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瓷口脫險潘家園的清晨總是濕冷的,哪怕太陽已經晃了半天,
地上的水汽仍一股一股地從青磚縫里往上冒,像是有什么秘密被悄悄熬出來。
燕來蹲在一攤還沒開張的地毯邊,手里端著一碗微微發酸的胡辣湯,
一邊喝一邊看著對面的老胡擺攤。老胡是這條街最會裝的一個,攤上什么都有,真假參半,
眉毛上掛著一根毛就敢說是“乾隆皇帝晚年剃胡子用的余發”。但今天,老胡臉色不太對,
嘴角耷拉著,眼神不時地掃向她這邊?!耙鍪铝??!毖鄟硇睦镆痪o,把碗往腳邊一放,
掏出手機,點開了自己的直播間。屏幕一亮,一張海報跳出來:“今晚八點,
通鑒少女·秘瓷爆改計劃!僅此一場,錯過再等一生。”這是她昨晚加班做的封面,
配的還是她在燈下拼瓷的剪影,特地修得朦朦朧朧,
像一位從《清平樂》里走出來的古裝女俠。她把手機往支架上一卡,瞇眼看了眼鏡頭角度,
然后抬手一指桌上的瓷碗,聲音甜得膩死貓:“家人們好呀——今天這場,咱不賣別的,
就講講我家傳三代的開片青瓷!這玩意兒,擱北宋,那是皇宮里開壽宴才用的。
”彈幕飛起來了?!居謥砹?,清宮私生女上線了】【她那天說是唐三彩,今天又宋代?
】【先別罵,我這次感覺這釉色…真不錯】【臥槽,
有點像我博物館實習時見過的那套“葵口葫蘆尊”】燕來看了眼數字,三千五百人在線,
嘴角一挑,眼睛里立馬帶上幾分幽怨?!澳銈儾恍盼??那我告訴你,這瓷器,
原本是太奶奶出嫁的時候陪送的,跟著我姥姥一路逃難到延安,又從延安轉戰太原,
躲過了戰亂、洪水、地震——命比我都硬?!彼闷鸫赏耄阽R頭前緩緩轉動。
青釉開片之間微微透著一線金紋,燈下的確有些驚艷。
她笑著低聲加了一句:“我小時候喝水不老實,就拿它敲我腦袋,說要敲出點‘瓷氣兒’來,
真敲啊,頭皮至今還麻?!睆椖挥质且黄驮谒郎蕚渖湘溄訒r,
一個系統提示彈窗突然跳出來:“本場直播內容被標記為‘疑似文物買賣’,
請盡快核實身份信息并配合審核?!彼男θ萁┳×巳?,指尖不自覺地從桌沿滑下,
瓷碗應聲晃動,發出“哐當”一聲?!把鄟怼崩虾鷱膶γ婧傲艘宦?,
語氣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警覺。她腦子“嗡”地一聲,但面上沒露出破綻,
笑容重新上線:“哎呀家人們,系統可能誤判啦,我這是講非遺知識科普,科!普!懂不?
”直播間里的彈幕一邊瘋狂截圖,一邊開起了投票——【她這瓷是真的吧?
】【要不要舉報試試看?】【她剛才那紋路……我真見過一模一樣的?!克睦锝锌嗖坏?,
正想關掉直播保平安,
卻看到屏幕右上角多了一條留言——【文保局文化執法組·實名留言:該青瓷疑似失蹤文物,
請直播后主動聯系】那一瞬間,她的后背徹底涼了。老胡已經收攤準備跑,
她扯著嗓子喊了他一句:“你別給我溜??!你當初說這是‘景德鎮庫存釉裂老貨’,
現在你給我說清楚!”老胡頭也不回,只扔下一句:“我只負責賣貨,不是讓你火成網紅。
”街口傳來警笛聲。燕來盯著那只瓷碗,呼吸慢慢收緊。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
自己拼著嘴皮子賣假貨,居然能賣到“文保局親自上門”。
可她更沒想到——那只她從地攤拼出來的破碗,居然真有那么點“命”。
窗外警笛聲像瓷片摔地一樣,刺耳又分明。燕來沒跑,也跑不了。她腦子一團漿糊,
甚至想用手里的那只青瓷碗砸掉手機,假裝一切沒發生過??伤?,真砸了,
事情才是真的完。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鏡頭穩穩對準自己,
笑得特別乖巧:“剛才那是……聯合科普賬號聯動的橋段,各位家人別慌,
咱這是依法合規、文明帶貨,最多不賣了,我就講講故事,別舉報我行不行?
了你還在直播你是人狠話不多嗎】【我已經截圖發微博@文保局北京分局了】【求你別下播,
讓我看你怎么洗】彈幕笑瘋了,可燕來笑不出來。系統強制關閉了直播,賬戶被臨時凍結,
手機“啪”地跳回桌面,她才終于松了口氣,卻同時聽到窗外傳來敲門聲。她住的是合租房,
門板薄得跟瓷片似的。幾秒后,門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帶著官方胸牌。
不是想象中的警察制服,而是淺灰色文保專員風衣。“你就是……燕來?”她點點頭,
腦子已經開始飛速運轉:承認?否認?死扛?哭?男人先開口:“你好,
我們是北京市文物執法督導小組。你今天直播中所展示的‘青瓷’,
我們初步懷疑與2013年河南開封‘館藏宋瓷丟失案’中一件失蹤文物有關。
”女人接話:“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做個備案,不是抓你,
就是需要你協助我們完成調查——這是配合程序,理解吧?
”燕來擠出個笑:“我就是個網紅,最多算是文物周邊愛好者。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那我們是不是搞錯了,要看專家怎么說?!蹦腥酥噶酥搁T口,“另外,
現場有專家團在車上等你,順便也想看看你的‘拼瓷水平’?!彼铧c腳底一滑。專家團?
