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消毒水的氣味在鼻腔橫沖直撞,徐霜晚在病房里看著門口焦急的李穆然,心里說不出的痛苦。
她醒酒了,可她寧愿自己是醉著的。
明明說好要忘記顧余年,自己怎么就做不到?
李穆然來回在病房門口踱步,此刻門扉半掩,月光正從百葉窗的縫隙里爬出來,在地上烙下森森白骨般的痕跡。
“穆然,進來吧。”
徐霜晚微弱的呼喚將他扯回現實。
他這才發現自己攥著門把的手背青筋暴起,遲疑了很久。
“霜晚,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懷孕了?!?/p>
徐霜晚扯起一個笑:“不用說對不起,是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p>
李穆然崩潰地大哭起來:“我答應過徐阿姨要照顧好你......要是阿姨知道,她會不會責怪我?”
提到徐夢梅,徐霜晚伸出的手一滯。
她明白,他在提醒,顧余年是害死媽的兇手。
李穆然踉蹌著扶住床頭,他錯愕抬頭,正撞見徐霜晚泛紅的眼尾,像是剛剛痛哭過一般。
他恍惚了一瞬,看著徐霜晚不發一語,失去孩子的痛苦,失去母親的痛苦,兩者加在一起,居然都不能讓她忘記顧余年。
“徐霜晚,你要是真的忘不了他,那我就當著你的面死給你看!等我到了陰曹地府,我一定會告訴媽一切,要她知道她一手養大的孩子,竟然愛著她的殺母仇人!”
徐霜晚像塊朽木一樣,任由著李穆然責罵,盡管她不動彈分毫,可她眼里夾藏不住的淚水,早已說明了一切。
她撂下一句:“再給我些時間,我會忘記顧余年,和你好好在一起?!?/p>
就把頭埋進被子里了。
李穆然摔門離開,空蕩的病房里只留下徐霜晚一人。
外面驟雨初歇,徐霜晚遠遠隔著窗戶望著,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場雨夜。
那天她推開病房門時,顧余年正跪在儀器旁,蒼白的指尖懸在呼吸管上方。
母親的心電圖在沉悶聲中拉成直線,而她最愛的人轉過頭來,臉上濺著不知是誰的血。
可是母親昏迷的半年里,顧余年沒日沒夜地照顧在她身旁。
他總是天不亮就蹲在小炭爐前熬藥,實驗服下擺被火星燙出焦痕也不曾察覺。
可事實是,她看見了,母親心臟驟停的瞬間,他面上一閃而過的決絕。
月光透過百葉窗投下扭曲的陰影,像極了她此刻翻涌的思緒。
突然走廊傳來細碎的對話,將她拉回現實。
“你們聽說沒,31床那個肝癌晚期的老太太,明明還能治......最后是她女婿把呼吸管拔掉,才要老太太喪命的,這事如果不是她女兒壓下來,那狗男人可是要坐牢的......”
“噓!人家女兒可是上面的人......我聽說就是因為怕事情抖摟出去,會被說作風不正,所以就算親媽被自己女婿害了也得壓下去......”
幾個護士抱著病歷夾竊竊私語著,全然沒有注意到病房內還有人在休息。
沒一會,一直暗笑沒開口的小護士終于開了口。
“要說你們還天天打聽這打聽那呢,你們指定不知道,是老太太自己簽下放棄治療同意書的!不然人家女婿和他岳母沒有深仇大恨,為什么要拔了她的呼吸管?”
“這事真的假的,聽說當天她女兒發了好大的火,把呼吸機砸個稀巴爛,如果是放棄治療,為什么她女兒會不知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當天來簽協議的是老太太和她女婿,當時我親眼看見老太太簽下的,不信你們自己去檔案室看!”
在護士們的竊竊私語中,徐霜晚發瘋般扯下了吊瓶,連鞋都顧不上穿,直接沖進檔案室。
她不相信,她恨了那么久竟然全是錯的。
值班表被掀翻在地,病歷本雪片般紛飛。
當指尖觸到那個寫著“自愿放棄治療同意書”的牛皮紙袋時,她身體不受控制地連連后退了幾步。
泛黃的文件簌簌抖落,鋼筆字跡在月光下洇出血色。
徐霜晚顫抖著往前走了幾步,在看見那張自愿放棄治療同意書的報告單后,心口像是被捅出一個大窟窿,攪得血肉模糊。
她顫顫巍巍地扶著桌子坐下,喉嚨里,翻涌的腥甜血液都壓得她不能呼吸。
徐霜晚認出那是母親的筆跡:“本人:徐夢梅,同意放棄治療......”
她淚水再也忍不住地落下,雙手狠狠砸在了檔案架上,連帶著她的手一起,鮮血淋漓。
可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張通知書。
她回想起,因為母親的死,她無數次欺辱的他的時候,顧余年眼底難言的哀痛。
她明明那么愛他,又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
明明他解釋過無數次!
所有的悲傷像是一陣陣浪潮向徐霜晚拍打來,她眼眶浸滿淚水,腦海里忍不住回想的全是顧余年的身影。
他笑時彎彎的眼睛,他難過時沉默不語的背影,明明他發誓過要和她一輩子的!
她絕望的找到了一個電話機,瘋狂的撥打著家里的手機號,可是回應她的卻只有滴滴聲。
她失魂落魄地跑回大院,發了瘋地尋找著顧余年的蹤跡。
可她找遍了房間,卻發現,曾經兩個人相擁纏綿的“家”,除了最后垃圾桶里破碎的玻璃碎片,竟然再沒有關于顧余年半點蹤跡。
徐霜晚就著淚水過了一夜,再睜眼,已是天光大亮。
她躺在她和顧余年曾經所謂的“家”,回憶著點點滴滴。
如果不是她固執地把顧余年當成殺母仇人,百般為難。
如果不是她故意找來李穆然,一次次要顧余年難堪,和李穆然癡纏。
如果不是她在最后一次見面時,說得那么決絕,要顧余年從此消失在她的世界。
會不會顧余年不會離開?
更新時間:2025-05-09 22:3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