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碎裂的合奏音樂學院公告欄前，像往常一樣擁擠。但今天的空氣里，
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混合著期待與錯愕的嗡嗡聲。年度合作舞臺的最終名單，
用加粗的宋體字釘在那里，像一枚枚不大不小的驚嘆號。我的目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
越過層層疊疊的人頭，精準地鎖定了那個名字——季風澈。然后，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我的視線緩緩平移，尋找著理應出現在他旁邊的，屬于我的名字。沒有。取而代之的，
是另一個同樣耀眼的名字——蘇雅琪。人群中爆發出細碎的議論，夾雜著難以置信的抽氣聲。
我和季風澈，從小提琴王子到鋼琴/作曲才女，從穿開襠褲一起爬樹掏鳥窩，
到在音樂附中共享同一個琴房鑰匙，再到如今音樂學院里公認的“金童玉女”，
我們的合作舞臺，幾乎是每年院慶的保留節目，是理所當然，是無需置疑?？山衲辏?/p>
我親手打破了這個“理所當然”。“凌星晚！”熟悉的聲音，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冰冷的質詢，穿透人群，直直刺向我。我甚至不用回頭，
就能描摹出季風澈此刻的表情——那雙總是盛滿陽光和音符的眼眸，
此刻一定寫滿了困惑和……失望。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他果然站在那里，
手里還捏著剛從琴房出來的樂譜，眉頭緊鎖，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陽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竟有幾分凜冽?！盀槭裁?？”他走近幾步，
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為什么把名額讓給蘇雅琪？
你知道這個舞臺對我們……”“我們風格不太合了，季風澈。”我打斷他，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甚至帶點疏離。目光垂下，落在自己交握的指尖上，
那里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疤K雅琪的小提琴和你更搭，效果會更好。
”這是一個多么蹩腳的理由。我們合作了十幾年，從巴赫到肖邦，從古典到現代，
有什么風格是我們磨合不了的？他顯然不信，往前一步，幾乎要逼視我的眼睛：“風格不合？
凌星晚，你看著我再說一遍！”我強迫自己抬起頭，對上他探究的視線。
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太過復雜，有不解，有受傷，甚至有一絲被背叛的憤怒。我的心猛地一縮，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拔艺f，”我一字一頓，聲音干澀，“我們不合適了。就這樣。
”說完，我幾乎是落荒而逃，撥開人群，快步走向琴房樓的反方向。我不敢回頭看他，
不敢想象他此刻的表情。腦海里，卻清晰地浮現出另一幅畫面——醫院里，
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季奶奶枯瘦的手緊緊握著我，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懇求和擔憂：“晚晚，
奶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風澈這孩子，心思太重，又犟……音樂這條路太難走了，
奶奶怕……怕他分心……你答應奶奶，在他……在他考上柯蒂斯之前，你……離他遠一點，
好不好？別讓他……因為感情的事……耽誤了前程……”眼淚，終于在無人的角落，
無聲地滑落。對不起，季風澈。對不起，奶奶。我不知道，我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
第一章：匿名的練習曲日子像被按下了某種奇怪的慢放鍵，又在某些時刻飛速流轉。
季風澈真的和蘇雅琪開始了合作排練，他們的身影時常出現在學院最好的那間演奏廳里，
琴聲交織，和諧得……有些刺耳。我把自己埋在作曲系的琴房和圖書館里，
五線譜成了我唯一的語言。那些無法宣之于口的愛戀，那些因承諾而生的掙扎，
那些看到他和別人并肩時的酸澀，全都化作一個個跳躍或沉郁的音符，在指尖下流淌。
林曉舟不止一次地戳我的胳膊，壓低聲音問：“星星，你老實告訴我，
你跟季風澈到底怎么了？公告欄那天我看他臉都黑了。還有啊，最近看你倆在路上碰到，
簡直像隔著楚河漢界，他看你的眼神……嘖嘖，都能凍死人。”我只能含糊其辭：“沒什么，
就是……音樂理念有點分歧?！薄胺制纾俊睍灾鄯藗€白眼，
“你們倆從小穿一條褲子……哦不，共用一個琴譜架長大的，能有什么分歧？
我看你是中了邪了。”我苦笑，或許吧，中了名為“承諾”的邪。偶爾，
我會借著去圖書館查資料的名義，繞到演奏廳附近，隔著厚重的門，
聽那一高一低、一明一暗的小提琴與鋼琴的對話。蘇雅琪的技巧確實精湛，情感也充沛，
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少了那種我和季風澈之間，無需言語，
