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蘇然,這是我的孩子,你憑什么自作主張……我恨你,蘇然,我恨你!
”豐宇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水杯,氣勢洶洶,“蘇然,你說話呀,你為什么不說話?
”水杯里的水搖晃著迸濺出來,灑得到處都是。我扶著餐桌,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只拖著身子朝門口移動。喋喋不休的指責聲響徹房間……我輕輕開了門,回頭看了他一眼,
攥緊手中的衣服和包帶,“嘭”地關上了門。我靠在門板上,感覺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只片刻,背部就傳來震痛。玻璃杯崩碎的聲音,脆響脆響的。瑟瑟秋風此起彼伏,
葉子七零八落地散在空氣里。若是以前,我一定覺得這很浪漫,
而現在……我已經在這里站了很久了。這個破舊的公交車站臺,是他說他愛上我的地方。
凳子上很涼很涼。坐下之后,我的腿都在發抖,涼意一點點侵入皮膚。腹部鉆心地疼起來。
我裹緊身上單薄的風衣,望了望路口的方向,連,一個人影都沒有!隨后,我便離開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那人間疾苦又何曾一刻放過我,躺在賓館的床上,我百感交集。
我的孩子本該來到這個世界,但他還是選擇了離開??粗且粓F小東西,我害怕極了,
手忙腳亂地按了沖水鍵??粗S著馬桶水消失不見。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或許我應該給他找一個好的去處。雖然才一個多月,我怎么能丟棄他,在這樣骯臟的地方。
怎么能?愛他或是不愛他?我們終究都要愛我們自己!這何嘗不是一種無奈!
豐宇的聲聲指責,像插進我心上的刀,本就愧疚的心,千瘡百孔,難以愈合。
我們不該走到一起的,或許早該分開的。愛不愛的又有什么相關,手機捏在我手里,
沒有一點響動,這還不夠明顯嗎?我將自己陷在被子里,放聲大哭,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朝夕相處的日子,如過眼云煙,磨平了他的棱角,也磨掉了我的愛意。我不愿,
不愿再為了任何事情遷就。我不愛他,我愛的不是他。2十年前。高二下半學期,
二月二龍抬頭那天,我剪去了我及腰的長發,或許,沒人能懂,我有多難過,
我拿了那個錢當了生活費?!疤K然——”“嗯?”我扒拉著帽子看過去,“嚴小花,
這樣你都能看出我?”她上下打量著我的穿著,我哪慣著她,轉了個身,
本想脫掉那件顏色鮮艷的棉馬甲,就這樣穿進學校,好像有點丟臉,可……“嗯,
你這風格我是有點看不懂,不過,蘇然,我們學校就沒你在乎的人了嗎?
配上你六親不認的步伐,絕了!”“嚴小花,
你煩不煩……老提這干什……”我順勢一腳踢過去……我自覺加快了腳步,她報復心可強了。
“蘇然——”身后傳來嚴小花的女高音,這恐怕連寒風都會避之不及吧,別說,
她的音樂造詣,在我這里,簡直獨樹一幟。扭頭瞅了一眼,她“平靜”地蹲在地上,
撿起掉落的大包小包,表情嘛!怒目圓睜,不過她眼睛太小了。她有預感地抬頭,四目相對,
嚇得我一激靈,倒吸了一口寒氣,轉身就跑。“欻……”手里拿了一路的空袋子,
也被吹跑了去,一顛一顛飛向嚴小花,我只能沖它翻個白眼,你個臭袋子,
怎么也這么熱衷做個白眼狼?我可是拿了你一路了?!罢媸?!”我止下腳步,
遠處嚴小花正扯著袖子,腳步微蹬,作助跑姿勢。不好!這家伙跑起來,比兔子還快,快撤,
我一個激靈,轉身就朝宿舍跑去,還是躲著點吧!我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躺倒在宿舍床上,
好險!宿舍門口撞到一個男同學,我只顧低著頭逃跑,慌亂回頭,那人——竟是豐宇。社死,
原地直接!不知道撞疼他了沒?那一下,好像撞得不是地方,越想越覺得尷尬,
晚自習都沒臉去了。他可是豐宇啊,煩死了煩死了!
