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菩薩保佑,這是驅邪的仙藥……” 奶奶渾濁的眼珠布滿血絲,
花白頭發垂在弟弟抽搐的小臉上。我撲過去搶碗時,滾燙的灰水潑在弟弟脖頸,
他哭得像只瀕死的幼獸。母親舉著退燒藥從廚房沖出來,搪瓷缸 “當啷” 摔在地上。
她指甲深深掐進奶奶胳膊:“媽!壯壯都燒到 40 度了,你還要害死他!
”奶奶突然癱坐在蒲團上,枯槁的手顫抖著指向神龕。三尊褪色的菩薩像前,
香灰堆得小山似的,供桌上還擺著半只發臭的燒雞 —— 那是今早母親買的唯一葷菜。
“孽障!都是你們不敬神,菩薩才降災!” 奶奶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笑,“去年你流產,
上個月你爸中風,現在壯壯又發燒……”母親臉色煞白,踉蹌著扶住門框?!皥缶?!
” 我攥緊手機,卻被母親按住手腕。她眼底青黑,額角還貼著退燒貼,
聲音輕得像要消散在空氣里:“小滿,別鬧了,
你弟要送醫院……”救護車的鳴笛聲刺破暮色時,奶奶正對著香爐磕頭。她額頭沾滿香灰,
嘴里念叨著 “菩薩贖罪”,供桌上的燒雞爬滿了蒼蠅。我沒想到,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沒過多久,母親咳血暈倒在廚房。醫院診斷書像塊寒冰,攥得我指節發白:肺癌晚期。
奶奶卻把診斷書撕得粉碎,在滿地紙屑上撒香灰:“醫院都是騙人的!
當年你爺爺被西醫折騰死,現在又要害我女兒?”她變本加厲地搞起 “獻祭”。
每逢初一十五,家里雞鴨鵝都要跪在神龕前 “請罪”,鮮血順著供桌滴在香灰里。
有次我放學回家,看見弟弟脖子系著紅繩,被綁在院中的槐樹上。奶奶舉著桃木劍轉圈,
說弟弟身上有 “惡鬼附身”。“小滿,快救救我……” 弟弟哭得嗓子都啞了,
臉上還沾著香灰。我沖過去解開繩子的瞬間,奶奶的桃木劍重重打在我背上?!胺戳朔戳?!
” 她舉著劍追打我,“你這被撒旦迷惑的丫頭!”我躲在房間里發抖,
聽見母親虛弱的咳嗽聲從隔壁傳來。自從拒絕化療,她的身體越來越差,
可奶奶每天逼著她喝香灰水,說這是 “菩薩賜的甘露”。深夜,我被一陣古怪的響動驚醒。
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見奶奶披著黃布,在院子里跳大神。她面前擺著母親的照片,
旁邊的鐵鍋里騰起陣陣黑煙 —— 那里面燒的,分明是母親的病歷和藥盒。“媽!
” 我沖出去搶奪,卻被奶奶反手一巴掌打倒在地。她指甲劃過我臉頰,
嘴里念念有詞:“邪魔退散!邪魔退散!”劇痛中,我看見母親虛弱地倚在門框上。
她眼神空洞,嘴角還沾著香灰,像尊即將風化的雕像。
“小滿…… 別鬧了……” 她聲音輕得聽不見,卻讓我渾身發冷。
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清醒的母親。后來,母親在昏迷中離世。奶奶跪在遺體前大笑,
往她嘴里塞香灰:“菩薩接你去享福了!” 我沖上去推開她,卻被她抓傷了手腕。
“你這個不孝女!” 奶奶歇斯底里地喊,“都是你不信神,才害死你媽!”葬禮那天,
天降暴雨。奶奶堅持要按 “神諭” 土葬,說火葬是 “褻瀆神靈”。我報了警,
在民警的調解下,母親才得以火化。后來,我帶著弟弟搬離了那個噩夢般的家。
可每當夜深人靜,香爐灰的氣味就會鉆進夢里,混著母親的咳嗽聲,還有弟弟絕望的哭喊。
再次見到奶奶,是在三年后的清明。她跪在母親墳前,額頭上全是磕破的血痂。
香灰被雨水沖成褐色的泥漿,順著墳頭往下淌。“菩薩為什么懲罰我……” 她喃喃自語,
“我那么虔誠……”我轉身離開時,聽見身后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仡^望去,
奶奶直挺挺地躺在泥濘里,嘴角還沾著香灰。那一刻,我沒有一絲憐憫。再后來,
我聽說奶奶癱瘓在床,神志不清地喊著 “菩薩救我”。村里有人說,
她是被惡鬼纏上了;也有人說,是報應來了。我始終記得那個深夜,母親臨終前攥著我的手,
指甲縫里還嵌著香灰。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小滿,別信……”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如果時間能重來……如果時間能重來!尖銳的刺痛突然襲來,我猛地睜開眼。
熟悉的霉味鉆進鼻腔,
墻上的掛歷顯示 2018 年 6 月 15 日 —— 正是母親查出肺癌的那天。
床頭,弟弟正發著高燒,小臉燒得通紅。
客廳傳來奶奶念叨的聲音:“這香灰可是開過光的……”我渾身發冷,沖進廚房時,
正看見奶奶把香爐灰倒進碗里?!白∈?!” 我搶過碗摔在地上,
瓷片濺起的香灰撲在奶奶臉上。她愣住了,隨即暴跳如雷:“你這孽障!”“我才不是孽障!
