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洛離身后的崔佑此時的眉頭依然擰成了一個川字,他看著眼前那個帶著青銅鬼面的人影雙手開始不由的顫抖起來。
“丑時到了,你們該上路了?!蹦莻€人影見眾人對自己之前的話沒有反應,便又一次用著打更保時的口氣提醒道,只是那語調就如同從喉嚨中傳出的一陣風一般,輕飄飄的飛到耳邊,好似鬼魂附耳低語。
“公子小心,來者不善?!睆堅揽恐诮忻罎L打了這么多年所積累的經驗,敏銳的嗅到了對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于是他朝著身旁的弟弟張正看了一眼,后者會意后兩人不約而同的朝前踏了一步將侯躍白護在了身后。
眼前的這個人極度的危險。雖然沒有顯露出任何的殺意,可是那說話的語調那擺手的動作都給你一種陰氣沉沉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是沒有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人不可能會有的,就好似殺得人太多而中了怨咒被仇魂附著故而陰氣森森。
還未探清對方的底細,張元自然是不敢貿然的出手,于是便朝那帶著青銅獸面的‘鬼影’拱手行禮道:“在下金陵張元,不知閣下是?”
不容張元客套,那人便已經踏著步子朝眾人奔襲而來。只是一個眨眼原先還離著眾人又十丈遠的鬼影已經到了張元的面前。
驚恐之下張元下意識的便想抽出鞘中的寶劍朝那鬼影砍去。只是劍還未出鞘,自己的手臂便已經迎來了對方的一擊,那鬼影以掌做刀以極快的速度便將張元的整只右手給斬了下來。
張元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已經跌落在地上還噗嗤噗嗤噴著鮮血的右手,不待反應胸口之處便又受了那鬼影重重的一拳。
不過奇怪的是那如同重錘敲鐘一般的鐵拳在砸到了張元的胸口之后卻并未將后者擊飛。待定睛一看,原來是因為拳頭已經將其胸膛貫了個通透。
張元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胸口處那露著的半截手臂,眼神中的光澤漸漸黯淡至死也沒能瞑目。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對方以這般血腥的方式屠戮至死,江湖歷練尚淺的弟弟張正不由的沉浸在了一種極度恐懼的狀態之下,神志也隨之稍稍有些渙散了起來。
生死對決,戰局近乎是轉瞬即逝的,而分心乃是頭等大忌。
“你很害怕嗎?”不知何時鬼影的聲音悄然的在張正的耳后響起,那般森然的感覺猶如千萬根寒針扎在了自己的背后。
未等張正回頭看清鬼影的面貌,其頭顱便已經受了那人一拳直接砸的凹陷了下去。無頭的張正頹然倒地,鮮血如倒瓶中的水一般在地上潑灑了一片。
不到五次呼吸的功夫,鬼影便以火速的將侯躍白身邊兩位在井下江湖中也算是屈指可數的高手以壓倒之勢屠戮。
清除完了兩個可能會添麻煩的角色之后,那鬼影便將注意力放在了一旁甚至都已然忘記了呼吸的洛離身上。至于另一邊早就已經被嚇得跪在地上干嘔,褲襠已然濕成一片的侯躍白鬼影卻始終沒有多看一眼。
帶著青銅獸面的鬼怪朝著洛離饒有興致的歪了歪腦袋,便開始發出一連串滲人的笑聲緩慢的踏著步子朝其走去。
洛離下意識的朝后退了一步,卻不經意的看到了一旁的崔佑。此時的傻子臉上卻并沒有顯露出過多的恐懼,反而是一種凝重的嚴肅。洛離見傻大個還像個木頭一般的杵在那里,便用手將他往后推了推說道:“傻大個趕緊給我走,快走!”
崔佑看了看正在步步逼近的青銅獸面不由的遲疑道:“在下走了,那你呢?”
那小狐貍揚了揚嘴角轉頭朝崔佑微微一笑,笑容依舊開朗,嘴邊還是露著兩顆可愛的虎牙。但是更多了一絲決然的味道。
“我早先不是答應過你的嘛,你是我的馬夫,本女俠自然是得先保護你啦。”小狐貍說著便提起手中的那柄佩劍朝著逼近的怪物迎去。只是未待洛離出手,卻先受了那鬼影一擊手刀被其給擊暈了過去。
而傻大個卻依舊如木頭似的呆立在原地,回味著小狐貍剛剛那似曾相識的眼神。
那眼神在下見過,在下絕對見過……
在崔佑九歲的時候在山中撿到了一只受了傷的小紅狐,癡兒聽師父說過山中畜生多狡猾,遇到了得乘早殺了,但是看著紅狐鮮血淋漓的后腿癡兒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偷偷將狐貍藏在了酒窖中悄悄養了三個月。
三個月后小狐貍的腿傷恢復了,崔佑將狐貍放歸了大山。此后崔佑每日去山中空地練劍,那只小紅狐都會跑來,也不打擾就是悄悄的臥在草地上看上幾眼,接著又悄悄不知在何時離去。
每三年隋山都會爆發了一次空前的獸潮,山中的萬獸咆哮經久不息,整座隋山霎時間沒有任何生人敢去靠近??墒窃绞俏kU那不把徒弟當人看的師父卻越是興奮,給了差三天才到十二歲的崔佑一把木劍和三塊燒餅就想借著獸潮讓崔佑去深山中歷練。并且還在崔佑的身上抹了獸血,野獸天生嗅覺靈敏,一般方圓三十里內只要聞見了血腥味便能夠循著這個味道找到源頭。而獸潮期間這股血腥味更是會讓野獸們為之癲狂,崔佑被老頭推出山中庭院的一霎那,聲嘶力竭般的吼叫便從山中的各處響起,貪婪、暴戾、血腥各種令人作嘔的情緒都透著那叫聲傳入了崔佑的耳朵。
