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了約半個多小時,林見深也“欣賞”了半個多小時的城市夜景。
街上行人不多,偶有幾個也都是行色匆匆,不時有有軌電車和出租馬車交錯而過,林見深好奇望去,看到的皆是一張張平凡樸素的面孔,他們或面無表情、或跟同伴低語、或興高采烈,與地球上的公交旅客沒什么不同。
雖然已經被多次提醒,這是個“正常的世界”,林見深還是忍不住去探究,企圖通過蛛絲馬跡,來確認它的不正常,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堅定自己回家的念頭。
第三街區警察局位于佳恩斯路79號,坐在出租馬車上,林見深遠遠地就看到了兩面旗幟,其中一面繪有麥穗簇擁月亮的圖案,另一面繪有一個十字架。
出租馬車并不敢停留太久,林見深剛一下車,便轉入巷口,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林見深這才感覺到一種叫做“孤獨”的情緒逐漸蔓延,因為馬車夫的消失,預示著他和曾經的世界徹底割裂。
沉默著站了一會后,林見深鼓起勇氣,走進了警察大院。
警察大院前方有一個小小的噴泉水池,水池后方是兩根旗桿,后面是一幢頗具民國特色的中式3層小樓,建筑整體呈磚灰色,給人以莊重古樸的第一印象。
此時天色雖然已經完全黑透了,但警察局大院和3層小樓依然燈火通明。林見深拿著通知書,一路詢問,終于來到了二樓走廊盡頭標有“副局長”門牌的房間,并在猶豫再三后,敲響了房門。
“請進?!?/p>
渾厚的聲音從門內傳出,給人以莊重肅穆的感覺,仿佛在這個聲音之下,所有的詭計陰謀都要現出原形。
林見深收斂思緒,走了進去。
寬大的辦公桌后面的實木座椅上坐著一個小山般的中年男人,他穿著沒戴肩章的墨綠色襯衣,皮膚黝黑,臉色嚴肅,看上去有點非洲血統,正在瀏覽手中的一沓文件夾。
“劉副局長您好,我來報道。”
林見深不卑不亢地說著,將自己的通知書遞到對方手中。
中年男人看著通知書,微微一怔:“林……”
“林見深!”林見深連忙接話。
“哦,怎么來得這么晚?”
劉副局長將通知書放到抽屜里,繼續翻看手頭的文件,隨意問道,劉副局長說的是中文,但卻不怎么地道,有一種濃濃的咖喱味。
“問路耽擱了些時間?!?/p>
林見深略過了沒人接站的情況,把罪責攬在了自己的肩上。
“呵呵,肯定是左穆沒有去接你,那個老小子,總是在這方面粗心大意?!?/p>
像所有膚色偏黑的人一樣,劉副局長的牙齒白得發亮。
“好了,你去吧,去找左穆,讓他給你安排。”劉副局長揮了揮手,埋頭到手中的文件里。
林見深點點頭,轉身返回,走到門口,劉副局長又開口說道:“對了,入鄉隨俗,到了圖林克斯,要說圖林語,我們是公務人員,這一點要注意?!?/p>
“我知道了。”
林見深用圖林語回答,這種基本用語他已經用漢語標注的方式記住了發音。
劉副局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只看到對方的背影從門口消失,隨即“吧嗒”一聲,木門從眼前關上了。
“又來了個聰明的家伙啊……”劉副局自言自語地咕噥一聲,繼續專注于手中的文件。
林見深出了局長室,又是一路打聽“左穆”的位置。
所有人聽到他是左穆的下屬,都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神色,或同情,或憐憫,或幸災樂禍。
這使林見深產生了不祥的預感,預感自己可能碰到了一個“閻王式”的上司,進而預感到自己的未來三年可能不會太好過。
最后,他根據一名年輕警察的指點,來到了位于地下一樓走廊盡頭的標有“民事三組”的門前,依照那名年輕警察的說法,左穆就在這里面,不出意外的話,他未來的三年也將在這里度過。
房門虛掩著,里面傳來一陣陣打斗和喝彩聲,林見深忍不住看了一眼旁邊墻壁上印有警徽的的警用膠帶,再三確認自己是在警察局里,才鼓起勇氣,推開了房門。
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個拳擊場,一個光著膀子的精瘦男人正在和另一個膀大腰圓的青年對打,拳擊場旁邊的安樂椅上坐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男人隨意地披著警服,雙腳擱在旁邊的小茶幾上,嘴里叼著一個偵探小說中常見的黑色煙斗,雙手捧著一本書,看書的同時時不時瞟一眼拳擊場,發出一聲言不由衷的喝彩。
男人的長相相當粗獷,臉龐黝黑,雙眼通紅,以林見深曾經的見聞來描述的話,頗具祖國西北風味。
這樣的男人,一看到就會使人聯想起草原、伏特加或者熬了好幾個大夜也要抓到殺人犯的刑警隊長,但他的手里偏偏捧著一本書,而且還不是通俗小說或者戲劇話本,書的名字叫《論童年經歷和人生底色的辯證關系》。
見林見深走來,對方先深深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才抬頭,用一種打量的目光看著林見深:“你比他們預計的時間早到了十分鐘?!?/p>
他們?