” 我握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媽,帶弟弟去醫院!現在就去!
”母親拿著退燒藥站在門口,眼神猶豫。我沖過去抓住她的手,
指甲在她腕上掐出月牙形的血痕:“媽,相信我!不去醫院,弟弟會死的!”弟弟住院那天,
奶奶追到醫院大鬧。她舉著桃木劍要 “斬妖除魔”,被保安拖出病房時,
還在咒罵:“你們都要遭報應!”奶奶被保安架出病房后,并沒有善罷甘休。
她守在醫院走廊,逢人便哭訴我們一家不敬神靈,遭了天譴。
她的胡言亂語很快引來一群好奇的圍觀者,把本就不寬敞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大家快來看??!這家人得罪了菩薩,現在遭報應了!”奶奶披頭散發,
臉上還沾著摔碎的香灰,模樣十分駭人。她見人就拉住對方的衣袖,“我孫子被惡鬼附身,
他們卻不讓我做法驅邪,還要送他去醫院!這些醫生都是騙子,他們根本治不好??!
”“您別胡說了!” 我沖上前想把她拉開,卻被她一把推開。奶奶趁機沖進病房,
抓起床頭柜上的藥瓶就往地上砸:“這些毒藥會害死我孫子的!只有菩薩的香灰才能救他!
”弟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大哭起來,母親臉色慘白地護住他:“媽,求您別鬧了!
醫生說了,壯壯是肺炎,再拖下去會有生命危險!”“騙子!全都是騙子!
”奶奶歇斯底里地尖叫,突然抄起一旁的椅子就朝輸液架砸去。
金屬碰撞的巨響在病房里回蕩,嚇得其他病人紛紛躲到角落。醫生和護士聞聲趕來,
試圖將奶奶勸離??伤癔偭艘粯?,又哭又鬧,
還不停地詛咒醫生:“你們這些褻瀆神靈的罪人!菩薩不會放過你們的!”混亂中,
奶奶一把扯掉弟弟手臂上的輸液管,鮮血頓時順著他的手臂流下來?!安?!
”母親發出凄厲的哭喊,急忙按住弟弟的傷口。我再也無法忍受,沖上前死死抱住奶奶,
想把她拖出病房。“放開我!你這個被撒旦迷惑的丫頭!” 奶奶瘋狂掙扎,
指甲在我臉上劃出幾道血痕。就在這時,幾名保安和警察及時趕到,強行將她帶離了病房。
看著被帶走的奶奶,我終于松了口氣??蛇€沒等我緩過神來,走廊里又傳來一陣騷動。
原來奶奶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群同樣迷信的信徒,
他們舉著寫有 “反對西醫”、“相信菩薩” 的標語,在醫院門口聚眾鬧事。
“你們這是妨礙醫療秩序!”醫生憤怒地喊道,“再這樣下去,我們只能報警了!
”但這些人根本聽不進去,他們高喊著口號,試圖沖進醫院。警察迅速封鎖了現場,
與鬧事者對峙?;靵y中,有人不慎撞倒了消防栓,警報聲頓時響徹整個醫院。
這場鬧劇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直到所有鬧事者被帶走,醫院才恢復平靜。
我看著病床上虛弱的弟弟,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保護好他,
絕不能讓悲劇重演。走廊里的警報聲還在刺耳地響著,我卻顧不上震得發疼的耳膜,
轉身緊緊抓住母親的手腕。她的皮膚下青筋凸起,像干涸的河床般蜿蜒,
腕骨硌得我掌心生疼 —— 不過短短幾日,母親竟消瘦成這樣。“媽,去做檢查。
” 我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顫抖,“現在就去,立刻!”母親被我拽得踉蹌,
她枯瘦的手指拂過弟弟手臂上重新纏好的繃帶,嘴唇翕動:“小滿,
先顧著你弟......”“顧著他就不能顧你嗎?”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眶突然發燙。
記憶如毒蛇噬咬,上一世此刻的母親,正默默把咳在掌心的血漬擦在衣角,
像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我猛地扯開她的領口,
鎖骨處的淤青赫然在目 —— 那是被奶奶強行灌香灰水時留下的指痕?!斑@是怎么回事?
”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她的肩膀,“你還要瞞到什么時候?是不是又在喝香灰水?
”母親的瞳孔劇烈收縮,慌亂地別開臉。她后頸的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的紅點,
那是長期服用香灰導致的汞中毒癥狀。我突然想起昨夜偷聽到的對話,
奶奶陰森的嗓音混著瓷碗碰撞聲:“喝了這碗觀音凈露,
你的病菩薩自然會收走......”“走!” 我拽著母親往走廊盡頭沖去,
更新時間:2025-05-07 23:5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