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識監護儀的警報聲像一把鈍刀,反復割著我的神經。"心室顫動!準備除顫!
"我抹去流進眼睛的汗水,手掌緊貼著除顫板。"所有人離開!
"電流穿過那個血肉模糊的胸膛,他的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彈起又落下。
"還是沒有自主心律!"護士的聲音在顫抖。"再來一次!200焦耳!"急診生涯中,
我見過太多死亡,此刻手術臺上這個素未謀面的軍人,他的生命線正在我手中一點點斷裂。
第三次電擊后,監護儀上突然出現了微弱的波動。"有了!竇性心律!
"手術室里爆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我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有機會看清他的臉——劍眉入鬢,
鼻梁高挺,即使在昏迷中也透著一股倔強。軍裝領口被鮮血浸透,露出里面泛黃的相片邊緣。
"秦醫生,要取出來嗎?"護士指了指他的衣領。
我小心地抽出那張照片——是個面容慈祥的老婦人,背面寫著母親,日期是十年前。"收好,
和私人物品放在一起。"我將照片遞給護士,卻在交接時發現他軍裝內袋里還有東西。
一個牛皮紙信封,已經被血浸透了一半,上面工整地寫著:"吾妻親啟"。我的手指僵住了。
這封信顯然從未寄出,邊角已經起毛,像是被反復取出又放回。"血壓穩定了,送ICU。
"我摘下沾血的手套,卻鬼使神差地將那封信收進了白大褂口袋。洗手時,
冰涼的水流沖刷著我手腕上的血跡。鏡中的自己眼眶發紅,不是因為疲憊,
而是因為那封信——父親犧牲前一周,我也收到過類似的信,里面寫滿了來不及實現的承諾。
"7床軍人的家屬來了嗎?"我問值班護士。"還沒有。部隊的人說他在本地沒有親屬。
"我望向ICU的方向,那個陌生軍人身上有種令人揪心的孤獨。就像十年前站在父親墓前,
抱著同樣染血家書的我。三天后,他醒了。我拿著那封信站在病房門口,
透過玻璃窗看見他正試圖坐起來,輸液管隨著他的動作搖晃。"你最好不要亂動。
"我推門而入,"三根肋骨骨折會提醒你這個建議有多重要。"他猛地抬起頭,
警惕的目光在看到我白大褂上的工作證時稍稍緩和。"你是、我的醫生?""秦雨,
負責你的術后恢復。"我走近病床,從口袋里取出那個信封,"這是你的東西,
搶救時從你身上找到的。"他的表情瞬間凝固,手指顫抖著接過信封,
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幾個字,眼神像是看著某個遙遠的夢境。"謝謝。"他將信封貼在胸口,
聲音沙啞,"我以為...弄丟了。"我假裝整理病歷避開他的目光:"傷口還疼嗎?
""習慣了。"他扯出一個笑容,"陸志遠,第72集團軍偵察連連長。""我知道,
病歷上寫著。"我指了指他手中的信,"需要幫你聯系你妻子嗎?"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鳥鳴,
他的目光追著那聲音飄向遠方。"不必了,"他輕聲說,"她收不到了。"那一刻,
我看到了十年前鏡中自己的眼神。第2章 黃昏的秘密推開ICU的門時,
我聞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陸志遠床頭的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他正望著窗外發呆,
手里攥著那個信封。"今天感覺怎么樣?"我走近病床,翻開他的病歷本。
他像是被驚醒般轉過頭,迅速的把信封塞到枕頭下。"好多了,秦醫生。
"他嘴角扯出一個微笑,卻牽動了臉上的傷疤,"至少能認出鏡子里的自己了。
"我低頭查看他的傷口,紗布上滲著淡黃色的組織液。"恢復得不錯,但別急著笑。
"手指輕輕按壓縫合處,"疼嗎?""比不上訓練時挨的揍。"他聲音很輕,
呼吸噴在我發頂,帶著淡淡的血腥味。我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睛,
那里面有種我熟悉的空洞——父親剛從前線回來時,眼里也有同樣的東西。窗外夕陽西沉,
最后一縷光透過百葉窗照在他臉上,我突然注意到他枕頭下露出的一角照片。"你母親?
