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御賜姻緣永昌三年的春闈放榜日,整個皇城都浸在杏花的香氣里。
長公主趙明玥倚在御花園的涼亭欄桿上,指尖捻著一朵將開未開的芍藥。這花開得極好,
層層疊疊的粉白花瓣裹著金黃花蕊,像極了母后生前最愛的那個琺瑯首飾盒。"殿下,
貴妃娘娘請您去賞畫呢。"大宮女青黛匆匆走來,鵝黃色的裙裾掃過新綠的草地。
明玥懶懶地抬眸,陽光透過亭角的銅鈴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又是哪位大家的墨寶?
值得本宮移步?""聽說是新科狀元獻給皇上的。"青黛湊近壓低聲音,
"畫的是《洛神賦圖》,皇上龍顏大悅,正在麟德殿召見他呢。"明玥這才有了幾分興致。
她整了整月白色廣袖流仙裙的衣襟,乘步輦往麟德殿去。剛到殿外漢白玉臺階下,
就聽見里面傳來清朗如玉的男子聲音:"......臣以為,顧愷之畫洛神,
妙在得其神而非形。水波不興而暗流涌動,衣帶當風而靜氣自生。所謂'翩若驚鴻,
婉若游龍',正在這動靜之間。"明玥腳步一頓。這聲音不疾不徐,如清泉漱石,
莫名讓人心安。她示意太監不必通報,悄悄從側門進入,隱在十二扇紫檀木屏風后窺看。
殿中站著個身著狀元紅袍的年輕男子,背影如修竹般挺拔。皇帝趙弘坐在上首鎏金龍椅上,
旁邊是滿面春風的趙貴妃——那個在母后病逝不到半年就入主中宮的女人。
"沈愛卿見解獨到。"皇帝撫須笑道,眼角堆起細紋,"朕聽聞你不僅文章錦繡,
畫藝也精湛。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男子躬身行禮,
腰間羊脂玉佩紋絲不動:"陛下過獎。臣不過拾前人牙慧。"明玥微微側身,
終于看清了他的樣貌。這一眼,便如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面。沈硯卿生得眉目如畫,
一雙鳳眼含著書卷清氣,鼻若懸膽,唇薄如刃。明明穿著最艷麗的狀元紅,
卻透著一股雪落青松般的清冷氣質。"明玥來了?"皇帝突然看向屏風方向,
眼中閃過狡黠的光,"別躲了,出來見見新科狀元。"被點破行藏,明玥只得轉出屏風。
沈硯卿立即伏地行大禮,額頭幾乎觸到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面:"臣參見長公主殿下。
""免禮。"明玥虛扶一下,目光卻落在那幅展開的《洛神賦圖》上。畫中洛神回眸顧盼,
眼中情意幾乎要溢出絹帛,確是非同凡響的佳作?;实劭纯磁畠?,又看看沈硯卿,
忽然撫掌笑道:"朕看你們年紀相仿,又都愛書畫,不如...""陛下!
"趙貴妃突然打斷,金鑲玉的護甲在龍椅扶手上刮出細微聲響,"沈大人才學出眾,
將來必是國家棟梁。不如先讓他去翰林院歷練幾年..."明玥垂眸冷笑。
趙貴妃一直想讓自己嫁給她那個草包侄子趙承嗣,自然不愿見父皇給她指婚。她正想告退,
卻聽沈硯卿道:"臣斗膽,想請長公主殿下賜教畫藝。"他說這話時目光澄澈,不卑不亢。
殿中霎時一靜?;实酃笮?,眼角的紋路更深了:"好!明玥,
你就帶沈愛卿去御花園走走,品評品評宮里的畫作。"出了麟德殿,
明玥與沈硯卿一前一后走著,中間隔著恰到好處的三步距離。宮女太監們遠遠跟著,
誰也不敢打擾。行至一處僻靜的回廊,廊外一株老梅橫斜,
沈硯卿突然停下腳步:"殿下可是不喜這門親事?"明玥愕然,
手中團扇差點落地:"什么親事?""陛下有意賜婚,殿下看不出來么?
"沈硯卿目光清澈見底,仿佛在討論今日天氣,"若殿下不愿,臣可上書推辭。
"明玥仔細打量他。這人倒是直接,不像其他官員那般彎彎繞繞。她隨手折下一枝嫩柳,
在指尖纏繞:"沈大人為何覺得我不愿?""殿下眉頭一直未展。"沈硯卿輕聲道,
聲音低得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臣雖出身寒門,也知公主金枝玉葉,不該勉強。"寒門?
