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及笄血棠碎雪撲簌簌墜在琉璃瓦上,我望著銅鏡里母親發青的指尖,
忽然想起三日前那個怪夢。夢里有人用金剪絞碎滿庭牡丹,花汁滲進青磚化作暗紅血絲,
最終在祠堂臺階上凝成"二十"兩個篆字。"輕顏,凝神。
"鎏金菱花鏡映出母親緊繃的下頜,她今日特意梳了雙鳳銜珠髻,
發間卻不見慣常戴的翡翠步搖。九轉累絲金鳳瓔珞懸在眼前,
冰玉髓在燭火中流轉著詭異的幽藍,仿佛封存著深海漩渦。"這寒玉當真要戴一輩子?
"我偏頭躲避那股森冷氣息,卻見母親腕間舊疤在袖口若隱若現——那是道月牙狀傷痕,
與我出生時頸后紅痕如出一轍。窗外忽有冰棱斷裂聲。母親手一抖,金鳳喙尖刺破我耳垂,
血珠正落在冰玉髓上。霎時間寒香暴起,案頭青瓷瓶里的枯梅枝竟綻開點點紅萼。"夫人!
西窗…西窗開了!"侍女驚叫陡然變調。狂風卷著雪片倒灌而入,
我眼睜睜看著結霜的窗欞抽出青芽。紫檀木窗框綻開鵝黃小花,藤蔓蛇行般纏上金絲帳鉤。
母親踉蹌后退撞翻博古架,官窯瓷瓶碎裂聲里,院中傳來此起彼伏的枝椏爆裂聲。"快關窗!
"母親嘶聲厲喝,發間珠翠簌簌而落。
但已經遲了——西府海棠赤紅的花瓣正順著窗縫涌進來,宛如鮮血漫過織金地毯,
轉眼間淹沒了我的織錦鞋面。我被花浪推著撞向妝臺,
銅鏡中映出不可思議的畫面:冰玉髓正瘋狂吸吮耳垂血跡,金鳳雙目泛起紅光。
后頸灼痛處似有種子破土而出,指尖觸及的妝奩突然開出大團山茶。"果然是花妖血脈。
"玄色貂氅掃過滿地殘紅,鎏金云紋靴碾碎了一朵開到極致的海棠。
來人身后的風雪凝成詭異旋渦,八寶琉璃宮燈照見他腰間螭紋玉佩,
龍睛處兩點鴿血紅的寶石,恰似夢中金剪的鋒刃。母親突然撲跪在地:"七皇子殿下,
小女只是...""花夫人不必遮掩。"蕭景珩截斷話頭,
骨節分明的手指撫過仍在瘋長的花枝,"永貞二十三年冬,
花家三姑娘及笄宴上白梅一夜盡凋;景和七年春,
五姑娘行簪禮時滿城柳絮成血——需要本王繼續念族譜么?"他每說一句,
母親臉色便白上一分。當我聽見"景和七年"時,
突然記起那位早夭的五姑姑畫像——她眉間也有一點朱砂痣,像極了濺在雪地上的血。
蕭景珩忽然擒住我手腕,龍涎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他指尖劃過我凝著血珠的耳垂,
竟將冰玉髓生生扯落。金鏈斷裂的剎那,地磚縫隙突然鉆出無數瑩白根須,
梁柱上垂落的藤蔓瞬間綻開七彩花苞。"不要!"母親尖叫被淹沒在琉璃碎裂聲中。
整座祠堂地動山搖,青磚下涌出丈余高的紅珊瑚,枝杈間流淌著蜜色汁液,
甜膩香氣熏得人幾欲作嘔。蕭景珩將我按在供桌上,先祖牌位噼里啪啦砸在肩頭。
他玄色衣袖掃落燭臺,火苗舔舐著滿地落花,卻在觸及珊瑚時燃起幽藍火焰。
我透過晃動的火光看見他眼底跳動的暗紅,像極了冰玉髓吸飽鮮血時的妖光。"記住,
你們花家女子生來就是皇家的..."他的低語被珊瑚爆裂聲打斷。
某處傳來玉石俱焚般的脆響,最上方的描金牌位突然裂開,半幅泛黃畫軸飄落在我眼前。
畫中女子站在開滿優曇花的庭院里,腕間冰玉髓正在融化,
而她對面的男子...竟生著與蕭景珩一模一樣的含情目。
---第二章 瑤臺燼太后壽宴的燈火灼得人眼眶生疼,我望著掌心被金絲嵌破的傷痕,
忽然想起那日珊瑚蜜汁滴在傷口竟生出花苞。此刻纏臂金下冰玉髓正在發燙,
蕭景珩昨日送來的鎏金護甲卡在指節,像極了鎖住猛禽的腳環。"該你了。
"蕭景珩屈指叩響沉香案,他今日戴著赤金抹額,燭火在眉間投下龍形暗影。
我望向殿中那尊三尺高的青玉花樽,
