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個游戲房間里的薄荷2018年的夏天來得有些早,教室的風扇剛轉起來,
熱浪卻已經把白襯衫黏在了背上。蘇芷蜷在書桌邊,頭發亂糟糟地綁成一個馬尾。
桌上攤著厚厚的《5年高考3年模擬》,她翻了兩頁便泄了氣。
窗外傳來別的班在打籃球的聲音,她煩躁地放下筆,拿起偷偷藏在抽屜里的舊手機。
“就玩一局?!彼龑ψ约赫f。點開那個她偶爾用來放松的語音游戲App——《誰是臥底》。
隨機匹配進房間,人數很快湊滿。游戲開始之前,所有人都在開麥寒暄。
語音房間的昵稱五花八門,什么“草莓蛋糕”“煩死了還要背古詩”之類的,
最引她注意的是一個昵稱簡單又干凈的人:“薄荷”?!昂昧撕昧烁魑唬灰奶炝?,
我開始發詞了?!狈恐髡f話風風火火的,像個老干部。她戴著耳機聽詞,輪到她發言時,
有點緊張,
音不自覺地軟了下來:“我覺得這個詞……跟夏天蠻有關系的吧……”突然房間安靜了一秒,
然后有人笑出聲:“誰剛剛那個聲音???好嗲,臥底就是她吧。”蘇芷臉一紅:“不是我?。?/p>
”“我覺得是她欸。”另一個男聲打趣道,“小女生說夏天就是臥底經典發言?!边@時,
那個名叫“薄荷”的人第一次說話了。
“你們能不能別一來就攻擊別人……聽她說話挺可愛的。
”他的聲音不像其他人那樣帶著游戲的隨意,而是低沉、克制,
有點像深夜廣播電臺的主持人。干凈、緩慢,卻很有穿透力。她抿了抿嘴角,
心里有些小得意,更多的是意外。那一局她還是輸了,誰讓她真的不是很會玩。游戲結束,
房間逐漸散去,她正準備關掉App,卻看到“薄荷”發來一條好友申請。
「我是那個替你說話的人?!顾旖锹N起,點了接受?!钢x謝你替我擋了一箭。」「應該的,
你是我這幾局以來聽過最溫柔的聲音。」「……」「說真的,
我現在腦子里已經在配音了:你是坐在樹蔭下聽蟬鳴的小姑娘?!埂昂脮f話?!彼?。
她調皮地回復:「你是廣播臺男神吧?」「差不多,大學的時候混過主持社團,現在讀研一。
」她看著聊天框愣住了,研一?原來他比她大那么多。她才剛升高二,還在為數學而頭疼。
「好厲害啊,我還在高二呢?!埂感W妹了呀。」他發了個笑臉。
她打字時突然意識到:她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薄荷”,聲音很好聽。
那天晚上她沒有繼續聊天,畢竟還有作業等著她??捎螒駻pp留在后臺,
頭像旁的那句簽名“愿你清涼如初夏”卻總浮現在她腦海里。從那一刻開始,
她記住了一個人。一個沒留下真名的聲音。
2.消息只回了已讀高三的生活就像一架沒有剎車的過山車,坐上去了,
就只能閉著眼往前沖。蘇芷的學校是寄宿制,手機統一保管,
一周只能在周日晚上六點到十二點取回使用。她會在這短短的六個小時里,
把一整個世界都塞進去:下載資料、報志愿模擬、看看動漫、聽兩首歌,還有,
點開那個語音App。App 里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那些曾經一起玩“誰是臥底”的昵稱,多數都灰了。唯有那個叫“薄荷”的頭像,
還掛在那里,狀態是離線。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戳開對話框,發了一條消息。
「你還記得我嗎?就是那個聲音嗲嗲的小學妹。」她盯著屏幕幾秒,心跳有點快。
那條消息發出去后,很久都沒有“已讀”提示。蘇芷嘆了口氣,鎖了手機。
“果然是學長……哪還記得我。”她低聲嘟囔。那天晚上她看完一整套理綜卷子,
卻一直想著那條未讀的消息。過了兩個星期,她又拿回手機。點開那條對話——依舊沒讀。
她咬了咬唇,想了想,又發了一句:「之前我們在語音房認識來著,打游戲的,
