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姐!就拽 分全 102041 字 2025-05-10 07:3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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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還未完全穿透云層,羅艷就被母親輕柔卻不容拒絕的呼喚聲拽出了夢境。她揉著惺忪睡眼坐起身,床頭柜上的鬧鐘顯示才六點半。她高考后的第一個暑假已然開啟——不過這個暑假,她主動選擇了與往常不同的打開方式。

"艷艷快起來,張阿姨說今天有批新空調到貨,你爸去物流園接貨了。"母親邊整理著羅艷昨天隨手扔在沙發上的校服,邊把溫熱的豆漿放在她床頭。羅艷望著母親眼下的青黑,知道店里最近確實忙得不可開交。作為家中獨女,她突然萌生出一種微妙的責任感,或許這次主動提出打工,正是潛藏在血脈里的家族基因在作祟。

七月的陽光帶著不容小覷的熱意,羅艷站在自家"艷陽電器行"的玻璃門前,望著街對面早餐攤升起的白霧出神。店面是父母十年前用全部積蓄盤下的,如今已發展成這條老街最有口碑的家電賣場。她伸手撫平淺藍色工作服的褶皺,胸前的工牌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光芒,像一枚小小的勛章。

"小羅,把東邊那排樣機都擦一遍,等會兒張阿姨要帶客戶來看。"母親風風火火地抱著賬本經過,發梢還沾著倉庫里的灰塵。羅艷應了聲,端起塑料盆走向展示區。冰涼的抹布擦過空調金屬外殼時,她忽然想起高考前夜,父親也是這樣一遍遍擦拭著她的臺燈,說知識能擦亮人生。

十點剛過,掛在門楣的銅鈴突然發出清脆聲響。羅艷立刻挺直脊背,露出練習過無數次的微笑。進來的女人約莫四十出頭,燙著時髦的卷發,嘴唇紅得像是剛吮過櫻桃。她徑直走向正在核對庫存的母親,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聲音像某種密碼。

"李姐!您可算來了,這批變頻空調……"母親話音未落,紅唇女人已經揮著鑲水鉆的手機打斷:"咱老規矩,先按進貨價給我留五臺,下午我讓司機來拉。"羅艷端著茶水僵在原地,看著女人從鱷魚皮包里掏出計算器,指節上的翡翠戒指晃得她眼花繚亂。

"小姑娘,勞駕遞下那份價格表。"女人突然轉頭,羅艷慌忙翻找文件,卻聽見她壓低聲音對母親說:"你家這丫頭比照片里還水靈,將來接你的班肯定紅火。"這句話像根刺扎進羅艷耳中,她分明看見女人眼中閃過商人特有的精明,那種衡量貨物的目光讓她想起菜市場里被捏來捏去的西紅柿。

整個上午,羅艷成了透明的擺設。女人和母親談笑風生間,她默默整理著被翻亂的宣傳冊,指甲縫里嵌進銅版紙的碎屑。當女人終于起身告辭時,她突然轉頭對羅艷說:"丫頭,好好干,以后準是個女強人。"這句話讓羅艷嘴角的笑容幾乎裂開,她望著女人搖曳生姿的背影,空調冷氣吹得后頸發涼。

午休時間,羅艷躲在倉庫里啃從家里帶來的冷饅頭。鐵皮屋頂將陽光烘焙成滾燙的嘆息,她摸出手機想看同學群里刷屏的畢業旅行照片,卻發現鎖屏上倒映著自己發紅的眼眶。倉庫深處堆著退換的舊電視,屏幕里凝固著某個家庭團聚的畫面,灰塵落在那些幸福的笑臉上,像時間落下的帷幕。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像極了那些被遺棄的電器,外表光鮮卻不被真正需要。顧客們穿過她的身體直奔父母,就像穿過空氣。那些"小姑娘""丫頭"的稱呼,不過是生意場上的潤滑劑,用完就消散在銅臭味里。羅艷握緊拳頭,塑料包裝紙在掌心發出細碎的呻吟。

蟬鳴突然變得刺耳,她想起昨天在商場試衣間聽到的對話。兩個年輕店員正討論她身上這件打折款,說"這種牌子也就學生買買"。當時她故作輕松地笑,此刻卻感覺那些字句正在體內繁殖,啃噬著某個柔軟的角落。

