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玻璃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我猛地攥緊真絲床單,掌心被指甲刺破的痛感如此真實,
梳妝臺上1950年的臺歷更讓我渾身發顫。那場吞噬我的大火還灼燒在記憶里,
此刻卻躺在舒公館的雕花拔步床上?!按笮〗?,該梳妝了?!蓖鯆屌踔探鹜斜P進來,
杏色旗袍下擺掃過門檻。我盯著她眼角那顆褐痣,那是前世她為護我被繼母推下樓梯,
現在皺紋里還盛著滿滿的慈愛。銅鏡里映出我十九歲的容顏,我撫過及腰的卷發。
上輩子的今日,我穿著這身蘇繡禮服與陳家公子訂婚,卻不知他早已和繼妹早已珠胎暗結。
后來父親破產,他們卷款逃往香港時,給我點了把火?!笆胬?!”繼妹舒悅撞開門,
杏眼掃過我頸間的東珠項鏈,“陳大哥說喜歡我穿洋裝呢?!彼鹧b故意露出腕間瑞士表,
那本該是母親留給我的嫁妝。我慢條斯理戴上翡翠耳墜,滿不在意地說:“狗啃了包子,
難道要人跟畜生計較?”我看著鏡中她臉色驟變,我忽然想起大火里她說的,
“你娘留下的玉鐲歸我,你歸黃土?!被▓@里賓客已,。我扶著柚木欄桿下樓,
看見沈知秋正在噴泉邊與父親談笑。前世覺得他金絲眼鏡顯得文質彬彬,
如今只瞧見鏡片后算計的光。西洋樂隊突然走調,眾人回頭時,我故意踩空臺階?!靶⌒?!
”深灰軍裝的身影箭步上前,我落入帶著松木氣息的懷抱。江煙北的肩章硌著我臉頰,
這位軍需處長的手掌穩得像鐵鉗。前世他曾在火災現場徒手掰開鐵窗,
此刻劍眉下的眼睛卻閃過一絲詫異。舒悅突然尖叫著撲向沈知秋,“我有了你的孩子!
”滿場嘩然中,我掙開江煙北,從手包里抖落一疊照片,
這是我找私家偵探拍的鴛鴦浴場幽會照?!爸T位見笑,
我們舒家...”我當眾扯斷珍珠項鏈,渾圓的珠子蹦跳在青石板上,“不要二手貨!
”父親臉色鐵青,繼母的指甲掐進我胳膊,“小賤人你早就知道了?
”我反手將紅酒潑在她新做的旗袍上,“吳阿姨,你偷換我娘嫁妝的單據還在我這里呢。
”她踉蹌后退時,我瞥見江煙北唇角微揚。深夜閣樓里,我摩挲著母親留下的描金匣子。
突然腕間玉鐲發燙,泛黃的地契竟在手中消失,又隨我意念出現在匣內。心臟狂跳間,
閣樓木門“吱呀”作響?!笆嫘〗愕膽虿诲e?!苯瓱煴币性陂T邊,
月光描摹著他硬朗的下頜線,“不過沈家與軍需貪污有關...”他忽然噤聲,
目光落在我腕間浮現奇異紋路的玉鐲上。我合上匣子輕笑,輕聲說:“江處長深夜闖閨閣,
是要和要和我談什么?”他軍靴穩步碾過地板,陰影籠罩下來,“你需要靠山擺脫家族,
而我需要內部賬本?!碧聪慊熘鯚熚稉涿娑鴣?,我仰頭看他喉結上的傷疤,
“江處長是要假結婚?”“是真領證?!彼麖膬却统龃嬲?,“江愿意用某全部積蓄當聘禮。
”展開的瞬間我倒吸冷氣,那竟是我前世在匯豐銀行丟失的那本!墨跡未干的存款日期旁,
還沾著我當年印下的胭脂痕。02.閣樓里的煤油燈忽明忽暗,
江煙北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面上,像一柄出鞘的軍刀。我摩挲著玉鐲上浮現的暗紋,
觸感微涼,卻莫名燙得心口發緊。他的目光落在我腕間,深褐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探究,
卻又很快被冷峻掩蓋?!敖庨L倒是會挑時候談生意呢?!蔽抑讣廨p輕敲擊描金匣子,
木質的回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安贿^,你憑什么覺得我會信你?”他低笑一聲,
從軍裝內袋里抽出一張泛黃的報紙,鋪在積灰的檀木桌上。
1950年5月16日的《申報》,頭版赫然是舒氏紡織廠資金鏈斷裂的報道,可這個新聞,