"我指了指照片。他眼神突然變得柔軟,輕輕抽出照片。"嗯,十年前走的。
"拇指摩挲著照片邊緣,"肺癌晚期,沒等到我休假回家。"我喉嚨發緊。父親犧牲時,
我也沒能見到最后一面。"秦醫生!3床病人嘔血!"護士的喊聲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馬上來!"我轉身要走,卻聽見他在身后說:"你父親也是軍人?"我僵在門口,
沒有回頭。"你怎么知道?""你看我的眼神..."他頓了頓,
"像在看一個會走路的紀念碑。"那天深夜,我查完房經過ICU,
發現陸志遠床頭的燈還亮著。他坐在窗前,就著月光寫著什么,面前攤著那個信封。
聽到腳步聲,他迅速合上信紙,但沒來得及藏起眼角反光的水痕。"止痛藥效過了?
"我假裝沒有看見他的失態。"嗯。"他聲音沙啞,"秦醫生值夜班?""24小時連軸轉。
"我疲憊地靠在門框上,"醫院總是缺人手。"他忽然笑了,露出兩個很淺的酒窩。
"我第一次見你時,你也是剛值完大夜班。""而你差點死在我手術臺上。"我脫口而出,
隨即后悔自己的冒失。他卻笑得更深了,眼角的細紋舒展開來。"那真是...特別的初遇。
"窗外一陣風吹進來,掀起信紙一角。我瞥見開頭寫著:"媽,
今天認識了一個女醫生..."第二天清晨,護士站炸開了鍋。"秦醫生!
"小劉神秘兮兮地拉住我,"那個軍人帥哥問了你的電話號碼!
"我手中的病歷夾差點掉在地上。"胡說八道什么?""真的!
他還問護士長秦醫生什么時候上班,還說想親自謝謝你。"小劉擠眉弄眼,
"我看他對你有意思。""病人對醫生的正常感謝。"我板著臉,耳根卻莫名其妙地發燙。
查房時我刻意最后去陸志遠的床位。他正在收拾東西,軍裝整齊地疊放在床頭。"今天出院?
"我裝作剛知道的樣子。"嗯,部隊派車來接。"他扣好行李箱,
轉身時軍裝上的勛章叮當作響,"這段時間謝謝你。"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肩膀上,
那些勛章閃閃發光。我突然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有一圈淡淡的痕跡——曾經戴過戒指的印記。
"你的妻子。"我斟酌著詞句,"她...""車禍。"他平靜地說,
手指無意識地撫上那個信封,"那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她來部隊看我,
路上..."我胸口像被重錘擊中。父親犧牲那天,也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這封信?
""寫給她的習慣。"他苦笑,"每次出任務前都寫一封,想著要是回不來,至少留點話。
"手指收緊,信封發出輕微的響聲,"這次是告訴她,我好像...遇到了一個特別的人。
"我手中的鋼筆"啪嗒"掉在地上。走廊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報告連長!
"一個年輕士兵沖進來敬禮,"緊急任務,車已經到了樓下!"陸志遠的表情瞬間變得鋒利,
剛才的脆弱蕩然無存。"知道了。"他轉向我,眼神復雜,"秦醫生,謝謝你,
下次請你吃飯。"他將軍帽戴正,那個瞬間我仿佛看見父親離家前的背影。"等等!
"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臂,"你的信不帶走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將信封輕輕塞進我白大褂口袋。"留著吧,"聲音輕得像嘆息,"萬一...幫我燒給她。
"我站在原地,聽著他的軍靴聲漸行漸遠,口袋里的信像塊燒紅的炭。窗外突然電閃雷鳴,
暴雨傾盆而下。護士長急匆匆跑過來:"秦醫生!剛接到通知,城東發生山體滑坡,
整個村子被埋!醫療隊十分鐘后出發!"我沖到窗前,正好看見陸志遠跳上軍車。暴雨中,
他回頭望向醫院窗口,我們的目光隔著重雨交織。下一秒,警報聲響徹了整個醫院。
第3章 血色山谷暴雨砸在救護車頂棚上的聲音像無數鼓點。我攥緊醫療包,
看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山路。"還有三公里!"司機大喊,"路被泥石流沖斷了,得步行!