一個眼神、一個呼吸就能瞬間契合的靈魂共振。有一次，
我聽到季風澈在反復練習一個帕格尼尼的炫技片段，琴聲里透著明顯的煩躁和滯澀。
我知道那個難點，他一直試圖用意志力去克服，卻忽略了指法上一個更巧妙的轉換。
那個晚上，我回到宿舍，攤開五線譜，幾乎是本能地，將那個困擾他的片段，
用一種更符合他演奏習慣、也更具音樂性的方式，重新編排成了一小段練習曲。
寫完最后一個音符，凌晨三點的月光正透過窗戶，灑在譜紙上，泛著清冷的光。第二天一早，
我趁著沒人，將那份沒有署名的譜子，悄悄塞進了季風澈專用琴房的門縫里。做完這一切，
心臟像擂鼓一樣狂跳。幾天后，再經過演奏廳，那段流暢而華麗的帕格尼尼旋律傾瀉而出，
顯然，他突破了那個瓶頸。我的心底涌上一絲隱秘的喜悅，卻又立刻被更深的失落覆蓋。
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那個幫助他的人是我。而他與蘇雅琪的合作，似乎也因此更加順暢。
校園論壇上開始出現他們“琴瑟和鳴”、“天作之合”的帖子，
甚至有人拍到他們在咖啡館討論樂譜的照片，配文曖昧。季風澈在路上遇見我時，
目光更加冰冷疏離，有時甚至會刻意繞開。我知道，我在他心里，
大概已經成了一個莫名其妙、冷酷無情的存在。也好。我對自己說。這樣，
他就能更專注于他的夢想，那個承載著他自己、也承載著季奶奶最后期望的，
柯蒂斯音樂學院的夢想。只是，心口那揮之不去的鈍痛，總在夜深人靜時，
提醒著我這份守護的代價。第二章：意外的分組命運似乎總愛開玩笑，
尤其是在你最想逃避的時候。新學期過半，學院突然宣布了一項重要的跨系合作項目，
旨在打破專業壁壘，激發創新火花。要求所有大三學生必須參與，
分組方式……竟然是隨機抽簽。當導師念出“小提琴系季風澈，作曲系凌星晚”時，
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我和坐在教室另一端的季風澈。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瞬間涌上頭頂，耳邊嗡嗡作響。季風澈的表情更是精彩，
驚訝、難以置信，最后沉淀為一種近乎認命的無奈和……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我們，
這對刻意疏遠了幾個月的前“黃金搭檔”，就這樣被命運強行捆綁在了一起。
第一次項目討論，氣氛尷尬得能凍結空氣。我們約在圖書館的獨立研討室，
季風澈遲到了五分鐘，進來時只淡淡地說了句“抱歉”，便在我對面坐下，攤開他的樂譜，
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绊椖恳笫莿撟饕皇兹诤蟽蓚€專業特色的新作品，你有初步想法嗎？
”他先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啊€在構思?！蔽业椭^，翻看項目說明，
“或許可以嘗試……小提琴與電子音樂的結合？”他似乎愣了一下，抬眼看我：“電子音樂？
那不是你的強項?！薄翱梢詫W?！蔽冶M量讓語氣顯得輕松，“或者，你有更好的提議？
”他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那就……先各自出幾個動機，下次討論再碰。
”“好?！睂υ捄喍?、客氣，像兩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然而，音樂是不會騙人的。
當我們真正開始為了項目而交流，為了一個旋律的走向、一個和弦的色彩而爭論時，
那種潛藏在血液里的默契，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來。
他能瞬間捕捉到我即興哼唱的旋律中最精華的部分，我也能在他隨手拉出的幾個音符里，
聽出他想要表達的深層意境。有一次，為了一個過渡段落的處理，我們爭執不下，
最后索性拿起紙筆，幾乎同時寫下了解決方案——兩份譜子，細節略有不同，
但核心思路驚人地一致。那一刻，我們都愣住了，目光在空中交匯，
仿佛有什么東西悄然破冰。他眼神閃爍了一下，迅速移開視線，
輕咳一聲：“看來……這個方案可行?！蔽乙不琶Φ拖骂^，心臟卻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被迫的靠近，是甜蜜的毒藥，也是殘酷的刑罰。越是感受到那份失而復得的默契，
我就越痛苦于自己必須堅守的距離。合作期間，
我無意中看到了季風澈為申請柯蒂斯準備的幾首備選曲目。其中一首浪漫派晚期的作品，
技巧華麗，情感濃烈，是他非常擅長的風格。但我敏銳地察覺到，
他在處理某幾個樂句的情感層次時，似乎過于外放，少了一絲頂尖院校所看重的內斂和深度。
這或許是一個不易察覺的隱患。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提醒他。直接說？
以我們現在的關系，他大概只會覺得我在挑剔或嫉妒。旁敲側擊？他又未必能領會。
更讓我心煩意亂的是，在一次查找學院歷史資料時，
我偶然翻到了一份關于季風澈父親的舊檔案。檔案語焉不詳，但隱約提到，
季父當年也是極具天賦的小提琴手，曾被寄予厚望，
卻在事業上升期因為一段不被看好的戀情而與家庭決裂，最終放棄了音樂之路。
這個發現像一塊巨石投入我的心湖。季奶奶當年的囑托，
難道不僅僅是擔心孫子重蹈覆轍那么簡單？這背后，是否還隱藏著更深的家族傷痛和期望？
更新時間：2025-05-06 11:08: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