本該在下沈才爆出來。我呼吸一滯,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上輩子,
父親就是被這則假消息逼得跳了黃浦江,而幕后黑手,正是沈知秋和他背后的洋行勢力。
“舒小姐若不信,大可以等等看?!苯瓱煴钡闹腹澾盗诉祱蠹堖吘?,聲音低沉,“不過,
你繼母很快就會找理由把你送走了?!蔽颐偷靥ь^,正對上他銳利的目光。
前世我確實被關進那家英國人開的瘋人院,直到祝家徹底易主才逃出來??蛇@件事,
除了繼母和她的心腹,沒人知道?!澳阍趺粗赖??”我瞇起眼,
語氣里帶了一絲危險的甜膩。他唇角微勾,從軍靴側袋抽出一把匕首,
刀尖輕輕挑起我的下巴,“知己知彼罷了?!北涞慕饘儋N著皮膚,我沒有躲開。
他的眼神不像威脅,倒像某種試探。我忽然笑了,抬手握住刀刃,殷紅的血珠順著指縫滑落,
滴在報紙上,洇開一片暗色?!敖瓱煴?,你要娶我,總得拿出點誠意?!蔽姨蛄颂蛑讣獾难?,
甜腥味在舌尖蔓延??諝饽郎艘凰?。窗外傳來夜梟的啼叫,遠處黃浦江的汽笛聲隱約可聞。
他收回匕首,從懷里摸出一塊繡著并蒂蓮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刀刃上的血跡?!皟赡昵?,
我在閘北見過你?!彼鋈婚_口,嗓音低沉,“那時你穿著男裝,
在碼頭和英國人談棉紗價格?!蔽艺?,那是我第一次偷偷跟著廠里的老師傅學做生意,
為了不引人注意,甚至剪短了頭發??赡翘齑a頭人來人往,他怎么會記得?
“你罵那個英國佬'黑心腸的吸血鬼',還當著他的面燒了合同?!彼а劭次?,
眸色深得驚人,“那時候我就在想,這小姑娘,夠狠?!毙呐K猛地一跳,我攥緊玉鐲,
忽然意識到,或許我們的交集,遠比我想象的更早?!八?,江處長這是對我一見鐘情?
”我故意拖長了語調,指尖輕輕劃過他軍裝上的銅扣。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掌心粗糲的繭磨得皮膚發燙,“不,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人不會給我添麻煩。
”我輕笑出聲,另一只手突然拽住他的領帶,迫使他低頭。呼吸交錯間,
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煙味,混著一絲苦艾酒的氣息?!翱梢?。”我貼著他耳畔低語,
“不過,我要你明天就帶我去見一個人?!薄罢l?”“北棉紗廠的陳師傅?!蔽宜砷_他,
轉身從暗格里抽出一本賬冊,“他手里有陳家走私軍火的證據。
”江煙北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我慢悠悠地翻開賬本,指尖點在一行被墨水涂改的數字上,
“沈知秋賣的可不只是棉紗,還有從你軍需庫里偷的...”“槍?!彼渎暯釉?,
指節捏得發白。我合上賬本,沖他嫣然一笑,“現在,江處長還覺得這筆買賣虧嗎?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忽然伸手拂過我散落的鬢發,動作輕得不像個拿槍的人,“舒梨,
你到底還知道多少?”我歪頭,玉鐲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江處長,我知道不比你少。
”他低笑一聲,突然攬住我的腰,將我帶向窗邊。夜風卷著梧桐葉的氣息撲面而來,
遠處外灘的霓虹燈影影綽綽?!氨Ьo了?!彼吐暶?,下一秒,
我整個人被他帶著翻出窗戶,落在公館后巷的陰影里。青石板路上還殘留著白日的雨水,
我的高跟鞋陷進縫隙,險些崴了腳?!敖瓱煴?!”我咬牙拽住他的袖口,“你帶我去哪兒?
