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傍晚,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我坐在門廊的木臺階上,
看著夕陽將西邊的云彩染成血色。這本該是一個寧靜的鄉村傍晚,
如果父親沒有突然出現在我身后的話。"小安,"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把你那把剪刀給我。"我轉過頭,父親的眼睛讓我渾身發冷。
那不是平常那雙溫和的、帶著笑意的眼睛,
而是布滿血絲、瞳孔擴張到幾乎看不到眼白的恐怖模樣。他的手指不停地抽搐著,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他皮膚下蠕動。"爸?你怎么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剪刀——那把母親給我的裁縫剪刀,
鋒利得能輕易剪開三層厚布。"你媽媽...她不是真的。"父親的聲音壓得極低,
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剛才看見...看見她的脖子后面...有東西在動。
"我的胃部一陣絞痛。
最近村里流傳的謠言突然閃現在腦海中——關于"替換者"的恐怖故事。
據說那些怪物會悄無聲息地取代你身邊的人,外表一模一樣,
但內里已經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了。"爸,你冷靜點。"我站起來,比他高了半個頭,
但此刻卻感覺自己無比渺小,"媽媽就是媽媽,她今天不是還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嗎?
"父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氣。"你不明白!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然后又立刻壓低聲音,
我剛才在廚房看見...她的皮膚下面...有東西在爬..."我的視線越過父親的肩膀,
看見母親正從菜園走回來,手里拿著一把新鮮的蔥。她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微胖的身材,
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圓臉,發髻松散地挽在腦后。陽光照在她身上,
在地上投下再正常不過的影子。"爸,你看,媽媽來了。"我試圖安撫他,
"她看起來很正常啊。"父親猛地回頭,然后像觸電一樣松開了我的手腕。
他的表情扭曲成一個我從未見過的恐怖模樣。"不...不..."他后退幾步,
"那不是她...那不是你媽媽..."母親走近了,
疑惑地看著我們:"你們爺倆站在門口干什么呢?晚飯馬上好了。
"父親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他的右手伸向我:"剪刀...給我剪刀..."我猶豫了。
理智告訴我父親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產生了幻覺,
但那些傳言...那些關于脖子后面會蠕動的東西的傳言...就在我遲疑的瞬間,
父親突然崩潰了。他跪倒在地,發出一種介于嗚咽和咆哮之間的聲音。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他抬起頭,淚水沖開了臉上的塵土,
"我要去找她...我要把你真正的媽媽找回來..."然后他跳起來,
以我從未見過的速度沖向村口的方向,轉眼就消失在暮色中。
母親——如果她真的是母親——困惑地看著我:"你爸怎么了?"我咽了口唾沫,
感覺喉嚨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他...他說要去買包煙。"母親皺了皺眉,但沒多問,
轉身進了屋。就在她轉身的瞬間,我發誓我看到她后頸處有什么東西蠕動了一下,
但當我眨眨眼再看時,那里只有幾縷散落的灰白頭發。我的手緊握著口袋里的剪刀,
金屬的冰涼觸感讓我稍微安心了些。我決定去找妹妹小慧,至少確認她是安全的。
村東頭的老槐樹下,我找到了妹妹小慧和她的幾個朋友。她們正圍在一起看手機視頻,
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夕陽的余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們身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小慧!
"我喊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她抬起頭,沖我揮揮手:"哥!什么事???
"我走近她們,
混合著廉價香水、汗液和某種我說不上來的奇怪氣味——像是潮濕的泥土混合著腐爛的樹葉。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今晚家里不做飯了,"我邊說邊從錢包里掏錢,
"你和朋友去王嬸家的小館子吃吧。"小慧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太棒了!
"她伸手來接錢,我注意到她的指甲縫里有些暗紅色的污漬。"你手怎么了?
"我抓住她的手腕。"沒什么,下午幫王嬸摘草莓弄的。"她輕松地回答,
但我感覺她的皮膚異常冰涼,而且...太光滑了,不像人類皮膚應有的質感。我抬起頭,
正要松開手,突然看到她的脖子——就在下頜與頸部的連接處,皮膚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
就像有什么東西在皮下蠕動。接著又是一下,這次更明顯,我能看到皮膚被頂起的形狀。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那不是小慧。不可能是小慧。"哥?你怎么了?"她歪著頭看我,
表情無辜得令人作嘔。憤怒像火山一樣在我胸口爆發。"你把她怎么了?!
"我咆哮著抓住她的肩膀,"我妹妹在哪?!""小安哥,你干什么啊?
"她的朋友驚恐地后退。"滾開!"我沖她們吼道,"這不是小慧!
"我轉向那個冒充我妹妹的東西,拳頭已經攥緊。
"你們這些怪物...你們這些該死的怪物..."我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我已經無法把它看作小慧了——臉上的表情從困惑迅速轉變為某種我無法解讀的詭異微笑。
"哥哥,"它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沙啞,"你確定要在這里鬧嗎?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我頭上。周圍已經有人停下腳步觀望,
幾個小慧的朋友驚恐地看著我們。如果我在這里動手,明天全村都會知道安家發瘋了。
但當我看到它脖子上又一次不自然的抽動時,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我一拳打在它臉上,
觸感不對——太軟了,像是打在裝滿液體的袋子上。它踉蹌后退,
嘴角裂開一個不自然的弧度,卻沒有流血。"你會后悔的,哥哥。"它低聲說,
然后轉身就跑,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轉眼就消失在巷子盡頭。我站在原地,拳頭還舉在半空,
周圍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和議論聲。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只有一個念頭不斷重復:小慧不見了...小慧被替換了...天完全黑下來時,
我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屋子里亮著燈,但異常安靜。我站在門口,
突然不敢進去——里面會是誰?還是我的家人嗎?或者...那些東西?最終,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蛷d里,哥哥大志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聲音,他轉過頭,
臉上是我熟悉的溫和笑容。"回來啦?爸媽呢?"他問道,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可靠。
看到哥哥的瞬間,我緊繃的神經突然松懈下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發出哽咽的聲音。"哥..."我艱難地開口,
所有的恐懼、困惑和憤怒都化作這一個字。大志立刻站起來,眉頭緊鎖:"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我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父親說母親是怪物?