那個‘誰是臥底’?!挂琅f,沉默如海。第三周、第四周……她像是在對空氣講故事。
她不是沒想過放棄,但每一次點開那個綠色頭像,就總覺得還差一句話——還沒講完。
于是第六周,她發了最后一條:「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起你。」發完這條消息時,
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傻?!澳阍诟陕锬亍瓡粫缇托遁d了App?!彼恢溃?/p>
那時候的柏航,正站在大漠腹地的巖層旁,背著設備測溫、取樣、畫圖。熾熱的陽光下,
他滿身是灰,手機信號只有一格,有時候連那一格都會消失。
地質學院的研究項目總是跟沙子和風打交道,而他,這個團隊里年紀最小的研一學生,
負責外出記錄與數據整理。有一天傍晚,風小了一點。他終于有了半小時空閑,
靠在越野車的輪胎邊打開手機信號。「滴——滴——滴——」十幾條消息彈了出來。
在那一堆班級群、導師通知、采樣數據的未讀中間,有一個聊天框,
昵稱寫著:“蘇芷(聲音嗲嗲)”。他盯著那條三周前的消息:「其實也沒什么事,
就是忽然想起你?!顾读藥酌?,心跳一下子快了?!谶@片什么都沒有的沙漠里,
居然還有人記得他。——是她。他抬起頭,望著夕陽染紅的天空,忽然很想說點什么。
但他只是輕輕打了一行字:「我記得你。最近太忙了,研一了才剛適應。」然后,
他盯著發送成功的那一行文字,手心卻有點出汗。蘇芷是在周日晚十點看到的。那一晚,
她正窩在被子里刷題,一臉倦意地解著化學方程式。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她機械性地拿起來——看到那條熟悉又陌生的頭像旁,有個數字“1”。她一瞬間坐直。
點開,看到那句:「我記得你。最近太忙了,研一了才剛適應?!顾读撕镁茫?/p>
然后在床上撲倒,把手機貼在臉邊,低聲笑了出來?!八匚伊?。”3.沙漠盡頭,
有人記得我柏航·第一人稱三月底,
學院安排我們去新疆塔克拉瑪干邊緣的露頭帶進行野外地質考察。連續三周沒信號,
連睡覺都是在車頂帳篷里,白天頂著風刮臉,晚上靠泡面續命。我不是第一次來沙漠了,
但這次時間久、任務重,我們要完成一套完整的層理記錄,得一層層下探、測量、采樣。
身上的灰擦不完,臉上的皮曬脫了兩層。整個世界只有兩種顏色:黃沙和湛藍的天。
沒有社交,沒有消息,沒有人提起你的名字。有時候,
你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個世界遺忘了。我們考察的第十六天,終于返回縣城加油補給。
信號在我手機右上角跳了兩下,像心臟復跳。“?!蔽一_,信息蜂擁而來。
最上面一條,是一個陌生卻熟悉的頭像。蘇芷(聲音嗲嗲)點開時,我愣了。三條消息,
間隔很久。最早一條是半個月前?!改氵€記得我嗎?就是那個聲音嗲嗲的小學妹?!?/p>
「之前我們在語音房認識來著,打游戲的,那個‘誰是臥底’?!埂钙鋵嵰矝]什么事,
就是忽然想起你。」我盯著那最后一句話,心口有點鈍鈍的。其實,
那場語音游戲我記得不算太清楚,但她的聲音,我記得。那是一種……有點犯規的聲音。
軟的,卻不黏人。像初夏的風,有點調皮,但吹進耳朵時會讓你瞬間安靜下來。
我當時只覺得好聽,便多看了她兩眼,加了好友。我們沒怎么聊,甚至,
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但在我連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誰的日子里,居然有一個小姑娘,
在時隔大半年后,一條一條地,發來了消息。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哪,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沒回,