他大概就是這個學校里我唯一在乎的人了吧?現在好了,本來就沒正眼瞧過我一眼,
現在更不會了。我搓臉撓頭的,一陣不自在,把頭埋進被子里,懊悔萬萬分。嚴小花,
我干嘛要去招惹你?!晚自習我愣是沒敢進教室,和班長請了假,就一直賴在床上,
我的床頭放了好多書,都是二手店淘的,隨手拿起一本,就停不下來?!斑?!
還有心思看書呢?”嚴小花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抬頭望了一眼,看不到人。
還以為自己幻聽呢!這大冷天的腦子沒凍壞掉就不錯了。“哐當當……”宿舍門被猛地推開,
嚴小花兇神惡煞的臉就這么出現在那里,惡狠狠地盯著我。我左瞧瞧右看看,
唯一趁手的兵器——掃把還在門后躺著,而且也不是能夠到的距離。焦急呀,著急,
這嚴小花,揍起人來,可狠呢!她順著我的目光,伸手就拿起了掃把,
譏笑地看著縮在床上的我,像看一只到手的獵物般,自信帶點輕蔑的眼神?!皣佬』?,
你來真的?你也太不是人了?!蔽抑鲃影l起攻擊,要說,語言應該是她的弱項,
而且平常就喜歡懟我,卻每一次都懟不贏,還不講武德地詛咒我,類似于沒人愛之類的。
但基于我身上類似的現實,我一直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廝,她肯定會某種靈驗的咒語,所以,
我一般,不想去招惹她。想來想去,我嘆了口氣:“停,停,我錯了好不?嚴小花,
你這整得咱倆多大仇似的,這樣,你放下掃把,咱倆石頭剪刀布,定輸贏,行么?
”“你想什么呢?蘇然,你別想套路我,你這廝太壞了你,那么冷的天,
你知道我蹲在地上撿了多久嗎?你也不回來幫下我,你還跑……”嚴小花叉著腰,氣急了,
一頓噼里啪啦,給我整得瑟瑟發抖。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顫巍巍地下了床,
拿出我珍藏的西游記舊本,就塞了過去。“你,不是想借我這本書嗎?我借你,
多長時間都行?!眹佬』ǚ畔屡e起的掃把,眼里閃出光亮,此時,
我順勢把她的“武器”奪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分鐘之內就能把她拿下。。
“你可不許反悔!”3果然,嚴小花除了不喜歡學習,其他的,她都喜歡,長跑,短跑,
跳舞音樂,等等。“當然。”我胸有成竹地搭著她的肩膀,“哥們兒講義氣吧!
別人我都舍不得拿出來的。”“你這不會是盜版吧?就你,飯都吃不起,
你上哪兒去買這么好的書?!薄澳銊e這么看不起人好吧!”我假裝不屑,
做了個奪書的假動作,還是騙得她團團轉?!翱瓤取笔前?,我哪有錢買正版吶!
我賣頭發的錢只剩445塊了這可是我半個月的口糧,說起來,能淘到這本書,
還要感謝師哥——周凱。周凱他是我們學校體育社的社長,當初我被嚴小花騙進去,
可讓我吃了苦頭了,本來就不擅長運動的我,每天被逼著繞著操場10圈打底,
在他們口中所謂的“短跑”,折磨了我快兩年了。而且,學校還時不時的給來個密集跑,
當時,我都快恨死這丫頭了?!斑€是多虧了一個人,我才能買到這么便宜的書?!薄爸軇P?
”嚴小花驚訝地看著我,一副吃瓜表情,十分欠揍。。“你怎么知道?”我湊過去瞧了一眼,
還真是,封皮下面的角落里,不太明顯的地方有個名字,應該是師哥留下的?!皣佬』ǎ?/p>
你還真是?!毖劬π〈_實還挺聚光的呢!該說不說,我都沒注意到有名字。“還有呢?
你們兩個……啊?”八卦,應該是嚴小花同學的正業,無疑了,
她在我們年級可是出了名的“紅娘”?!疤K然,我可跟你說,你要這么三心二意的話,
我可不幫你了?!薄笆裁?!我和周凱,不是,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嚴小花,書不看了,
還我好了。”我是真的不想和她理論,“嚴小花,你差不多得了,還真當自己是月老??!
我的那點破事,你還是別操心了,有空,看你的大圣不好嗎?你整個一豬八戒!”“哇哦!
