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中的關東煮晚自習結束的鈴聲剛響，程星就抓起帆布包往校外跑。
秋末的暴雨像碎玻璃般砸在走廊護欄上，她踩著磨破的運動鞋沖進雨幕，
校服褲腳瞬間被泥水浸透。
手腕上的電子表顯示19:58——距離在“星夜便利”的夜班遲到還有兩分鐘，
這份時薪12元的工作，是她給母親湊化療費的重要來源。
便利店的玻璃門被她撞得哐當作響，暖黃燈光混著關東煮的柴魚香味撲面而來。
店長王姨正踮腳換天花板的燈管，看見她進來便揮了揮手：“小星快跑后廚換衣服，
三號冰柜的芝麻湯圓只剩兩袋了，記得把海帶結和魚丸分開放置。”她忙不迭點頭，
發梢的水滴在收銀臺旁的考勤機上，指紋打卡時，
注意到屏幕上“周延”的名字赫然在列——那個總在凌晨買能量飲料的高三校草，
此刻正倚在冷飲柜前，指尖敲著手機屏幕?！巴瑢W，你的關東煮好了。
”實習生小敏的聲音帶著顫音。程星抬頭，
看見穿紀梵希衛衣的男生正皺眉盯著紙杯：“說了不要海帶結，你耳朵長在褲腰上？
”他的限量版AJ1被湯汁濺到，鞋尖的熊貓圖案沾著褐色污漬，“重新煮，
不然我投訴到總部?！北憷甑膾扃娭赶?0:05，程星接過小敏手里的紙杯，
觸到她冰涼的指尖。“我來處理。”她低聲說，轉身時撞上貨架，
貨架上的烏龍茶瓶發出輕響。操作間的蒸汽模糊了眼鏡，她盯著鍋里浮沉的海帶結，
突然想起母親第一次化療后說“海帶湯能補氣血”，于是每周三都煮給她喝?！俺绦?，
高二（7）班的程星?！敝苎拥穆曇魪暮熥油鈧鱽?，嚇她一跳。掀開簾子，
看見他靠在門框上，衛衣領口露出精致的鎖骨鏈，“上次月考數學最后一題，
你用了構造函數法，比標準答案快三分鐘?！彼皖^攪著湯勺，沒接話。周延忽然伸手，
指尖掠過她手腕的電子表：“凌晨兩點十七分的鬧鐘，定得挺準時?！彼偷乜s回手，
電子表的熒光在他臉上投下青灰陰影，想起昨晚在醫院看見他扶著嘔吐的父親，
白大褂下的背影單薄得像片紙。重新煮好的關東煮放在收銀臺時，周延正在看墻上的便利貼。
“希望媽媽的病快點好起來”“想考上A大”——程星貼的那張藏在角落，
用修正液畫著歪歪扭扭的星星。他忽然抽出張鈔票：“不用找了。”轉身時，
衛衣口袋里掉出張CT片，邊角印著“周明遠 腦膠質瘤”的字樣。夜里十一點，
程星蹲在儲物柜前吃冷掉的飯團。手機屏幕亮起，母親發來條語音：“星星，
今天同病房的阿姨說，便利店打工的女孩子都聰明，以后肯定能考上好大學。
”她摸著兜里周延落下的CT片，突然聽見便利店鐵門被風吹得哐當響，
抬頭看見周延站在雨里，手里舉著袋剛買的止痛片?！敖o你。”他把袋子扔在收銀臺上，
頭發滴著水，“王姨說你總用過期飯團泡水吃，胃穿孔了還怎么打工？”沒等她反應，
就轉身沖進雨幕，便利店的燈光在他背影上鍍了層金邊，像道轉瞬即逝的流星。
程星打開塑料袋，里面除了止痛片，還有盒溫著的魚丸——是她剛才煮給他的那鍋。
指尖觸到張紙條，上面用鋼筆寫著：“海帶結其實不難吃，只是我爸住院后，看見它就想吐。
”墨跡在雨水里暈開，像朵開敗的花。2 天臺的錯題本十月的月考來得猝不及防，
程星抱著全班的數學卷子往教師辦公室走，牛皮紙袋上的膠水味混著桂花香氣。經過天臺時，
聽見金屬欄桿發出吱呀聲，推開門的瞬間，看見周延單腳踩在欄桿上，校服領口大敞，
露出鎖骨下方巴掌大的淤青，形狀像道扭曲的五指山?！爸苎樱 彼乱庾R尖叫，
卷子散落一地。他轉身時踉蹌半步，手里的滿分試卷被風掀起，
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草稿——所有解題步驟旁，
都用紅筆寫著“笨蛋”“這里該用洛必達法則”。程星注意到他指尖發顫，
嘴角有新鮮的咬痕，血跡滲進下唇的死皮?！翱磯蛄?？”他彎腰撿試卷，
聲音啞得像生銹的彈簧。程星看見他衛衣袖口磨出的毛邊，和自己洗了三年的校服如出一轍。
撿起最后一張時，發現是張全家福：穿旗袍的女人摟著少年周延，
手腕上戴著和母親同款的翡翠鐲子，背景是外灘的夜景，霓虹在江面碎成光斑。
“你媽媽……”話沒說完就被他搶走試卷，周延把全家福塞進褲兜，
動作粗暴得像在揉一團廢紙：“程星，你知道為什么每次月考我都坐你斜后方嗎？
”他忽然逼近，雪松味的洗衣液混著醫院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因為你算導數時會咬筆帽，
錯題本上的星星畫得比數學公式還認真?！蹦翘彀恚?/p>
程星在儲物柜發現本夾著銀杏葉的錯題本。翻開第一頁，
工整的字跡寫著“周延 2019-2020錯題匯總”，但從第三頁開始，