"車剛停穩,我就跳進了及膝的泥水里。冷雨瞬間浸透白大褂,
黏在皮膚上像第二層冰冷的皮。"醫療隊這邊!"前方有人揮舞著手電筒。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遠處傳來隱約的哭喊聲。轉過一個山坳,
眼前的景象讓我胃部痙攣——半邊山體塌陷,十幾棟房屋像被巨人捏碎的餅干。"秦醫生!
"護士小劉拉住我,"那邊發現幸存者!"我跟著她跑到一處廢墟前,
幾個軍人正在徒手搬開水泥板。忽然,
一個熟悉的身影讓我腳步一頓——陸志遠半跪在廢墟上,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流進衣領,
軍裝沾滿了泥漿。"下面有個孩子!"他頭也不抬地喊,"需要醫生!"我滑下土坡,
在他身邊蹲下。裂縫深處傳來微弱的哭聲,一根鋼筋橫貫在入口處。"空隙太小。
"我伸手比劃,"成年人進不去。"陸志遠解開雨衣,開始脫外套。"我偵察連的,
"他露出一個蒼白的笑,"骨頭比較軟。"沒等我阻止,他已經鉆進縫隙。
軍靴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他的配槍和一本被雨水泡脹的筆記本。五分鐘。十分鐘。
雨水混著血水從縫隙里流出來。"陸志遠!"我趴在地上大喊?;卮鹞业氖且宦晲烅懀?/p>
接著是孩子的哭聲。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女孩被推了出來,我趕緊接住。下一秒,
陸志遠的手出現在裂縫邊緣——上面扎著一截鋼筋。
"拉我...一把..."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們七手八腳把他拽出來。
那截鋼筋貫穿了他的左肩,血把整個袖子染成了暗紅色。"你他媽不要命了!
"我扯開他的衣領,手指沾上溫熱的血。他疼得吸氣,卻還在笑:"醫生罵人,真新鮮。
"臨時醫療帳篷里,煤油燈在風中搖晃。我剪開他的衣服,鋼筋距離心臟只有兩厘米。
"沒有麻醉劑了。"我遞給他一條皮帶,"咬著。"他搖頭,直勾勾盯著我:"就這樣取。
""你會疼暈過去!""我想記住,"汗水一滴滴從他額頭滾落,"記住你救我時的樣子。
"鉗子夾住鋼筋的瞬間,他全身肌肉繃緊,但一聲不吭。當金屬抽出血肉時,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陷進了我的皮膚。"好了,好了。"我下意識用哄孩子的語氣說,
紗布壓住噴涌的血。他的瞳孔開始擴散:"秦雨。""我在。""如果我死了,
"他聲音越來越輕,"把我...和信...一起...""閉嘴!"我手在發抖,
"你自己寫的信自己燒!"他笑了,然后昏了過去。換藥時,
我發現他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布袋,里面是那張母親的照片——現在浸透了他的血。后半夜,
高燒找上了他。臨時病床上,他不停地說胡話。
"別去...那條路..."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小曼...回來..."我僵住了。
小曼——他亡妻的名字?"我不是小曼。"我試圖抽出手,卻被他抓得更緊。他睜開眼,
目光渙散:"你穿白大褂真好看!"帳篷外雨聲漸歇,一縷月光漏進來。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秦雨?""嗯。""我剛才說什么了?""沒什么。
"我移開視線,"好好休息。"他虛弱地抬起手,碰了碰我潮濕的發梢:"你該換件干衣服。
"這句話不知怎么擊垮了我。我低頭收拾器械,不讓他看見我發紅的眼眶:"管好你自己吧,
偵察兵。"天蒙蒙亮時,我被一陣騷動驚醒。陸志遠的病床空了。"那個軍人呢?