她哪會什么拼瓷?她之前拼瓷就是把碎碗粘成個帶蓋的糖罐子,還沾了兩片花盆底座。
可現在她能說什么?“其實我就瞎蒙的”?“就是為了搞噱頭”?“我根本不懂釉變,
只會剪視頻P顏色”?她只能點頭:“那、那能不能讓我先收拾下?”男人點點頭,
眼睛掃了下桌上的瓷碗:“我們會協助你封存所有直播中提及的器物,請不要移動。
”“……行?!蔽宸昼姾?,燕來穿好衣服,帶著自己的“家傳青瓷”下樓。
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門口,車門一開,她就看到后排坐著三個人,全是熟面孔。最中間那位,
是前不久登過《國瓷風采》的文物復原專家、北大考古系副教授,徐舟。她打了個寒戰。
這個男人,不僅是她大學時代的學術夢魘,還曾經是她——最不想被識破的那類人。
他抬眼看她,皺眉:“你,就是‘清瓷小燕’?”燕來腦子里閃過無數版本的自救臺詞,
最終選了一個最不該說的。她低頭淺笑,用一種特別得體的語氣說:“是我。
謝謝您之前的轉評?!毙熘鄣拿济颂骸澳憧催^我轉評你?”“當然啊?!彼Φ脽o辜,
“當時您說‘民間修復力量不能被忽視’,我很感動。
”男人身邊一位年輕女助理一愣:“徐老師,您還夸過她?”徐舟的臉瞬間掛不住,
目光復雜地看著她,半天沒說話。燕來知道,她賭對了。她其實早就注意到,
那次她拼錯的一件青釉杯殘,徐舟居然點贊過。那可能是手滑,也可能是他看走了眼,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經點贊過她”?,F在,她決定將錯就錯,
繼續做那個“被低估的天才修復者”。哪怕她不過是把碎碗糊成糖罐子的人,
也必須走完這條“自己編出來的瓷命之路”。第2章:假戲真做燕來被送進錄制棚的那一刻,
她的腳步就有點飄?!拔疫@是……真進組了?
”她喃喃地看著眼前這片彩燈閃爍、人影晃動的仿古街布景。半個小時以前,
保車上以為要去喝“文物盜賣行為預防普法茶”;現在卻坐在“非遺青年風采秀”的休息區,
手上還多了一份帶紅章的嘉賓登記表。“清瓷小燕,特邀文化青年代表?!彼粗?,
感覺自己像是砸了瓷器卻贏了獎學金?!白呱窭玻俊鄙磉呉晃淮┲盩的青年拍了她一下。
“你是?”“導演,柯導,負責這期非遺特輯?!彼雌饋聿淮笙駥а荩?/p>
更像直播帶貨轉型失敗的MCN男主持,嘴巴利得很:“你那個直播片段我看了三遍,精彩,
非常精彩!你知道嗎?我們現在缺的就是你這種‘草根女匠人’的人設!
”燕來嘴角一抽:“草根是說我沒戶口還是沒學歷?”“不是不是,
是說你接地氣、有網感、講段子,還會拼瓷——這叫‘反精英敘事’,你懂的。
”她點了點頭,心說你這話說得還真精英。這時,
另一個穿著工作背心的小姑娘拿著臺本跑過來,嘴巴上抹著口紅還粘著點米粒,
一看就是匆匆吃了盒飯趕來的:“柯導,清瓷姐的第一場訪談安排在古窯口棚內,
您看要不要給她個彩排時間?”“彩排啥?”柯導一揮手,“她直播都敢現場拼國寶,
還怕鏡頭?讓她直接上。
”燕來聽到“拼國寶”三個字差點咬到自己舌頭:“那個是誤會……”“誤會?
”柯導神情認真地看著她,“你不拼了嗎?”她欲言又止?!澳阋钦娌黄戳?,
那我們就用另一種方式——比如拍你回憶你媽媽傳藝的片段,
或者你小時候抱著瓷片睡覺的故事,也行?!薄拔覌屇菈K瓷片其實是……”她頓住了。
“其實是?”柯導笑得一臉期待。燕來閉上眼,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后睜開,
目光堅定:“是我媽留給我的唯一東西,我拼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能紅。
我只是……想把碎的,補回來。”柯導怔了半秒,猛一拍手:“太好了!就是這個味道!
”他猛然回頭對助理小蘇吼道:“這段剛才有沒有錄?快記下來!
她這句以后就是劇宣金句:‘想把碎的,補回來’!”“記了記了!
”小蘇一邊點頭一邊在臺本上寫,
邊念邊寫:“人物設定關鍵詞:女匠人、素人氣質、修復系情緒出口、文化少女帶點瘋。
”燕來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一碗粥,還得被撒點枸杞泡菊花來調口。不一會兒,
她被領到棚內的仿古街,身邊的小蘇輕聲提示:“待會兒你就走到那塊破瓷臺前,
主持人會問你第一個問題:‘你第一次修瓷,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生活所迫?
’”“我能說是為了救場直播瞎蒙的嗎?”她半開玩笑地說。“當然不能。”小蘇一本正經,
“你要說——‘因為這世上總有些碎掉的東西,等著被一個還不夠完美的人,
小心翼翼地補回來?!毖鄟碜旖浅榱顺椋骸拔乙粫耗茏杂砂l揮嗎?”“當然可以!