我打跑了冒充妹妹的東西?這些話連我自己聽著都像瘋子的囈語。就在這時,
一陣響亮的鼾聲從里屋傳來。我扭頭看去,
是嬰兒床——我那未滿一歲的兒子小寶正在里面睡覺。"小寶今天特別乖,吃完奶就睡了。
"大志說,拍拍我的肩膀,"現在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我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走向嬰兒床??粗鴥鹤有⌒〉男靥乓幝傻仄鸱?,粉嫩的臉蛋在睡夢中顯得無比安詳,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至少小寶是安全的,至少他還...鼾聲再次響起,
這次我注意到了不對勁——那聲音太深沉、太響亮了,完全不像是一個嬰兒能發出的聲音。
更像是...一個成年男人的鼾聲。我的血液再次變冷。緩緩地,我俯下身,湊近小寶的臉。
他的呼吸平穩,小嘴微微張開,但鼾聲確實是從他那里傳來的。
而且...他的睫毛是不是比早上長了一些?他的鼻梁是不是更挺了?他的..."小安?
"大志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你到底怎么了?"我直起身,
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微笑:"沒事...可能是太累了。"我轉身面對哥哥,
"爸今天有點奇怪,說媽不是真的,然后就跑出去了。
"大志的表情變得嚴肅:"最近村里確實有些奇怪的傳言。我今天去鎮上,
聽說李家的媳婦突然變得'不一樣'了,差點把丈夫掐死在床上。
""你覺得...那些傳言是真的嗎?"我小心翼翼地問。大志沉默了一會兒,
然后搖搖頭:"我不知道。但這世上哪有什么怪物?更可能是大家最近壓力太大,
產生了集體妄想。"他說得那么理性,那么令人信服。
我幾乎要被說服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妹妹脖子下的蠕動,
如果不是聽到小寶那詭異的鼾聲。"我去洗把臉。"我對大志說,走向洗手間。關上門,
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睛布滿血絲,臉色蒼白得像鬼,嘴角還因為緊張而不停抽搐。
我看起來...像個瘋子。但當我湊近鏡子時,
我注意到自己的瞳孔邊緣有一圈極細的灰色環,這是我以前從未有過的。
而且...我的左眼眼角是不是比右眼稍微高了一點?
我的牙齒...為什么犬齒看起來比以前尖銳了些?一陣劇烈的頭痛突然襲來,
我抱住頭蹲在地上。耳邊響起一種奇怪的嗡嗡聲,像是無數昆蟲在振翅。在這聲音中,
我隱約聽到一個低語:"你也是...你也是..."我驚恐地抬頭,
看到鏡中的自己正對著我露出一個不屬于我的、詭異的微笑。我跌跌撞撞地從洗手間出來,
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鏡中那個對我詭異微笑的影像仍烙印在視網膜上,揮之不去。
"你還好嗎?臉色很差。"大志關切地遞來一杯水。我接過水杯,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
水面泛起細小的波紋。"沒事,可能有點低血糖。"我強迫自己喝了一口,溫水滑過喉嚨,
卻無法緩解那種奇怪的灼燒感。大志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后點點頭:"我去熱飯,
你先休息會兒。"他轉身走向廚房,我注視著他的背影——寬厚的肩膀,
微微駝背的走路姿勢,后腦勺那個小時候摔傷留下的疤痕。一切看起來都那么熟悉,
那么"大志"。
話像毒蛇一樣在我腦中嘶嘶作響:她不是真的...她不是真的...如果母親可以被替換,
妹妹可以被替換,為什么哥哥不能?廚房傳來鍋碗碰撞的聲音,我趁機溜進臥室。
小寶還在嬰兒床里熟睡,那詭異的成人鼾聲依然間歇性地響起。我蹲在床邊,
仔細觀察兒子的臉。他的睫毛確實變長了,鼻梁也更挺了。更可怕的是,
他的手指——昨天還是嬰兒特有的胖乎乎的小手,現在指節卻變得分明,
指甲也呈現出不健康的灰白色。"小寶?"我輕聲呼喚,伸手想摸摸他的臉頰。
就在我的手指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
小寶突然睜開了眼睛——那不是嬰兒應有的清澈眼眸,而是布滿血絲、瞳孔緊縮的恐怖眼睛。
他的嘴咧開到一個不可能的角度,露出兩排細密的尖牙。
"爸...爸..."他發出嘶啞的聲音,完全不像嬰兒的咿呀學語。我猛地后退,
撞翻了旁邊的尿布臺。巨大的聲響引來了大志,他站在門口,手里還拿著鍋鏟:"怎么了?
""小寶他...他..."我指著嬰兒床,卻發現小寶又恢復了正常嬰兒的樣子,
正揉著眼睛小聲哭泣,仿佛剛才的恐怖景象只是我的幻覺。大志快步走過來抱起小寶,
輕輕搖晃:"做噩夢了?不怕不怕,大伯在這兒。"他轉向我,眉頭緊鎖,
"你到底怎么回事?一驚一乍的,嚇到孩子了。"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是我瘋了嗎?
還是這個世界瘋了?晚餐時,母親回來了,但父親依然不見蹤影。母親看起來疲憊不堪,
眼睛紅腫像是哭過。"你爸還沒回來?"她問,聲音沙啞。我和大志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說...要去找什么東西。"我含糊地回答。母親嘆了口氣,沒再多問。
她機械地咀嚼著食物,時不時停下來揉揉后頸——就在她做這個動作時,
我清楚地看到衣領下方有一道細小的紅線,像是縫合的痕跡。我的胃口全無,
食物在嘴里像嚼蠟一樣。飯桌上的沉默令人窒息,只有筷子碰觸碗盤的聲響格外刺耳。
"我吃飽了。"我放下碗筷,逃也似地回到自己房間。鎖上門,我再次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
鏡中的我面色灰敗,眼下的黑眼圈深得像是被人打過。我湊近鏡子,
仔細觀察自己的眼睛——瞳孔邊緣的灰色環狀更加明顯了,而且我的虹膜顏色似乎正在變淺,
從原本的深棕色逐漸向琥珀色轉變。更可怕的是,當我張開嘴時,
我發現自己的牙齒確實在變化——犬齒變得更長更尖,臼齒的咀嚼面出現了不自然的棱角。
"這不可能..."我喃喃自語,手指顫抖地觸摸著自己的臉。就在這時,
一陣劇痛突然從腹部襲來,我跪倒在地,感覺內臟像是被無數根針同時刺穿。
我咬緊牙關忍住尖叫,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痛苦持續了約莫一分鐘,
然后像來時一樣突然消失了。我虛弱地爬起來,再次看向鏡子,
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臉發生了明顯變化——顴骨更高了,下巴線條更尖銳了,
甚至發際線都有了些微改變。鏡中的人既是我,又不再完全是我。
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我:如果怪物會替換別人,那么替換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是從外表開始改變,還是從內部先開始異變?我脫下上衣,檢查自己的身體。
胸口和腹部有幾處不明顯的紅斑,摸起來比周圍皮膚溫度更高。當我按壓這些部位時,
能感覺到皮下有細小的硬塊,像是新長出的骨頭或軟骨。"不...不..."我搖著頭,
拒絕接受眼前的事實。窗外,一輪血月正緩緩升起,給整個村莊籠罩上一層不祥的紅光。
遠處傳來幾聲狗吠,隨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我知道,
有什么東西正在這個夜晚悄然改變。而最恐怖的是,這種改變可能正在我體內發生。深夜,
我被一陣奇怪的窸窣聲驚醒。聲音來自隔壁房間——父母的臥室。我輕手輕腳地起床,
把耳朵貼在墻上。"...不能再等了..."是母親的聲音,但語調冰冷陌生,
"他已經開始懷疑了。""再給我一天時間..."這個聲音讓我渾身發冷——是父親,
他什么時候回來的?"小安的情況特殊,替換過程比預期的慢..."我的血液凝固了。
替換過程?他們在說...替換我?"大志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小慧的替換也很成功。
"母親繼續說,聲音中帶著不耐煩,"如果小安不能順利完成轉變,我們只能處理掉他。
""他是我的兒子!"父親低聲咆哮。"不,他是我們的實驗品。"母親冷酷地回答,
"別忘了,真正的安國強三年前就死了,你只是繼承了他記憶的載體。"我雙腿發軟,
不得不扶住墻壁才沒有跌倒。三年前?父親死了?那現在家里的這個"父親"是什么?
