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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被抄那日,我正在西域販絲綢?;貋砭涂匆姟夷翘交ɡ晌椿榉蛏磉叾嗔藗€丫鬟,

正指著我鼻子罵:"郎君挨板子時你在哪?現在裴家要平反了,倒知道回來攀高枝了!

"我看著她給裴時安喂藥的親密樣,笑了。好得很,看來你倆是想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1"嬤嬤確定是上京裴家?"我摘下面紗,邊塞的風混著砂礫拍在臉上。

常嬤嬤咬牙切齒:"那裴小郎君敲登聞鼓鳴冤,血濺了九十九級臺階!"真巧,

三年前我父流放時,他裴家連門都沒讓我進。

我摩挲著算盤上凝固的血漬——日夜提醒我復仇之事不可忘。"不如,"我輕笑,

"我們去給裴郎君...""...收尸吧。"……裴家祖上原是公爺,子弟多庸碌,

一路降爵到如今,門第不算顯赫。裴父存了科舉入仕的心,把宅院買進城東巷子,

與我們家毗鄰。六歲那年,我的風箏掛上榕樹,哭聲引來了臨院的裴時安,他翻墻爬樹,

替我取下來。卻因恐高,僵在那里。最后是幾個護衛,架了梯子。

裴父責怪他:"褚小者不可以懷大,綆短者不可以汲深,你幾斤幾兩不清楚?

偏要去逞這個能?"他理直氣壯:"可是沈家妹妹哭得我心慌,她還那么小,軟軟一只,

像個團子。誰見了不得站出來?"那時年幼,并無男女大妨。一院紅墻隔開兩家,

裴時安常翻過來找我玩兒。他很聰慧,裴父四五天才能背出來的詩,他看一眼就會。

心思卻并不在這上面,想的只是平定胡虜,建功立業。"沈昭意,我竟要跪祠堂才知道,

我的高爺爺曾與太祖戎馬沙場,死人堆里七進七出,賺來一份國公的家業,卻被敗成這樣。

"折根樹枝當作紅纓槍,他耍得有模有樣,回身看我:"你瞧我這樣子,

像不像戲文里的大將軍?"日頭太毒,我坐在亭子里,只想睡覺,

說話也隨心所欲:"我覺得更像十五燈節上,敲鑼耍猴的。"他來捏我臉,困意散了,

我笑著躲開:"再說,沒有一個大將軍,會怕高吧。"裴時安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沈昭意,

下次有什么好玩的,別想著我再帶你去!"……裴父的科舉并不順,與我父同讀一個書院,

我父親第一次恩科便中了,二甲第七名,入職翰林院,三次升遷,更是被圣上欽點,

教太子做賦。裴父只能以門蔭入仕。區區五品員外郎,眼看爵位到他這一代便止,

我父親風頭又盛,搬走之前,便過門,定了兩家的婚事。那時為防我們家賴賬,

還請來宗族耆老見證??珊髞恚徽J的,卻是他們。十四歲那年,我及笄,兩家商議婚事。

前一天,裴家還送來幾匹云錦,說是托了遠親,從宮里弄來的。紅色布匹,浮云流金,

我摸上去,心生歡喜,想裁來做喜帕。自定親后,我便沒再見過裴時安,書信也是不許的,

只聽說他還未歇習武的心思,前兩年鬧了一場,跟著個游俠跑了,如今才被捉回來,

挨了一頓打,尚跪在祠堂。那時我最苦惱的,不過是要吃清水白菜,

好將自己塞進瘦兩寸的嫁衣中,整日和娘親斗法;亦或是在想,裴時安被打成那樣,拜堂時,

他不會被抬著進來吧。那我的臉可就丟大了。少女并不識愁滋味。變故竟來得這樣快。

先是太子母舅死在治水任上,掀出來場貪污大案。父親為人清正,又素與其交好,

不過伸了兩句冤,當天便被帶走。娘親到處托人,進牢中看他,回來時深思恍惚,

身上帶著血味,卻摸摸我的頭,擠出個笑:"沒事的,昭意。"不知是在安慰我,

還是說服自己,她連著重復了好多遍。這天晚上,我沒有睡好,偷偷溜出房,

聽見她屋中傳來的泣音。第三天。府中下人變少,問過管家,知道娘親遣散了一批人,

發還身契奴籍,各給了些銀兩。第十天。我去看兩歲的幼弟,他不在房中,還少了許多衣服。

我到處去找,娘親攔住我,她瘦了很多,頭上常戴的金簪也不見了:"昭意,別怕。

是家中太熱,弟弟受不住暑氣,我讓乳母帶著他去莊子了。"其實怎么會沒有察覺呢?

可我不能再讓她擔心,把屋中值錢的收拾干凈,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好不容易擦干凈,

看不出哭的痕跡。才往娘房中送去。不經意聽見她和常嬤嬤的話。

"都安排好了去處……只是我的昭意……"嬤嬤很氣憤:"裴家怎么能這個樣子?

您都上門兩次,都不見。第三次,只派來個傳話的小廝,說是多年前的玩笑話,

還是不要當真的好。"娘坐在鏡前拆發髻,里面已混入銀絲。"原沒想過他們能拉老爺一把,

只是憑著多年的情分,給昭意個歸處。不至于被家中帶累。""我不嫁裴時安了。"推開門,

我聲音有些顫抖。即便有文書,能去官府面前拉扯,硬逼著他娶我。可這樣,又有什么用?