”小蘇眨眼,“只要你發揮得跟劇本差不多就行。”燈亮了,主持人已經在棚內原地試音,
燕來站在仿古瓷案后,眼前是一堆從道具房里拉來的碎片,釉色不同、朝代混亂,
像是一群脫了殼的烏龜?!伴_始錄制,倒計時——三、二、一?!辩R頭燈亮起的那一刻,
燕來突然覺得心跳慢了半拍。她抬頭望向鏡頭,想起昨天那只碗,
想起警笛聲下胡老板的背影,想起徐舟那句“你就是清瓷小燕?”……她緩緩張口。
“我第一次修瓷……是在我六歲的時候。那時候,我媽摔了個碗,哭了一下午。我怕她再哭,
就偷偷用膠帶給它纏回去了?!薄昂髞?,她笑了,說我有‘瓷緣’。”臺下掌聲響起。
她沒有告訴他們,那碗后來她摔得粉碎,為此被罰抄“物有靈而器當敬”一百遍。
但此刻她知道——那不是懲罰,那是開場。這不是演出,而是登臺。哪怕這一切,
都是她自己拼湊的碎片人設,她也要把它,拼完整?!罢堅谖宸昼妰?,
拼出你眼中‘重生’的樣子。”主持人話音落地,四周燈光黯了下去,
僅剩她身前那盞柔黃的頂光燈。眼前是一堆五顏六色的瓷片,
道具組刻意混搭得極其抽象:宋青、明彩、清粉、還有幾個看起來像酒店火鍋碟子碎出來的。
全都錯亂地攤在她手邊,看起來像一堆碎掉的命。這不是拼瓷,這是拼命。
臺下觀眾靜得出奇。燕來雙手搭上瓷片,指尖微微顫著。她不是沒拼過,她拼過一個拼圖,
一副“天壇全景·加夜光版”的,結果天快亮才發現把祈年殿拼成了海神廟。但她知道,
這不是現場考古,也不是修復考試,這是節目。是秀場,是人設舞臺,
是她現在唯一能站住的地方?!昂?,”她輕輕念了一句,“那我就演到底?!彼_始撿瓷片,
裝模作樣地先挑顏色,再比釉紋,又拿起桌角的砂紙抹邊,
最后從袖口里悄悄抽出早就準備好的萬能膠,滴在兩塊色差最小的瓷片接口處,微微一壓。
啪嗒——合了?,F場響起一陣輕微的吸氣聲?!芭P槽,她真拼上了?!薄安皇前??
她不是網紅嗎?”“她剛剛那個手勢,是傳統瓷拼里的‘虎口壓’吧?
”【彈幕:要不要這么會演啊姐姐】【她剛剛是不是提前練過?
】【為什么我感覺她比我系那個修復專業的還專業?】【有點東西啊……】她動作沒停,
反而越來越順。她拼得快,是因為她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拼對——她只拼得像,看起來像,
看起來讓人覺得“她好像會”,那就夠了。三分鐘過去,
一只奇怪的“青瓷鴛鴦碗”已初具雛形。她故意保留一個缺口,
然后從道具盒里拿出一塊釉裂紋最重的邊角,輕輕卡在邊緣,
形成一個明顯但不破壞整體結構的“傷疤”?!斑@是……?”主持人終于開口,
聲音中有些遲疑?!斑@是它活下來的證明?!彼蛔忠痪?,“它不是完美的,
但它沒有碎到底?!爆F場鼓掌。有人站起來了。而在后臺觀景室,透過一層單向玻璃,
專家徐舟正在抿茶?!澳阍趺纯??”身邊的女助理小蘇問他。他沉默片刻:“如果只是演,
那演得太像;如果是真的……那她藏得太深?!薄皶粫沁\氣好?”徐舟沒吭聲,
只輕聲道:“調出她上一次拼瓷直播的底片。還有,她用的那塊釉片……我好像在哪見過。
”小蘇點點頭,低聲回道:“節目組用的道具都是從回收站和道具倉庫拿的,
唯一一塊‘館藏系’瓷片,是上次南館拍賣退貨的那塊‘蓮芯紋碎青’,
導演說正好釉色好看?!毙熘垩凵褚粍C:“哪塊?”“那塊?!毙√K指了指鏡頭里,
燕來剛剛按上的那片,裂紋如蓮芯,釉層深處有一道極淺的紅絲?!巴!!毙熘鄯畔虏璞?,
“那片不是退貨,是被掛‘非法來源’標簽的實物。不能播,也不能再拼。
”“可她已經……”“去,把她拼好的那只碗帶回來?!贝藭r,
臺上最后一個問題也落下:“清瓷小姐,你相信器物有記憶嗎?”她頓了下,忽然笑了。
“我不知道器物有沒有記憶,但我知道,我記得每一次碎?!爆F場安靜一秒,
然后爆發出掌聲和彈幕狂潮。她站起身,鞠了一躬,轉身離開聚光燈,
手中端著那只她自己拼出來的、漏洞百出的青瓷鴛鴦碗。
她不知道那塊碎片為什么拼得那么剛好,不知道臺下那位專家已起疑,不知道那塊裂紋之下,
藏著的是一段前朝流亡的軌跡。她只知道,這場表演,她又贏了。暫時。
第3章:碎釉之謎“你知道嗎?你現在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柯導拿著一份報紙在她眼前晃:“《清瓷女匠人走紅,三分鐘拼出千年破鏡》,
你現在是‘國民文化希望之光’?!毖鄟碜诜沁z大會的候場休息間,
正在緊張地擦著一塊表面開片的青釉瓷片,心里只有一句話:我要完了。
她拼的那只鴛鴦碗被文保局“溫和帶走”,專家組沒給正式定性,
但她已經聽說——那塊裂紋釉片,可能來自一件館藏未公開的疑似失蹤文物。她手指發麻,
一想到鏡頭里的自己一邊“講故事”一邊拼國寶,
就想找個角落把自己封進瓷窯里活燒了算了。可她不能退場。因為節目播出后,
第二天就有品牌找上門,官媒請她參與**“非遺青春分享會”**,
她成了“拼瓷青年代表”,必須在新館演講。更荒謬的是,今天的主題叫《碎中生光》。
她快瘋了?!翱聦?,我能不去嗎?”她試圖垂死掙扎??聦Γ骸澳惘偭??
不去你就從‘非遺之光’變‘文化叛徒’。別怕,我們不讓你拼,
今天就上去講講‘器物情感’。稿子都給你寫好了。
”他把一張折得像傳單的演講稿塞給她:“按這個念,記不住你就發揮。你很會演的,
我信你?!彼齽傁肓R人,后臺門就打開了,一位穿米色風衣的青年走進來,
帶著官方徽章與淡淡的疏離感?!把鄟硇〗?,
我們要對你即將展示的那件拼瓷做簡單拍攝備案,可否先看一眼?”她僵住。
“我今天……不展示拼瓷,只是演講。”她試圖扯個笑。那人點頭,淡淡道:“也好,
我們只是確認一下您講述的‘鴛鴦碗’構造來源是否與館藏碎片記錄吻合?!薄啊^藏?