"我要考注冊會計師。"她對著倉庫里的黑暗突然說,驚飛了一只在紙箱間筑巢的麻雀。這個念頭來得如此清晰,就像父親總說"人活一口氣",她羅艷也要活出個人樣,讓那些帶著計算器目光的人看看,她不是可以隨意忽略的背景板。

七歲那年,羅艷第一次明白"父親"這個詞可以沒有實體。那天她攥著滿分試卷沖出幼兒園,卻看見母親坐在梧桐樹下哭,落葉把她的黑頭發染成了灰。后來從鄰居只言片語中拼湊出真相:父親跟著南下做生意的浪潮走了,走時只帶走了他最愛的紫砂壺。

姥姥家的老房子總飄著中藥味,姥爺中風后脾氣變得像六月的暴雨。某個梅雨季,她趴在結滿水珠的玻璃窗上,看樓下小朋友舉著棉花糖跑過,突然聽見姥爺摔碎藥碗的怒吼:"賠錢貨!"那一刻,她讀懂了母親常年緊鎖的眉頭。

最痛的是每個需要填家庭信息的時刻。開學第一天,老師讓畫"我的一家",她蹲在蠟筆堆里,把黃色小人涂了又擦。當于雪舉著畫滿三口的作業經過時,蠟筆"啪"地斷在畫紙上,洇開一片血紅的夕陽。

十二歲生日那天,羅艷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買了本《新概念英語》。書頁間夾著從舊貨市場淘來的鋼筆,筆尖在路燈下閃著微光。她知道母親在夜市支攤到深夜,知道姥姥偷偷把降壓藥掰成兩半吃,所以每天五點半準時起床背課文,把"father"這個詞咬得特別用力。

初中開學典禮,她作為新生代表發言。站在臺上俯視那些曾經嘲笑她沒爸爸的同學,忽然發現他們的臉變得模糊。掌聲響起時,她看見于雪在人群中拼命鼓掌,手腕上還戴著父親去世時系的黑紗。

那天她們躺在操場看星星,于雪突然說:"其實我偷聽過我媽打電話,你爸根本沒找小三。"羅艷望著夜空沒說話,喉嚨里堵著某種酸澀的東西。原來有些真相不需要言語,就像她們彼此心照不宣的孤獨,在黑暗里生長出堅韌的根系。

高二分班前夜,于雪突然開始疏遠她。課間不再等羅艷去小賣部,放學總找借口先走。羅艷在書包夾層發現撕碎的紙條,上面潦草地寫著"別和我這種喪門星玩"。她攥著紙片站在教學樓拐角,聽見于雪和新朋友討論即將到來的留學考試。

那天她們在空教室相遇,夕陽把于雪的影子拉得很長。羅艷把揉皺的紙條還給她,輕聲說:"你要去加拿大對吧?我記得你爸說過……"于雪突然抱住她,眼淚浸透了羅艷的校服。她們在夕陽里站了很久,直到晚自習鈴聲驚散最后一縷霞光。

"艷艷?艷艷!"母親的呼喚驚醒了回憶,羅艷發現自己正蹲在倉庫貨架旁,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慌忙起身,撞倒了堆成小山的紙箱。母親沖進來時,她正手忙腳亂地撿著散落的螺絲釘。

"怎么了這是?"母親扶起貨架,發現女兒臉色發白。"剛才張阿姨……是不是讓你受委屈了?"羅艷搖搖頭,隨便扯了個理由:"可能是中暑了。"母親立刻摸她額頭,絮叨著要煮綠豆湯。

羅艷望著母親眼角的細紋,突然想起于雪臨走前夜。她們躺在宿舍床上,于雪說:"你要成為自己的光。"此刻她接過母親遞來的藿香正氣水,苦澀的藥味在舌尖炸開,卻像某種奇異的催化劑。

當銅鈴再次響起時,她主動迎了出去。這次進來的客人帶著哭鬧的孩子,羅艷蹲下身,從口袋掏出備用的卡通創可貼。孩子破涕而笑時,她聽見自己說:"小心電線,阿姨幫你調個舒適的溫度。"

窗外的蟬鳴依舊聒噪,但羅艷忽然覺得,這個夏天或許能譜出不同的樂章。她轉身望向店招,"艷陽電器行"五個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極了她心中正在升騰的火焰。

更新時間:2025-05-10 07:3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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