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南寧侯府.
樹影綽綽,蛐蛐聲兒四起,一縷月光灑在一名守夜侍衛困倦的臉龐上,被瞌睡蟲侵擾的侍衛正陣陣點頭如搗蒜。
點醒了,腰桿支楞一下,強打起精神,侍衛狠捏一下自己胳膊,若被夜間管事的瞧著,免不了一頓責罰.
忽而屋檐上一人影翻飛,此人身影頎長挺拔,一番騰挪飛檐走壁后,落到了洛雨閣屋頂上。
月色下的他,劍眉星目,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開幾片瓦,目光深邃,向內探去。
侯府內院的江伊洛正被夢魘侵擾地輾轉反側,只見她眉心蹙了又蹙,瘦削的背影在這寂寂的黑夜里越發單薄落寞.
數日前一夢醒來的她,便成了江伊洛—南寧侯府嫡長女。
此刻坐在銅鏡前的她,凝視著銅鏡中眉眼與22世紀的自己七分相似的容顏,有點恍惚,已然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她本是22世紀一名大學生,芳名沈心,在讀研究生,卻莫名其妙來到了這不知哪朝哪代的侯爺府,都怪那天出門沒翻黃歷。
突然變化的陌生環境令她不知所措,特別是侯府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人們,每次他們和她談及過往,不知該怎么回應他們的沈心,就只能推說頭疼病犯,匆匆忙忙趕回洛雨閣。
時間久了,他們都知道他們的大小姐失了部分的記憶。
已記不清那天具體發生的事,只隱約記得她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陌生男子喊了她的名字,還沒待她回頭,就被人輕輕拍了一下肩膀,扭頭看時她已失去知覺。醒來后她就成了這南寧侯府的嫡長女江伊洛。
一陣驚慌失措國粹瘋狂輸出后,不斷閉眼再睜眼后,也未能如愿返回22世紀。
父母當初給她起名沈心,本想圖個安心省心放心。
此時老爹沈大頭看不到他的寶貝女兒,他們該有多著急!
想起這些沈心的眼睛就開始陣陣發澀。
江伊洛——自幼生母韓氏早逝,父親南寧侯江時章,韓氏膝下一兒一女,弟弟江伊德少年將士少小離家,常年在外征戰沙場。
雖說這侯府豪門貴宅錦衣玉食,也只落得伊洛一人在這洛大的府邸冷冷清清,孤苦伶仃.
二丫是伊洛母親從小給她當伴讀的貼身丫鬟。
沈心稍試打探,就把伊洛的身世從二丫嘴里套得一清二楚。
二丫瞅著醒來后性情180度大轉變的大小姐,驚訝于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三天前的荷花池水莫非把小姐的腦袋給嗆壞了,哪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道理。
二丫雖有疑惑,主子在問,還是如數家珍細說了個遍,說著說著就扯遠了,甚至扯到了江伊洛的太爺爺太奶奶太姥姥。
“打住,二丫!你且忙去吧,夠了夠了!”
沈心擺擺手,摸了摸二丫可愛的腦袋,笑道:“二丫,我都想起來了!”打發走了二丫。
數日前一蒙面黑衣男子,他就這么把落湯雞似的大小姐粗魯地扛肩扔進了侯府內院。
猶如扔一個麻煩的包袱,此人在眾目睽睽下,一個利落翻墻后就不見了蹤影。
俗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這救命之恩,伊洛不知該找誰報恩去,只記得他有一雙過分好看的眼睛。
侯府滿院的家丁護衛奴婢,沒看護好大小姐不說,讓這個蒙面男子出入如在自家內院閑庭散步,多少有點尷尬。
家丁們一番推測后,得出他看來十分熟悉侯府的結果。侯府立馬加強戒備,堅決不放外頭一個人一只蒼蠅一只蝴蝶擅入內宅.
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伊洛醒來后,雖說不認識二丫了,但人還是那個大小姐,化成灰二丫都認得她,但哪里變了,二丫看不真切。如果可以,她只能用怪力亂神去解釋。
或許是眼神,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小姐變得偶爾精明,偶爾癡傻,那小表情就跟唱戲的一樣劇情多變。
二丫盯著盯著就被迷了眼,小姐長得可真好看,眉如遠黛,膚若凝脂,楊柳細腰,二丫思緒已飄遠……
最后她決定,“嗯,這輩子多積德行善,下輩子投胎爭取也長小姐這樣,生在富貴人家!”
而沈心醒來后,看著自己的著裝,摸著自己的云鬢,呆愣了半晌。然后抓著二丫肩膀急切問道,“我是誰?我在哪?我怎么穿成這樣子?我要回去?”
二丫晃了晃小腦袋瓜,試探到:“回哪?小姐,你,你,你別嚇二丫,我們已經回家了!”二丫伸手探了探她額頭,昨兒你還好好的,今咋就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呢?!”
小姐的失憶會不會與那蒙面黑衣男有關?他該不會對小姐做了什么?!
一想,再想,細思極恐,茅塞頓開的二丫差點驚叫出聲,趕忙捂緊了嘴巴。
名節對云英未嫁的小姐是多么的重要,得趕緊去稟報侯爺和夫人。
說起這侯府,如今這內院已是二夫人王氏當家。
二夫人好生養,膝下兩兒兩女。
老三江裴玄、五弟江裴然各個俊逸出塵,文武雙全,女兒二姐江云蘭、四妹江云意也出落得花容月貌,瀲滟映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得侯爺疼愛。
王夫人十分寬慰,光陰一溜煙兒,就到了為兒女們談婚論嫁的年紀.
