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進山車轱轆碾過最后一段像樣的柏油路,顛簸得我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胖子在后座嗷嗷叫喚,說他剛吃的午飯都要顛出來了?!叭讨c吧,死胖子,
”開車的強哥從后視鏡瞪了他一眼。
“誰讓你非要跟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搞什么‘深度探險’?”我叫阿哲,旁邊坐著小雅,
后面是強哥和胖子。我們四個算是個半吊子戶外俱樂部,就好那口“遠離塵囂,
挑戰極限”的調調。這次的目標,是地圖上標注都模糊不清的,一個叫“噤聲嶺”的山區,
據說里面有個與世隔絕的古老村落。越往里走,路越爛,最后干脆沒路了,
只剩下兩條被野草都快淹沒的車轍印。空氣潮濕得能擰出水,
帶著一股子腐爛樹葉和泥土混合的腥氣,吸進肺里都沉甸甸的。
陽光被頭頂層層疊疊的枝葉篩得稀碎,灑下來也是有氣無力,明明是下午,
林子里卻跟傍晚似的,幽暗得很。手機早就沒了信號。
只有強哥車上的老式指北針還在忠實地打轉。“哥幾個,你們覺不覺得……有點太安靜了?
”小雅突然開口,聲音放得很低,跟蚊子哼似的。她這一說,我才猛地意識到。對,
太安靜了。連鳥叫蟲鳴都沒有。只有我們這破車的引擎在單調地轟鳴,
還有輪胎碾過濕滑泥土發出的“噗嗤”聲。胖子也安靜下來了,往窗外瞅著,
臉色有點發白:“是、是有點瘆人哈……”強哥眉頭也皺起來了:“都打起精神!
山里氣候多變,安靜點也正常。”話是這么說,但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關節都捏白了。
又開了大概半個多小時,車子實在進不去了。我們只能棄車,背上包,徒步。鉆進林子,
那股潮濕陰冷的感覺更重了。腳下踩著厚厚的落葉,軟綿綿的,偶爾會踩空陷進一個小泥坑。
四周的樹木長得奇形怪狀,樹皮上掛滿了深綠色的苔蘚,跟老頭臉上的褶子似的。
光線更暗了,幾乎要看不清路。我掏出手電筒照著,光柱在昏暗的林間晃動,
照出一片片奇形怪狀的影子,張牙舞爪的。胖子緊跟在我后面,呼吸聲粗重得像拉風箱。
我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汗味混著恐懼的酸氣?!鞍⒄埽€有多遠?。俊彼曇舳紟ь澮袅?。
我看了看強哥給的簡易地圖,上面只有一個模糊的標記。“快了,
地圖上說翻過前面那個山坳就是?!鄙桔瓴桓?,但特別陡,全是碎石和滑膩的青苔。
我們手腳并用往上爬,強哥在前面開路,時不時拉我們一把。爬到頂,一陣山風吹過,
帶著刺骨的涼意,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有點像燒香的煙火味,
又有點像什么東西腐爛的臭味。往下一看,我們都愣住了。山坳下面,果然藏著一個村子。
很小,很破敗。幾十棟黑黢黢的木頭房子,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屋頂鋪著青黑色的瓦片,
不少都破損了,露出黑洞洞的房梁。村子被一圈稀疏的、半人高的土墻圍著,
墻根底下長滿了雜草。整個村子,籠罩在一片死寂里。沒有炊煙,沒有雞鳴狗叫,
甚至……看不到一個人影?!拔摇覀兿氯幔俊毙⊙诺穆曇粜〉膸缀趼牪灰?,
她抓著我的胳膊,手指冰涼。強哥抹了把臉上的汗:“來都來了,還能回去?下去看看,
找地方落腳,明天再做打算。”(二) 啞巴村下山的路更難走,全是浮土和碎石。
好幾次我都差點滑倒。越靠近村子,那股怪味越濃。我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走到村口,一個用石頭壘起來的、快塌了的牌坊歪歪扭扭地立著,
上面刻著兩個模糊不清的大字,勉強能認出是“啞……”,
后面那個字已經風化得不成樣子了。“啞巴村?”胖子念叨了一句,“這名字真夠晦氣的。
”村口站著一個老人。他出現的極其突兀,好像剛才就一直站在那里,只是我們沒看見。