被困囿于后宅,看別人的臉色求活,于家中無半點助力。我扶在娘膝頭,淚還是落下來,

倔強地擦了又擦:"女兒不想讓娘再去求人。天大地大,我們又不是只有靠施舍才能活下去。

女兒頭一次恨自己不是個男人,無法開門立戶,上幫父母,

下護幼弟……"最后娘要送我去西域,投靠外祖,他是那邊有名的茶商。常嬤嬤跟著我。

娘說要在京城陪著爹,一有消息了,便會傳信過來。"昭意。"她突然喚我,朝我笑笑,

伸手把我的碎發往后捋:"到了那邊,衣服要穿厚些。

"娘知道我們昭意是個頂有本事的姑娘,跟著你外祖好好做生意,早日買個宅子。到時,

爹娘帶著弟弟,去投奔你啊。"我不知道,那是我們最后一面。西域商道雖通,距離卻遠,

又常有胡匪出沒,一封信,轉了幾遭,傳過來已是半年后。那時爹已被斬首。

這是王儲之間的政治角逐,而我們,不過是被卷入其中的小人物。娘平靜地去觀刑,

刀斧加身,頭顱落地。她在人群中,沒有落淚,只平靜地掏出一個瓷瓶,把毒服下去。

口鼻出血,她向前踉蹌。手碰到我爹的手,十指相扣,她溫柔地笑:"沈郎,我來陪你了。

"2當初不嫁裴時安,這話是我說的。那時年少,心里真的很恨他??蛇吶娘L霜,

人間的苦寒,足以把所有情緒都抹平,向現實低頭。外祖的生意是很大,可除了我娘,

他還有三個兒子,七個孫子。我是外姓人,能經營兩間鋪子,一條茶路,已十分不易。

這些年,費足了心思,也吃夠了苦頭。最險的一次,表兄的人,騙我去茶道,被胡匪擄走,

差點就做了刀下鬼。而其中少于生死的,更是不經說。如今外祖昏迷,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他已時日無多。這家產之爭,鬧得更兇。三家聯起手來,要先把我這個外人踢出去。

收買的護衛來報。舅舅們買通個無賴,欲污我名聲,迫我嫁給他。此事我沒告訴常嬤嬤,

只看著漸黑的天色,把手伸出窗外。"這樣大的風,怕是要下雨了。嬤嬤,

你讓伙計們不要回去,輪流守著夜,把排水明渠通一通,以防濕了茶。我就宿在庫房。

"大雨連下三天。第四日傍晚露晴,我把伙計們叫進院中,依次獎賞銀子。中途名冊沾上墨,

要重新登記,就耽誤到深夜。那無賴剛好撞進來,被逮個正著,折了胳膊捆在地上。

三家舅舅來"捉奸"。門被推開,我起身往外走,眼里還噙著淚,大聲說道:"爹娘還在時,

就給我定下婚約。從前是我配不上他,自知慚愧;可如今彼此境遇相差不離,

裴時安還來信讓我回京完婚。偏在這關頭,發生了這事!

想來定是裴家政敵來為難我這個新婦,他們家是倒了,可東宮還有太子,圣上也沒發話。

我誓要追查到底,擒著這個賊人上京去告御狀!"錢沒命重要。無賴輕易被這話唬住,

他拼命掙扎,把口中塞著的破布吐出:"是你家二舅、三舅……"然后又被捂上。"外甥女,

我看這個賊人簡直是瘋了。他說的話可不能信?。?他們身后的仆役將院門緊緊圍住。

兩方人數相當,僵持住。常嬤嬤擋在我身前,我將她拉開,又包了一眶淚,

邊假哭邊道:"我怎么會因為一個瘋漢的話懷疑娘舅們,

我就是悲從心來……"當初娘出嫁時何等風光,如今我要去京都,出嫁前夕,

卻被個賊人羞辱、還挑撥我們血肉親情。昭意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明明舅舅們這些時日都忙著給我采買嫁妝,好東西一箱一箱地從外祖府里往出般,

整個十三行都瞧著呢。這賊人竟敢說你們不疼昭意!"眾人震驚地看著我。

我三舅臉上不敢置信:"沈昭意,你胡說八道些什么?跟長輩要東西,你爹就這樣教你!

"常嬤嬤得了眼色,做勢要解開無賴,讓他再開口。大舅反應很快。攔住其他人,

轉身走過來,聲音都輕了:"沈昭意,我們是一家人,舅舅當然疼你。這賊子滿口胡言,

你把他交給我處理。"都護府當值的縣尉走進來時,就看見這一幕。——我的人把無賴捆了,

有個伙計走后門去報官。"鬧什么呢這是?"皂吏讓人都散開,"誰是這院子的主人?

"我把眼淚擦干。"是我將出閣了,幾個舅舅舍不得,個個搶著要給我添妝。

說風頭不能遜于表姐們,一時便吵起來。"家里的伙計不經事,聽怕了,

這才慌里慌張跑去都護府。"我說??h尉看向眾人。我幾個舅舅又不傻,忙陪笑附和著。

"是這樣。"我踹了地上的無賴一腳,解開腰間荷包,倒出些散碎銀兩。"至于此人,

是我府中家奴,有文契的。自己處理便好,真是勞煩幾位大人走一趟,昭意出嫁那日,

會在樓中擺宴,還請賞臉來喝酒。"我見好就收。送走官差,舅舅們臉色好些了,

我又進屋取了東西,拿給大舅。"這是兩家商鋪的地契,蒙外祖慈悲,交給昭意打理。

他善心,我卻不能不知分寸,真把鋪子當作自己的。本就想在出嫁前還回去去,

便煩大舅分一分吧。"二桃未必能殺三士。卻一定能離間他們。我的鋪子地利不錯,

又經營有方,幾經擴大,一年的收益抵過他們十家。常嬤嬤恨鐵不成鋼:"姑娘,你糊涂啊!