枯枝上系著的玄鐵鎖鏈正泛著幽光——這是欽天監特制的囚花鎖,專為禁錮不聽話的精怪。
絲竹聲忽止,滿殿朱紫公卿的目光如箭矢射來。我起身時聽見冰玉髓與鎖鏈碰撞的輕響,
昨夜蕭景珩將這東西纏在我腕上,說辭倒是冠冕堂皇:"怕你折壽時疼得亂跑。
"指尖觸及枯枝的剎那,五臟六腑突然擰成麻繩。冰玉髓裂紋中滲出幽藍霧氣,
順著血脈往心口鉆。我聽見自己骨骼發出春蠶食葉般的細響,仿佛有萬千花種在骨髓里生根。
"開啊。"蕭景珩把玩著酒樽,琥珀光映出他唇角冷笑,"還是說,
你想看花家女眷都來跳這折花舞?"殿角傳來環佩輕撞聲,
我瞥見母親被兩個宮婢挾在偏殿珠簾后,她發間那支并蒂蓮簪正在滴血。喉間腥甜翻涌,
我狠狠咬破舌尖,鮮血噴在枯枝上瞬間燃起青焰?,幣_玉鳳在烈焰中舒展金瓣時,
我看見了死亡的模樣。數百根花脈同時扎進掌心,
壽元被抽離的滋味原是這般——像有冰錐沿著脊骨挑開皮肉,將滾燙的魂魄一寸寸扯出軀殼。
第一朵牡丹綻開時,我數清了蕭景珩蟒袍上繡著的九百八十片龍鱗;第二朵盛放時,
發現他腰間螭紋玉佩的龍尾處,分明刻著花家族徽的優曇花紋。"夠了!
"九皇子的玉簫突然橫在牡丹叢中,白綾覆目的少年竟精準按住我滲血的手腕。
他雪色廣袖拂過之處,將開未開的花苞瞬間凋零,我腕間鎖鏈應聲而斷。滿殿嘩然中,
蕭景珩捏碎酒樽起身:"九弟這是何意?""七哥沒聞到血腥氣么?"九皇子轉向我時,
白綾下滲出兩道血痕,"三月前的雨夜,
我在太醫院聞到過同樣的味道——那是你咳在帕子上的...""蕭云瑯!
"蕭景珩突然厲喝,額間青筋暴起如蚯蚓。他拽過我時,鎏金護甲刺破掌心傷口,
竟將凋謝的牡丹重新染上血色。我被拖出大殿時,瞥見九皇子摸索著撿起落地的玉簫。
他腳邊枯萎的牡丹瓣上,凝著幾點發黑的血痂。子時的御花園像座冰窟,
我蜷在太湖石后呵氣取暖。腕間冰玉髓又添三道裂紋,這回瞧著竟像朵未開的優曇。
方才九皇子觸碰過的皮膚還在發燙,這熱度與蕭景珩施虐時的灼痛不同,
倒像兒時埋在后院的青梅酒在雪地里煨出的溫。"花家的燃血術,果然名不虛傳。
"蕭景珩的聲音驚飛宿鳥,他玄色大氅上沾著夜露,掌心托著的琉璃盞中浮著嫣紅花汁。
我認得那容器——昨日母親就是被押在這盞前取血的。"殿下可知,
每滴花露都是妾身七日陽壽?"我故意將傷手浸入太液池,池水觸血即沸,
錦鯉翻著肚白浮出水面。蕭景珩突然擒住我后頸,逼迫我望向水面倒影。
漣漪中浮現的竟不是我的面容,而是個額間生著優曇花的宮裝女子,
她腕間鎖鏈與我的一般無二。"百年前的花灼影也說過這話。"他蘸著花汁在我頸間畫咒,
冰涼指尖反復摩挲著今晨剛浮現的優曇紋,"可她最終寧愿剜心飼蠱,
也要換蕭氏帝王長命百歲。"池面忽然飄來盞蓮花燈,
暖黃燭火映出燈罩上熟悉的字跡——是九皇子白日握著的玉簫刻著的《往生咒》。
蕭景珩揮袖擊碎河燈時,我聽見假山后傳來竹杖點地的輕響。"你看,瞎子總愛往亮處湊。
"他碾碎琉璃盞,將花汁混著瓷片按進我傷口,"就像你們花家人,明知是飲鴆止渴,
還代代搶著喝皇家的毒。"劇痛中我咬破他虎口,血腥味在唇齒間炸開的剎那,
太液池突然升起萬千螢火。那些光點聚成優曇花形狀,
照亮九皇子雪色衣襟上的墨蓮暗紋——那蓮心處,赫然是母親腕間的月牙疤痕。
第三章 優曇烙太液池的冰層在我足尖綻開蛛網紋時,
懷里的《神農本草經》正巧翻到"優曇婆羅"那頁。昨夜偷藏的殘蠟在袖中融化,
燙得腕間冰玉髓發出細碎呻吟,裂紋里滲出的幽藍霧氣凝成小蛇,
正貪婪舔舐書頁上的朱砂批注。"阿顏姑娘當心!"竹杖點地聲混著碎冰輕響,
我轉身時九皇子的雪氅已掃開浮冰。他白綾覆目卻精準避開每一處冰裂,
玉簫尾端系著的銀鈴在風中嗚咽,竟與母親妝奩夾層的銅鈴鐺聲重合。"殿下怎知我在此處?
