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玻璃墻外,暮色已經籠罩了整座城市。周明遠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電腦屏幕上的時間顯示20:47,這意味著他又一次錯過了和妻子約定的晚餐時間。
"周總,'新天地'項目的方案還需要再修改嗎?"助理小李敲了敲門,探頭進來問道。
周明遠盯著屏幕上那個已經修改了七遍的廣告方案,嘆了口氣:"再等等,
我覺得slogan還不夠抓人。"他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三條未讀消息,全部來自林悅。
"明遠,今晚能準時回來嗎?我做了你愛吃的紅燒排骨。""菜要涼了,你到哪了?
""我和小雨先吃了,你的那份在微波爐里。"最后一條消息是四十分鐘前發的。
周明遠的手指在手機鍵盤上懸停了幾秒,最終還是只回了一個"加班,別等我了"。
走出公司大樓時,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過臉頰。周明遠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忽然想起今天是女兒小雨的家長會。他急忙掏出手機查看日歷——果然,
紅色的標記提醒著他錯過了這個重要的日子。林悅沒有提醒他,大概已經習慣了他的缺席。
回到家時已經接近十一點。客廳里只留了一盞昏黃的壁燈,
餐桌上放著一個蓋著保鮮膜的盤子。周明遠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林悅背對著門側臥著,
呼吸均勻。他松了口氣,悄悄退出來,在餐桌前坐下,機械地咀嚼著已經冷掉的飯菜。
這樣的場景在過去五年里幾乎成了家常便飯。
42歲的周明遠是業內知名的廣告公司創意總監,事業蒸蒸日上,
卻不知不覺中把家庭推到了生活的邊緣。第二天清晨,周明遠被鬧鐘驚醒時,
發現林悅已經起床了。他走到廚房,看見妻子正在準備早餐,臉色有些蒼白。
"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沒休息好?"周明遠接過林悅手中的咖啡壺。
林悅輕輕搖頭:"可能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沒什么大礙。"她停頓了一下,
"小雨昨天很失望,你答應過會去家長會的。
"周明遠感到一陣愧疚涌上心頭:"'新天地'的項目下周就要提案了,我實在抽不開身。
周末我帶你們去新開的主題公園補償一下,好嗎?"林悅沒有回應,
只是把煎好的雞蛋放在他面前:"快吃吧,要遲到了。"接下來的幾天,
周明遠完全沉浸在項目最后的沖刺中。他注意到林悅的食欲越來越差,
有時會看到她按著右上腹皺眉,但每次詢問,她都說只是胃不舒服,已經吃了藥。提案當天,
周明遠的團隊大獲成功??蛻舢攬雠陌宀捎昧怂麄兊姆桨?,并承諾未來三年的合作。
慶功宴上,香檳一杯接一杯,周明遠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好幾次,
都被周圍的笑鬧聲淹沒了。等他查看手機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七個未接來電,
全部來自女兒小雨。還有一條短信:"爸,媽媽昏倒了,我們在市中心醫院急診室!
"周明遠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酒意瞬間消散。他沖出餐廳,攔下一輛出租車,
一路上不斷催促司機加快速度。急診室的燈光刺眼而冰冷。
周明遠遠遠就看到女兒瘦小的身影蜷縮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小雨!媽媽呢?"他跑過去,
聲音因為驚慌而變得尖銳。15歲的周小雨抬起頭,眼睛里滿是淚水:"在里面做檢查。
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她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指責。"對不起,爸爸在開會,
手機靜音了..."周明遠無力地辯解著,在小雨身邊坐下,"媽媽怎么會突然昏倒?
她早上還好好的。""她這周一直說不舒服,今天下午接我放學時差點暈倒在路上。
"小雨咬著嘴唇,"她不肯來看醫生,說只是太累了。"醫生從檢查室走出來時,
臉上的表情讓周明遠的心沉到了谷底。"周先生?我們需要談談。
"醫生示意他跟著進入辦公室。CT片掛在燈箱上,
醫生指著肝臟區域的一片陰影:"您妻子肝臟上有一個直徑約6厘米的腫瘤,
從影像學特征來看,很可能是惡性的。血液檢查也顯示肝功能異常。
我們需要盡快做活檢確認。"周明遠感到喉嚨發緊:"癌癥?這...這不可能。
林悅一直很健康,她連感冒都很少...""肝癌早期往往沒有明顯癥狀,
等出現疼痛、消瘦、黃疸時,通常已經到中晚期了。"醫生的聲音平靜而專業,
"您妻子最近有沒有食欲不振、容易疲勞、右上腹不適的情況?