"我遠遠地看向東南方:"本就是留不住的東西。"常嬤嬤還不知道,我幾個舅舅,

暗地里和胡匪有勾結。什么都要,人是活著走不出西域的。而現在。他們彼此懷疑,

沒有時間來對付我;又在官府面前答應過,要為我出閣備下厚禮。"更何況,我只給了地契。

那鋪子的東西,我可沒說要給。"朝著祖父的院子,我遙遙磕了三個響頭。阿公。

你更偏幾位表哥,愛意稀薄地分在我身上,卻也撐著沈昭意活了這么多年。晚上收拾包裹。

常嬤嬤看著小山般的銀票合不攏嘴:"姑娘,你竟藏了這么多私房——我們是得趕緊走,

被發現了又要惹出一堆事。"我隨意應著,心不在焉地拆開信封,靠著火,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又問我:"姑娘,你想好了,真要嫁給那個負心人?"她把裴時安叫做"負心人"。

多少年來,提起他,都是憤憤不平的模樣。我沒得選?;鹆巧蟻恚U些燒了信紙,我忙去撲。

這份家書,不是裴時安的,我們之間,從無音信?!蔷┒即蟛摹K俏业挠H兄長,

多年來無所出。我娘生下弟弟后,大伯母幾次來看,言語中都是對這個孩子的喜愛。

所以家中出事后。娘把胞弟過繼給他們,只求個清白身份,不至誤了一生??珊镁安婚L,

伯母竟有孕了。從年前開始,伯父便來信,哭訴自己的不易,逼我掏銀子;我不敢給太多,

他從前做過裝病騙我爹錢的事;他或許以為榨不出什么,語氣越來越冷淡,最近的一封,

已稱呼我幼弟為"掃把星"。我必須得回去。"世人都有自己難處,總不能指著旁人心中,

你重過所有。尤其另一頭,還壓著他的父母宗族。"我把信收好,安慰嬤嬤:"留在西域,

也是要嫁人的。你看我幾個母舅,可還能再容我多久?那還不如回京,那才是我們的家。

而且比起旁人,我至少見過裴時安。"3我以為我已做好了一切準備回京。卻沒想,

老天爺總有準備不完的"驚喜"。伯爵府暫被查封。四處打聽,

才知裴時安如今搬到了藤花胡同一家民房,隨行有個姑娘,幫他張羅內外。

賣涼茶的大嬸打量過來:"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找他夫妻兩又干甚?"常嬤嬤已捏碎了瓷碗。

我吹吹碗沿的茶沫子,靜心喝完,散下幾塊銀錠:"我是他娘子,來此完婚。至于那姑娘,

約莫是從前仆人吧,也是一番忠心,倒不好帶累了彼此名聲。"大嬸咬著銀子,

眉開眼笑:"您放心,找我就對了,保管這一片,傳得清清楚楚。我就說呢,那裴相公,

長得多俊一個人,雖是瘸子。卻也該配您這樣神仙般模樣的娘子,而不是那小丫頭,

黢黑一個,干巴巴的。站一起,不搭……"她還再說了什么,我沒聽進去。腦海里,

只閃過兩個字?!猍瘸子]登聞院那一百杖,傷筋動骨,又沒錢醫治,半年已過,

裴時安的腿落下病根?;秀遍g,我又想起過去的綠榕樹下,小少年眉目飛揚,手舞長槍,

得意地向我挑著眉。他說:"昭意,我將來要做大將軍!"他搬走后,

院里的大榕樹沒多久也砍了。我一頭扎進女紅管家中,童年就此消亡。

常嬤嬤看著我的臉:"姑娘,你可不要心軟,可憐那對賤人!

