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感受不到的雙腿“我……我的腿沒有知覺了”醫生告訴我,人的脊髓就像一根電線,
而我的正在慢慢短路。今天早晨,我躺在廈門民宿的床上,盯著自己的腳趾,
試著讓它們動一動——像過去二十二年里每一個醒來的清晨那樣。但這一次,
我的大腦發出的指令如同石沉大海。我的腿還在那里,蒼白、瘦削,
膝蓋上有一道小時候騎自行車載她們兩個人摔的疤。但這個疤已經不再屬于我了。
蕭曉端著水杯推門進來時,我正用指甲狠狠掐著大腿內側的皮膚。指甲陷進肉里,
留下一排月牙形的血痕,但我感覺不到疼?!爸?!”玻璃杯砸在地上,水花濺到我的腳背。
我應該覺得涼的,可我的神經末梢像被拔了插頭,一片死寂。程雨黎沖進來,
手里還抓著涂了一半的口紅。她的目光落在我腿上,突然捂住嘴——她認出了這種安靜。
三個月前,在北大醫學院附屬醫院的診室里,
我們三個曾聽過同樣的宣判:【多發性硬化癥】。蕭曉的手在發抖,
她抓起手機:“我叫救護車——”“不用,沒事的?!拔衣犚娮约豪潇o到可怕的聲音,
“幫我把輪椅推過來。”她們不知道,這已經是我這周第三次在清晨失去知覺。
就像我們各不知道,
雨黎手腕上的繃帶下藏著煙頭燙的傷疤;不知道蕭曉父親欠的高利貸昨晚又發來了斷指威脅。
我們三個像三只傷痕累累的獸,在黑暗里互相舔舐傷口,卻誰都不敢先喊疼。
第二章 三色堇的誓言小學畢業那天,
我們在學校后山的紫藤花架下發誓要永遠幸福的在一起。
蕭曉用美工刀在木椅上刻下我們的名字,程雨黎系上三條不同顏色的發帶,
而我這個未來要當醫生的優等生——像個傻子一樣相信,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質。
“白色是之夏,黃色是雨黎,紫色是我?!笔挄园讶绖e在我們校服領口,
"等我們八十歲了,還要每年回到這里。
"那時的我們怎么會想到:程雨黎會成為那個被網戀對象騙到郊區民宿,
用裸照威脅的心理學高材生;蕭曉會為了賭鬼父親放棄倫敦藝術學院的offer;而我,
還沒穿上白大褂,就先得到了自己的病歷本,這,不就是所謂的世事難料嗎,呵。
第三章 破碎的環島路輪椅的金屬扶手曬得發燙。廈門環島路的天是那么的藍,
海風裹著咸腥味,吹過程雨黎新染的栗色頭發。她堅持要推我,
盡管我還能自己轉動輪圈——是的,暫時還能?!翱茨莻€燈塔!”蕭曉突然指著遠處,
"像不像我們高三逃課去爬的廢棄水塔?"記憶翻涌而來。我們從小鎮出來,小學,初中,
高中,大學都是同一個學校,永遠記得那天程雨黎恐高癥發作,
是我和蕭曉一前一后把她架下來。我們沾滿鐵銹的手緊緊交握,
年輕的心臟在薄薄的校服下共振。而現在,我的腿垂在輪椅踏板上,像兩截無生命的木頭。
刺痛來得毫無預兆——仿佛有人往我脊椎里灌了熔巖。我猛地弓起身子,指甲摳進輪椅扶手。
“之夏?!”世界在旋轉。我聽見程雨黎的尖叫,看見蕭曉撲過來時甩飛的遮陽帽。
我的嘴唇在動,卻發不出聲音。最后的意識里,是救護車頂燈刺眼的紅光,
和死死攥住我左手的、兩雙顫抖的手。
第四章 白色病房里的彩虹消毒水的氣味讓我想起解剖課上浸泡尸體的福爾馬林。
我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它像一張扭曲的嘴,正在嘲笑我——江之夏,醫學院的優等生,
如今成了神經內科最年輕的復發型MS患者。“肌力0級。
”主任醫師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次是胸髓段病灶活躍,需要立即激素沖擊治療。
”程雨黎的指甲掐進我肩膀。她今天沒涂口紅,