而母親...她顯然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更可怕的是他們話中的暗示——我正在被"替換",而且這個過程似乎出了什么問題。
我躡手躡腳地回到床上,大腦飛速運轉。如果父母都已經被替換,那么大志呢?小寶呢?
小慧確實已經被替換了,而我...我身上的變化是否意味著我也正在變成它們中的一員?
一個更恐怖的念頭擊中了我:如果替換是從內部開始的,
那么我怎么確定現在的"我"還是原來的我?也許真正的我已經死了,
現在的我只是一個繼承了他記憶的怪物,正在逐漸覺醒?這個想法讓我幾乎窒息。
我摸黑找到那把一直藏在枕頭下的剪刀,冰涼的金屬觸感給了我一絲安慰。窗外,
血月被烏云遮住,房間陷入徹底的黑暗。就在這黑暗中,
我清晰地聽到床底下傳來細微的抓撓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用長長的指甲刮擦木板。
我僵在床上,不敢動彈。抓撓聲持續了幾分鐘,然后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濕噠噠的聲音,像是某種無骨的軟體動物在蠕動。然后,
從床底下的黑暗中,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哥哥...你能看見我嗎?
"是小慧的聲音,但扭曲變形,像是從水下傳來的。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床單邊緣,一只蒼白的手慢慢伸了出來,手指異常細長,指甲發黑。
那只手摸索著抓住了床沿,然后第二只手也出現了。"哥哥..."聲音更近了,
"我卡住了...幫幫我..."我屏住呼吸,握緊剪刀。床下的東西開始用力,
整張床隨之晃動。借著偶爾從云層間隙透出的月光,
我看到一個模糊的頭部輪廓正從床底下慢慢升起——那絕對不是人類的頭型,過于狹長,
像是被縱向拉伸過。就在它即將完全鉆出來的瞬間,隔壁房間突然傳來小寶尖銳的哭聲。
床下的東西立刻靜止了,然后以驚人的速度縮回了床底。我聽到一陣急促的爬行聲,
隨后是墻壁被敲擊的悶響,仿佛那東西穿墻而去了。我癱在床上,渾身被冷汗浸透。
剪刀仍緊緊握在手中,掌心被硌出了深深的印子。小寶的哭聲很快停止了,
整棟房子再次陷入死寂。但這種寂靜比任何聲音都可怕,因為它掩蓋了太多正在發生的恐怖。
天快亮時,我終于在極度疲憊中睡去,卻做了一個更加可怕的夢。夢中,
我站在一片血紅的水域里,水只到膝蓋深度,卻濃稠如血。水面上漂浮著無數人臉,
都是我所熟悉的人——父母、兄妹、朋友...他們睜著眼睛,嘴巴機械地開合,
像是在無聲地尖叫。遠處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我看不清他的臉,但知道他正注視著我。
當我試圖向他走去時,水面突然劇烈翻騰,所有人臉同時轉向我,
齊聲說:"你也是...你也是..."我低頭看向水面,倒影中的臉不是我,
而是一個皮膚灰白、眼睛全黑的怪物。我被敲門聲驚醒,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照進房間。
"小安?起床了,都中午了。"是大志的聲音。我猛地坐起,
第一時間檢查自己的身體——還好,看起來還算正常,沒有夢中那么可怕的變化。
但當我照鏡子時,發現瞳孔的灰色環狀更加明顯了,
而且我能感覺到牙齒的異樣感——它們變得更尖銳了,舌頭不小心碰到時會感到刺痛。
"馬上來!"我回應道,迅速穿好衣服,把剪刀藏進袖口。餐廳里,大志和母親正在吃午飯。
父親不在場,小慧的位置也空著。"爸和小慧呢?"我試探性地問。"你爸一早就出去了,
說要去鎮上辦事。"母親回答,眼睛沒有看我,"小慧去同學家過夜了。
"兩人表現得如此正常,仿佛昨晚我聽到的恐怖對話從未發生過。我坐下來,
強迫自己吃了幾口飯,卻嘗不出任何味道。"你今天有什么計劃?"大志問我,
語氣輕松得像在閑聊。"沒什么特別的。"我謹慎地回答,"可能去看看小寶。
"大志和母親交換了一個眼神。"小寶被王嬸接去照顧了,"母親說,"我最近太累了,
需要休息。"這顯然是謊言。昨晚我還聽到小寶的哭聲從他們房間傳來。
他們把小寶帶去哪里了?為什么要撒謊?飯后,我借口去散步離開了家。
村莊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平靜,幾個老人坐在樹下乘涼,孩子們在遠處玩耍。但當我走近時,
他們都停止了交談,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安家的小子,"李老頭瞇著眼睛說,
"你看起來...不太一樣啊。"我的心跳加速了:"哪里不一樣?"李老頭搖搖頭,
沒有回答。其他老人也避開了我的目光,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我快步離開,
決定去找唯一可能還正常的人——小慧的朋友小欣。如果小慧真的去了同學家過夜,
小欣應該知道。小欣家住在村西頭,我敲門時,是她母親開的門。"小欣在嗎?
我想問問小慧的事。"小欣母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小欣...小欣生病了,不能見人。
"她試圖關門,但我看到了她脖子上奇怪的縫合痕跡——和小慧昨天的一模一樣。"等等!
