞到了拘留所的霉味混著韭菜香。
到家發現木門裂痕用漿糊糊了報紙,屋里多了盆冒著熱氣的洗腳水。
柳如煙背對著我鋪床:"王嬸送來的,說你今天......"她抖開打著補丁的床單,
"像個爺們兒。"小虎已經抱著韭菜盒子在藤椅上打盹,油乎乎的小手還攥著半截粉筆。
我掏出那截粉筆在桌上寫寫畫畫:"如煙,明天職工大會是不是要公布三季度賬目?
"她鋪床的手突然停?。?你怎么知道?"床單皺出波浪紋,
更新時間:2025-05-15 03:3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