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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扔進了柴房。
昏暗狹小的房間,四下無人,強撐的精神驟然松懈。
背叛、落水、大火一股腦地翻涌上來,但我太累了,像是拖著疲憊生病的身體打了場仗,一頭栽進草堆昏死過去。
昏昏沉沉渾身熱得厲害,那熱浪裹挾著我回到溫府,回到了被拒婚那天。
盡管未曾見過裴家郎君,但我失落極了,便一個人散心亂走,在陌生的路上遇見歹徒殺人,遇見青衫素衣溫暖的懷抱。
那懷抱極暖,驅散了血淋淋的恐懼感,我抱了許久都不肯撒手。
啪嗒一聲瓷碗碎裂,“公、公子,這......”
“再拿碗湯藥來,今日之事誰都沒看見!”
我與書生一起散步,還跑去遠邊的湖捉魚,可被父親發現了,他將我鎖起來,不能見面。我像個被捕的小獸,將自己弄得鮮血淋漓,與所有人大吵,掙脫了牢籠,放棄所有禁錮在身上的枷鎖。
我追隨著書生,陪他漫長的路程,陪他寒窗苦讀......可突然,他背叛了我。
我哭訴他的不忠,掙脫他的懷抱,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公…公子......”
“呵,愛喝不喝,省得我殺她了,死了埋后山!”
懷抱空了,我陷入冰冷之中。
周身一片黑暗,我步步后退,一步踏錯跌入滾燙的熱浪。
逼仄小屋,熊熊燃燒的大火,我將和離書塞進磚頭下,即便是死,我也要與何昀劃分界限。
可濃煙太嗆人,我要呼吸不過來了。
朦朧中有人背起我,走出了那間小屋,驟涼的空氣讓我呼吸一滯,猛地驚醒過來。
睜開眼,此處哪還是裴府,是黑夜京城里不起眼的小巷。
“何昀?”
背著我的人身形一頓,“醒了?”
何昀將我放下來,“本想將裴景瀾一起燒死,沒想到他去了宮里,真是可惜。”
昏睡了幾日,裴府已然陷入火光之中,里面呼喊聲救火聲此起彼伏。
我冷下臉,“你瘋了?”
此舉無疑是自毀,等裴景瀾回來不會放過他,更不會放過我。
漆黑的夜里,何昀臉色陰沉得可怕,“對,我是瘋了,瘋得在裴府縱火,從書童跑來跟我報信我就瘋了,溫瑜,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我甩開他的手,嗤笑道:“我道什么事呢,原是沒瞧見和離書,明日我給你重寫......”
何昀拽住我的胳膊,狠狠抵在墻上,“溫瑜!昭玉公主早已視你為眼中釘,你以為靠著裴府就能躲過嗎?”
我默了默,再抬眼時,眸子一片冰涼,不帶絲毫溫度。
他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忽地伸手遮住了我的眼睛,聲音也跟著軟了幾分。
“阿瑜別這樣看我,那天是我不對,沒提前和你相商,我發誓再也不會近公主半分?,F下當務之急是將你送出城,你先去城外躲兩天,這里的事我來解決,待科舉后我請了官事,再將你接回來可好?”
天邊幾近泛白,意味著城門即將打開。
耳邊歉意低語,我晃了神,想要找出聲音里一絲破綻,可他語氣里除了愧疚、悔意,沒半分別的。
猶記得初來京城時,我很不習慣漏水的房頂、吵鬧的鄰居以及隨時會闖入家中肆意破壞的流浪漢。
那時何昀破天荒地喝醉了酒,抱著我痛哭,“阿瑜不該受這種苦,都是我不好,阿瑜再等等,等我考中,請了官帶你回到原來的生活......”
他日漸變得緊繃,對自己無盡的苛刻,連睡夢都在囈語一定要考中。
這一刻的何昀好似變回了原來那個書生,克制隱忍,默默扛下生活所有艱難。
可是…能回到從前嗎?
不遠處響起巡邏兵的聲音。
何昀捏得我的肩膀很痛,語氣隨著外面的聲音而急躁起來,“阿瑜,你想想這一切都是為了誰?過幾日便是科舉,我沒時間陪你鬧了。”
強勁的手指幾乎要將我釘在墻上,一時翻涌上來的心軟,又被我狠狠摁了回去。
我苦笑:“何昀,想要一官半職的從來都是你,我不在乎日子多么難捱,只要你陪著就夠了。不管是苛責自己,還是逢迎公主,你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我,都是你自己。”
在他求而不得日漸崩潰的日子里,我曾勸他搬離京城,鄉下也好山間也罷,只要二人在一起便是桃源,可在那股執著面前,我的勸慰如同塵埃般渺小。
何昀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加大,眸子一瞬爬滿了血絲,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不是的?!?/p>
“不是么?即使沒有我,你也會這樣做,我只是遮掩你私欲的借口罷了,如今你已攀上貴人,不需要我了,和離對你我都好,我也累了。”
音落,那雙眸子驟然冷了下來。
我用力一根一根掰開肩膀上禁錮的手指,不再多言,錯開一步轉身離去。
身后那人輕“呵”一聲,語氣寒如冰雪:“和離......你寫千張百張也會被撕掉?!?/p>
未等我反應,忽地后頸一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何昀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伸手接住我軟綿綿的身體,神色冷峻,抱起我大步離開。
更新時間:2025-05-07 16:4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