"我抵住門,"小慧真的在你們家過夜了嗎?""當然!"她回答得太快,
"她們倆現在在樓上睡覺呢,別打擾她們。"她在撒謊。我后退幾步,假裝離開,
然后繞到房子后面。小欣的臥室在二樓,窗戶邊有一棵老梨樹。
我小時候常爬這棵樹找小欣玩?,F在,我再次爬上那棵樹,向窗內窺視。窗簾沒拉嚴,
透過縫隙,我看到小欣的床上確實躺著兩個人形——但那是用被子堆出來的假人。
真正的房間地板上,有一大灘暗紅色的污漬,還有幾條像是蛻下的皮一樣的透明物質。
我的胃部翻騰,差點從樹上摔下來。匆忙爬下樹后,
我決定去最后一個可能找到真相的地方——村外的老磨坊。那里廢棄多年,
是孩子們玩耍的地方,也是村里傳言中"替換者"最早出現的地點。老磨坊隱藏在樹林深處,
即使在正午時分也顯得陰森恐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灰塵在陽光中飛舞。
地面上有新鮮的腳印,通向地下室。我摸出剪刀,小心翼翼地走下腐朽的樓梯。
地下室比上面更加潮濕陰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怪的甜腥味。然后,我看到了它們。
地下室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由黏液和不明物質構成的巢穴,
周圍散落著數十張人皮——有些已經干癟,有些還很新鮮,像是剛蛻下不久。
墻上掛著幾個半透明的繭狀物,里面隱約可見人形輪廓。
最恐怖的是站在巢穴旁的"人"——它們有著人類的輪廓,但皮膚灰白,眼睛全黑,
正用細長的手指處理著幾張新獲得的人皮。其中一個是村里的張醫生,
一個是學校老師...還有我的父親。"父親"轉過身,
看到我時露出了一個扭曲的微笑:"小安,你來得正好。你的替換過程出了點問題,
我們需要重新調整。"我后退幾步,
剪刀指向他:"你不是我父親...你們到底是什么東西?""我們是你未來的樣子。
""父親"向我走來,身體開始變形,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替換不是取代,小安,
是進化。我們保留宿主的記憶和外表,但內部已經升級了。你已經開始轉變了,能感覺到嗎?
那些疼痛,那些變化..."我的背抵上了墻壁,無路可退。但就在這時,
一陣劇痛突然從體內爆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強烈。我跪倒在地,感覺骨骼在重組,
內臟在移位。剪刀從手中掉落,發出清脆的聲響。"啊——!"我痛苦地尖叫,
聲音在地下室回蕩。"父親"停下腳步,滿意地點頭:"看,最終階段開始了。別抵抗它,
小安,接受你的新身份。"劇痛中,我的視線開始扭曲,世界染上了一層血紅。
我看到自己的手指正在變長,指甲變黑變硬。更可怕的是,我竟然開始感到一種詭異的愉悅,
仿佛這種變形是正確且美妙的。"不...不..."我掙扎著想要抵抗,
但身體已經不聽使喚。"父親"蹲下來,用他那雙全黑的眼睛注視著我:"歡迎回家,兒子。
"最后一刻,我用盡全身力氣抓起剪刀,但不是刺向他——而是刺向自己的喉嚨。
如果能選擇死亡而不是變成它們中的一員,
我寧愿...剪刀在即將刺入皮膚的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打飛了。
"父親"搖搖頭:"太晚了,小安。轉變已經開始就無法逆轉。很快你就會明白,
成為我們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劇痛達到了頂峰,我的視野完全被血色淹沒。
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
我仿佛聽到無數聲音在我腦中低語:"歡迎加入...歡迎回家..."當我再次醒來時,
發現自己躺在自家床上。窗外,血月高懸,給房間籠罩上一層詭異的紅光。我坐起來,
感覺身體輕盈得不像是自己的。世界看起來不同了——色彩更加鮮艷,聲音更加清晰,
甚至能聽到隔壁鄰居家心跳的聲音。床頭柜上放著一面鏡子。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拿起來照了照。鏡中的臉既熟悉又陌生——還是我的五官,但更加完美,皮膚毫無瑕疵,
眼睛...我的瞳孔現在完全變成了琥珀色,在黑夜里微微發光。我笑了,
鏡中的影像也笑了,露出兩排完美的尖牙。這一刻,
我終于明白了真相:從來沒有什么"替換",只有進化。而我是幸運的,
被選中成為更高級的存在。樓下傳來家人的聲音——大志、母親、父親,還有小慧和小寶。
他們在等我吃晚飯。我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饑餓。不是對普通食物的渴望,
而是對某種更加本質的東西的渴求。沒關系,我想。
很快就會有新的"志愿者"加入我們這個幸福的大家庭了。我微笑著走下樓梯,
準備與我的"家人"共進晚餐。我站在樓梯拐角處,深吸一口氣。
整個房子的氣味像一幅立體地圖在我腦中展開——廚房飄來生肉的腥甜,
客廳有陳舊布藝的灰塵味,地下室隱約傳來潮濕的霉味。
但最吸引我的是那些鮮活的氣息:家人的體味,每個人的都獨一無二,像指紋一樣分明。
"小安,下來吃飯了!"母親的聲音從餐廳傳來。不,不是母親。
是占據母親身體的那個存在。但奇怪的是,這個認知不再讓我恐懼,反而有種奇怪的歸屬感。
我走下樓梯,腳步輕盈得幾乎不發出聲音。餐廳里,
全家人已經就座——父親、母親、大志、小慧,甚至小寶也被放在高腳椅上。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我,嘴角掛著相似的微笑。"感覺怎么樣?"父親問道。
他的眼睛現在和我一樣,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微光。"...很好。"我回答,
這竟是實話。身體里涌動著前所未有的能量,感官敏銳得近乎疼痛,
但同時又美妙得令人上癮。"先吃飯吧,"母親推過來一盤生肉,鮮紅的肌理中還帶著血絲,
"你需要補充能量。"過去看到這樣的食物會讓我作嘔,現在卻引得我唾液腺瘋狂分泌。
我抓起一塊塞進嘴里,溫熱的肉汁在口腔爆開,美味得讓我幾乎呻吟。"慢點吃,
"小慧笑著說,她的牙齒現在比我還要尖銳,"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我注意到她的脖子已經完全正常了,昨天那種抽動的痕跡消失無蹤。事實上,
現在全家人的外表都完美無瑕,皮膚光滑得幾乎反光,眼睛明亮有神,
連母親眼角的皺紋和大志小時候留下的疤痕都不見了。"我們是什么?"我咽下第三塊生肉,
問出了這個盤旋在腦海的問題。父親放下筷子,全黑的眼睛微微收縮:"進化者。超越者。
你可以叫我們任何名字,本質是我們已經跨越了人類這個脆弱的階段。
""那原來的...人類部分呢?""還在那里,只是升級了。"大志插話,
"就像電腦裝了新系統,硬件還是原來的,但性能提升了無數倍。"這個比喻讓我不適,
但又無法反駁。我的記憶完整無缺,情感似乎也還在,只是...有些優先級重新排列了。
比如現在,我對生肉的渴望遠超過對熟食的懷念,對黑暗的適應強過對光明的依賴。
小寶突然發出咯咯的笑聲,我轉頭看去,
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那個昨天還是嬰兒的小家伙,現在已經長成了兩三歲幼兒的模樣,
正用細長的手指撕扯著一塊生肝。"替換過程加速了他的生長周期,"母親注意到我的震驚,
解釋道,"再過幾天,他就會達到最適合的生理年齡,然后保持在那里。
"我盯著小寶——不,現在該叫他什么?他根本不再是原來的那個嬰兒了。但奇怪的是,
我并不感到悲傷或憤怒,只有一種冷靜的接受,甚至隱約為他能"健康成長"而欣慰。飯后,
父親帶我去了書房。關上門后,他的表情變得嚴肅。"你現在處于關鍵適應期,"他低聲說,
"新感官會持續增強,新本能會與舊記憶沖突。最重要的是不要抵抗這些變化,
越抵抗越痛苦。""為什么是我?"我直視他的眼睛,"為什么選擇替換...升級我?