林見深看向拳擊場上的兩個人,兩人激戰正酣,但顯然光著膀子的瘦青年處于絕對優勢地位,他出拳如風,一招一式都頗有章程,相對于他來說,那個胖青年就是個活動的肉靶子,全靠一身蠻力才撐到現在。
“哎喲,哎喲,你輕點!”胖青年連連慘叫,“我不來啦,我讓你教我,沒讓你揍我!”
“要想學到東西,必須挨足夠的揍。”瘦青年陰沉開口,活動了一下脖子,發出一陣清脆的“喀啦啦”聲響。
“救命啊救命?。 迸智嗄赀B滾帶爬地從拳擊臺鉆了出來,小山似地往左穆的方向移動。
“垃圾?!笔萸嗄隂]追,拿過旁邊的衣服套在身上,遮住了上半身的盤龍紋身,然后輕巧地躍下拳擊臺,來到了左穆身后。
那個膀大腰圓的青年也從左穆的另一側鉆出,笑道:“隊長,你又贏啦!”
說完,未等左穆回應,便又對林見深抱怨道:“你說說你,你初來乍到,來這么快干嘛?你晚點來我倆也不至于輸掉一天的薪水。”
這還是我的錯了?你們不去接我,還拿我打賭?
林見深有點錯愕,張了張嘴,沒說話。
“這是李未青?!弊竽绿脑谂智嗄甑哪X門上,引得對方“啊喲”一聲大叫。
“這是趙無恙。”左穆沖瘦青年歪了歪頭,旋即自我介紹:“我是左穆。”
“你好,我是林見深,看見的見?!绷忠娚钌斐鲇沂?,想跟兩人握手。
“你太弱。”趙無恙迅速打量了一番林見深,扔下了這么三個字。
林見深的臉立即“騰”地一下紅了,他確實很弱,因為他的心臟不好,很少進行體力運動,而由于常年的閉門不出,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色,再加上他確實有點瘦,整體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你好,我是李未青?!?/p>
李未青的臉圓圓的,身體也圓圓的,看上去頗為喜慶,他伸出胖乎乎的雙手和林見深握了一下,“以后就是同事啦,請多多關照。”
左穆直奔主題:“我們是周薪制,你的薪水是一周20圖斯特?!?/p>
林見深一邊聽著,心里算盤噼里啪啦響:一周20圖斯特,一個月就是80圖斯特,合3圖克零5圖斯特,不吃不喝一年能攢36圖克15圖斯特,一千圖克需要攢26年零6個月?
“購買警服和鋪蓋等生活用品需要20圖斯特,食堂的費用是一個月20圖斯特,出勤的可以報銷,不出勤的自費。”
“你的警服和鋪蓋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包括食堂的飯卡,你現在欠我40圖斯特,接下來兩周的薪水都不給你發了?!?/p>
“另外,你有住的地方沒有?你可以自己出去住,或者住員工宿舍,員工宿舍比外面便宜一倍,一個月20圖斯特,這個可以先住后付?!?/p>
“我住員工宿舍?!?/p>
林見深立即說道,心里的算盤珠子嘩啦啦崩了一地,不吃不喝要攢27年,但人總得衣食住行呀,刨除吃喝,每個月剩下的錢只夠打20回馬車的,這還是紅馬甲口中的“最好職業”,其他小私企的可能更難了...
“在這里,有些你以為很貴的東西很便宜,你以為很便宜的東西很貴。”左穆說著,調整了一下雙腳交疊的次序,繼續道,“你要盡快適應,不要使自己入不敷出?!?/p>
“我知道了。”林見深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
更新時間:2025-05-14 17:07: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