穿著一身靛藍色的土布衣服,洗得發白,佝僂著背,滿臉的皺紋深得像刀刻上去的。
他的眼睛渾濁,但盯著我們的時候,卻透著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精光。
他手里拄著一根油光發亮的木頭拐杖,拐杖頭上雕著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獸頭。
我們四個都停下了腳步,有點不知所措。強哥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
盡量露出和善的笑容:“老鄉你好,我們是……”老人沒等他說完,突然抬起拐杖,
在地上重重地頓了一下。“咚!”聲音在死寂的村子里傳出老遠。然后,他張開嘴,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有口痰卡在里面,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村子里面,然后雙手在胸前交叉,
比劃了一個“禁止”的手勢?!八孟袷菃“??”小雅小聲說。
老人渾濁的眼睛掃了小雅一眼,然后又看向我們,眼神變得異常嚴厲。他再次用拐杖頓地,
指了指西邊的天空——太陽已經開始偏西了。然后,他指著村子,
做了一個雙手捂住嘴巴的動作。“他是讓我們天黑后別出聲?”我猜測道。老人點了點頭,
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更濃了。他不再理我們,轉身,佝僂著背,一步一步,
極其緩慢地走進了村子深處,消失在一棟破敗的木屋后面。我們面面相覷?!把b神弄鬼。
”強哥哼了一聲,“估計是這地方太偏,對外人有戒心。走,找地方住?!蔽覀冏哌M村子。
腳下的石板路坑坑洼洼,兩邊的木屋門窗緊閉,不少窗戶上還糊著發黃的舊報紙,風一吹,
“嘩啦啦”響,在這死寂里顯得格外刺耳。偶爾能從門縫或者窗戶縫里,
感覺到有人在窺視我們。那種目光,冷冰冰的,帶著審視和……恐懼?
整個村子彌漫著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氣氛。
我們最后在村子邊緣找到一棟看起來稍微好點、像是以前的村公所或者祠堂的空房子。
里面積滿了灰塵,桌椅板凳都蒙著厚厚的灰,空氣里一股陳腐的霉味。簡單收拾了一下,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最后一抹夕陽消失在山脊線后,整個世界像是被人按下了靜音鍵。
真正的、令人窒息的、連呼吸都覺得是噪音的……寂靜,降臨了。
(三) 第一聲屋子里沒電,我們點了幾根帶來的蠟燭。
搖曳的燭光把我們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壁上,拉得老長,像鬼影一樣晃動。
外面的天黑得像潑了墨。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連樹葉摩擦的聲音都沒有。死寂。
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砰”,像擂鼓一樣。
還能聽到小雅和胖子緊張的吞咽口水的聲音。強哥坐在角落里擦拭他的登山刀,
刀刃反射著燭光,一閃一閃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這鬼地方的安靜,真的會把人逼瘋。胖子顯然是第一個受不了的。他坐立不安,不停地搓手,
額頭上全是汗。“我說……這也太邪乎了吧?”他壓低聲音,但在這寂靜里還是顯得很突兀,
“不就是個破山村嗎?搞得跟進了鬼門關似的。裝神弄鬼!”“少說兩句!”強哥低喝道,
但聲音也明顯發緊。“我就不信這個邪!”胖子突然站起來,也許是想給自己壯膽,
他從包里摸出一罐啤酒,“啪”的一聲打開拉環。“刺啦——”開罐的聲音,
在這死寂的屋子里,像炸雷一樣刺耳!我和小雅都嚇得一哆嗦。
強哥猛地抬頭瞪著他:“你找死啊!”胖子被吼得一愣,隨即梗著脖子:“怕什么!
