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頭好疼……

眼皮好沉重……

我仿佛置身于無邊無際的汪洋，海水倒灌入口鼻，帶來窒息憋悶的感覺。

生前種種走馬燈一般在我眼前淌過。

我出生高門，年少成名，一生多在浴血殺伐，四處征戰，沈兮和應當是我記憶中為數不多的柔和的色彩。

恍惚間，我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楊老將軍和兵卒喝著酒唱著歌，我放下刀刃坐在營帳中，執筆給沈兮和寫信。

寫刀光劍影，寫邊塞風光，也寫昨夜的大雪紛飛，落到了心頭。

沉浸在回憶中，我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心中彌漫開淺淺的苦澀。

作為孤魂游蕩人間八年，終于要將偷來的時光還回去了嗎？

不行，大昭還危在旦夕……

我費勁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棵巨樹下。

樹木高大，枝椏瘋長，枝干上掛著長長的紅綢，不知何處吹來清風，紅綢便隨之微微顫動，遠方亦偶而傳來鶯鳥的啼鳴。

“戚乘風？一世順遂的命格……為何會出現在這里？”樹上突然探下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我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去找腰間的佩劍。

一摸，卻摸了個空。

是啊……

我早就不是那個戚將軍了。

我厲聲問：“你是什么東西？”

“我？”樹上的女童翻身跳了下來，動作矯健靈活，“我叫思瑤，奉衢都之命，守在陰陽兩界間?！?/p>

思瑤？！

我的心尖猛地顫了顫。

很多年前，沈兮和曾掐著戚伶的臉頰，問我：“乘風，你喜歡孩子嗎？”

我輕咳一聲，挪開視線：“那要看是與誰的孩子了?！?/p>

沈兮和的耳朵泛紅，伸手掐了掐我的手臂，良久之后又低聲說：“以后……我想要個女兒，就叫她思瑤。”

我低笑兩聲，從身后抱住她的腰：“思瑤……好名字，有什么出處嗎？”

“詩經有云，維玉及瑤，象服是宜。”沈兮和的指尖輕輕拂過自己的小腹，“有戀慕美玉之意，愿她來日……如玉般美好。”

記憶又回蕩到我身死之后，沈兮和曾召見太醫，喝下一碗碗的苦藥，臉色慘白地在宮中躺了許多日……

不對，不對。

一定是巧合。

沈兮和那么喜歡孩子，若我們有了子嗣，一定會善待的。

我拼命安慰自己，卻還是紅了眼眶。

“哎呀，你怎么哭了？”思瑤嚇得連連擺手，“你放心，你不是當死之人，我不是來帶你去衢都的?！?/p>

我咽下幾乎要溢出喉嚨的苦澀，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淚珠，聲音干澀：“見笑了……那你是來做什么的？”

“我只是盡我職守，守在此處，是你自己魂魄不穩闖入了這里?！彼棘幫犷^，“不過，也算你我有緣分?！?/p>

“這樣吧……我幫你平息執念，你帶我去人間逛逛，好不好？”

我啞然片刻，哭笑不得：“可我也已經死了?！?/p>

“這沒什么?！痹片帩M不在乎地揮揮手，“你先回去吧，我自有辦法?！?/p>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么，便感到一股莫名的拉力。

頃刻間天旋地轉，我不得不緊閉雙眼。

再次睜開，我又身處戚府。剛才種種，好像是昏惶間的一場幻夢。

我看見沈兮和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士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領子：“你說什么？！再給朕說一遍！朕的阿鈺怎么可能造反！”

士兵奔襲千里，強撐著說完已是極限。任由沈兮和搖晃，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母親眼睛微微發亮，抓緊了機會高聲道：“陛下！你聽到了吧！蕭鈺才是那個叛國賊！”

“我兒一定是遭那個混蛋陷害！陛下明鑒啊！”

“閉嘴！”沈兮和回頭，眼睛隱隱泛紅，“此事不一定為真……就算是真的，阿鈺可能也有苦衷！”

我的心又一陣絞痛。

當年我被押到她面前的時候，她也曾一字一句地問我：“戚乘風，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告訴朕。只要你說，朕就信?！?/p>

我跪在地上與她對視，竟能看到她眼中些許的脆弱與哀求。

她在哀求我說一個理由，哪怕只是騙她。

可我對她笑了：“并無什么苦衷。成王敗寇，我任陛下處置?！?/p>

沈兮和閉上了眼睛，晶瑩的淚珠在眼角凝聚，隨后滑落破碎。

“朕不該信你，就像父皇所說，朕不該信任何人……”

可現在，她還是搖著頭，不肯信連蕭鈺都背叛了她！

母親又急又氣，咬著后槽牙：“陛下！你信戚乘風會謀反……為何不信蕭鈺會叛國！”

“朕說了讓你閉嘴……”沈兮和本想怒吼，卻一陣天旋地轉，踉蹌著后退，扶著額頭半晌說不出話來。

懂醫的侍女上前半步為她把脈，臉色微變：“陛下，你懷……“

沈兮和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住嘴。

第二波送戰報的士兵在此時匆匆趕到。

年輕的士兵翻身下馬，跪到沈兮和面前，送上了信封：“陛下，這是戚將軍……敵軍那邊送來的信。”

沈兮和緩了片刻，接過信，細細讀完，眉目突然舒展開：“朕就知道……”

“阿鈺不會背叛朕的！”

蕭鈺又跟她說了些什么！

他都做了敵軍的主將，何談不會背叛！

我又急又怒之余，心中也彌漫開些許疑惑。

沈兮和自幼參政，怎么會為情亂智到這種地步？！

耳邊突然響起女童稚嫩的聲音：“你想挽救大昭，對嗎？”

我一怔，扭頭，果然是捧著一個果子正在啃的思瑤。她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嫩生嫩氣地說，“我可以幫你哦。”

更新時間：2025-05-06 23:1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