”“北館有一件‘蓮芯釉紋鴛鴦碗’,2013年碎裂入庫,但其中一片去年意外流出,
目前您使用的樣式極為接近?!毖鄟砟樁及琢?。這時,一名助理推門而入:“清瓷小姐,
該上臺了?!彼酒饋?,腿軟得像瓷泥沒脫水前。場館大堂內座無虛席,
觀眾席第一排坐著市文保副局長,左邊是新聞媒體,右邊是陶瓷學院的學生代表。
現場投屏上正循環播放她在綜藝中的“拼瓷片段”,彈幕滾動,氣氛沸騰。她登臺,
聚光燈照在身上那一刻,仿佛再次照亮了她心里最虛的那片釉?!案魑缓?,
我是……‘清瓷’?!彼约憾疾铧c笑場,這個外號原本是她給直播間起的“賬號名”,
現在倒真成了官方稱呼。她掃了一眼臺下,盡力穩住語調:“我不是出身名門世家,
也不是工藝世家子弟。我拼瓷,只因為碎過。”觀眾席開始安靜,手機拍照燈頻閃。
“第一次拼,是小時候摔了我媽的一只花瓶。她沒罵我,卻讓我把碎片收起來,
說‘有一天你會懂,這不是丟臉,這是啟蒙’。”她深吸一口氣,演得真誠又克制,
像是隨時會哽咽卻偏偏壓住了。觀眾顯然吃這一套,掌聲密密匝匝。臺下第三排,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青年舉手:“請問你拼的‘鴛鴦碗’,是不是這個?
”他把一張照片舉了起來——一張博物館內部圖錄掃描件,
赫然是那只“蓮芯紋鴛鴦碗”的拼圖底圖,右下角殘缺處的裂紋和她的拼片一模一樣。
全場寂靜。她喉頭一緊,腦中瞬間白屏??聦暮笈_狂奔出來攔下話筒,
笑得比誰都自然:“感謝同學提問,我們會統一整理答復哦~文化熱情非??少F,
但請相信我們清瓷小姐的初心與專業?!彼话寻蜒鄟砝屡_:“你再不解釋清楚,
我就解釋不清了!”她低聲吼:“我壓根沒碰過什么博物館碎片!誰知道那堆破碗是哪來的!
”“你那塊拼片,是我們道具組去年買的,便宜貨。”柯導冷著臉,“可現在,
你得說它是‘傳家寶’?!彼粫r無語,只覺得胸腔像進了裂釉的水汽,熱得慌,寒得也慌。
此時,后臺另一道門悄然打開。徐舟走進來,舉著她拼出的“鴛鴦碗”。
“這只碗……”他輕聲說,“我們需要拿去與館藏原片進行比對?!薄氨葘Y果呢?
”燕來聲音發干。他緩緩抬頭,目光深遠:“你拼得,可能真是原器?!碧觳梁跁r,
燕來一個人坐著從會展中心回北城的小公交,腦子里嗡得像車窗外的晚風,怎么也停不下來。
她連打兩次語音都沒接通柯導的電話,索性把手機關了。她現在不想說任何一句話,
也不想再演任何一個“懂非遺、愛瓷器、有傳承”的人。她就是個靠嘴皮子糊飯吃的網紅。
她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她那只“家傳青瓷”,到底是哪來的?車在舊城區一拐彎,
停在路邊破敗的居民樓下。她拎著包下車,
手里還抓著一塊被徐舟“暫借未歸”的拼瓷碎片殘影截圖,像是握著一張通往過去的罰單。
母親的房子早就封了,一直沒租出去,舊鎖銹得發紅,她擰了三下才打開。
屋里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碎花布沙發、玻璃茶幾、掛著泛黃剪報的墻上貼著“復興瓷魂”四個字。
那是她媽年輕時當宣傳員留下的標語,說是“要讓每一塊瓷都開口說話”。她繞到臥室,
拉開衣柜底部。舊木板嘎吱一響,露出一個灰布包——那是她媽留下的所有“陪嫁瓷”。
她記得那里面大部分都碎了,小時候她摔過一只,她媽居然沒打她,只是沉默了很久。
她把布包攤開,一件一件翻。碗、碟、盤、壇……每件器物的裂紋都帶著歲月的咸味,
好像母親的指紋還殘存在邊角。直到她翻出最下面那塊瓷片。她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塊被火灼過的青釉瓷片,釉面已起細裂紋,邊緣殘破如火燒留下的“溶痕”,
但最觸目的是:瓷片背面,一道燒灼過的深痕下,
隱隱浮現一個被圈起來的**“清”字印**。不是她簽的網名“清瓷”,
不是她自封的賬號名。而是——一個早就在瓷片上存在的、古印體“清”字。
她不敢相信地翻過另一塊相似釉色的殘片,那上面模糊可見一個“輪”字。清·輪。
她腦中閃過的不是哪本陶藝書,
是前幾天她在小眾論壇上看到的一條帖子標題:《南朝青瓷斷代系統研究與輪回印識符號》。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轉身跑進廚房,拽出那個老舊的抽屜盒,
把母親生前留下的那只鐵皮小筆記本翻出來。第一頁就是她寫給女兒的叮囑。“清瓷,
如果哪一天你真摔碎了命,就回來看看你娘拼剩下的?!薄澳悴皇切昭啵惚緛硇樟?,
林家的瓷,不摔一次,是看不出真命的?!彼种敢欢?,淚就砸在那頁紙上,
字跡暈開像一塊燒壞的釉。那一刻她終于明白,她拼的不只是瓷,
是一個破碎到連自己都忘了起點的名字。她站起身,扶著桌角,
看著母親的房間、柜子、那一柜子的碎瓷和老照片,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突然沖上來。
不是委屈,不是恐慌,是一種……被叫醒的疼。她終于意識到,她可能不是假冒的。
