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的京城,寒風如刀。崔明裹緊了身上單薄的棉袍,縮在街角,
面前擺著幾幅未賣出的畫作。他的手指凍得發紅,卻仍固執地握著一支筆,
在紙上勾勒著路過的行人。"崔畫師,今日可有人買畫?
"隔壁賣炊餅的老漢遞來一塊熱騰騰的餅子。崔明搖頭,接過餅子咬了一口,
熱氣在口中化開,卻暖不了他的心。"多謝老丈。"他聲音沙啞,像是許久未曾好好說話。
"唉,你說你,當初在宮里當畫師多好,偏要得罪嚴大人..."老漢搖頭嘆氣,
沒再說下去。崔明眼中閃過一絲陰郁。三年前,他還是宮廷畫院最年輕的畫師,
因不肯按嚴世蕃的要求修改先帝畫像而被逐出宮門。嚴世蕃,當朝宰相,權傾朝野,
一句話就能斷人生死。"寧可餓死,也不做那諂媚之事。"崔明低聲說,
卻不知是在說服老漢還是自己。日頭西斜,街上行人漸少。崔明收拾起無人問津的畫作,
數了數袋中銅錢——勉強夠買半升糙米。他拖著疲憊的步伐,向城南的破廟走去,
那里是他暫時的棲身之所。路過古玩市場時,一陣風吹開了某個攤位上的一塊破布,
露出下面堆放的幾卷殘破畫卷。崔明本已走過,卻又鬼使神差地退了回來。"這些怎么賣?
"他指著那堆看似廢紙的舊畫。攤主是個滿臉皺紋的老者,抬眼看了看崔明:"十文錢,
全拿走。都是些沒人要的破爛。"崔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展開其中一幅。畫已殘破不堪,
只能隱約看出是幅夜宴圖,人物面目模糊,但筆法精妙,非尋常畫工所為。他心頭一動,
掏出最后的十文錢?;氐狡茝R,崔明點燃半截蠟燭,借著微弱的光仔細研究那幅夜宴圖。
畫中破損最嚴重的是中央一位女子的形象,只剩半邊身子和模糊的面容。崔明取出顏料,
開始修補那些缺失的部分。"你畫得不對。"一個輕柔的女聲突然在寂靜的廟中響起。
崔明手一抖,筆尖在畫上留下一道墨痕。他猛地回頭,廟中空無一人。"我在這里。
"聲音再次響起,竟是從畫中傳來。崔明瞪大眼睛,
只見畫中那位被他修補的女子形象竟微微晃動,殘破的畫卷邊緣泛起淡淡青光。
那半邊面容上的眼睛眨了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你是..."崔明聲音發顫,
手中的筆掉在地上。"我叫阿芷,是這畫中的精怪。"女子的聲音如同清泉流過石上,
"百年了,終于有人能看見我。"崔明后退幾步,撞倒了燭臺,廟內頓時陷入黑暗。
然而那幅畫卻自行發出微光,畫中女子的形象越發清晰——一個身著淡青色衣裙的少女,
眉目如畫,正含笑望著他。"別怕,"阿芷的聲音溫柔,"我不會害你。相反,我要感謝你。
若非你的修補,我恐怕還要沉睡更久。"崔明強自鎮定,
重新點燃蠟燭:"你...真是畫中精怪?""正是。"阿芷的身影在畫中輕輕走動,
仿佛那薄薄的紙面是廣闊天地,"我本是百年前一位畫師的侍女,他作畫時我常在一旁研墨。
他死后,我因執念太深而入了畫,成了精怪。"燭光搖曳,崔明看著畫中栩栩如生的女子,
忽然不那么害怕了。他自幼學畫,聽過不少關于畫中仙的傳說,
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親眼所見。"你能從畫中出來嗎?"他好奇地問。
阿芷搖頭:"白日不行。只有在夜晚,月光照射時,我才能短暫離畫。"她頓了頓,"而且,
我需要你的幫助。""什么幫助?""我的靈力很弱,需要依附于畫作才能存在。
"阿芷的聲音帶著懇求,"你若能繼續完善這幅畫,我就能獲得更多力量,
甚至...""甚至什么?""甚至有一天能真正走出畫來。"阿芷的聲音低了下去,
"當然,你若不愿,我也不會強求。"崔明看著畫中女子期待又忐忑的神情,
忽然笑了:"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多個畫中友伴倒也不錯。"他拾起筆,"告訴我,
該怎么畫?"就這樣,崔明與畫中精怪阿芷開始了奇異的共同生活。白日里,
崔明依舊上街賣畫,夜晚則回到破廟,在阿芷的指導下完善那幅《夜宴圖》。
阿芷對畫技的理解令崔明驚嘆,她雖自稱只是侍女,卻對筆墨丹青有著非凡見解。
"你的筆法太過拘謹,"阿芷常這樣點評,"畫人像時,不要只想著形似,更要捕捉神韻。
"在阿芷的指導下,崔明的畫技突飛猛進。更奇妙的是,
阿芷似乎能將自身靈力注入崔明的畫作中,使畫中人物格外生動傳神。
崔明的新作開始在市場上引起注意,價格也水漲船高。一個月后的夜晚,
崔明帶回了一壺酒和幾樣小菜。他將畫掛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斟了兩杯酒。"阿芷,
今晚月色正好,不如出來一敘?"畫中女子微微一笑,身影漸漸模糊,
隨后一縷青煙從畫中飄出,在月光下凝聚成人形。阿芷身著淡青色衣裙,眉目如畫,
比畫中更加生動美麗。"多謝。"她接過酒杯,指尖與崔明輕輕相觸,冰涼卻柔軟。
兩人對坐飲酒,阿芷講述著百年前的往事,崔明則傾訴自己落魄的境遇。
月光灑在破廟的地上,仿佛鋪了一層銀紗。"你知道嗎,"阿芷望著月亮,
"百年前那位畫師也曾如你這般,才華橫溢卻不得志。""后來呢?"崔明問。
阿芷的眼神黯淡下來:"后來他得到權貴賞識,卻要付出代價..."她沒再說下去,
轉而問道,"若你有機會重回宮廷,但需違背本心,你會如何選擇?