"每一個癥狀都像一把刀扎在周明遠心上。林悅確實有過這些表現,而他,
卻一次次選擇了忽視。三天后,活檢結果證實了醫生的猜測:肝細胞癌,晚期。更糟的是,
CT掃描顯示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肺部。"根據目前的病情發展,如果不進行治療,
預期生存期大約是三個月。如果進行化療,可能會延長到六個月到一年,
但生活質量會大幅下降。"腫瘤科醫生的聲音在安靜的診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周明遠感到一陣眩暈,他緊緊抓住椅子扶手:"有沒有其他選擇?手術?靶向治療?
免疫療法?錢不是問題..."醫生遺憾地搖頭:"腫瘤位置和大小已經不適合手術了。
我們可以嘗試靶向藥物聯合治療,但效果因人而異。重要的是,您妻子知道了嗎?
她有權決定自己的治療方案。"林悅表現得異常平靜。
當周明遠和醫生一起告訴她診斷結果時,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仿佛早有預感。
"我不想做化療。"她輕聲說,"我看到過化療的病人,太痛苦了。
我想...盡可能有質量地度過剩下的時間。"周明遠抓住她的手:"不,林悅,
我們試試其他方法。國外也許有更好的治療方案,
我可以請假陪你去..."林悅微笑著搖頭,眼神堅定:"明遠,我們面對現實吧。
我想回家,想和小雨在一起,想做一些一直想做但沒時間做的事。"辦理出院手續時,
周明遠站在醫院走廊上給公司打電話。他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王總,
我需要請長假...我妻子...她..."話到嘴邊,卻哽咽得說不下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明遠,我理解你的處境,但'新天地'項目剛啟動,
客戶指定要你負責。能不能先請兩周假,
等病情穩定了再..."周明遠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憤怒:"我妻子只剩三個月生命了!
你覺得兩周夠嗎?"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引得走廊上的護士和病人都轉頭看他。
掛斷電話后,周明遠靠在墻上,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
過去十五年的畫面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回——林悅在他加班時送來的保溫飯盒,
女兒出生時他因為重要會議而遲到,無數次被推遲的家庭旅行,
還有那些他承諾過卻從未兌現的"下次一定"。回到家中,林悅看起來疲憊但平靜。
她坐在陽臺上,看著窗外的梧桐樹,樹葉已經開始泛黃。"記得我們剛結婚時,
說好每年秋天都要去香山看紅葉嗎?"她突然開口,"第一年因為你要考職業資格證沒去成,
第二年我懷孕了不方便,第三年你剛升職太忙...后來我們就再沒提過這件事了。
"周明遠在她身邊跪下,握住她的手貼在臉頰上:"我們去,明天就去。
我馬上訂機票和酒店。"林悅卻搖了搖頭:"我現在這身體,經不起旅途勞頓了。
就在家看看小區的紅葉也很好。"她頓了頓,"明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什么都行,
你說。""別辭職,也別完全放下工作。"林悅的眼神異常清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我不希望你為了陪我而放棄事業。你已經錯過了太多小雨的成長時光,
至少...至少別讓她看到你因為我的病而一蹶不振。"周明遠張口想反駁,
卻被林悅用手指輕輕按住了嘴唇。"每天下班回來陪我說說話就行。我想聽你講工作上的事,
就像我們剛認識時那樣。"她微笑著說,"就當是...給我講外面的世界。
"接下來的日子,周明遠開始了醫院、公司、家三點一線的生活。
他每天早上幫林悅準備好藥物和早餐,然后去公司處理最緊急的工作,下午三點準時離開,
帶著筆記本電腦回家繼續工作,同時陪伴林悅。他買了一臺攝像機,
記錄下林悅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句話語。他學會了煲湯,
按照網上的配方熬制各種據說對肝臟有益的湯水。他重新整理了家庭相冊,
和林悅一起回憶那些被塵封的美好時光。而在這個過程中,
周明遠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過去的人生——那個為了事業不斷犧牲家庭的男人,
那個以為"以后還有時間"的傻瓜,那個直到失去在即才懂得珍惜的可憐蟲。一個雨夜,
林悅的病情突然惡化。周明遠抱著她沖進急診室時,她的呼吸已經變得微弱而急促。
"肝衰竭導致的多器官功能衰竭。"醫生快速檢查后低聲對周明遠說,"時間可能不多了。
更新時間:2025-05-14 14:3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