她是真的。她是真的從命里拼出這一片來。而那片拼不上的空隙,才是她真正的出生地。
夜色壓在燕來的背上,像一床開片未完的青瓷釉,被歲月的水汽悄悄浸出裂紋。
她沒回節目組安排的酒店,而是自己拐回了那間位于城南的老房子。
那是她母親留下的半間平房,門口墻皮掉得像得了灰指甲,門鎖還是七年前她親手換的。
她記得鑰匙藏在電表箱背后,但今天她連找鑰匙的動作都遲鈍得像是隔著一層釉膜。門開,
灰塵撲面,她卻沒咳一聲。屋里漆黑,她沒有開燈,只摸著記憶的路徑走進角落,
把最下層的木箱拖了出來。那是她母親留下的“碎瓷箱”。
里面裝著各種陶瓷殘片、布包包裹的釉片邊角,還有幾塊不成器的拼接失敗品。
她小時候常用它來“練手”——其實就是拿來堆砌幻覺,
用碎瓷搭一場母女之間永遠修不完的“完整”。她一塊一塊翻過,
直到看到那塊“她直播時用來湊碗口”的釉片殘角——她愣住了。
它竟然不在她直播時裝瓷工具袋里,而是躺在這口箱子里,和母親生前包好的殘片混在一起。
她伸手拿起,輕輕轉了個角度。在瓷片邊緣,有一個極小的紅褐色印記。不是胎釉瑕疵,
而是一種極隱蔽的雕壓標記——一枚斷裂的篆書“清”字,近似印章邊框?!扒宕?。
”她低聲呢喃,手心卻出了一層汗。她從沒告訴別人,
這個外號其實是小時候母親給她起的乳名,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她以為那只是母親隨口叫叫,
卻沒想到,竟有可能——是刻在瓷器上的命名。她呼吸發緊。再翻箱底,
她發現一張發黃的信封,背后用鋼筆字寫著:“留給清瓷,十八歲后方可拆閱。
”她顫著手打開,里面是一張泛黃的圖紙。上面畫著瓷碗拼圖構造圖,一筆一劃極為精細,
標注清晰。右下角寫著一句話:“瓷有殘,名不可亂,碎者歸清。
”她忽然想起一個早已忘記的夢:她六歲那年,在家門口撿到一塊碎瓷,一路抱回家,
當時只覺得那形狀奇怪,有點像眼睛。母親接過后沉默良久,只說了一句:“不是你撿的,
是它找到了你?!彼斈暌詾槭呛搴⒆樱F在才知道——那是儀式,是交托,是秘密的傳承。
她坐在地上,頭靠著箱子,喉嚨發緊,情緒在心里來回翻涌。如果那片碎釉不是道具,
是遺物;如果她的拼瓷不是天賦,是線索;如果她的出身不僅是“網紅草根”,
而是某種被隱藏的傳承人……那她一直在拼的,不是瓷,是命。
她手指撫過那張圖紙的最后一行,那行字寫得很輕,像是怕自己都讀出來。
“你拼回的不是器,是你自己?!蓖饷嬉癸L吹過,木窗輕輕哐當一聲,
像誰替她敲下了命運的響器。她不知道門外是否站著那個文保專員,
是否有人監控她的一舉一動,但她清楚一點——這一局,她已經沒法“繼續演”。她,
必須真的拼下去了。不為誰,也不是為了活成什么“非遺神女”,
而是為了搞清楚:到底是誰,把她放進了這個瓷局。
第4章:釉下埋情胡老板的古玩鋪子藏在一條快要被城市改造吞掉的死胡同里,招牌掉了漆,
門前掛著串干癟的燈籠,晚上風一吹,像兩只過世未安的眼。燕來站在鋪門前,
手心攥著那塊母親留下的碎釉瓷片。她來之前猶豫了整整三個小時,
反復排演了十幾種開場方式——但真正推門那一刻,她什么也沒說,
只把瓷片“啪”地拍在柜臺上。胡老板正窩在椅子里吃方便面,嚇得一抖,
湯撒了一半在褲腿上?!澳阆雵標牢??”“你知道這塊碎瓷從哪兒來。”燕來盯著他,
語氣平靜,卻藏不住眼底的燥熱。胡老板抽了張紙擦腿,
動作慢悠悠:“我賣了這么多年老瓷,你問我哪一塊?”“這一塊,”她壓低聲音,
“帶篆書印記的?!宕伞菈K?!焙习孱D了頓,瞇起眼,看了看瓷片,
又看了看她:“你拼它了?”“我拼了,還拼上熱搜了。你沒看綜藝?
”“我不看年輕人演技好?!薄翱赡阊莸貌毁??!毖鄟砝湫?,
“你當初說是‘景德鎮庫存老釉’,騙我說可以隨便拼賣?,F在我被文保局請去喝茶了。
”胡老板沒接話,只抬手點了根煙,叼著那種夾雜著舊報紙味兒的廉價味道。半分鐘后,
他吐出一口煙,慢悠悠地說:“我只管賣貨,不負責命。”“這不是貨,是人命?
”她聲音低下去,像玻璃釉下深埋的瑕?!澳隳锬菚r候來找我,帶著一堆碎瓷,說要換。
”胡老板語氣忽然低沉下來,“她不缺錢,她換的是別的東西?!薄笆裁礀|西?
”胡老板盯著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點真情緒——不是躲閃,不是戲謔,
而是一種被壓抑過久的悲憫。“命?!彼f,“她換的是命。”燕來怔?。骸澳闶裁匆馑??
”胡老板沒再看她,只望著門外半開的招牌?!澳隳锬贻p時,是瓷場里有名的釉匠,
手上那技藝,真是燒不出第二個來。有人找她,說只要她肯燒出一件帶有命紋的器,
就幫她改命一回——改你爹的命?!薄八帕??”“她拼過、碎過、再燒過,三次。
最后一回燒出來的時候,她昏了三天三夜,連胎血都吐了?!焙习孱D了頓,
指了指那塊瓷片,“你手上那塊,是那件器燒出的最后一片?!毖鄟碇挥X胸口發緊,
像被什么帶火的東西在里頭點著,一點一點炙開?!昂髞砟兀俊薄昂髞硭龥]交貨,
反而拿著那件器碎了它,說‘命不能燒’,‘孩子要留’?!薄昂⒆印俏??