""那負心漢就算落到此等地步,也還是個男人,有嘴有手的。他不愿意,

這些流言根本就傳不出來!"我搖頭。"沒有心軟。"對過去心軟,是扎向現在自己的刀子。

我只是感慨。人間世事無常,所想所望皆難如愿。常嬤嬤敲了數遍,

才敲開藤花胡同里的那間民房。開門的是個姑娘,梳雙環髻,一身綠,人有些黑,

五官面貌細看也算標致。袖子粗粗地挽上去,手里還沾著些碳灰,應是剛在灶膛忙完。

見了人,胡亂用圍裙擦手,一笑,露出幾顆白牙:"現在便來了?今日的餛飩可還沒做好。

"她是靠給飯肆賣生餛飩而糊口的。我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清楚。裴家的倒臺,

主要還是離東宮太近。他們家有房親戚,在后宮是個貴人,為自保,投向了皇后。半年前,

云貴妃身感不適,她還懷著身孕,卻昏迷多日不醒。太醫院幾次診脈,查不出異樣,

只好召來國師,卜出是宮中有人在施行詛咒。闔宮排查,最后卻在坤寧宮的正殿找到。

矛頭直指皇后。紙人一燒,貴妃便醒了。整個人消瘦很多,

埋在皇帝肩頭哭泣:"縱使我的漣兒是陛下長子,又被封了賢王,在前朝和太子爭鋒相對,

姐姐生我的氣,打我罵我便是了……為何要趁臣妾懷孕,害我腹中胎兒,稚子何辜!陛下,

您要為臣妾母子做主啊!"皇帝要廢后。此舉勢必動搖太子根基。詔書尚未蓋印,

坤寧宮便傳來消息,皇后認罪,深感內疚,懸梁自盡。他們到底是三十年夫妻,人死罪消,

陛下不好再行遷怒。太子之位保住了。皇后黨卻被徹底清剿。其中裴貴人,便被指認知情,

慎刑司一番嚴刑拷打,她受不住,只好亂咬裴伯爵,稱是托他從宮外帶進來的巫蠱銀針。

——一個無權虛爵,自然不值得貴妃黨費盡心思。他們針對的,主要是裴家大少裴時安。

我遠走西域那年。一身反骨的裴時安,不知如何開了竅,竟真扔掉纓槍,棄武從文。

他是個念書的奇才。又于時政上見解不俗,入國子監求學,很快受到當朝大儒推崇。

太子有意交好,還曾將他留宿東宮,夜談新政。春闈放榜,裴時安中了探花。有潛力,

又年輕,放任其成長下去,是個極大的隱患。所以,裴家全府下獄;所以,

裴時安連圣上面都沒見,就被打了出去。他所受的羞辱于眾目睽睽下顯現,

幾個護衛用木板架著他,繞城半圈。裴時安趴在上面,蓋著白布,血一層一層地滲出來,

頭發散亂,看不清面容。他被革除功名。裴府抄家,圣旨上卻沒他的去處,貴妃是要誅心,

讓這個驕傲的少年,親眼看著自己一點點失去所有,再挺不直脊梁骨。

府中仆人走的走、賣的賣。只有個剛來的小丫鬟,求到裴時安跟前,說再沒地方可去,

想留下來。她叫春桃,拿著太子救濟的錢,搬來這里,又自覺不能總依靠別人,

做起了賣生餛飩的活計。我倒有些敬重她。想著或走或留,都值得我給筆銀兩,好生安置,

全看她個人訴求。卻不料,常嬤嬤剛說明來意。春桃竟像變了個人。她陡然睜大眼,

雙手叉腰:"你來找他?他被人打折腿,全城游街時你在哪?他病得快死,

高熱退不下去時你又在哪?如今看人剛養出些精氣神,日子好起來,便上了門!

"十八九歲的老姑娘,莫不是嫁不出去,硬要賴上我們郎君?人要臉樹要皮,

我們難成這個樣子,可曾開口向你求援?"常嬤嬤氣得臉紅,問她是什么身份。

"縱然我只是少爺身邊伺候的,卻總也有些情分。主辱奴死,我就是看不慣,

郎君被人扒上來吸血。更何況,上次去牢中看望老爺時,夫人還說要將我指給少爺。

"隔著帷帽。我看到她眼中騰起的戰意。最怕蠢人起妄心。饒她出身鄉野,見識短淺,

也明白一個探花郎,是多香的金缽缽??刹坏门噬先ィ抠€對了,那就是后半輩子的安寧富貴。

天時地利,人造出一個共患苦難的窩。我只覺得好笑,走上前去,透過門縫,

指了指里面狹隘的布局,衣服將院子占滿,濕漉漉地滴著水:"你照料他?主辱奴死?

"眉毛一挑:"春桃,我以為我能高看你一眼。但沒想到的是,你讓我有些惡心。

他需要郎中,需要活動空間,需要銀子,需要夫子,需要準備下一次科舉,才有站起來,

洗清冤屈的指望。你在堵他的路。"春桃愴然,情緒激動:"你就因為我是個丫鬟,

看不起我?"跟她說話真的很累。她已失態:"你懂什么?我們這一路吃了多少苦。

我天不亮就要起來燒火做飯,還要備賣出去的餛飩。換了銀子,就去買藥,大少爺不肯喝,

我就一碗一碗地重新熱;他晚上睡不好,

只有我守在外邊……"常嬤嬤也覺得無語:"這倒不像個丫鬟伺候主子,

反像個乳母伺候沒斷奶的兒子。"我的耐心已被耗盡。越過她,推開門,就要往里闖。

春桃來攔,又被常嬤嬤按住。"這租契上可是我的名字,沒有我的許可,

誰都不能進……信不信我去衙門,告你們私闖民宅?"我把聲音遠遠拋在后面。院子很小,

打掃得不算利落。淤泥污臟繡鞋,我吸了口氣,伸手,打開最里面的那扇木門。

藥碗如箭般飛來,砸碎在我的腳邊。我偏身躲開。"滾!"男人的聲音嘶啞而暗淡。

陽光照進來,屋子內的設施一覽無遺,是陰郁、萎靡的。一如輪椅上的裴時安,

他白得不像話,五官秾麗,眼眸微瞇躲避著光,鼻頭一顆紅痣,真像聊齋里勾人精魄的艷鬼。

春桃追上來,氣勢洶洶:"他不喜歡出門,不想要被人看見,

你們太過分了……"我掀開帷帽,側身眄過去一眼,是笑的模樣,眼里卻渾無半點笑意,

冷冷看著她:"是啊。可我不是旁人,我是他娘子,也是你未來主子。你并不明白,

以下犯上,是何等罪過,對吧,·春桃?"輪椅上的人猛然抬頭。我走近前去,握住他的手,

很涼,我沒有松開,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沖他笑道:"裴時安,我來此地,同你完婚。