"崔明毫不猶豫:"寧折不彎。我既因堅持己見被逐,就不會為重返而妥協。
"阿芷凝視著他,眼中似有淚光閃動:"希望你能記住今夜之言。"就在兩人交談之際,
廟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阿芷身形一晃,化作青煙迅速回到畫中。廟門被推開,
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名隨從走了進來。"崔畫師,別來無恙啊。"男子笑容可掬,
眼中卻毫無溫度。崔明立刻認出這是嚴世蕃的心腹管家嚴福。他站起身,
警惕地問:"嚴管家深夜造訪,有何貴干?"嚴福環顧破廟,
目光在那幅《夜宴圖》上停留片刻,又移開:"嚴大人看了你最近的畫作,很是欣賞。
特命我來請你明日過府一敘。"崔明心中警鈴大作。
嚴世蕃為何突然對他這個被逐畫師感興趣?但眼下形勢,不容他拒絕。"明日何時?
""午時,嚴府恭候。"嚴福拱手,臨走前又瞥了一眼墻上的畫,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待嚴福一行離去,阿芷立刻從畫中現身,面色凝重:"此人身上有邪氣,你要小心。
"崔明皺眉:"嚴世蕃突然找我,必有所圖。但以我現在的處境,拒絕不得。
"阿芷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嘆一聲:"明日我隨你同去。這幅畫你要隨身攜帶,若有危險,
我或可相助。"次日,崔明帶著《夜宴圖》來到嚴府。府邸奢華遠超想象,亭臺樓閣,
金碧輝煌。嚴福引他穿過重重院落,來到一間隱秘的書房。嚴世蕃端坐在紫檀木書案后,
年約五旬,面容儒雅,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他示意崔明坐下,開門見山道:"崔畫師,
本官聽聞你近來畫技大進,可有此事?"崔明謹慎回答:"略有所得,不足掛齒。
"嚴世蕃輕笑:"過謙了。"他拍了拍手,侍從呈上一卷畫軸,
"這是你半月前所畫的《仕女游春圖》,本官花重金購得。"崔明展開畫軸,確是他的作品,
但奇怪的是,畫中仕女的神態比他記憶中更加靈動,仿佛隨時會從紙上走下來一般。
"這..."他隱約感到這與阿芷的靈力有關。"本官閱畫無數,"嚴世蕃瞇起眼睛,
"卻從未見過如此傳神的作品。畫中人物幾欲破紙而出,絕非尋常畫技所能為。
"他身體前傾,聲音壓低,"崔畫師,你可是得了什么...特別的助力?"崔明心頭一跳,
強自鎮定:"不過是勤學苦練罷了。"嚴世蕃大笑:"好一個勤學苦練!"他突然收斂笑容,
"本官就直說了。我要你為我畫一幅畫,一幅能'活過來'的仕女圖。若能成事,
不僅讓你重回畫院,更保你榮華富貴。"崔明震驚不已:"嚴大人,畫終究是畫,
怎能活過來?""別人或許不能,"嚴世蕃意味深長地說,"但你不同。
"他的目光落在崔明隨身攜帶的畫筒上,"比如你手中那幅《夜宴圖》,就很不一般,
不是嗎?"崔明背脊發涼,嚴世蕃竟似知道阿芷的存在!離開嚴府后,
崔明魂不守舍地回到破廟。阿芷立刻從畫中現身:"如何?"崔明將嚴世蕃的要求如實相告,
阿芷面色大變:"不可!他這是要煉制'畫魂'!""什么是畫魂?"崔明問。
阿芷神色痛苦:"就是以精怪靈力為引,將畫中人物變為活物的邪術。
百年前...那位畫師就是受權貴脅迫,
試圖將我煉成畫魂..."崔明愕然:"那你...""我逃過一劫,
卻因執念太深而入了畫,成了精怪。"阿芷眼中含淚,"如今嚴世蕃定是看出了我的存在,
想重施故伎。"崔明握緊拳頭:"我不會讓他得逞。明日我就離開京城。
"阿芷搖頭:"嚴世蕃權勢滔天,你逃不掉的。而且..."她猶豫片刻,"我感覺到,
他身邊有懂邪術之人,我們已被盯上。"當晚,崔明輾轉難眠。
嚴世蕃許諾的榮華富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重回畫院,錦衣玉食,
再不用忍受貧寒與白眼...這樣的誘惑,對一個落魄畫師而言實在太大了。
更新時間:2025-05-08 01:4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