卻一直在等。就像,在浩瀚沙海中,有人留了一張寫著你名字的明信片。那一刻,
我忽然覺得,我不想消失得那么悄無聲息。我打了一行字:「我記得你。最近太忙了,
研一了才剛適應。」點下發送鍵,手機震動了一下,像是心跳落回了身體。我猶豫著,
想再說點什么,比如:“那天你說的那句話我挺開心的?!薄澳懵曇粽娴暮芎寐牎?/p>
”“我挺想你。”可最后,什么都沒說。我們終究只是認識過的陌生人,她是個高三女生,
我不過是一個讀研的地質狗。她的人生正在朝前跑,而我在巖石和地層里蹲了太久,
連跑起來的姿勢都生疏了。但還是……很高興她記得我。那天晚上,我們繼續上路。
我在越野車里刷手機,車窗外是一整片冷靜的星海。我點開她的頭像,
看到她簽名是:“快高考了,祝我別禿。”我笑了,回了一句:「你一定不會禿?!?/p>
然后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一定很努力吧。」過了幾秒,她回我:「哈哈哈,
沒有很努力,普通水平。但最近每周見手機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你有沒有回我?!刮业皖^,
笑意爬滿眼角。我想,如果我那時能在沙漠中聽到這句話,一定會覺得,
那一整個黃沙的孤獨都值了。4.你好,三年不見的你他回我了。那天晚上,
我像往常一樣在宿舍樓三樓寫題,后桌女生在背生物,我則盯著題目看得發呆。
眼睛累得不行,我就偷偷拿出藏在抽屜里的手機——不為別的,
就想看看那個綠色頭像有沒有亮。本來不抱希望的,畢竟我已經發了三條消息,
對方壓根連“已讀”都沒給過。但這次不一樣,頭像右下角居然亮起了藍點,
還有——一條新消息?!拔矣浀媚?。最近太忙了,研一了才剛適應。
”那一刻我像被人敲了腦袋,心跳忽然變得很快。仿佛是翻了好多遍的信,突然被人回了。
熟悉又陌生。我下意識地把手機懟到臉上,眼睛瞪圓——不是夢。他居然真的、真的記得我。
我翻了好幾遍他的消息,想找點蛛絲馬跡?!罢Z氣不冷,也不太熱……大概,剛剛好?
”然后又開始各種小劇場。他是不是覺得我煩?會不會只是出于禮貌才回?他叫我小學妹,
我是不是太像個小孩子?但想到他打那句“我記得你”的時候,我心里突然安定下來了一些。
我打了一條很正式的回信:「你好呀,三年沒見的你?!谷缓蠊硎股癫畹丶恿藗€眨眼表情。
聊天沒開始就火熱。他一會兒才回,有時候過了十幾分鐘才冒泡。但我不著急,
我現在是高三,時間也不多,每周也只有周日能碰手機。我小心翼翼地選著詞,
生怕自己說錯了什么——他回我消息的第一個周日,我問他:「你都忙什么呀?」
「沙漠考察回來,在整理標本,做報告。你呢?」
我一邊啃泡面一邊打字:「我們昨天剛做完第三次月考模擬,數學考砸了。」「砸了多少?」
「選擇題做錯四個,壓線裸分,老師罵了我一節課?!埂覆贿^我感覺題太偏了,不怪我?!?/p>
「不是你不行,是出題人太離譜。」我笑了,拍了卷子照片發給他:「你看你看,
是不是有點變態?」「真變態?!顾亍=又?,他認真研究那道立體幾何題,幫我解了一遍。
講解邏輯清晰,還有一點學術的“冷幽默”。我盯著屏幕,覺得這學長其實還挺可愛。
我開始期待每周的手機時間,不為刷題,不為休息,只為看看“薄荷”有沒有發消息。
周四的時候我還夢見他發了條語音說:“你考得好我就講段地質冷知識給你。
”夢里我說:“你講,我聽?!毙褋頃r笑了半天,筆都沒握穩。學校生活依舊雞飛狗跳。
后排男生用小刀雕了塊橡皮說是送我的“幸運石”,
我拿著那顆東倒西歪的“石頭”拍照發給他?!肝覀儼嘤袀€小天才雕刻家?!刮掖蜃帧?/p>
「像風化后的灰巖。」他回復?!刚堄媚銓I的眼光鑒定一下,這種橡皮巖有沒有收藏價值?
