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初歇時,璇璣宮三十六峰籠罩在淡青色霧靄中。云昭獨坐聽雪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寒玉劍穗上的青銅鈴。距離寒山除妖已過七日,頸后那縷揮之不去的戰栗卻如附骨之疽,總在夜深人靜時順著脊梁攀爬。
"錚——"
銅鈴突然在掌心震顫,云昭猛然起身。檐角驚起的寒鴉掠過朱紅窗欞,在宣紙上投下猙獰剪影。她這才驚覺自己竟在案前枯坐整夜,鎮紙下壓著的除妖錄墨跡未干,最后一筆硬生生將宣紙劃破。
"師姐?"門外傳來雜役弟子遲疑的呼喚,"藥廬新煉的寧神丹..."
"擱在門外。"云昭冷聲打斷,目光卻死死盯著劍穗。青銅鈴表面不知何時爬滿細密裂紋,月光透過窗紗落在鈴身,那些裂紋竟在青磚上投射出扭曲的符文。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光影,指尖傳來灼痛。地面符文突然化作流動的血色,蜿蜒著爬向門外。云昭抓起碎瓊劍追出門時,血色符文已消失在禁地方向。
子時的風裹挾著露水腥氣,云昭貼著禁地外圍的鎮魂碑潛行。碑身上纏繞的玄鐵鏈突然無風自動,鎖鏈相撞之聲竟與青銅鈴震顫的頻率重合。她額間劍紋驟然發燙,眼前閃過零碎畫面:玉衡真人執劍立于血泊,劍尖挑著的正是這枚青銅鈴。
禁地石門上的饕餮銅環突然睜開雙目,暗金色豎瞳倒映著少女蒼白的臉。云昭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在獸瞳上,石門發出沉悶轟鳴緩緩開啟。陰風裹挾著腐葉撲面而來,混雜著某種熟悉的甜腥——與寒山妖獸血中的氣味如出一轍。
甬道兩側的鮫人燈次第亮起,火光卻是詭異的幽綠色。云昭的冰綾無風自動,在身后結成防御陣型。墻壁上的壁畫隨她的腳步漸次蘇醒:燭龍銜日圖的眼睛突然轉動,龍爪下鎮壓的九尾狐竟在石壁上緩緩站起。
"?!?
青銅鈴毫無征兆地發出清鳴,壁畫上的九尾狐突然咧嘴一笑,石質狐尾穿透墻壁直取云昭咽喉!寒玉劍格擋的瞬間迸濺出火星,云昭借力后翻,劍鋒在青磚上劃出三尺長的冰痕。
狐尾攻勢驟停,壁畫恢復如初。唯有她腕間被碎石劃破的傷口,正滲出泛著金光的血珠。云昭瞳孔驟縮——師尊明明說過,璇璣弟子皆是凡骨。
甬道盡頭,月光從穹頂裂縫漏下,照亮石壁上淋漓的血字。那些字跡似用指骨蘸血寫成,筆鋒癲狂如困獸最后的掙扎:莫信鈴音
青銅鈴在此刻發出尖銳嗡鳴,鈴舌瘋狂撞擊內壁。云昭突然想起及笄那夜,玉衡真人將銅鈴系在她劍穗時,指尖曾短暫浮現過鱗片狀紋路。此刻細看鈴身裂紋,竟與師尊當時的掌紋分毫不差。
"誰在那里!"
冰綾如箭矢射向陰影處,卻只卷回半片殘破的衣角。云昭指尖撫過布料上暗金繡紋,這是唯有長老親傳弟子才能穿的浮光錦。遠處傳來機關轉動的悶響,等她追至岔路口時,唯見地上散落著幾粒赤色藥丸——正是慕晚舟每日服用的九轉還魂丹。
禁地深處突然傳來鎖鏈崩斷之聲,云昭返身疾奔。血字石壁前,青銅鈴正在空中瘋狂旋轉,鈴身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咒文。那些文字與寒山魘獸背上的金紋同出一源,此刻正化作實體纏繞住她的手腕。
"破!"
碎瓊劍劈向咒文鎖鏈的剎那,鈴舌突然伸長刺入她眉心。劇痛中無數畫面涌入靈臺:玄冥在弱水河畔剜出妖丹,玉衡真人將染血的鎖魂釘拍入她天靈,慕晚舟指尖金線沒入她襁褓時詭異的笑...
"師姐?"
慕晚舟的聲音驚得云昭猛然清醒。她跌坐在血字前,手中攥著的衣角不知何時變成了自己的袖口。病弱青年提著藥囊站在三步之外,蒼白的臉在幽光中近乎透明:"師尊閉關前囑咐我看顧你..."
云昭突然注意到他腰間玉佩在微微發燙,那玉中竟封著一縷與青銅鈴同源的幽藍火焰。
九幽淵萬丈冰窟中,玄冥指尖的狐火明滅不定。冰墻上映出云昭在禁地踉蹌的身影,她眉心血痕正與百年前弱水河畔的景象重疊。噬心咒再次發作,他悶哼一聲扯開衣襟,心口處猙獰的傷口中,半枚鎖魂釘正泛著幽光。
"主上,探到了。"影妖呈上密卷,"璇璣宮禁地藏著半部《燭龍契》,當年玉衡就是憑此..."
玄冥突然抬手,密卷在狐火中化為灰燼。他望著冰棺中沉睡的紅衣女子,那人頸間戴著與云昭一模一樣的青銅鈴:"通知北境三十六部,三日后集結。"
冰棺突然震顫,棺中女子的指尖滲出金血。玄冥尾尖的舊傷開始潰爛,他卻低笑著將腐肉連同一截尾骨生生扯下。白骨墜地的瞬間化作血色符咒,穿過重重結界沒入璇璣宮地脈。
與此同時,正在藥廬煎藥的慕晚舟忽然抬頭。丹爐中幽藍火焰暴漲,映出他眼底流轉的金色符印。他抬手接住虛空飄來的血符,指尖金線如活物般將其吞噬。
"終于...等到了。"他對著霧氣喃喃,藥杵將一味朱紅色的草藥碾成血汁。
更新時間:2025-05-10 11:4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