這口才,厲害厲害!”嚴小花夾著書本,充滿諷刺意味的沖我拍手,“你有種,
以后豐宇的事,你別找我打聽,急不死你!”她還是敗下陣來,只能拿豐宇的事來壓我一頭,
堵的我啞口無言?!靶行行校也粏?,成了吧,快上課去吧你!”我一掌拍在她肩胛骨上,
硌得我手疼,她噘嘴瞪我一眼,沒搭理我,隨著上課鈴聲,快步跑出了宿舍。
沒有嚴小花之前,我的生活唯一的一點光,就是豐宇了,有了嚴小花之后,
我的世界便總是一閃一閃的。像極了太陽能蓄電燈,我毫不費力就能獲取能量,
但偶爾也會因為沒有太陽,而黑暗一整天。我習慣了她在我身邊,不想費力結交其他任何人,
除了豐宇。這段暗戀的感情,始于一場籃球比賽,球場總是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汗液的味道。
有人管這叫荷爾蒙,也有人管這叫青春!4豐宇天生就擁有一雙憂郁的眼睛,
淺小麥色的皮膚,健朗敏捷的身姿,他是?;@球隊的,在體育社,總歸是見過面的,
僅此而已。在其他人眼中,他可能并不是太突出,但卻能一點點侵入我的心,
我瘋狂地喜歡上了他。嚴小花說這就叫暗戀,我不以為然,我只管自己作著單相思。
暗戀的情愫千絲萬縷,相思的距離卻只有一墻之隔。我選擇了不痛苦的方式,
這樣就不會期待有結果,也本就不會有什么結果。就這樣,平安無事的度過了高二,
嚴小花還是老樣子,天天抱著課外讀本不撒手,課堂就是她的休息場所。
老師們都知道她要走體育或是藝術方向,在屢次屢教不改的情況之下,
已然是放棄了對她的調教,班主任苦口婆心的教導全班同學,千萬不要跟她學。他說,
浮躁是學習的第一大殺手。冬天冷了嘛,加上衣服還好,夏天可遭了罪了,
連個風扇都不給開,恨不得我們一個個練成冬暖夏涼的特殊體質。
放假其實是我最不喜歡的日子,因為學校不允許任何人留校,我只能硬著頭皮回家。
面對我可親可愛的一雙父母,簡直就是我的噩夢。我家里經營了一間麻將室,
一天到晚烏煙瘴氣的,簡直煩透了。我對嚴小花都不曾提起,難以啟齒,丟臉至極?!鞍謰?,
我去找同學復習功課去了,你們誰給我拿點路費?我想在我同學家住幾天。
”我在門口支支吾吾,頭皮都是麻的。麻將室里吵吵鬧鬧,點了牌炮的人,
深吸一口指尖的香煙,從唇齒間擠出煙圈,嘴里罵罵咧咧,
婦女被嗆得捂住了嘴巴……其中一個穿著妖艷的女子,一頓胡亂地將牌推倒之后,
“咯咯咯”笑個不?!皨尅憬o我唄!我總不能一分錢不帶出門吧?
”幾乎每一次要錢都要被冷落一陣,看見我媽從麻將屋走出來,就一直跟在她后面,
那臉拉得老長了。我在廁所外面無聊地踢著墻角的石子,一直等她,我一直很不解,難道,
我是他們撿的嗎?明明就我一個女兒,還要這么對我,我真是……“給,省著點花,
我要是再多生幾個,和你一樣會花錢的,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我——知道了。
”我咬牙切齒強裝鎮定,還得賠著笑臉。5汪麗麗,我會還給你的,早晚有一天,
我會把你給我的這些錢都甩在你面前,我心里已經沒有難過了,只有日漸趨于麻木的恨意。
“蘇然,你到了沒?”“嗯,我坐上車了,馬上到?!睊炝穗娫挘易谧簧习l呆,
鎮上的公路總是坑坑洼洼的,骨頭架子都快被顛碎了,司機也沒有要減速的意思。作為??停?/p>
我靠著窗戶竟然瞇了一小會兒,公交車一個急剎??吭诮K點站,感覺被誰推了一下,
我睜開眼時,車上已空無一人。。我悻悻地下了車,夢里,我和豐宇剛準備要牽手,
沒必要踩點踩這么準吧?!窗戶外面,嚴小花正壞笑著沖我招手,她背上背了個包,
胸前露出的包帶,怎么有點眼熟?我沒多想,輕手輕腳地跑下了車。“喏,你的包。
”嚴小花將肩上的包,一股腦甩到我懷里,“你還有心思睡覺,你旁邊坐的誰,你都不看看,
做什么美夢呢!白浪費我的心思。”“?。磕愕陌?我的呢?我的……在……車上?