明玥詫異??此e手投足的氣度,還以為是哪個世家的公子。正想再問,
忽聽假山后傳來竊竊私語:"聽說沈狀元是帶著婚約進京的......""噓,小聲點!
他未婚妻是北境林將軍之女,三年前戰死了......"明玥心頭一震。再看沈硯卿,
他面色如常,仿佛沒聽見那些話。但明玥分明看見,他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像被風吹亂的琴弦。三日后,皇帝果然下旨賜婚。大婚定在三月后,滿朝嘩然。
趙貴妃氣得稱病不出,而她那個侄子趙承嗣,更是當眾在醉仙樓上大罵沈硯卿"攀龍附鳳",
被御史參了一本,罰俸半年。明玥在宮墻上遠遠望見過沈硯卿一次。那是杏花凋零的時節,
他獨自站在朱雀大街的狀元牌坊下,仰頭望著什么。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是一只斷了線的蝴蝶紙鳶,孤零零掛在牌坊的犄角上,隨風搖晃。不知為何,
那畫面讓明玥心尖一疼,像是有人用繡花針輕輕扎了一下。
## 第二章 同床異夢大婚那日,整個長安城都沸騰了。
從皇宮到駙馬府的十里御道上鋪滿紅綢,禁軍列隊肅立,禮樂聲響徹云霄。
明玥穿著繡金鳳的嫁衣,頭戴九翚四鳳冠,坐在貼滿"囍"字的鸞駕里,
聽著外面震天的歡呼聲。"殿下,到了。"青黛輕聲提醒,聲音有些哽咽。
她是母后留給明玥的宮女,從小伺候到現在。駙馬府門前,沈硯卿身著大紅喜袍,玉帶金冠,
襯得面如冠玉。他按禮制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這才用金秤桿挑起鸞駕的珠簾。
當明玥扶著他的手走下鸞駕時,二人目光短暫相接。沈硯卿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旋即又恢復成一潭靜水。明玥心頭微澀——她知道自己生得美,
但這美貌顯然打動不了這個心里裝著亡妻的男人。合巹酒喝完,喜娘們說著吉祥話退下,
屋內霎時安靜下來,只剩龍鳳喜燭嗶啵作響。明玥坐在百子千孫帳內,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嫁衣上的金線流蘇。"沈大人......"她剛開口,
沈硯卿卻突然退后一步,躬身行禮。"殿下早些歇息。臣......還有些公文要處理。
"說完,他竟轉身去了書房,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明玥呆坐床沿,
手中金杯"當啷"落地,酒液濺在繡著交頸鴛鴦的鞋面上。她早聽聞沈硯卿對亡妻情深義重,
卻沒想到大婚之夜就給她如此難堪。翌日清晨,青黛紅著眼眶進來:"殿下,
上朝去了......連合巹酒的交杯都沒喝......"明玥看著銅鏡中自己蒼白的臉,
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她冷笑一聲,將梳子重重拍在妝臺上:"隨他去。"一連半月,
沈硯卿都宿在書房。明玥從最初的憤怒到后來的麻木,只當這樁婚姻不存在。
直到那日她去書房取《山海經》,無意中撞見沈硯卿對著一幅畫像出神。畫中是個戎裝女子,
約莫十八九歲,英姿颯爽,眉目間與明玥有三分相似。女子腰間佩劍,站在一株白梅樹下,
笑容明媚如朝陽。畫角題著:"云卿二十又一,硯卿繪于北疆"。明玥心頭一震,轉身就走。
沈硯卿追出來,在回廊拉住她的衣袖:"殿下......""不必解釋。
"明玥冷冷甩開他的手,"本宮明白沈大人心有所屬,不會強求。
"她抬眸直視沈硯卿的眼睛,"但請沈大人記住,這門婚事是父皇所賜,表面功夫總要做足。
"沈硯卿欲言又止,最終深深一揖:"謝殿下體諒。"那晚,明玥在寢殿獨酌到天明。
陳年的梨花白一杯接一杯,卻澆不滅心頭那股無名火。醉眼朦朧中,
她似乎看見沈硯卿站在門外,抬手欲叩又止,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次日,
宮中傳來趙承嗣升任兵部侍郎的消息。
明玥心知這是趙貴妃給她的下馬威——若沒有駙馬撐腰,
更新時間:2025-05-08 01:5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