我就不信還能……”他的話沒說完?!斑恕!币宦曒p響,從我們身后的窗戶傳來。很輕,
像是有人用手指,在窗戶紙上,輕輕地彈了一下。我們四個人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燭光搖曳,屋子里落針可聞。胖子臉上的血色“唰”一下全退了,
手里的啤酒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啤酒沫流了一地?!罢l、誰啊?
”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沒人回答。只有窗外,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咚。”又是一聲。
這次更清晰了,就在窗欞上。我感覺頭皮一陣發麻,汗毛都豎起來了。心臟狂跳,
幾乎要沖出胸腔。小雅緊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快掐進我肉里了,但我一點感覺不到疼,
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凍住了。強哥慢慢站起來,手里緊緊握著登山刀,一步一步,
極其緩慢地挪向窗戶。他的額頭上全是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拷皯?,他停下來,
側耳聽了聽。外面,什么聲音都沒有。他咽了口唾沫,猛地一咬牙,
一把扯開了糊在窗戶上的舊報紙!“呼——”一股陰冷的風瞬間灌了進來,
吹得燭火一陣狂跳,差點熄滅。窗外,是無盡的黑暗。什么都沒有。沒有月亮,沒有星星,
連一絲光亮都沒有。強哥舉著手電筒往外照了照,光柱切開黑暗,
只能照亮院子里幾米遠的地方,更遠處依舊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皨尩?,自己嚇自己。
”強哥喘著粗氣,罵了一句,想把報紙重新糊上。
就在這時——“呵……呵呵……”一聲極其輕微的、詭異的笑聲,
突然從院子角落的黑暗里傳了出來。那笑聲,干澀、嘶啞,像是硬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笑聲,跟剛才胖子打開啤酒罐后,那聲尷尬又不信邪的笑聲,
一模一樣!“誰?!滾出來!”強哥厲聲喝道,手電光猛地掃向聲音來源處。笑聲戛然而止。
光柱掃過,角落里只有一堆爛木頭和半人高的雜草。什么都沒有。但我們都聽到了!
真真切切地聽到了!胖子“媽呀”一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抖得像篩糠。
小雅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溜圓,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我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那東西……在模仿!它在模仿剛才胖子的笑聲!
那個啞巴老人比劃的……天黑后不要出聲……是真的!這個村子,
這個山里……真的有某種東西!它會被聲音吸引,并且……會模仿!(四) 腳印那一夜,
我們誰也沒敢再睡。四個人背靠背縮在屋子中央,蠟燭燒完了,就在黑暗里睜著眼,
豎著耳朵,聽著外面死一般的寂靜,還有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每一絲風吹草動,
都讓我們心驚肉跳。窗外那個模仿胖子笑聲的東西,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但我們都感覺的到,它就在外面,在黑暗里,像一條毒蛇一樣,窺視著我們,
等待著……等待下一個聲音。我從來沒有覺得黑夜如此漫長,如此恐怖。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直到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第一縷微弱的光線刺破黑暗,
那種被窺視、被包圍的窒息感,才像是潮水一樣,緩緩退去。幾乎是同時,
村子里響起了第一聲雞叫。緊接著,是狗吠,
是遠處傳來的模糊人聲……那個詭異的、強加的“噤聲”規則,仿佛隨著陽光的到來,
暫時解除了。我們四個人都虛脫了一樣,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胖子嘴唇哆嗦著,
想說什么,被強哥狠狠瞪了一眼,硬生生憋了回去?!疤炝亮耍s緊收拾東西,我們走!
”強哥聲音嘶啞,眼里布滿了血絲,顯然也是一夜沒合眼。沒人反對。這個鬼地方,
我們一秒鐘都不想多待。我們胡亂地把東西塞進包里,幾乎是逃一樣地沖出了那棟破房子。
清晨的村子,和昨晚的死寂判若兩然。一些村民陸陸續續地走出家門,扛著鋤頭,
或者挑著擔子,開始了一天的勞作。他們看到我們,
更新時間:2025-05-08 06:0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