」「你不怕我開地質笑話大招嗎?」「來啊,我扛得住。」
結果他一本正經地說:「此物呈灰白色,硬度3級,帶輕微摩擦痕跡,
應為中學生級別的初期人工雕刻品,可稱‘少年的愚勇’?!刮倚Φ貌恍校骸澳銊e裝博士。
”「我本來就不是博士,是碩士?!埂白煺尕殹!蔽伊R他,心里卻覺得被輕輕撓了一下。
那天我們聊到晚上十一點,我才戀戀不舍地關上手機。臨睡前,
我聽著寢室里同學翻書的沙沙聲,腦子卻一團軟呼呼的。他并沒有每天都找我,
我們的聊天像一場慢熱的對話劇。他不常說話,不故意討好,也沒頻繁發“在干嘛”。
但就是這樣簡單的說話方式,讓我一遍一遍去回看。我甚至開始有些怕——怕自己喜歡他,
怕他知道我喜歡他。怕他還是覺得,我只是個“小學妹”。
5.地質男和女高中生“你們學地質的,是不是特別懂巖石?”我靠在課桌邊,拿著手機,
偷偷發了一條消息給柏航。他秒回:「懂點皮毛。你問我,
是想讓我幫你看橡皮巖還是礦泉水瓶沉積史?」我被逗笑,打了一行字:「我是認真的,
問你正經問題。」「問吧,我這人上知火成巖,下懂玄武巖,橫掃沉積巖?!?/p>
「……你以為你是巖王帝君嗎?」「是的話,你就是璃月港最可愛的港民?!刮也铧c笑出聲,
心里卻突然柔了一下。他總能用調侃的方式,讓我覺得自己沒那么普通,
像是被認真接住了哪怕再小的一句話。那段時間,我們聊得不多,但聊得舒服。
我問他沙漠是什么顏色,他說黃得發白;我問他石頭有沒有脾氣,
他說有——有些石頭一敲就碎,有些則藏了千萬年也不吭聲。
他還說自己最喜歡青灰色的頁巖,那種從沉積縫里翻出來、帶點泥土味的“安靜的石頭”。
我說:“你不覺得你也是這種類型的人嗎?”「什么類型?」
「沉默、緩慢、不吭聲……但其實內心藏了很多風暴。」他沒再回。我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心里頓時開始打鼓。結果幾分鐘后他發來一條語音。他的聲音一如既往低沉平靜,
語氣卻輕微帶著一絲笑意:“你也挺懂我的啊,小學妹。”我沒告訴他,
那天我聽了那條語音快十遍。每一次聽,都感覺他在認真對我說話,
而不是對一個模糊的聊天框敷衍。我甚至把他的語音保存下來,偶爾晚上戴著耳機聽,
像個偷偷幻想的傻子。有一周,我因為月考考差了,心情低落得不想說話。手機解鎖后,
他剛好發來一條消息:「在嗎?剛翻書翻到一個有趣的東西,想給你講講?!?/p>
我敲了幾次屏幕,最后只回了句:「我今天不太想說話。」他沒追問,也沒多話,
只發來一句:「那我今天給你講,你聽就好?!菇又粭l語音接一條語音地發來。
他說的是石灰巖形成的過程,什么成巖壓實、化學膠結,還有細碎的例子和模擬講課的語氣。
他的聲音很穩,一句句慢慢講,沒有任何催促。我把耳機塞進耳朵,側躺在床上聽著聽著,
居然就睡著了。那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站在大海邊,一塊石頭從沙里翻出來,
對我說:“我知道你今天不開心?!蔽抑溃菈K石頭,是他。第二天,
我醒來后給他發了一句:「昨天,謝謝你講課,我聽完睡著了?!埂改悄闶锹牪幌氯ィ?/p>
還是太舒服了?」「你猜?」「我猜你是被我迷倒了。」我笑著打字:「自戀吧你。」
「你是第一個愿意聽我講課的女生。」我怔了一下。「是真的。你可能覺得沒什么,
但我以前說這些,別人都覺得無聊,只有你會聽完,還會接話?!刮铱粗蔷湓挘?/p>
手指頓了一下,敲出一行字:「是嗎?你講得不無聊啊,挺有意思的?!顾兀骸改且院螅?/p>
我天天給你講?!刮倚χ蜃郑骸赋山??!箍伤髞聿]有天天講。
也許他也怕自己“講太多”,像別人說的那樣無聊。又或者,他知道我時間有限,不想打擾。
更新時間:2025-05-08 22:4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