”我一拍腦袋,立馬就要折回去,卻被嚴小花扯著領子,拽出了車站?!皣佬』?,
我的包還在車上,你干嘛你!”我奮力掙脫,不得不說,這家伙這蠻勁兒,還真大。“蘇然,
你是不是傻?你說你長得雖不說傾國傾城,倒是也蠻討喜的,怎么這么不開竅。
”“我包在車上,我得去拿,什么開不開竅?你別犯病了成嗎?等下車走了,我上哪兒找去?
”我急得直跺腳,滿頭大汗地跟她理論。“你的包在你手里,你夢里的寶在那兒等你呢!
”嚴小花順手指了一棵樹的方向,推了我一把。我愣了一愣,恍惚地回頭,
求助的眼神看著嚴小花,有點難堪,“上次我撞到他,連個對不起都沒說,他找我干嘛!
我包怎么在你手里……”“噓!快去吧你,怎么這么多話,你怕什么?”她示意我閉嘴,
手一揮,推得我有一米遠,我踉踉蹌蹌地站定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向那棵樹走去。不,
是向著豐宇走去。太陽透過樹枝的縫隙,一點點灑落在豐宇身上,他穿了襯衣和牛仔褲,
就只是插著兜站在那里,就足以讓我心跳加速?!澳愫?,我,我是蘇然。”“你好,豐宇。
”他,他竟主動握了我的手,我偷偷搓著手心,內心小鹿亂撞,我安靜站在他身旁,
再也開不了口問其他的話?!疤K然,最近我們和外校有一場籃球比賽,你能不能……”“能,
拉拉隊是吧?當然能?!蔽疑踔敛桓姨ь^看他的眼睛,“什么……時候呢?”“就這幾天吧,
時間地點讓嚴小花跟你說吧?!必S宇隨手拿出拉拉隊服,遞到我手里,
我余光分明瞥見他揚起了嘴角,我后退一步,距離其實可以產生,安全感。
他應該沒認出我吧?我撞他那天包得那么嚴實,都過去這么久了,只覺臉頰越發燙起來,
只得找借口離開?!澳俏易吡耍瑖佬』ㄟ€在等我,那我……”“你,很怕我嗎?
”他聲調很溫柔,略帶著點曖昧。我有點不解。他,順手拿起我防曬衣的帽子,
就蓋在我頭上,我更不解了。這是什么意思?提醒我,他已經認出我了嗎?“那個,拜拜!
”我紅著臉跑開,一度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奥c,別摔了?!鄙砗髠鱽硭P心的聲音,
我真是受寵若驚。今天到底是怎么了?6我忍不住回頭,我想知道,此時此刻,
豐宇臉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他是出于什么感情,說出那些在我看來,有些曖昧的關心詞句。
甚至,略顯輕浮。他高大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街頭,可也沒見他回頭,或許,
是我想多了吧,也或許,他從來就是這樣的。我垂著頭,走到嚴小花身旁,滿臉疑惑,“花,
你今天又想給我當紅娘了?”“你這么說也算吧!本職工作而已嘛!蘇然,不是我說你,
瞧你那慫樣兒吧,凈在我面前嘚瑟了?!薄澳恪蔽艺媸且а狼旋X,“這籃球比賽,
你攛掇的?”“呵呵,你不要太瞧得起我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哦!
”嚴小花一個勁兒地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那叫一個著急,“什么東西?”“快點的,
馬上到家了,把作業趕快做了,借我臨摹臨摹,明天就要比賽了,還得練舞呢!
”我白了她一眼,沒見過把抄說得這么清新脫俗的,“你完全可以說拓印,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抄的作文,連名字都不帶改的,你也是個人才。”“你別瞧不起人,
姐們兒是干大事的,這些個零零碎碎,凈耽誤我功夫,我都懶得去浪費我珍貴的腦細胞。
”“長腦細胞了?你有腦子嗎你?”我損起人來,也從不嘴軟?!疤K,然,
那你今天睡地板好了呀!我看你骨骼驚奇,嘴巴都長了骨頭啦!
”嚴小花氣得上海腔都飆出來了,我還是挺識相的,撇撇嘴,沒有讓她的奸計得逞。
更新時間:2025-05-08 23:4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