”他回頭,月光描摹著他鋒利的側顏,“不是要見陳師傅?”我愣住,
好一瞬才開口:“現在?”“不然?明天就來不及了?!彼撓萝娧b外套裹住我單薄的旗袍,
掌心貼在我后腰,推著我向前,“你繼母的人,已經在去閘北的路上了?!蔽倚念^一凜。
上輩子,陳師傅就是今晚人為的意外跌進黃浦江的?!暗鹊??!蔽颐偷爻蹲∷?,
“我得回去拿個東西?!苯瓱煴卑櫭?,卻見我摘下玉鐲,輕輕按在公館后門的銅鎖上。
詭異的是,鎖芯竟咔嗒一聲彈開了。他的眼神瞬間變了,“你...”我沖他眨眨眼,
“江處長,你不了解我,同樣我也不了解你。"03.夜色如墨,
巷子里的青苔在月光下泛著幽暗的濕意,江煙北的軍靴碾過積水,
濺起的泥點沾上我的旗袍下擺。我攥緊他的外套,絲綢襯里摩擦著掌心,
帶著體溫的余熱和淡淡的硝煙味。遠處黃浦江的汽笛聲嗚咽著飄過來,像某種不祥的預兆。
”陳師傅住在哪一棟?“江煙北壓低嗓音,手掌仍貼在我后腰,力道穩得不容掙脫。
我瞇眼望向巷子深處那排低矮的磚房,第三間的窗戶透出微弱煤油燈光,
那處和前世記憶里分毫不差?!白筮叺诙?,但他不會輕易開門的?!蔽覊旱吐曇?,
“上個月巡捕房來查走私,他差點被當成替死鬼。”江煙北冷笑一聲,從腰間摸出配槍,
金屬部件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澳俏覀兙投Y貌些不敲門了?!彼粗笓荛_保險栓,動作嫻熟。
我一把按住他手腕,翡翠鐲子撞上槍管發出清脆聲響?!敖庨L,你這一槍下去,
整條巷子的耗子都得驚動?!敝讣庀滤拿}搏跳得又沉又快,我忽然翹起唇角,
“還是我來吧?!蓖氏掠耔C按在門縫處,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銅鎖內部傳來細微的咔噠聲,
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動了機關。江煙北的呼吸明顯一滯,我趁機推門而入,
霉味混著劣質煙草味撲面而來。“誰?!”里屋傳來椅子翻倒的動靜,
陳師傅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框里,手里舉著生銹的扳手。
煤油燈將他臉上的皺紋照得溝壑縱橫,右眼那道疤正是去年被沈家打手用鐵鏈抽的。
我掀開江煙北的外套露出真容,輕聲開口:“陳叔,是我?!薄按笮〗??
”他渾濁的眼珠驟然睜大,扳手直接落地,“您怎么...”話音未落,
巷口突然傳來雜沓腳步聲,手電筒的光柱掃過窗欞。江煙北反應極快,
反手鎖門的同時將我拽到身后。隔著單薄的門板,我聽見粗糲的男聲,
“老三確認那老東西在家?”“沈爺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绷硪粋€人啐了一口,
“賬本肯定在...”陳師傅的臉色瞬間灰敗,枯枝般的手指抓住我衣袖,“大小姐快走,
他們...”“噓?!蔽谊_他顫抖的手,從旗袍高開衩里抽出一把手槍,
這是我今早從父親書房順來的。江煙北挑眉看我利落上膛,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木門被踹得震顫。我貼近陳師傅耳畔,
低聲說:“棉紗廠真正的出貨單在哪?”他瞳孔緊縮,突然撲向灶臺,
從積滿油垢的灶眼里掏出一個鐵盒。與此同時,門閂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
江煙北閃電般出手,槍托狠狠砸在第一個闖入者的太陽穴上。那人哼都沒哼一聲就軟倒在地,
后面三人愣神的剎那,我的子彈已經穿透了領頭人的膝蓋?!鞍?..”的一聲慘叫聲中,
最后兩人慌忙舉槍。江煙北踹翻木桌擋在我面前,子彈嵌入木板的悶響震得耳膜發疼。
陳師傅趁機將鐵盒塞進我手里,嘶聲道,“大小姐,沈家要運的不是棉紗,是...”“砰!