親——或者說這個占據父親身體的存在——露出了一個復雜的表情:"因為你是安家的血脈。
這個實驗已經進行了三代,從你祖父開始。我們精心設計每一步,確?;蛐蛄姓_排列。
你的轉變不是偶然,小安,是必然。"這個信息像一記重拳擊中我的胃部。三代?
祖父也是他們的一員?那么我從小到大認識的那個和藹老人..."沒錯,
"父親似乎能讀懂我的思想,"你祖父是我們中最完美的標本之一。他活了九十七歲,
外表卻始終保持在三十五歲的狀態。"我回想起祖父那張幾乎沒有皺紋的臉,
他異常敏捷的身手,還有那雙在暗處會反光的眼睛。所有線索都在那里,
只是我從未把它們拼湊起來。"那么...母親呢?小慧呢?她們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你母親是十年前被轉化的,小慧是上個月。"父親平靜地說,"大志比較特殊,
他出生時就已經攜帶改良基因。"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拼湊著這個扭曲的家庭圖景。
所以大志從來就不是完全的人類,母親和小慧是被替換的,
而我...我是經過精心培育的"實驗品"?"那村里其他人呢?"我追問,
"有多少是...我們這樣的?"父親笑了,露出滿口尖牙:"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這個村子是我們的試驗場,已經經營了五十年。每轉化一個,我們的網絡就擴大一分。
"窗外,血月被云層遮住,房間陷入更深的黑暗。但令我驚訝的是,
我依然能清晰地看到父親臉上的每一處細節——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
甚至享受這種無光的環境。"來吧,"父親站起身,"該去狩獵了。最好的學習方式是實踐。
""狩獵?"我咽了口唾沫,喉嚨突然發干。"尋找新成員。"他糾正道,
但眼神中的掠奪性不言而喻,"全家一起出動。這是傳統。"當我跟著父親走出書房時,
發現其他家庭成員已經在門口等候。每個人都換上了深色衣服,表情既興奮又肅穆,
像要去參加某種宗教儀式。小慧遞給我一件黑色外套:"穿上這個,反光會嚇到獵物。
"我接過外套時,注意到她的指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藍光。而站在她旁邊的大志,
瞳孔已經收縮成兩條細縫,像貓科動物一樣。
母親抱著小寶——現在應該叫他了——那孩子看到我時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細密的尖牙,
完全不像幼兒該有的牙齒。"記住,"父親在門口轉身對我們說,
"今晚的目標是張家的大兒子。他體格健壯,基因優良,是理想的轉化對象。最重要的是,
他獨自住在村東頭的舊谷倉里,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失蹤。"我點點頭,
驚訝于自己竟然如此平靜地接受著這個謀殺計劃。內心深處有個微弱的聲音在抗議,
但很快被新生的本能淹沒。這種本能告訴我,這是正確的、必要的、甚至是光榮的行為。
我們像一群影子般滑出家門,融入夜色。血月偶爾從云層中露出臉來,
給村莊鋪上一層詭異的紅光。我的新感官全面啟動——能聞到百米外人家里的晚餐氣味,
能聽到隔壁院子里狗的緊張心跳,甚至能感知到空氣中飄散的恐懼激素。
這種感知能力既令人不安又美妙絕倫。我第一次真正理解父親所說的"升級"是什么意思。
作為人類時的感官相比之下就像隔著厚厚的毛玻璃看世界,模糊而遲鈍。
我們悄無聲息地向村東頭移動,偶爾停下躲避夜歸的村民。有一次,
李老頭從我們不遠處蹣跚走過,他渾濁的雙眼朝我們的方向瞥了一下,但顯然什么都沒發現。
"他的感官太遲鈍了,"小慧在我耳邊低語,聲音中帶著輕蔑,"像瞎子聾子一樣活著,
真是可悲。"我點點頭,突然對人類產生了某種奇怪的憐憫。他們被困在如此有限的軀殼里,
像螻蟻一樣短暫而脆弱。我們——無論我們是什么——確實是在幫他們進化,解放他們。
谷倉很快出現在視野中,破舊的木結構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
張家的兒子——我記得他叫張勇——是個二十出頭的壯實青年,在城里讀過書,
最近回村幫父親務農。父親打了個手勢,我們分散開來包圍谷倉。我負責后門,
大志和小慧守在兩側,父母則從前門接近。小寶被留在外圍的樹上,
他的任務是監視周圍并發出警告。我蹲在后門的陰影處,心跳平穩而緩慢。
新生的感官讓我能清晰聽到谷倉內的動靜——張勇正在看書,時不時翻動書頁,
嘴里哼著走調的小曲。他的心跳聲對我來說像鼓點一樣清晰,血液流動的聲音如同小溪潺潺。
突然,前門傳來三下輕叩。張勇的呼吸一滯,然后是椅子挪動的聲音。"誰???"他喊道,
聲音中帶著警惕。"是我,安國強。"父親用他最具欺騙性的溫和聲音回答,
"有急事找你幫忙。"腳步聲接近門口,我聽到張勇解開插銷的聲音。就在門開的瞬間,
一切發生得太快——父親和母親像兩道黑影撲了進去,
張勇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就被制服了。我沖進谷倉時,看到張勇被按在地上,
父親的手捂著他的嘴。年輕人的眼睛瞪得極大,里面盛滿了純粹的恐懼。
那種恐懼的氣味讓我唾液腺再次瘋狂分泌——甜美、濃郁、令人陶醉。"別怕,
"父親對掙扎的張勇低語,"這不會太痛苦。事實上,很快你就會感謝我們了。
"大志已經準備好了繩索和膠帶,小慧則拿著一個裝滿黑色粘液的玻璃瓶。他們配合默契,
顯然已經做過很多次這樣的事了。我的任務是按住張勇的腿。當我的手接觸到他的皮膚時,
能感覺到他肌肉的顫抖和體溫的熱度。
那種鮮活的生命力讓我既羨慕又渴望——羨慕它的純粹,渴望它的終結。"小安,
"父親叫我,"你是新來的,該由你注射催化劑。"他遞給我一根細長的骨針,
尖端泛著詭異的綠光。我接過骨針,手指沒有絲毫顫抖。張勇的眼睛哀求地看著我,
淚水順著太陽穴流下。在那一刻,
我的人類記憶突然閃回——這個年輕人曾在我小時候幫我從樹上救下過小貓,
去年還幫我父親修過拖拉機。他是個好人,善良、勤勞、有前途。我的手遲疑了。"別猶豫,