"我攥緊袖中突然發燙的冰玉髓,昨夜它在子時化作熒光流沙的景象還歷歷在目。
蕭云瑯解下氅衣鋪在青石上,指尖拂過石面霜花:"姑娘經過的回廊,積雪都比別處薄三分。
"他袖口滑出的墨蓮暗紋掃過冰面,池底突然傳來細密的破裂聲。我尚未驚呼出聲,
枯黑的殘荷已破冰而出。焦黃卷邊在觸及我裙裾的剎那舒展成碧玉盤,
腐爛的蓮蓬吐出翡翠般的新芽。
更可怕的是池面倒影——水中女子額間優曇花鈿正緩緩睜開第三只眼!"別看!
"蕭云瑯的玉簫突然橫在我眼前,白綾被血浸透半幅。他摸索著用氅衣裹住我發抖的身子,
竹杖重重敲向冰面:"快走,七哥的雀陰蝶在..."話音未落,玄鐵箭矢已釘穿他肩胛。
蕭景珩策馬踏碎滿池新荷,弓弦猶在震顫:"九弟的眼盲癥,倒是愈發會挑時候發作。
"我眼睜睜看著殘荷瞬間枯萎,方才還翠生生的蓮葉化作黑灰飄散。
蕭景珩的馬鞭纏上我脖頸,鎏金倒刺刮開今晨剛結痂的傷口。鮮血滴在冰面的剎那,
整座太液池突然沸騰,無數優曇花影從水底浮出,每朵花蕊中都嵌著只緊閉的人眼。
"果然是個禍胎。"蕭景珩掰著我下巴逼視池中異象,他指尖沾血在我頸間畫咒,
劇痛中那些眼睛竟接連睜開,"上次是珊瑚蠱,這次又想召什么妖物?
"冰層下傳來沉悶撞擊聲,我瞥見無數蒼白手臂正拍打冰面。蕭云瑯突然吹響玉簫,
調子竟是花家祭祖時的《安魂謠》。簫聲所過之處,冰面浮現出金色咒文,
那些手臂頓時化作青煙。"七哥的噬魂箭越發精進了。"蕭云瑯咳著血沫輕笑,
箭尾翎毛在他指間化成灰燼,"可惜射偏三寸,沒中雀陰穴。"蕭景珩瞳孔驟縮,
馬鞭猛然收緊。我窒息時看見他腰間螭紋玉佩泛起紅光,
龍尾處的優曇花紋竟生出血管般的脈絡。瀕死之際,頸間優曇烙突然暴出金光,
池底轟然竄出巨藤纏住蕭景珩腳踝。趁亂掙脫時,我循著記憶往藏書閣逃去。
暗格里的《欽天監秘錄》果然新增了血字,最新一頁墨跡未干:"永昌三年冬,
太液池現優曇妖目,上令焚百名花匠祭天。"閣外傳來甲胄碰撞聲,我慌忙中碰倒青瓷花瓶。
夾層滾出的羊皮卷上,初代花妖畫像正在滲血——她心口插著的正是蕭景珩那支噬魂箭,
而執箭人的冕旒下,赫然生著與九皇子相同的淚痣。"原來在這里。
"蕭景珩的劍鋒挑開我衣襟時,冰玉髓突然炸開一角。碎片割破他眼尾,血珠濺在羊皮卷上,
那支噬魂箭竟從畫中緩緩浮出。我趁機咬破指尖點在箭鏃,整座藏書閣突然震顫起來,
梁柱間垂下無數帶刺花藤。"你以為靠這些妖藤就能困住本王?"蕭景珩掐訣點燃幽藍火焰,
火舌卻避開花藤直撲我面門,"百年前花灼影的焚心火都傷不了蕭氏血脈,
何況你這..."慘叫聲截斷了他的狂妄。
我怔怔望著穿透他掌心的翡翠藤蔓——那上面開著的優曇花,正在吸食他的鮮血。
暗門在此刻轟然開啟,蕭云瑯染血的玉簫滾落腳邊。他憑聲辨位抓住我手腕,
竹杖點向地面突然出現的八卦陣:"坎位生門,走!"我們跌進密道的剎那,
身后傳來蕭景珩的怒吼。黑暗中蕭云瑯突然悶哼,我摸到他后背插著的半截噬魂箭,
箭身刻著的咒文正在吸食他的生氣。"姑娘可聽過雙生蠱?"他氣息漸弱時,
更新時間:2025-05-09 01:49: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