”窗玻璃突然爆裂,一顆子彈精準擊中陳師傅胸口。鮮血噴濺在我臉上,是溫熱的,
帶著鐵銹味。我僵在原地,看見他嘴唇蠕動著吐出最后幾個字,“...是盤尼西林。
”江煙北一把將我按倒在地,第二顆子彈擦著發髻射入墻壁。我死死攥著鐵盒,
指甲陷進掌心。窗外傳來摩托車引擎的轟鳴,有人尖聲大笑,“告訴沈少爺,活兒干利索了!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江煙北才松開鉗制。我撲到陳師傅身邊,他瞳孔已經散大,
卻還保持著遞出鐵盒的姿勢。染血的手指碰到鐵盒邊緣,玉鐲突然發燙,盒蓋竟自動彈開,
里面是半張燒焦的船票,和一本用油布包裹的賬冊。
“四月二十二日...”我顫抖著翻開賬冊,沈知秋親筆記錄的走私清單刺痛眼睛,
“三百箱盤尼西林,經舒氏碼頭運往香港?!苯瓱煴币话芽圩∥沂滞?,“這些夠槍斃他十次。
”他聲音沙啞得可怕,指腹抹去我臉頰的血跡,“是你來還是我來?。
”我盯著賬本上熟悉的字跡,忽然笑了。前世沈知秋就是用這批藥討好了英國佬,
而我直到葬身火海都不知道,他偷運的是能救千萬傷兵的緊俏藥品?!敖瓱煴?。
”我慢慢合上賬本,鐵盒邊緣的鮮血蹭在旗袍前襟,像一朵怒放的紅梅,
“你說軍需處缺盤尼西林?”他眼神驟變,瞬間明白了我的意圖,“你是要截貨?
”我撫平旗袍褶皺站起身,玉鐲在月光下流轉著詭譎的光,“不,
我要讓沈知秋親自把藥送到你手上?!毕镒由钐巶鱽硪肮返姆徒?,我彎腰撿起掉落的勃朗寧,
槍管還帶著余溫,“這是我送你的回禮。
”04.晨霧裹挾著黃浦江的腥氣漫進舒公館的雕花鐵門,我倚在二樓露臺的羅馬柱旁,
指尖捻著一片被露水打濕的梧桐葉。江煙北的軍用吉普碾過碎石車道,
車頭保險杠上還沾著昨夜巷戰留下的血跡。他下車時軍裝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到喉結,
完全看不出三個小時前才徒手擰斷過兩個殺手的脖子?!按笮〗?,老爺讓您去書房。
”王媽在樓梯口低聲喚我,她手里托著的早報頭版赫然印著《舒家千金與軍需處長訂婚》。
配圖是江煙北昨夜強行摟著我走出巷子的背影,這男人居然提前安排了記者蹲守。
書房里父親正用放大鏡研究一份地契,聽見推門聲頭也不抬,“跪下。
”紫檀木鎮紙大聲地拍在桌上,驚飛窗外一群白鴿。我慢條斯理地撫平旗袍褶皺,
反而在真皮沙發上坐下,“父親不如先看看這個?”油布包裹的賬冊扔在地毯上,
攤開的頁面正好露出沈知秋的親筆簽名。父親的手突然抖得拿不穩放大鏡,他彎腰撿賬冊時,
我注意到他后頸的老年斑比之前多了許多。原來在我忙著逃命的日子里,
這個曾經叱咤上海灘的紡織大亨也在加速衰老。
“這些盤尼西林...”他喉嚨里滾出渾濁的氣音,突然暴起掐住我脖子,
“誰讓你碰這些的?”雪茄味混著口臭噴在我臉上,我盯著他充血的眼球,
忽然想起他跳江前也是這樣掐著我質問。玉鐲突然發燙,父親觸電般松手后退。
我撫著頸間紅痕輕笑,“父親您怕什么?沈家要運的貨,走的是舒家碼頭。
”窗外傳來汽車熄火聲,我歪頭看向庭院里大步流星的軍裝身影,“不過現在,
我送給您您未來女婿了?!苯瓱煴边M門時帶進一股凜冽的松木香,
軍靴有力踏在地毯上悶響如雷。他掃過我脖頸的指痕,眸色驟然陰沉,
卻先沖父親敬了個標準軍禮,“岳父,今早軍部剛批了特供批文?!睜C金公文袋放在茶幾上,
露出印著青天白日徽章的一角,“舒氏碼頭今后所有進出口,由我親自監管。
”父親臉色變幻如調色盤,最終定格在一種討好的灰敗上。他彎腰去撿公文袋時,
我注意到他西褲后袋露出半截鑰匙,正是銀行保險柜那把。那是他死后,
繼母用這把鑰匙卷走了所有金條?!皩α?。”江煙北突然按住父親肩膀,
力道大得讓老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梨梨的嫁妝,今晚我會派人來取。
”他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那個鑰匙輪廓,“畢竟明天婚禮后,我們要去南京。
更新時間:2025-05-15 01:3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