"4我在萬景胡同租了處宅院。不如伯府氣派,卻也寬敞,

裴時安被分到南邊光照最好、風景別致的一處小院落。他依舊很排斥人。不許任何人靠近他,

將他推出來都費了很大力氣。我們在晚上搬家,胡同巷道很黑,地上有水,我踩著往前摔,

帶倒了他的輪椅。他跌倒在地,恍若不覺,眼里不聚光,如同活死人。唯獨對上我的視線時,

下意識躲避。他覺得對不起我。春桃沒有走。我后來知道,裴時安還有個書童,

父母一直在攢銀子給他贖身,正好裴家出事,便在人市將他買了回來。書童是個知恩的。

每幾日就要來一趟,裴時安的衣服,就是他換的。兩個人一道跪在我面前。

春桃把頭都磕腫了。眼里蓄滿淚:"姑娘恕罪!奴婢的那些話,都是豬油蒙了心,

我就是太擔心少爺……這才沖撞。姑娘不要發賣了我,就留我在身邊,隨便做什么都行。

"她倒是乖覺。書童也跟著求情:"姑娘來了就好,那些年,少爺真是……"他又想到什么,

把這個話口岔開:"姑娘也別太怪春桃,她就是被嚇怕了。剛開始那兩個月,

云貴妃的遠房親戚常來鬧。手段下作極了,誰敢對少爺好些,就都被打擊報復。

就連春桃辛苦找的活計,也攪和了好多次。姑娘就寬恕她一次吧,春桃來的晚,

并不知從前府中那些事。"吵得我實在頭疼。我與裴時安尚未完婚,他現在這副模樣,

也并不適合溝通。他裴家的人,等他好了,自己處理吧。書童得了我給的銀子,

留下來貼身照顧裴時安;春桃則負責在灶膛燒火,輕易不許進裴時安院子。我出了一趟門。

請回來杜行庚,上京城最好的疾醫,有七分把握能幫裴時安站起來。"滾!

"裴時安把人攆走。連著七日的閉門羹,所有人都去勸,疾醫來找我辭行,

他之前受過我父恩惠,我請他再留三日,又封了一筆酬金。第十天的時候,裴時安還在裝死。

春桃心疼得不行,求了書童,進去親自喂他吃藥,被避開也不惱,一碗一碗地重煎。

"不喝就不要喝了吧。"我說。已是第六碗,我從春桃手里接過藥,摔在地上。

雪白瓷片頓時飛濺開來,不小心劃破他的手。血珠滾落。他終于動了下,把頭抬起。

我推著他的輪椅就往外走,裴時安還想掙扎,卻被我用力按上肩膀,往后跌進坐墊里,

臉色慘白。"省省力氣吧,不喝藥的下場,就是在我這個女人面前,都弱得像個小雞崽。

"我耳朵好。能聽見春桃對著書童叨咕:"你攔我作什么,她要把少爺帶去哪兒?。?/p>

你就眼睜睜看著她禍害少爺?"書童:"可發我銀錢的東家,是沈姑娘。

"……我帶了裴時安去菜市口。時值冬日,肅殺之際,用始行戮。處刑臺上綁跪著一批犯人,

隨著監斬官令牌擲下——屠刀抬起,銀光閃過,頭顱滾地。我俯身搭上裴時安的肩,

在他耳邊低語:"你是不是也認出來他是誰?王長史,同你一樣,被卷入巫蠱之禍。

你以為你退避、你躲讓,就能讓云貴妃放過你?投降的軍隊,不配和戰死的一樣,

被載進史冊,得到對手尊重。裴時安,屠殺早就開始了,你猜,下一個會是誰?

"他瞳孔睜得很大,額頭有層細汗。"左丘失明,尚能傳書;孫臏受刖,尤有奇謀。

你不過受了一百棍,人還有口氣。若不想明年秋日,

在這里幫你全家收尸;你最好給我站起來,重新讀書,還能有條伸冤的路走。

"他的情緒開始波動。翌日。杜行庚要走,我去送。門"吱呀"一聲打開,裴時安束了發,

戴上冠,一身干凈衣衫,整個人清爽許多。在輪椅上沖著疾醫長鞠躬:"還請先生幫我。

"日子就這么過下去。裴時安不再讓人扶,能站起來走動時,已近年關。

我陪著常嬤嬤包餃子,臉上沾了面粉,他靠過來幫我擦。離得很近,

我聽到他劇烈跳動的心臟聲。"沈昭意……"他把頭偏過,整個人往后退,"多謝你。

"有許多話,沒辦法說。四年前,我們錯過;四年后,我們重逢。怨恨和失望是靠時間消磨,

我早已放棄幻想。只是現實面前,無力揭竿,只好藏起那些籌謀,借著舊日情分,

把生活修修剪剪,往想要的那個方向長。等那時候,或許我才能品出一點如愿的滋味。

我垂下頭,盯著手里的面團,把它搓扁成圓,一個剛好的形狀,聲音很輕:"沒關系。

""裴時安,你是我的夫君。"我們一體的。幫你就是幫我自己。他臉有些紅,

又冷又欲的五官,笑起來便格外動人。攥住我的手,流露真情:"沈昭意,

我以為你不會來的,你心里是恨我的。再怎么解釋,也無法掩蓋我們家曾袖手旁觀的事實。

可你還是來了……如果我還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我所得到的,都與你共享。你是我這輩子,