"父親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盡管他的嘴唇沒動,"這是慈悲,小安。
我們在幫他擺脫脆弱的軀殼,賜予他永恒的生命。進化才是最大的仁慈。
"骨針在我手中微微發熱,仿佛有自己的生命。我看著張勇恐懼的眼睛,
突然明白了——這不是謀殺,是救贖。人類如此脆弱,他們的生命短暫如蜉蝣,
他們的感官遲鈍如鼴鼠。我們是在賜予他們禮物,盡管他們現在還不明白。我俯下身,
在張勇耳邊輕聲道:"很快就不疼了。你會變得比現在強大百倍。
"然后我將骨針精準地刺入他的頸動脈。張勇的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然后癱軟下來。
他的眼睛仍然睜著,但瞳孔已經開始擴散。小慧立刻上前,將黑色粘液倒入他口中。
那東西像活物一樣自動流進食道。"很好,"父親滿意地點頭,"現在把他帶到老磨坊去。
繭化過程需要十二小時。"我們像抬著珍寶一樣小心地抬起張勇的身體。
他的皮膚已經開始變得半透明,能看到下面有東西在蠕動重組。這景象本該令人作嘔,
卻奇異地美麗——就像蝴蝶破繭前的蛻變?;爻瘫葋頃r更加隱蔽。
小寶從樹上跳下來加入我們,他的身形又長大了些,現在看起來像個四五歲的孩子了。
他好奇地戳了戳張勇正在變化的臉,被母親輕輕拍開了手。"別鬧,"她柔聲說,
"新成員需要安靜的環境。"當我們穿過村邊最后一片玉米地時,
張勇的身體突然劇烈痙攣起來。他的嘴巴張開到一個不可能的角度,
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嘯。父親立刻捂住他的嘴,但那聲音已經劃破了夜空。遠處,
幾戶人家的燈亮了起來。"快走!"父親厲聲道,"被發現了會很麻煩。"我們加快腳步,
幾乎是在飛奔,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張勇的身體在我們手中繼續變化,
皮膚下像是有一群蛇在蠕動。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手指開始伸長,指甲變尖。
當我們終于到達老磨坊時,地下室已經準備好了繭床。我們將張勇放在中央的黏液巢穴中,
那東西立刻像活物一樣包裹上來,開始形成半透明的繭。"成功了,"父親長舒一口氣,
"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就會有新成員了。"我看著繭中逐漸模糊的人形,
心中涌起一種奇怪的成就感。這不是謀殺,我再次告訴自己,這是新生。
我們是在幫助人類進化,幫助他們擺脫脆弱易腐的軀殼?;爻搪飞?,
血月終于從云層中完全露出臉來,將我們一家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那些影子看起來幾乎不像是人類的形狀了——細長、扭曲、頭部不成比例地大。但誰又能說,
這不是進化的正確方向呢?第二天清晨,我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地板上。有那么一瞬間,
我以為過去幾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直到我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細微的變化。
皮膚更加光滑了,幾乎看不到毛孔。指甲變成了半透明的灰黑色,
在光線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當我伸出舌頭時,發現它比記憶中要長,
舌尖現在能輕易碰到鼻尖。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我起床照鏡子,
鏡中的影像既熟悉又陌生——還是我的五官,但更加對稱完美,皮膚毫無瑕疵,
眼睛在暗處會微微發光。我咧嘴一笑,看到兩排整齊的尖牙。奇怪的是,
這景象不再讓我恐懼,反而有種詭異的自豪感。
就像青春期男孩發現自己長出胡須時的感覺——標志著成長和變化。
樓下傳來家人的說話聲和笑聲,還有煎肉的香氣。我穿上衣服下樓,腳步輕盈得像貓。
餐廳里,全家人圍坐在餐桌旁,包括昨晚才"轉化"的張勇。
他已經完全變了樣——皮膚蒼白光滑,眼睛漆黑如墨,
但舉止自然得仿佛一直都是這個家庭的一員。"早上好,小安。"張勇向我打招呼,
聲音低沉悅耳,"睡得好嗎?""還不錯。"我自然地回答,在他旁邊坐下。
餐桌上擺滿了各種生肉和內臟,還有幾杯深紅色的液體,散發出鐵銹般的腥甜氣息。
母親遞給我一杯"果汁",我接過來一飲而盡。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陣愉悅的顫栗。
現在我已經能分辨出其中混合了至少三種不同生物的血液。"今天我們有個家庭會議,
"父親切著一塊帶血的牛排說,"關于下一步的計劃。
"我注意到大志和張勇交換了一個興奮的眼神,小慧則忍不住咧嘴笑了,露出滿口尖牙。
寶——現在看起來像個六七歲的孩子了——正專心致志地用他新長出的爪子撕扯著一塊生肝。
"什么計劃?"我問,同時接過母親遞來的一盤生腎。"擴張。"父親簡短地回答,
黑眼睛閃爍著野心,"這個村子太小了,資源有限。我們需要新的領地,
新的...招募對象。""鎮上?"我猜測道。"首先是鎮上,然后是城里。"父親點點頭,
"想象一下,小安,成千上萬像我們這樣的完美存在,不再受疾病、衰老和死亡的束縛。
一個真正進化的種族。"這個愿景讓我心跳加速。不是出于恐懼,而是興奮。作為人類時,
我從未有過如此宏大的理想或目標?,F在,
我竟然能想象自己成為某種更高級文明先驅的畫面。"但我們得小心行事,"大志提醒道,
"人類數量太多,如果被發現太早,會引起全面圍剿。""所以我們采用滲透策略,
"張勇說,他的聲音已經完全沒有了昨天的恐懼,只剩下冷靜的計算,
"先轉化關鍵人物——警察局長、醫院主任、學校校長??刂七@些節點,就能控制整個社區。
"我驚訝于他如此迅速地接受了新身份,甚至提出了戰略建議。