三天的獸潮無時不刻不在消磨著崔佑脆弱的神經,即便躲在樹上他也需要時時刻刻的防范著隨時可能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危險,此間崔佑在面對兇獸之時只會拼命的逃躲完全忘記了自己手上還有一把木劍。可是就算有木劍那有什么用呢?對方是惡狼,是猛虎,是捷豹,是撼熊,是紅了眼發了瘋抓著你之后會將你生死活剝茹毛飲血的畜生。
好在獸潮還是過去了,崔佑也有驚無險的在這場生死追逐中活了下來。第三天即將到來的清晨,山中的獸鳴也漸漸消緩了下來,天空中太陽還未升起,不過東方卻已經微微綻開了一許淡藍色,山間的鳥鳴聲此起彼伏仿佛一切都塵埃落定,只不過唯有空氣中那彌漫著的尸體的腐臭味無時無刻的不在讓崔佑慶幸著自己的死里逃生。他走在山間那條熟悉的通往這庭院的路中,卻看到了一只餓狼正擋在那條路上,眼中泛著幽幽的綠光。
崔佑從未見過惡獸的眼神,也從未見過惡獸殺人的手段,他所能做的只有逃跑,轉身尋著了一顆大樹便翻了上去。狼是一種奇特的動物,它的鼻子不但能夠聞到獵物身上的血腥味,并且還可以聞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懼。崔佑在樹上害怕了,于是樹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嗅到了恐懼而趕來的餓狼。他們齊齊的盯著樹上的崔佑,眼中齊齊的泛著綠色的幽光。
那是一場比拼耐心的戰斗,崔佑在樹上雖然安全可卻手中早沒了干糧和水。樹下的狼群雖然危險可望著頭上的獵物無可奈何。
樹上的人為了活命所以需要耐著饑餓等著樹下的狼妥協離開。
樹下的狼為了食物所需要耐著饑餓等著樹上的人先餓死掉落下來美美吃上一餐。
三天!三天沒有進食飲水,崔佑的意識開始恍惚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遠處的一片空地,那是他舊時練劍的地方,在那個地方總是會有一只紅色小狐貍悄悄的坐在邊上看著他。這時也有一只小狐貍,她就這么坐在空地上,看著自己,樹上的自己,被狼圍著快要餓死的自己。
狐貍沖狼群重重的吠了一聲,可狡猾的狼群怎么會不明白狐貍的調虎離山之計?狼王朝著天空吼了一聲,頓時間躁動的狼群便安靜了下來,依舊靜靜的揚著頭盼著樹上的獵物能夠早日跌落下來,成為自己的果腹之餐。
真的是哪只狐貍?
崔佑頓時清醒了過來,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只小狐貍確實正臥在空地上望著樹上的自己。
小狐貍見到自己的計策并不奏效,將頭伏在了地上,顯得有些沮喪。在思考了一段時間后她猛的抬起了頭對著樹上的崔佑微微一笑,笑?狐貍會笑嗎?崔佑并不知道,可他卻真真實實的看見狐貍對他燦然一笑,那狐貍彎彎的眸子里帶著一絲決然,像是道別。
狐貍下定了決心似的朝自己的后腿上狠狠一咬,那位置顯然是此前舊傷之處,頓時間血腥味吸引到了樹下狼群的注意,餓了這么久的狼群此刻還是躁動了,即便狼王如何吼叫都命令不住饑餓的同伴。狼群若潮水一般向空地涌去,在餓瘋了一般的狼群面前,斷了腿的小狐貍早就沒了想要逃跑的念頭,空地中的那抹紅色在頃刻間便被青灰色的潮水湮滅,留下的只有血肉混著唾液發出的貪婪咀嚼聲。
崔佑就這么呆呆的看著小狐貍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哽著喉嚨發不出任何的聲音,想哭卻又哭不出來,一時間心房中好似被人劃開了一個口子,他能感覺到有股暖暖的東西從里面嘩嘩的往外流著,卻怎么也止不住。
“住手……”崔佑艱難的從喉嚨中喊出了出來,可卻瞬時被狼群撕肉的聲音吞沒。沒有任何一匹狼再去理會樹上那怯懦的人了。紅狐被圍著分食,狼的嘴上滿是腥紅。
住手??!
林中的鳥被驚的飛向了青冥之上,留下一長串翅膀的撲哧聲作為回應。
后來獸潮散去,崔佑得以生還,當他走下樹的時候,那片空地上已經什么都沒有剩下了,饑餓的狼群連紅狐的尸骨都不曾放過。
但那只紅狐在吸引狼群時望向崔佑的那抹眼神,即便癡兒再如何的混愚也終究難以忘懷。
……
小狐貍?
傻傻的站在原地的崔佑眼中頓時一亮,臉上的神色好似也不再像是個傻子。
“住手!”崔佑冷著臉朝那道剛將洛離擊昏的鬼影說道。鬼影停下了剛要將昏厥的洛離扛到肩膀上的動作,進而歪了歪腦袋看向了崔佑。身影一閃,接著便出現在了崔佑的面前,毫無征兆下鬼影便一拳朝著崔佑揮來。
在此時的崔佑看來對手這般肉眼難察的出拳卻是如此的緩慢。
慢?
那何為快?
崔佑低著腦袋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吾有一劍,動能追風。
更新時間:2025-05-10 17:1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