唯一的女人。"常嬤嬤聽著有些尷尬。正好外面傳來花瓶碎地的聲音,她出去看。

我垂著的手,還是動了動,輕輕回握他:"好啊,裴時安。"晚上嬤嬤幫我鋪床,

她不知在想什么,笑了出來:"書童都跟我說了,當初姑爺是想來追姑娘的,

卻被裴伯爺捆進祠堂,兩人達成協議,說只要姑爺考上功名,就可以娶他喜歡的女子。

這門婚事才保留到今天,沒有作廢。"我無言。嬤嬤繼續道:"他今日這番,

連把家傳的寶玉都給了姑娘。確實比待在西域、連夫君相貌都未見過的好。

只是不知道姑娘怎么想?"玉墜被我胡亂扔在桌上,我靠近火爐用手去取暖。

隨口答:"是啊,他很好——"他是個男人。即便受了刑余,革除功名,

所能走的路還是比我寬敞許多。我是不可能做官的,更不可能帶著弟弟出去自立門戶。

而裴時安,他對我有舊情,念新恩;他有文采有手段,還與云貴妃一派勢同水火。

從前的家仇;日后的安寧。不依附這個男人,亦或者說,不打著這個男人的旗號,

我什么都做不成。5二月,一場大雪過后,我搭了個棚子,給乞丐施粥贈飯。一連十天。

春桃心疼銀子,拉著書童抱怨:"這算什么事兒!我們的境遇也不好。

真是當家也不知柴米油鹽貴,少爺往后花錢的地方還多呢!"常嬤嬤翻白眼,

書童也不站她:"你不懂。京城權貴人家,逢年節,都要行善舉的。

從前老爺……"他有些悵惘,又很快打起精神,"姑娘這么做,也是為了給少爺積福氣。

"春桃覺得自己被孤立了。晚飯時候,聽說書童還攔著不讓她見裴時安。

我懶得理會這些瑣事。來領粥的有個乞兒,他年歲小,瘦得像剛從地里長出的蘿卜頭。

我生了惻隱之心,將他帶回房。嬤嬤去給他買新衣,周圍清凈了,關上門,乞兒像變了個人,

一邊和我討價還價。"還得再加十兩銀子。"一邊去啃桌上糕點。"女東家,

那戶人家的消息可不好打聽,莊子里誰不知道是個[扒皮鬼],對下人苛刻得要命。

我都被打得不成樣子。"他是這一帶的孩子王。來京城第一天,我就找上他,十兩銀子,

摸清我大伯一家的動向。早期家貧,大伯是被過繼出去的。雖是我父親兄弟,

發達時沾了不少光,還攢銀子買下百畝良田;落魄時,卻不曾沾上半點壞處。許是窮怕了,

娶的娘子又兇悍。他們日子一向節儉。弟弟剛抱過去時,還是夠了吃喝,

生病也舍得買藥;可生下親兒子后,待遇便越來越壞。六歲的孩子,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燒火做飯,自己卻只吃半個窩窩頭,然后便跟著長工去地里干活。

拔草、播種、犁地、碾磨……幾次都站不起來。涼水一潑,

伯母皺著眉罵他"偷懶的賤骨頭",挨打更是家常便飯。乞兒混進去,和我弟弟同吃同住過,

晚上就鋪著薄被,宿在伙房。爹娘寵著的小團子,我的親弟弟,多白嫩一個,在他們手里,

十指皸裂,耳生凍瘡,永遠都是臟兮兮的。這群吸血鬼!娘托孤時,把嫁妝都給出去一半,

夠養我阿弟十輩子。我把眼淚咽回去,拿出五兩銀子:"你還得再幫我個忙。

"大年的前三天,我換了身衣服,囑托嬤嬤幾件事,便自己去了京郊,投奔伯父一家。

為了裝得更像。我沒有雇馬車,衣裙上染滿泥土,敲開農院的門。"外祖病后,

幾位舅舅便容不得我,要將我賣給別人做妾……我無處可去,

只好回來……如今親人也就只有伯父了。""什么,他們竟然要將你賣了,還是五百兩!

"伯父站起來,拍桌大怒。我摘下帷帽。五官本就出色,配著欲滴的眼淚,我見猶憐。

大伯母都看直了,拍著我的手,擠出和善一個笑:"好侄女,你就安心住下來。"他們憤怒。

因為我姓沈。"沈家的女兒,要賣也是我們賣,他們不過是外人,憑什么插手?