所有解析旁都多出些小字：“這道題程星講過，
她睫毛抖了七下”“她今天穿的帆布鞋開膠了，明天帶瓶502來”。
最后一頁的全家福被膠帶仔細粘好，女人的翡翠鐲子被紅筆圈住，
旁邊寫著：“和程阿姨的一樣，她總盯著看”。便利店打烊時，周延坐在收銀臺吃泡面。
程星擦著地板，看見他校服第二顆紐扣沒扣，露出的鎖骨上，淤青邊緣泛著淡淡的紫。
“你爸爸……”她猶豫著開口，他卻突然把錯題本推過來：“教我這道題，立體幾何輔助線，
你上次用了三種解法。”熒光燈在他發梢鍍了層銀邊，程星發現他左耳垂有顆很小的痣，
藏在銀色耳釘后面。解題時他忽然指著她手腕的電子表：“每天凌晨兩點十七分，
你在醫院守夜？”她點頭，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歪斜的線，想起母親昨晚疼得直冒冷汗，
卻抓著她的手說：“星星別怕，媽媽看得見你便利貼上的愿望?！薄拔野志芙^手術。
”周延突然說，聲音輕得像飄落的銀杏葉，“他說要把錢留給我出國，
可我根本不想讀什么商科，我想學醫……”他猛地閉嘴，抓起筆在錯題本上亂畫，
卻不小心劃破紙頁，露出下頁程星的便利貼：“今天周延買了四罐咖啡，
黑眼圈比熊貓還重”。便利店的鐘指向十二點，程星鎖門時，
周延忽然塞給她個紙袋：“給阿姨的，紅棗和黑芝麻，補氣血。”沒等她拒絕，
就消失在街角的路燈下。紙袋里掉出張字條，是他的字跡：“錯題本第三頁的輔助線畫法，
其實是你上周在便利貼墻寫的，我偷偷抄下來了?！鼻镲L卷起地上的銀杏葉，
程星摸著紙袋里溫熱的紅棗，忽然想起周延在天臺時，
望向遠方的眼神——像在看某個永遠到不了的地方，卻又在看見她時，瞬間亮起微光。
原來有些人的秘密，就像便利店貨架上的過期食品，被小心藏在角落，卻總在某個瞬間，
被溫暖的目光照亮。3 凌晨四點的急診室深秋的凌晨格外寒冷，
程星縮在醫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手里的飯團已經冷透。母親的病房里傳來監護儀的滴答聲，
像在數著倒計時的秒數。她盯著墻上的時鐘，指針指向4:17，
正是周延說的“最適合告白的時間”——他昨天在便利店錯題本上寫的，
旁邊畫著歪歪扭扭的星星。護士站突然傳來騷動，穿病號服的男人拽著護士的手腕，
輸液管在他手臂上繃成直線。程星認出是周延的父親，上次在CT室見過，
此刻正漲紅著臉大喊：“我不做手術！讓小延出國！”周延站在旁邊，校服皺得像團廢紙，
平時梳得整齊的頭發亂成雞窩，手指正無意識地摳著掌心的死皮。“叔叔，您需要休息。
”她本能地沖過去，按住男人掙扎的手臂。周延抬頭，眼里布滿血絲，
卻在看見她時愣了一下：“程星，你怎么……”話沒說完，男人突然劇烈咳嗽，
周延趕緊扶住他，程星看見他校服下露出的腰帶——是用便利店的塑料袋繩臨時綁的。
急診室的長椅上，周延抱著CT片縮成一團。程星遞過保溫瓶，
里面是王姨煮的南瓜粥：“我媽媽做開顱手術時，我也像你這樣害怕?！彼麤]接，
只是盯著CT片上父親腦部的陰影：“醫生說手術成功率只有40%，但他偏要把錢留給我，
好像我去了國外，他的病就會好起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存款單，
余額停留在3278.5元，距離母親的化療費還差2000元。上周在便利店，
周延偷偷把過期的飯團換成新的，假裝不小心碰倒貨架，讓她趁機把新飯團塞進保溫桶。
此刻他的指尖劃過CT片上的姓名欄，
突然指著她手腕的電子表：“你定鬧鐘是因為要給阿姨翻身，對嗎？每兩小時一次，
和醫院護工的排班表一樣?！背绦屈c頭，看見他從口袋里摸出止痛片，
藥盒上印著“布洛芬緩釋膠囊”——和她給母親準備的同款。
兩人的校服袖口并排放在長椅上，她的磨出毛邊，他的沾著醫院的消毒水味，
卻同樣單薄得能看見手腕的骨節?！捌鋵嵨以缇椭馈！敝苎雍鋈徽f，聲音悶在CT片里，
“你每天在便利店吃過期飯團，把新的留給流浪貓；你給阿姨擦身時，
用的是便利店贈品的香皂；你錯題本里夾著的銀杏葉，
是我上周故意扔在你儲物柜的……”他突然抬頭，眼睛在晨光中亮晶晶的，“程星，
我們是不是很像？都在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卻又怕這根稻草其實是別人的負擔。
”護士站的燈突然亮起，程星看見周延父親的病房門口，醫生正在招手。周延猛地站起來，
更新時間：2025-05-06 22:25: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