蒼白的嘴唇上有一排細小的齒痕——自從那個畜生把照片發到她學校郵箱后,
這個習慣就再沒改掉?!澳芑謴蛦??”蕭曉問。她手里攥著我昨晚偷偷寫的病程記錄,
紙頁被揉得嘩啦作響。醫生推了推眼鏡:“先控制炎癥,之后……”“之后可能永遠坐輪椅。
”我打斷他,“概率37%,這是去年《神經病學》期刊的統計數據。
”病房突然安靜得可怕。程雨黎的呼吸聲很重,像被人扼住了喉嚨。蕭曉把記錄單慢慢展平,
我看見背面她畫的速寫——三個女孩手拉著手站在懸崖邊,最中間的那個坐著輪椅。
護士來抽血時,我伸出左臂。針頭刺入血管的瞬間,程雨黎突然沖了出去。玻璃門撞在墻上,
震得輸液架微微搖晃?!八タ茨愕暮舜牌恿恕!笔挄杂妹藓灠醋∥业尼樠?,
“今早她偷偷摸摸翻了半小時醫學數據庫?!蔽议]上眼。程雨黎的心理學導師說過,
創傷后應激障礙患者會有兩種極端:過度依賴或過度保護。顯然,
她選擇把我當成脆弱的瓷器?!澳惆钟执螂娫捔??”我盯著蕭曉手腕上新添的淤青。
她下意識拉下毛衣袖口:“就...還是那點破事?!标柟馔高^百葉窗,
在她臉上投下柵欄般的陰影。我知道那通電話內容——討債人給了最后期限,
而蕭曉賣插畫攢的錢還不夠零頭。她的倫敦藝術學院offer至今壓在宿舍抽屜最底層,
和我的未提交的保研申請表躺在一起。程雨黎回來時帶著三杯奶茶。
她精準地把我那杯無糖的放在床頭,吸管插好的角度剛好夠我不用抬手就能喝到。
“我問過住院總了?!彼曇糨p快得不自然,
“有個新出的CD20單抗對脊髓型效果……”“一年五十萬?!蔽掖驍嗨?,“醫保不報銷,
我沒有商業保險。”蕭曉的奶茶砸在地上。珍珠滾到病床下,像一群逃竄的黑螞蟻。
“我們可以去線上線下眾籌?!背逃昀柰蝗蛔プ∥业氖?,“我算過了,
如果發動全校師生...”“然后呢?”我抽回手,
“讓所有人知道心理系的程雨黎在照顧殘廢朋友?讓你的導師看到你手腕上的煙疤?
”她的瞳孔猛地收縮。這是我最殘忍的一次勝利——用自毀的方式保護她遠離我的泥潭。
蕭曉突然站起來,帆布鞋碾過地上的珍珠:“我接了個游戲原畫的活兒,預付金五千。
”她從包里掏出平板,“看,這是根據你病歷畫的概念圖?!逼聊簧?,
穿病號服的女孩被紫色藤蔓纏繞,但她的雙手正在綻放三色堇。
右下角標注著“醫療APP交互界面-疼痛記錄模塊”?!澳惆疽咕褪窃谧鲞@個?
”我的聲音發顫?!皞惗啬沁?..有個醫療設計團隊感興趣?!笔挄缘亩饧t了,
“如果簽約,首付夠你三個月藥費?!蔽铱聪虺逃昀?。她正用指甲刮擦著手腕上的創可貼,
那是今早我發病時她慌亂中自己抓傷的。我們三個像被困在透明的繭里,看得見彼此的傷痛,
卻穿不過那層薄薄的隔膜。第五章 雨夜診療室凌晨三點,我被雷聲驚醒。
程雨黎蜷縮在陪護椅上,手機屏幕幽藍的光照著她淚濕的臉。我轉動輪椅靠近,
看見她正在看那個惡魔上周發來的消息:【你穿護士服的樣子應該更騷】“刪掉。
”我伸長手迅速的要搶過手機,“馬上!”她像受驚的鹿般跳起來,
輸液架被撞得搖晃:“我需要證據……報警需要……”“證據?”我點開已讀回執,
瞬間提高了音量,“你回復他了?程雨黎!你他媽回復他了!你瘋了?!”窗外雷雨交加,
閃電照亮她脖子上的淤青。那些我以為早已愈合的傷痕,在冷光下呈現出新鮮的紫紅色。
她抖著手去摸煙,戒了三個月的煙?!八f...說要把照片發給我媽。
”煙頭在她指間明滅,“我媽剛做完乳腺手術...”雨聲忽然變得很大。我想起大一那年,
程雨黎在宿舍樓下等我到凌晨,就為送一份心理學筆記。那時她的眼睛像盛著星星,
而不是現在這樣——仿佛有人把銀河都掐滅了。輪椅碾過掉落的煙灰,我抱住她顫抖的肩膀。
更新時間:2025-05-06 10:1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