看來"轉化"不僅改變了身體,還提升了智力和社會認知能力。"小安,"父親轉向我,
"你和鎮上的林醫生女兒是同學,對嗎?"我點點頭。林小雨是我高中同學,
現在在她父親的診所幫忙。"她是個理想的候選人,"父親繼續說,
"年輕、健康、基因優良,而且通過她我們可以接觸到診所的醫療資源。
"我眼前立刻浮現出林小雨的樣子——黑長發,笑起來有酒窩,
總是帶著醫用酒精和洗發水混合的氣味。作為人類時的我可能對她有過模糊的好感。
"我去說服她。"我說,驚訝于自己聲音中的堅定。父親滿意地笑了:"好孩子。記住,
我們不是在傷害他們,而是在賜予他們禮物。"飯后,全家分散活動。
母親和小慧去村里"社交",
標;大志和張勇去老磨坊檢查其他正在繭化的新成員;父親則去拜訪村長——根據他的說法,
村長"很快就會成為我們的一員"。我負責帶小寶去河邊"玩耍",
實則是訓練他使用新生的感官和能力。這孩子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嬰兒的痕跡,
言行舉止像個經驗豐富的獵手。"看那邊,"小寶突然指向河對岸,聲音異常清晰,
"那個老頭快死了。"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是村里的趙大爺,正在對岸釣魚。
我的新感官立刻捕捉到了異?!w大爺的心律不齊,呼吸中帶著腐爛的氣息,
整個身體散發出衰老和疾病的臭味。"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奇地問小寶。"聞出來的,
"他驕傲地昂起頭,"他內臟爛掉了,像過期的肉。"這個比喻既殘忍又準確。
我仔細觀察趙大爺,確實能看到他皮膚下不健康的灰黃色,和偶爾痛苦的皺眉。
作為人類時的我絕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我們應該幫他嗎?"我問,
不確定這個新生的種族是否有救助弱者的概念。小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為什么要幫?
他不是合適的轉化對象,太老了。讓他死掉更好。"這種冷酷的邏輯讓我一時語塞。
但更可怕的是,我發現自己竟然在某種程度上同意這個觀點。進化是關于優勝劣汰,
不是慈善事業。我們繼續沿著河岸行走,
小寶展示著他驚人的跳躍能力和夜視能力——即使在正午陽光下,
他的瞳孔也能擴張到幾乎填滿整個眼眶,捕捉最微弱的光線變化。"你想看個好玩的嗎?
"他突然問,然后沖向一群在淺水區覓食的野鴨。
接下來的場景既美麗又恐怖——小寶的速度快得幾乎留下殘影,他的身體像液體一樣流動,
輕松抓住了兩只試圖飛走的野鴨。當他回到我身邊時,手里提著兩只還在抽搐的鴨子,
嘴角沾滿鮮血和羽毛。"你應該嘗嘗,"他遞給我一只,"還熱著呢。"我接過鴨子,
本能地咬斷了它的脖子。溫熱的血液涌入喉嚨,帶來一陣強烈的愉悅。
作為人類時的我可能會對這種生食行為感到惡心,現在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我們遇到了幾個村民。他們友好地打招呼,完全沒注意到我和小寶身上的血跡,
或者我們異常的眼睛和牙齒。人類的觀察力真是可憐得可笑。晚餐時,
全家分享了各自的進展。
里做客;大志報告又有三個新成員即將破繭而出;父親則透露村長已經接受了"初步轉化",
正在家中休養。"小安,你明天就去鎮上見林小雨,"父親對我說,"帶上這個。
"他遞給我一個小玻璃瓶,里面裝著半凝固的黑色物質,在燈光下微微蠕動。"催化劑?
"我猜測道。"改良版,"父親點頭,"直接接觸皮膚就能吸收,不需要注射。
告訴她這是新型護膚品,城里很流行。"我接過瓶子,
感受到里面的物質對我的體溫做出反應,像活物一樣貼著玻璃壁蠕動。
這種技術——或者說生物特性——遠超人類目前的科學水平。我們到底是什么?來自哪里?
是地球自然進化的產物,還是更遙遠的存在?但這些哲學問題很快被實際的行動討論取代。
我們計劃在三個月內控制整個村子,半年內滲透到鎮上,
一年內建立一個足以自給自足的"進化者"社區。"最終目標是縣城,
"父親的眼睛在燭光下閃爍著野心的光芒,
"那里有足夠的人口基數讓我們建立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聽著這些計劃,
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和目標感。作為人類時的我只是個普通的鄉村青年,
最大的抱負不過是去城里打工賺錢?,F在,我竟然成為了某種偉大進化歷程的一部分。睡前,
我站在鏡子前仔細觀察自己的變化。過去24小時里,
我的面部骨骼結構發生了微妙但明確的變化——顴骨更高,下巴線條更銳利,
眼睛的形狀變得更加杏仁狀。這些變化讓我看起來既像我自己,又像一個更完美的版本。
最驚人的是眼睛——現在完全變成了琥珀色,瞳孔能在各種光線條件下迅速調整大小,
甚至在完全黑暗中也能看到熱輻射形成的輪廓。我脫下衣服檢查全身。肌肉線條更加分明,
皮膚下隱約可見藍色的血管網絡,但沒有任何毛發或瑕疵。觸摸腹部時,
能感覺到新的器官或組織正在形成——一些人類解剖學上沒有的結構。
這種變化既令人不安又令人著迷。我正成為某種超越人類的存在,
而這個過程竟然如此...自然,仿佛我生來就注定要經歷這種蛻變。窗外,血月再次升起,
比前一天更加鮮紅飽滿。它的光芒透過窗戶灑在我身上,帶來一種奇怪的舒適感,
像是久違的家鄉的擁抱。我躺在床上,
聽著房子里其他成員的動靜——父親和母親在低聲討論著什么,
大志和張勇在地下室照看繭化的新成員,
小慧和小寶已經在各自的房間里發出輕微的、幾乎不像呼吸的聲音。
這個認知讓我突然意識到:我們已經不再需要像人類那樣頻繁地呼吸或休息了。
我們的身體正在重寫所有基本生理規則。帶著這個既恐怖又興奮的想法,我閉上眼睛,
讓自己沉入一種比睡眠更淺但更恢復能量的狀態。
明天將是重要的一天——我將第一次獨自執行"轉化"任務。在意識的邊緣,
我仿佛聽到無數聲音在低語,它們來自遠方又近在腦海,說著我聽不懂卻莫名理解的語言。