”她聲音低得快聽不見。胡老板看著她,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
“你娘留下這句話:‘器若為命所制,終會血印重現?!毖鄟矶溉灰徽穑?/p>
腦中劃過她背部小時候那場奇怪的燒傷——那時候醫生怎么查都說不出原因,
只說“像是紋路燒蝕,但沒接觸過高溫”。她手指下意識地摸上后背,
那里現在是淺淺的疤痕,偶爾遇熱還會發紅。那句話再次浮現心頭:“你拼回的不是器,
是你自己。”胡老板突然靠近她,壓低聲音:“你娘知道你遲早會拼上它。她說,這片瓷,
如果不拼回去,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是誰;但一旦拼回——你就再也不是‘普通人’。
”“什么意思?”“你是瓷人之女。你母親不是造瓷的,是造命的。”那一瞬間,
燕來整個人像是被人從骨頭里掏空了。她不是巧合出圈的草根主播,
不是誤打誤撞的拼瓷紅人,
、被故意引火、被某種隱藏系統重新定位的人——她只是順著自己都不知道的軌跡走到今天。
她轉身離開,瓷片握在手心,指節發白。出門時,
胡老板最后一句話像是從鋪子縫隙中飄出來的回音——“你娘說過一句話:瓷若無情,
不碎;人若無情,不活?!币够嘏f屋,天早黑透了。街頭燈光穿過破舊的窗欞,
碎成斑斑點點落在墻上,像是有人悄悄拿一片片青瓷影子,投在她的世界里。燕來洗了臉,
把母親遺物中那張圖紙重新攤在桌上。紙張早已發黃,邊緣有些脆了,一碰就要碎,
但線條卻仍清晰,每一筆都像刀刻。“你拼回的不是器,是你自己?!彼吐晱褪鲋@句話,
喉嚨發澀,像吞了顆還沒冷透的釉珠。她起身走到鏡子前,褪下衣物,緩緩轉身。燈光下,
她背上的那塊燒傷痕隱約浮現,早年的紅疤已褪成淺淺一片,
看起來像一塊淡褐色的“釉變斑”。她拿起母親留下的那片“清瓷碎釉”,
小心地貼近自己的背部輪廓。那一瞬間,她幾乎不敢呼吸。形狀……吻合。不僅吻合,
瓷片邊緣的裂口曲線,竟像是為她的那塊疤痕量身定制的一樣,密合到無法解釋的地步。
她猛地放下瓷片,手指微抖。心跳像是瓷胎未成前爐火的跳動,一下重過一下。
她下意識地打開抽屜,翻出一瓶紅酒和一支打火機。她想起胡老板提到:“你娘說過,
命紋顯像,要‘血熱與酒紅’才成?!彼浦讣?,擠出一滴血滴入紅酒杯中,攪拌一下。
然后她倒出一點酒,用紗布蘸了,輕輕按在自己背上。紗布接觸的瞬間,她整個人猛地一震。
仿佛有一陣極細極冷的電流從脊柱一路上竄,穿過肩胛,匯入腦海。鏡子里的她一動不動,
卻在疤痕處,隱隱浮現出一道極淺的紅褐線痕。她驚恐地看著那道線在燈光下逐漸清晰,
像一條在釉層下慢慢浮出的“暗刻”。不是血痕,不是燒傷,而是一種極其細密的符紋結構,
由極淺的印紋構成,如斷裂的銘文被慢慢接通——“清——瓷——一——號?!彼膫€字,
一字一劃,如刀如刻。她退后一步,腦中轟鳴:這不是紋路,這是編號。
在新聞里看到某科研報道——國遺智瓷實驗基地曾嘗試將“瓷片芯片”與AI記憶系統結合,
打造“記憶可注入型文化芯體”。但那項目早被封存,因“倫理風險不可控”叫停。
她一時間呼吸急促,摸向那塊“清瓷碎釉”,像要從它身上找到另一個答案。她打開臺燈,
把瓷片放在鏡下,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在瓷片背面殘缺邊緣,
她看到極其細微的三條凹槽——凹槽內,有與她背后同樣的編號。她顫聲道出:“清瓷一號。
”那不是器物名稱,是實驗編號。她不再是“誤拼成名”的主播,也不是“神秘匠人之女”,
她,是一塊未被激活的“實驗體”,或者說——她的“命”,
曾被放在某個瓷器方案中提前設計。她的意識開始游移,
像是燒窯時那種最危險的時刻:火候臨界,氣壓驟變,若掌控不好,一切都將炸裂。
她不愿相信,可她的身體比她先知道了真相。她咬著唇站起,拿起那塊碎瓷,緊貼自己的背。
那一瞬間,她什么也沒看見,
卻聽見腦中像有一道瓷片輕敲——“系統響應初始化:確認載體——清瓷·一號,
記憶通道未接通,殘片鏈接不完整?!彼咱勛乖诘亍4善瑥乃种谢?,落地,
卻沒有碎,只是發出一聲極清晰的“咚”。像是一道開門聲,像是一場啟動。她終于明白,
自己不是在拼瓷,她是在喚醒。喚醒一個不屬于她的身份,
一個正在等待她“完成拼圖”的系統。第5章:瓷命反轉第二天一早,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不是那種禮貌的“咚咚咚”,而是一種帶著節奏、帶著控制感的“權威式敲門”。
燕來靠著墻坐了一夜,眼睛布滿血絲,神經卻清明得像瓷胎在燒窯前被風干至極致。
她沒驚慌,也沒藏起那塊“清瓷碎釉”。她披上外套,打開門。
站在門口的是徐舟——一身深灰色外套,眼底還是那種“專家觀察型疲憊”,
像是長期處理難題導致的習慣性思維緊繃。他沒廢話,
直接開門見山:“我們昨天對你那只拼瓷殘器做了局部成分比對,
發現你用的那塊‘蓮芯紋釉片’確實來自2013年失蹤館藏?!毖鄟睃c點頭,
神情平靜得近乎不禮貌?!澳悴唤忉岦c什么?”“解釋?”她盯著他,“我該解釋什么?