還好昭意丫頭是個有主見的,知道自己跑回來。"深夜臥房里,透出兩道身影,低聲密謀。

伯母道:"原想著讓那小畜生落下病,好要挾著大的不斷給銀兩??伤龥]錢,撈不上油水,

那野種吃我們家許多年,合該做工抵債。如今好了,昭意丫頭回來了,那模樣、那身段,

城里的陸老爺最近不是要娶續弦,給一千兩聘禮呢!"乞兒縮在墻根,聽得心里都發涼。

陸老爺已年逾五十,打死過三位發妻,再沒誰家的女兒敢嫁,才忍痛許出重金。

那是買命的錢!我終于見到了阿弟,軟糯的一只,眉眼怯怯,剛開始還有些怕我。

在我掏出把麻糖后,便貼了過來。我給他梳頭發,潦草干黃,浸了半包頭油才順下去。

"姐姐。"他奶聲奶氣地來拽我衣袖:"你不要哭了,長寧給你擦擦。

長寧不是故意認不出你的。"他眼睛很亮,清晰映出我的倒影。手上卻滿是傷,

指甲縫里有污泥,伸出來又縮回去,神情無措。我小心攥住他的手,掏出繡帕細細擦干凈,

貼上我的臉:"有安兒在,阿姐就不難過了。"我哄著他睡覺。唱了首歌謠,他終于安心,

眼睛漸漸闔上。隔日我給幼弟梳洗時,乞兒正在院中轉磨,見四下無人,湊到我耳邊,

將昨夜聽到的墻角一字不漏地說給我聽。沈長寧有些害怕。我蹲下身,

溫柔地摸他的臉:"長寧乖,你想不想跟姐姐走?"他懵懂地看我,

或許是以為我要帶他嫁給陸老爺,不過是從一個狼窩跳進另一個狼窩,但依舊點了點頭。

小心翼翼伸出手,捏住了我的手指:"想。姐姐別怕,長寧很快長大,就能保護你。

"血緣的關系如此奇妙。他依在我懷里,讓我那顆在西域風沙中日漸冷戾的心,軟得不像話。

"那長寧,陪姐姐玩個游戲好不好?玩完了,我們就回家。"陸老爺是第三天傍晚上門的。

我被叫去見客。伯父伯母半句沒提續弦的事,我乖順地低下頭,露出一截雪白脖頸。

陸老爺眼都看直了。連連點頭。伯母見狀倒了一杯茶,放到我面前。我知道的。

賣侄女這事很容易出岔子,更何況,我還從西域"跑"過一次,有前科。

倒不如生米煮成白飯,屆時現場捉奸,非說是我傷了風化,就可堂而皇之地談起這場親事。

我捏著茶杯,在手中轉了半圈。香氣撲鼻而來。微微一笑,

迎上伯母期待的目光:"九曲紅梅,伯母有心了。"然后一飲而盡。陸老爺迫不及待,

伯父伯母起身要走。我卻倒在桌子上,猛然吐出一口黑血。阿弟闖進來,

扶著我癱軟的身子大哭;乞兒得了信號,從后門跑出去。

陸老爺嚇得都萎了:"我要的可是活人,現在這是在弄哪一出?"伯母探過來一只手,

搭在我的鼻子下,是涼的。整個人顫抖起來,望向伯父:"不是說春藥嗎?怎么,怎么,

好端端地她就沒了氣?"陸老爺只覺得晦氣。他見慣了死人,最快反應過來,

把腰繩系好:"我只圖色,你們卻敢害命?!把我的銀子退回來,還要倒賠我些,

不然我就去報官!""你敢!"伯父兇相畢露。他看看滿身是血的我,

又看看四處翻箱、搜刮地契財產的陸老板。整個人冷靜下來。聲音狠厲:"別忘了,

藥是你給的,若鬧到公堂,我們夫妻咬死,是你見色殺人,你以為你能跑?

這塊莊子可是我的地盤。"反正現在她已經死了。沈昭意是個孤女,父親還是罪臣,

隨意找個借口說她病了,再辦個喪事,誰會懷疑?"倒是你。那么多人都看見了,你一進來,

她就沒了,整個京郊縣城誰不知道你陸老板的名聲?還退錢,我侄女因你死了,你得加錢!

"兩人對著尸體討價還價。幼弟的哭聲突然插進去,陸老板想了想:"可以。

就是這崽子也不能活,萬一捅出去怎么辦?"伯父點頭,端起茶壺。撐著阿弟下巴,

就要往他嘴里灌。大伯母哪見過這場面?她雖刻薄,到底不如男人狠辣,把眼捂住,

把耳堵上,頭埋在膝里,躲進墻角,整個人不住地顫抖。幼弟很快也吐出一大口血。

倒地不醒。6門就在這個時候被推開。早在伯父商議要給我安個病死名頭時,

裴時安就忍不住要沖進來。常嬤嬤拉住他,噤了聲,聽完墻角。裴時安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腿腳雖不便,卻還是能把伯父和陸老板壓著打。拳頭到肉的嘭嘭聲,抱頭鼠竄的求饒聲,

慌亂中,不知誰的靴子被丟了過來,幼弟覺得好笑,竟然出了聲。戲再演不下去。

大伯母尚未發覺,去攔裴時安,哀號慘叫:"你到底是誰?"光天化日的,

怎么沖進來便打人?還有沒有王法啦!""他是我的夫君。"我從地上站起來,

鬢發有些散亂,束帶也落下來,我低頭,把它往上挽。聲音輕輕的,笑著去舔唇邊的血絲,

"哎呀"一聲。"伯母早年也是農戶出身,怎么認不得紅漿果呢。好甜哦。"全場震驚錯亂。

伯父鼻青臉腫:"你,你沒死?"伯母捂住腦袋:"鬼,鬧鬼了!

"我靜悄悄地望著這出鬧劇,眼里沁出淚水,語聲幽怨:"伯父,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父親生前死后,對你都算是厚待,可為什么,你竟想我和長寧死!"你可知道,謀害侄女,

在雍國可是大罪。要杖刑一百,抄家流放的!"伯母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大喊冤枉。

伯父也打出親情牌,又抓住漏洞:"昭意,我是你的親伯伯,血濃于水啊!當初家里窮,

送走我而養了你爹,這才有你們日后的風光,就念著這些情分……"何況,你不也沒出事嘛!

真要把伯父送上衙門,讓沈家的列祖列宗不得安息嗎?你不能這么狠心!