"我抓住路過的護士。"天沒亮就歸隊了。"護士遞給我一個東西,"他留給你的。
"是那本被雨水泡過的筆記本。翻開第一頁,模糊的字跡還能辨認:"5月16日,
今天在ICU醒來,看見一個女醫生在窗邊打瞌睡。她睫毛在抖,大概在做噩夢。
我想叫她多睡會兒..."我啪地合上本子,胸口發疼。帳篷外傳來引擎聲,我沖出去,
正好看見軍用卡車揚起的塵土。"秦醫生!"護士長在醫療帳篷門口喊,
"重傷員需要立即手術!"手術持續到中午。當我滿身血污地走出來時,
一個小戰士攔住了我。"秦醫生嗎?"他遞給我一個飯盒,"我們連長讓送的。"打開飯盒,
里面是部隊配給的口糧,旁邊擺著一朵沾露水的野花。
飯盒底下壓著一張紙條:欠你一頓正經晚飯?!懽舟E工整有力,像他本人。
我抬頭想問問陸志遠的情況,卻發現小戰士已經跑遠了,背影消失在晨霧中。
第4章 暗涌醫院的消毒水味比往常更刺鼻。我揉著太陽穴,翻開今天的病歷表,
一個熟悉的名字躍入眼簾——陸志遠。"他不是歸隊了嗎?"我抬頭問護士小劉。
"早上又送回來了,傷口感染。"小劉擠擠眼睛,"指定要你負責。"推開病房門,
陸志遠正靠在床頭寫信。聽到動靜,他迅速把信紙塞到枕頭下。"秦醫生。
"他笑得像個被抓包的孩子。我板著臉走近:"這就是偵察兵的好好休息?
""傷口有點癢就撓了撓..."他心虛地移開視線。"撓到感染?"我掀開他的病號服,
肩膀上的紗布滲出黃綠色膿液,"你撓的是鋼絲球吧?"換藥時他咬緊牙關不吭聲,
但冷汗一直順著脖頸往下淌。我放輕手上動作:"疼就說。""比起這個,"他突然開口,
"我更怕看你皺眉。"棉簽掉在地上。我彎腰去撿,
正好看見床底下的行軍包——露出一角相框。照片里穿白裙子的女子站在營區門口,
笑靨如花。"你妻子?"我脫口而出。他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嗯,小曼。"我該住口的,
可舌頭卻像有自己的意志:"很漂亮。""她走的那天也穿著白裙子。"他聲音很輕,
"血浸透了,怎么洗都洗不掉。"消毒水突然變得刺眼。我低頭收拾器械:"傷口別碰水,
三天后換藥。""秦雨。"他叫住我,"那天在災區我說胡話了嗎?""沒有。""撒謊。
"他苦笑,"你耳朵紅了。
"走廊的廣播突然響起:"秦雨醫生請速到急診室..."我幾乎是逃出病房的。
接下來一周,陸志遠像個幽靈般出現在我每個值班的深夜。有時帶一袋烤栗子,
有時只是遠遠看我一眼。直到周五晚上,他在護士站攔住了我。"明天我生日。
"他遞來一張電影票,"團里給的福利。"票根上印著《卡薩布蘭卡》。我該拒絕的,
可嘴巴先于大腦:"幾點?""七點。"他眼睛亮了起來,"我來接你。""不用,影院見。
"他笑了:"怕同事看見?""怕你傷口裂開。"我轉身就走,聽見他在身后低笑。
周六傍晚,我站在衣柜前換了三套衣服,最后選了條素色連衣裙。鏡子里的女人眼神閃爍,
像是回到了大學第一次約會。影院門口空無一人。我等了二十分鐘。當手表指針指向八點,
手機突然震動。"秦醫生!"小劉的聲音帶著哭腔,
"那個軍人...陸連長...他在醫院..."我趕到急診室時,走廊上站滿了軍人。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我看見了擔架上的陸志遠——他軍裝前襟全是血,
手里死死攥著一張電影票。"貫穿傷!"主刀醫生大喊,"準備手術!
"我雙腿生根般釘在原地。一個年輕士兵拉住我:"您是秦醫生?連長昏迷前說把這個給您。
"他遞來一個染血的信封。拆開后,我呼吸停滯——是兩張被血浸透的電影票,
和一張字條:"對不起,突發任務。如果來得及..."手術燈一直亮到凌晨。
當主刀醫生走出來時,我手里的血票已經被捏得變形。"子彈擦過心臟,"醫生摘下口罩,
"暫時脫離危險,但..."后面的話我都沒聽進去。病房里,陸志遠臉色比床單還白。
我第一次握住他的手。"騙子。"我聲音發抖,"說好的電影呢?"他的睫毛顫了顫,沒醒。
更新時間:2025-05-07 18:4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