解釋它為什么拼得剛剛好?還是解釋我背上為什么會有一模一樣的命紋?”徐舟愣了愣,
視線下意識地掃向她的肩膀:“你說什么?”“你想看嗎?”她反手一拉,衣領滑落,
露出背部。那道**“清瓷·一號”命紋**已然淡退,但在血色未褪的皮膚之上,
仍有隱約紅影,像是胎瓷中未燒盡的金線,在皮肉間輕輕游走。徐舟目光一震,
他不是沒見過類似標記,但那是十幾年前的**“清瓷記憶芯實驗項目”**內部資料,
早就因倫理問題被封存。他聲音低下來:“你怎么知道這串編號?”“我不知道,
”燕來冷笑,“它知道我?!毙熘鄢聊季?,終于長嘆一聲,
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泛黃的項目合照,
一行小字清楚寫著:“2009年·瓷腦神經映射啟動實驗·控瓷零號至三號。
”他指著其中一個被框出的編號:“你,是一號。還有兩個……”“我不關心另外兩個,
”她聲音帶著沙啞,卻極其冷靜,“我現在只問一件事——我是實驗體,
還是計劃之外的容器?”徐舟被問得一滯。“你們是不是用過母胎試驗?”她繼續逼問,
“是不是用了我媽?”“你媽……”徐舟臉色沉了,“她是自愿參與的。
我們從未做過非法采樣?!薄八皇菂⑴c?!毖鄟硪蛔忠痪?,“她是燒瓷的人,
是把我這塊‘命瓷’燒出來的那個人?!睔夥粘林氐孟袷钦麄€屋子都被罩上了釉前灰漿,
只等燒裂來攤開真相。徐舟沉默片刻,
聲音低了下來:“我們確實試圖通過釉裂紋構建‘記憶接收接口’,早期失敗率很高。
直到你媽提出用‘血溫燒瓷法’定向刻印,才有了初步進展?!薄八晕也皇乔珊?,
”她冷笑,“我從出生開始就是一個‘帶編號的半成品’?!薄安弧毙熘弁蝗惶ь^,
“你不是半成品。你是那個項目唯一‘未被控制’的完成體?!毖鄟磴蹲?。“清瓷一號,
是你媽用生命燒出的器胎,未被記憶系統注入,是唯一一個保持‘人類原始意識’的清瓷體。
”“所以你們失控了?!彼α?,“你們制造了個‘不聽話的瓷器’。”徐舟沒有否認。
他只是低聲說:“那你現在,想干什么?”燕來抬頭,眼神透亮,
像那只尚未破釉的秘色瓷盞,藏鋒未露。“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把這個故事,重新拼一遍。
”“你要談條件?”“我不要被保護,也不想被監控。我想和你們合作?!薄袄碛??
”“因為你們需要我?!彼酒鹕?,走向窗口,“你們那兩個‘記憶注入體’,
不是已經出問題了嗎?”徐舟手指微微一顫?!皠e瞪我?!彼硨χf,
“我昨晚剛剛激活命紋系統,它給我發了第一條消息:‘一號接通,二號失聯,
三號信號波動?!毙熘蹚氐壮聊?。她轉過身,輕輕一笑:“我不是實驗體,我是啟動鑰匙。
”“準備好了嗎?”徐舟的聲音從設備艙外傳來,隔著一層輕微震動的玻璃,
聽起來像窯火前的一道低語。燕來點點頭,抬眼看向面前的鏡面屏。
四周是文保中心地下實驗區,燈光偏冷,墻壁是刷了無反射涂層的啞光黑,
像整間屋子都在悄悄吞聲。她坐進仿瓷結構體中央,背部貼上感應電極,
右手中指戴上一枚細如米粒的“指紋波導芯”。那枚芯,
親遺物碎片背面提煉出的釉料裂痕凝膠改造而成——能模擬“古釉與熱血”之間的反應界面。
屏幕亮起。模擬系統界面彈出,一行字浮現在正中:“清瓷·一號已接入,
啟動命紋重構模擬。”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吧。”系統載入音如窯門開闔,一陣輕響之后,
她的視野倏然一變。眼前的世界被青釉色浸滿。她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瓷房中,墻是開片,
頂是釉變,地面則如同未經施釉的胎土,柔軟而有溫度。每走一步,腳下都會浮現一絲紋路,
像是記憶正在用碎片鋪路?!居洃浧谓油ㄖ小克吹揭浑p手——不是她的手,
卻帶著她的溫度——正在捧著一塊青瓷胚體,那是尚未燒成的器物,胎薄如蟬翼,尚存水氣。
“再裂一寸,就是廢器;但若此時?;穑隳苌??!甭曇魪奶摽罩许懫?,
語氣輕柔卻有一絲寒意。下一刻,場景驟變。她仿佛站在高臺,臺下跪著三人,皆蒙眼蒙口,
身后是燃燒中的大窯爐,火光舔著磚紅?!斑@三人,各獻一魂。其胎未穩,需以命穩身。
”一人猛然抬頭,那張臉模糊卻熟悉,
似乎曾在某個夢中反復出現——“母親……”燕來喃喃。畫面再轉。
她看到一塊瓷片從空中緩緩落下,落地不碎,卻在地上彈出一道金紋。
金紋成字:“壹號·清瓷·未注記。”畫面倏然坍塌,視野重新歸于黑暗。她猛地睜開眼,
發現自己仍坐在模擬倉中,手心早已濕透。耳邊響起警報聲:“命紋通道短暫激活,
信號反饋異常,系統自我斷鏈。”她喘息不止,
腦中還殘留著剛才那一幕跪伏場景與那張未明的面孔?!澳銊倓偂毙熘蹧_進來,
“你說你看到三人祭命?”“我沒說話。”她望著他,語氣冷靜,
“系統回傳的日志你自己會看到?!毙熘垡粫r語塞。她站起身,走出實驗倉,
感應接口從背部緩緩脫落,像一層舊釉被風化剝離。
她回頭看向那扇剛剛關閉的模擬屏幕:“那不是我的記憶?!彼p聲說,
“但好像……有誰在等我去拼全?!彼恢肋@句話是對誰說的,也許是對徐舟,
也許是對那個在系統中漂浮不明的“瓷片記憶殘影”。她轉身欲走,屏幕忽然閃了一下。
沒有人操作,沒有輸入。
卻浮現出一行極細的字:“清瓷·一號——接入請求·源頭標記:瓷心?!彼O履_步,
眼神一震。“誰在發這個?”技術員忙查端口:“不是本地信號,是異頻波段——來源未知。
”她走回屏幕前,指尖輕點字跡下方。下一瞬,屏幕浮現一個輪廓模糊的投影,
極淡的藍光中,一個男性身影緩緩凝現,語調空靈,卻直入神經:“……你還在,太好了。
我是瓷心?!彼左E縮:“你是——”聲音中斷。系統斷鏈,所有接口強制中止。
技術員驚慌:“這是外部AI植入片段!我們攔不住!”徐舟也怔?。骸啊尚??