"我閉了閉眼:"血親一場,我如何愿意趕盡殺絕?"這樣,你把安兒的名字遷出宗譜,

讓他跟我走。還有我娘死之前托給你的幾處鋪子,也都還我。此事就做罷。"大伯再蠢,

也回過味來。知道這是我設下的一個局,他舍得沈長寧,卻舍不出銀子,想要拒絕。

陸老板見我活了,挺著大腹便便的肚子,過來摸我手。"這小娘皮,又聰慧,又漂亮。

真是哭也好看,怒也好看,讓人心生喜歡?。∧慵野涯阗u了我,

可有書契——"他的手還沒摸到我。便被裴時安用力往外一折,發出慘叫。"哎呦,

這是什么?"我撿起了他掉在地上的文契。"伯父,你要賣我?可我已與裴時安有了婚約,

一女兩許,可是死罪!要砍腦袋的!"多諷刺。伯父不得不答應我的要求。僅因為,

我是另一個男人的私產,他給我下毒這重罪,都不如侵害了另一個男人利益而來得嚴重。

莊園外已停好一輛馬車。裴時安給我攏了件外衫,他沒坐進來。常嬤嬤心疼地抱著沈長寧,

知道這些年阿弟的遭遇,恨得咬牙切齒:"姑娘就這么放過他們?""怎么會?

"我小心翼翼點過娘的嫁妝,這些年,被伯父一家糟蹋了許多,裴時安抽出劍,

逼得他們又補了不少現銀。"送進官府,太便宜他們。自有更厲害的在后面等著呢!

"——陸老板。惡人需得惡人磨。伯父現下掏不出錢,交不出人,

這京郊一霸的陸老板不會放過他。日后,才有熱鬧看呢。一切都如我預想的進行。只是,

裴時安生氣了。他是何等聰慧的人。我這點小心思,怕是在常嬤嬤拉住他時,便已了然于胸。

下了馬車,他徑直往前走,不曾看我一眼。我沒有哄。忙著給幼弟找夫子,

安排好一切已是五天后。嬤嬤送長寧去書院,走之前拽我袖子:"姑娘,你可長點心。

春桃那小蹄子,最近又往姑爺院里跑。"是昨夜沐浴。書童取藥膏,屋里沒了人。

春桃趁機鉆進去,把水往自己身上淋,去擦裴時安的背:"少爺,

你看看我~"裴時安一伸手,把她敲暈,重重扔在院子里。我推開門。裴時安撇過臉去,

身上只著里衣,露出鼓鼓的肌肉,腰腹線條緊實,水珠貼在上面,燭光下泛出曖昧的色澤。

見我盯著瞧。他冷哼一聲,又把衣服往下拉了拉,半晌,才走進去,讓書童換來新的熱水,

動靜弄得很大:"你見過誰家郎君被勾引,娘子卻只顧著看熱鬧的嗎?"我笑了下。

很淺的笑,若微風吹過湖面,泛起細小漣漪。我對嬤嬤說:"放心,我有辦法。"這晚,

書童送過去一壺酒。我對鏡描妝。花鈿、螺黛、胭脂,每步都一絲不茍,鏡中人長眉連娟,

雙目含情,美得不像話。夜三更,來人腳步緩慢,輕聲推門。燭火搖晃。我倚床頭往過望,

是酒氣沖天的裴時安。他很委屈:"明明你送來合歡花釀,是有求和消冰的意思。

我等你許久,從戌時到子時,你都不曾來。昭意,你是不是……"我回頭看,

嘴角攢出個精心準備的笑來,既是精心準備,也當傾國傾城。裴時安酒立刻醒了一半。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就像大伯家中,你明明可以……"俊秀的眉眼暈染出紅意,

他失去語言能力,結結巴巴,把來意和這些日子生的悶氣都拋在腦后。我指尖扯過束帶,

輕輕一拽,三千青絲垂在肩頭疊如云鴉。向他伸手。嫩蔥似的指頭一勾:"我聽不清,

裴時安,你走近點。"他同手同腳,來到床邊。我傾起半個身子,手撫上他的臉,

笑得嫣然又坦蕩:"夫君,你何時與我成婚?。?"這些日子,我是在忙。

忙的卻是挑看吉時,下月初三就不錯……"酒后的裴時安。平常清醒克制的眸子,

如今深邃又極具侵略。話還沒有說完,他的目光就變得熾熱,滾燙的手掌一把攬住我的肩。

他俯身,與我鼻尖對鼻尖,聲音沙?。?在看日子?你要嫁我?昭意。

"我毫不退讓:"我們本就是夫妻。"霎時間,天旋地轉,我被壓到床上。

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猛烈地吻住了我。實在洶涌。外衫往下滑落,露出雪白的肩頭。

他眼睛都紅了,像頭兇猛的野獸,我還未來得及學閨帷之術,

不知道男人在床上的力氣竟這樣大。一時險呼吸不過來。手往帷帳外伸,卻又被他捉回去,

根根落上溫熱。這下眼睛紅的是我了。用力一推:"裴時安,唔,

別碰那里……我……"7見過裴父裴母后,我與裴時安完婚。朝堂上大事頻出,

賢王黨對太子圍剿,巫蠱禍患未平,處刑臺上每日都濺著血。皇帝大病一場,

醒來在坤寧宮獨坐整夜。聽說他出來時,面上猶有淚痕。婚事不好鋪張,簡單辦過,

我手上只帶著一個玉鐲,水頭一般,是在牢中,裴母退給我的。她滄桑許多,鬢生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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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5-08 03: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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