它們歡迎我,認可我,稱我為"同胞"。最奇怪的是,我感到一種回家的溫暖。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時,我已經完全清醒,感官敏銳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今天要去鎮上見林小雨,執行我的第一個獨立"轉化"任務。
我選了一件高領毛衣遮住脖子上正在變化的皮膚,戴上一副茶色太陽鏡掩飾眼睛的異常。
鏡中的我看起來幾乎像個普通人類——如果忽略過于完美的皮膚和略微尖銳的下巴線條的話。
"別忘了這個。"母親遞給我一個小保溫瓶,
里面裝著她特制的"營養飲料"——濃稠的深紅色液體,散發著鐵銹和銅的味道。
我喝了一大口,感受那液體在體內擴散帶來的溫暖和力量。
作為人類時的味蕾會排斥這種味道,但現在它嘗起來像是最上等的甘露。"小心行事,
"父親在門口叮囑,他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詭異的琥珀色,"如果不順利就撤退,
我們還有備用計劃。"我點點頭,把裝有黑色催化劑的小瓶塞進兜里。
瓶子摸起來有生命般的溫熱,里面的物質似乎知道即將被使用,興奮地蠕動著。
騎摩托車去鎮上的路上,我的感官全面展開——能聞到路邊每一朵野花的氣味,
能聽到田鼠在地下洞穴中的窸窣聲,甚至能感知到幾公里外正在形成的雨云。
這種感知能力既令人陶醉又有點過度刺激,就像剛從黑暗房間走到正午陽光下。
鎮子比記憶中更臟亂、更嘈雜。
人類的汗臭、香水、食物腐爛和汽車尾氣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我的新感官無法過濾這些刺激,頭痛很快襲來。
林小雨工作的診所是鎮東頭一棟褪色的藍房子。推門進去時,
消毒水的氣味像一堵墻般迎面撲來,刺痛了我的鼻腔。候診室里坐著幾個病人,
他們渾濁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小安?"林小雨從里屋走出來,
白大褂下是簡單的牛仔褲和T恤,黑發扎成馬尾,臉上帶著熟悉的酒窩笑容,"好久不見!
你怎么來了?"作為人類時的我可能會因為她記得我的名字而心跳加速,
現在我只注意到她頸動脈的跳動節奏和肺部輕微的哮鳴音——她最近感冒過。"來鎮上辦事,
順便看看老同學。"我微笑著說,確保不露出牙齒,"有時間喝杯咖啡嗎?
"她看了看表:"午休還有一小時,附近新開了家咖啡館。"我們走在街上時,
我刻意放慢腳步配合她的人類速度,同時觀察著周圍環境。鎮上人比我想象的多,
這意味著更多潛在的見證者,但也意味著更多潛在的"招募對象"??Х瑞^里,
我選了最角落的位置,背對著其他顧客。林小雨要了杯拿鐵,
我點了黑咖啡——現在人類的食物對我已經沒有任何吸引力,但假裝飲用還是可以的。
"聽說你回村幫你爸務農了?"她攪動著咖啡問。我點點頭:"暫時的。其實我在考慮學醫,
所以想來請教你一些問題。"這個謊言輕而易舉地滑出嘴唇。事實上,
我已經不需要學習任何人類醫學知識——我的身體現在自帶一套更先進的生理系統,
對疾病和傷害有驚人的抵抗力。林小雨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診所最近缺人手,
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跟爸爸說——"她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
我立刻注意到她指節發白,額頭滲出細汗——癥狀比普通感冒嚴重得多。"你沒事吧?
"我假裝關切地問,同時悄悄啟動新感官分析她的呼吸氣味。
結果令我驚訝——她肺部有感染,但不是普通的細菌或病毒,而是一種罕見的真菌。
如果不治療,六個月內就會發展成不可逆的纖維化。"沒事,"她擦擦嘴,勉強笑了笑,
"就是最近總咳嗽,爸爸說是季節性過敏。"我猶豫了。
作為人類時的我會立刻建議她做詳細檢查,但現在...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催化劑不僅能轉化她,還能順便治愈她的肺部感染。某種意義上,我確實是在幫她。
"其實..."我壓低聲音,從兜里掏出那個小瓶,"我有個表姐在城里醫院工作,
這是她們最新的免疫增強劑,對過敏特別有效。"林小雨好奇地接過瓶子,
對著光觀察里面蠕動的黑色物質:"看起來好奇怪,怎么用?""直接涂在手腕上,
能通過皮膚吸收。"我編造道,"效果立竿見影。"她猶豫了一下,
但咳嗽再次發作的痛苦顯然戰勝了謹慎。我看著她擰開瓶蓋,倒出一些黑色物質在手腕上。
那東西立刻像活物一樣滲入她的皮膚,消失無蹤。"哇,涼涼的,"她驚訝地說,
"感覺好..."話沒說完,她的瞳孔突然擴大,嘴唇微微發抖。
我知道催化劑開始工作了——首先會是輕微的眩暈和刺痛感,然后是全身發熱,
最后是意識重組階段。"有點頭暈是嗎?"我輕聲問,"正常的,我們出去透透氣吧。
"我攙扶她站起來,同時掃描周圍——沒人注意到我們的異常。出了咖啡館,
我帶她走向一條僻靜的小巷。她的體溫正在升高,呼吸變得急促,
但步伐卻出奇地穩健——催化劑已經在強化她的運動神經。"小安,
我感覺...很奇怪..."她的聲音變得低沉,眼睛開始泛出琥珀色的微光。"沒事的,
很快就好了。"我輕聲安慰,同時引導她坐在一個廢棄的木箱上。
接下來的過程既美麗又恐怖。林小雨的皮膚下開始有東西蠕動,
像無數細小的蛇在重組她的內部結構。她的指甲變黑變長,牙齒逐漸尖銳,
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最驚人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擴張到幾乎填滿整個虹膜,
然后逐漸變成和我一樣的琥珀色。"這是...什么..."她艱難地問,
聲音已經變得陌生,帶著回聲般的質感。"進化。"我簡單回答,
同時警惕地觀察四周確保沒人靠近。突然,她弓起背,發出一聲介于尖叫和咆哮之間的聲音。
更新時間:2025-05-06 19:5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