那個項目不是早就終止了嗎?”燕來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黑掉的屏幕,緩緩握緊了指尖。
剛才那道聲音,
人生中第一次聽到一個陌生男人喊她的名字——不是“小姐”“主播”“代表”“嫌疑人”,
而是:“清瓷。”她知道,這不是巧合。她正在被一個失落的系統重新召回。而她,
也決定應答。第6章:拼影成凰全國文保青年大會的會場燈光璀璨,
仿佛每一道都在高亮她此刻的人設——【時代非遺代表·新青匠人·清瓷一號】。
燕來站在后臺,化妝師正為她壓粉定妝,
小蘇忙著在旁念當天的直播標題:“《拼出時代的光·她是瓷中凰》——這名字你喜歡嗎?
”燕來沒回話,
只是盯著手機上那條剛收到的匿名信息:【清瓷編號·1號·碎片殘釉】今晚21:00,
盛唐軒古瓷場·B廳上拍。
信息后還附著一張拍品預覽圖——正是那塊她背部命紋與系統激活片段完全一致的殘釉邊角,
甚至裂口走向都如鏡像翻刻。她的心跳像窯中升溫驟然破釉,每一下都帶著隱痛的脆響。
她知道,如果這不是陷阱,那就是另一塊“命的拼圖”?!靶⊙嘟??你要不要先走流程?
稿子我都給你打了重點……”小蘇的聲音像空氣中的絨絮輕輕落下,卻根本抓不住她的神經。
燕來緩緩轉身,看著小蘇:“我可能不演了?!薄鞍??!”“我有更重要的場子要上。
”盛唐軒古瓷場坐落在老城區的南港道,表面是一間“民間古物展銷館”,
實則下設三個“會員展廳”,暗藏不登記文物流通交易。
她來的時候穿著節目組統一定制的“現代匠人漢服”外披,像剛從舞臺落下來的非遺代表,
偏偏手里塞著一張從后臺撕下來的通行證明。門口保安看了她一眼,眼神閃過一絲遲疑,
卻在她目光逼視下讓開通道。她走入廳中。拍賣已在進行,
空氣里浮動著陳年青釉的微塵味與山參檀香,混著一股暗潮的躁動。
“下一件拍品——編號QY-CZ-001,青釉殘片一塊,帶完整胎釉斷面與內圈裂紋,
疑似未公開古代試燒樣。”拍賣師手套中高舉那塊殘釉,燈光打下去的瞬間,
釉面上浮現出微不可察的一行字:“清瓷·一號·試體殘構”她心口狠狠一跳。
不是她的那塊,但與她的碎片構成一組完整接口——這意味著,
系統中還殘留著“未拼上的命部”。她舉起手,剛要出價,
一道男聲從斜后方響起:“我出三百萬?!彼齻饶?。那是一位穿墨綠風衣的青年,眼神淡漠,
眉眼卻似曾相識。拍賣師點頭:“三百萬一次……三百萬兩次……三百萬三次,成交!
”她沒來得及舉手。青年轉頭,看了她一眼,輕輕朝她點了下頭,嘴唇微動一句:“別怕,
我是三號?!彼麄€人像被重擊了一下。三號?三號不是“信號波動”?不是“未曾激活”?
不是……她剛想追過去,青年卻在工作人員的掩護下離場,只留下一個黑色瓷盒,
緩緩遞至她手中。盒上貼著一行字:【給你,下一塊拼圖。你還缺我?!俊尚摹ぜ摹?/p>
她的手指在瓷盒上輕輕撫過,感到一道熟悉的“系統電流”再次跳動。她閉上眼,
腦中再次浮現那天模擬系統中的藍光身影。她終于明白:“拼命”,
不再只是逃避身份的手段;而是,她真正成為誰的唯一方式。這世上不是瓷碎為命,而是她,
要把命,拼出完整。遠處,燈光熄滅。后臺群組里,有人悄悄留言:【清瓷編號系統,
已有兩塊拼接成功。剩余四塊,啟動倒計時?!俊菊堊⒁猓骸八保呀涢_始覺醒。
】回到老屋時,天才破曉。院子里還覆著一層青白的潮氣,
像是瓷坯尚未進窯前那種“胎未干、神未醒”的生澀狀態。
燕來把黑色瓷盒放在母親遺物那口老木箱上,沒急著打開。她站在原地,盯著那只盒子,
像在等一個不會回應的答復?!拔一貋砹恕!彼吐曊f。沒人應答,
但她分明感覺到屋里的氣壓比進門前低了一寸。她坐在舊桌前,輕輕揭開盒蓋。
盒內是一片釉面極淺的殘瓷,釉色偏灰,光澤微啞,
胎質比她手中的“清瓷一號主體片”更輕,卻邊緣切口帶有極細的金粉殘痕。
她將這片“三號殘釉”與母親遺物箱中的“主片殘瓷”拼靠在一起。沒動膠,也沒點火,
僅是輕輕一貼——啪。兩片瓷的邊緣竟自然嵌合。像是命運早已給她寫好“拼接路徑”,
她不過是循著裂縫在行走。她正要起身取工具固定,卻猛地一晃:桌面一陣輕顫,
舊臺燈忽然自己亮起,電流吱啦作響,屏幕自動點亮。不是電腦,
是墻上那塊常年閑置的老式博物館數字展板。
Z-001 × CZ-003】【授權釋放:瓷心·主意識·源起記錄】燕來倒吸一口氣。
她沒設定權限,也沒連接網絡,但整個屏幕此刻像是被什么遠程注入,
飛快地加載出一個畫面:畫面中,一間空白的實驗室內,
一個被半截瓷質膠殼包裹的青年坐在中央。
更新時間:2025-05-07 04:3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