伊洛美在神韻氣質,卻渾身透著一股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清冷之美。
比起這些如玫瑰般嬌艷又懂得撒嬌的妹妹們自是顯得性格不怎滴討喜。
伊洛的容顏,父親見了經常會凝視許久,然后輕嘆一口氣,背過身拂袖而去。
許是虧欠,許是想起故人,見自己的女兒也難免近鄉情怯。
山盟海誓,伊人已去,空留遺憾余渺渺。
人去樓空后,當年韓夫人的居所洛雨閣自然而然也就給了愛女伊洛居住。
只是每年梧桐瑟瑟時,踏進這宅院,侯爺仍止不住陣陣心痛襲來,神情凝重,一瞬間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后頭緊跟著陣陣碎步聲。
“砰!”江洛伊的房門被踢開了.
江云蘭怒氣沖沖地邁進洛雨閣,后面跟著提溜著繡著金絲喜鵲小裙擺的小跟班江云意。
“江伊洛!你出來!”云蘭怒氣沖沖地喊道,“為什么許配給云初哥哥的是你?!”
“你究竟施了什么狐媚子功夫,讓圣上賜婚于你和云初哥哥,誰不知道這洛川郡方圓百里仰慕于他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p>
云蘭氣嘟嘟也難掩她的俏麗可人,一張粉臉因為怒氣憋得已通紅。
語氣完全沒把這嫡出的長姐放在眼里。
伊洛,不沈心,這下子睡意全無了,撫額輕嘆披衣而起冷冷道“也包括你嗎?”
一絲紅霞慢慢浮上云蘭臉頰,稚氣未脫的云意嘴角微微勾起。
二姐暗戀多年的心上人被大姐搶了,這出好戲她豈容錯過。
“你!”云蘭一時語窮,又羞又惱,轉而繼續道“這男女婚配本是兩廂情愿的事,你可曾在爹爹面前說了什么,為什么那日爹爹面圣前跟你嘀咕幾句,圣上就賜了你和云初哥哥的姻緣?”
她抬眸鄙夷地看了一眼伊洛,論相貌比姿色自己哪點都不輸伊洛。
伊洛若是沁人心肺的清冷水仙,她就是那嬌艷欲滴的晨露玫瑰。
王夫人雖想護犢子,但明面上倒也不敢有失偏頗。對幾個子女,不論是否己出,都悉心栽培。
伊洛性格自小膽怯,處事向來低調,素日里與這些同父異母的兄長妹妹們雖不甚親近,但弟弟鎮守邊關有父兄倚仗,自安一隅,也相安無事.
“云蘭!”沈心想了想,“那日我并未與爹爹多說什么,只是恰逢爹爹出門,叮囑爹爹,路上舟車勞頓,多注意身體和安全,此事我并不知情?!?/p>
“我壓根不屑與你搶你的云初!”
沈心淡淡一笑:“我們素未謀面,何來曖昧之說,你若不信,大可去問問爹爹便是,不知為何圣上會有此番美意?”
“我知你心悅云初,但你見過他嗎?只看一幅畫像就把芳心輕易托付一人未免太過草率!”
沈心眉頭蹙了蹙:“趁現在圣旨未下,這婚事也只是道聽途說,尚有轉圜余地。你去找爹爹,希望成全你和云初,我也不想這么早就出嫁。”
伊洛輕語,唇邊露出甜甜的酒窩。
這江伊洛十七八歲的大好年華,上趕著嫁人是有多想不開,22世紀可沒這么早催婚,何況她初來乍到,對這里的環境都還不了解。
三十歲不想嫁人的姑娘在22世紀比比皆是,她們自信獨立又美麗,一心只想搞事業。
吃了幾天侯府的錦衣玉食,她一饞嘴的貓兒,真真還沒嘗夠這侯府美味…又豈會想著年紀輕輕嫁去給人相夫教子。
她待在侯府只是暫時,她遲早要回去。嫁人只會把事情變復雜,不如成全這沒認識幾天的妹妹。
“當真?。俊痹铺m喜道,柳眉微挑,一縷青絲緩緩落在了頰邊,豆蔻年華,怎么看都是賞心悅目的,雖然剛才還一身怒氣沖進伊洛房間。
云蘭氣勢略有緩和,好似黯淡的黑夜中重新燃起了一盞燈。
“你若真的愛你的云初哥哥,何不一試呢?但是今天這么晚了,我想睡了,恕不遠送!”
伊洛打了個哈欠,頓道:“還有,下次進我房間,記得先敲門,你忘了母親是怎么教導我們的?!”說罷眼神犀利地射向云蘭。
云蘭覺得這個一向懦弱的姐姐似乎今天有點不一樣了。
過去的伊洛就是軟包子性格,侯府嫡女,卻從小過得謹小慎微,在王夫人面前唯唯諾諾,甚至不敢大聲說話。母親聲音稍微大一點,就跟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紅了眼眶。
檐上,墨云初蒙著臉,他也就出門轉悠了兩天,父親竟把他這個逆子的婚事伙同圣上給潦草地定了。
一時惱火分了神,腳下一滑,屋瓦哐當踩碎了幾片。
糟糕!
聲音傳來,“是誰?”云蘭和云意正準備轉身回屋。
“咣當!”掉下來幾片瓦片,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只一瞬間,一道黑影掠過,眨眼間已不知所蹤。
“李護衛,抓刺客!”云蘭嚇得花容失色,大驚道。
云意也跟著驚恐叫道……“抓,抓,抓刺客!”
更新時間:2025-05-09 06: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