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始長歌:槍指山河 紅棗炒蛋 71424 字 2025-05-06 09:53:53
>>> 戳我直接看全本<<<<

甄阜一行人并沒有立刻離開舂陵。

這位繡衣使者像一頭耐心的獵豹,蟄伏在侯府的客院里,每日只是象征性地在縣城和左近鄉里轉轉,詢問些《王田令》的推行情況,大部分時間則待在院中,要么閉目養神,要么翻看帶來的文牘。但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似乎無處不在,府里稍微有些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舂陵侯府上下,依舊小心翼翼地扮演著各自的角色。劉敞每日處理“公務”,臉上適時掛著對新政推行不暢的憂慮;劉縯則真的帶著家兵在河邊“修堤”,把石頭砸得震天響,嘴里罵罵咧咧抱怨伙食差、工錢少,偶爾還會因為手下人偷懶而“大發雷霆”,引得甄阜派去監視的人暗自搖頭,覺得此人果然只是個頭腦簡單的武夫;劉秀則每日捧著經書或輿圖,偶爾被甄阜請去“談經論道”,他總能引經據典,言辭謙和地將話題引向對“圣天子”王莽復古改制的“贊嘆”,順便不著痕跡地抱怨幾句地方胥吏執行不力,敗壞了新政的“美意”。

劉玄則繼續扮演著那個略顯稚嫩、急于表現卻又有些笨拙的嗣子角色。他時常“偶遇”甄阜,要么是請教些無關痛癢的政務問題,要么就是“無意”中透露些關于范、樊兩家“跋扈不法”的“小道消息”,每次都顯得既想討好又怕說錯話,分寸拿捏得剛剛好。

這天,甄阜正坐在客院的石榴樹下,聽著一名親隨匯報宛城那邊傳來的最新消息。

“……陛下又頒布了新的幣制,廢除了之前的錯刀、契刀,還有五銖錢,改用什么‘小泉直一’,還有‘么泉一十’、‘幼泉二十’、‘中泉三十’、‘壯泉四十’、‘大泉五十’……名目繁多,換算復雜。據說長安市面上已經亂了套,百姓拿著舊錢不敢用,新錢又換不到,好多鋪子干脆關門不做生意了……”

親隨的聲音越來越低,臉上也帶著困惑。這種頻繁且復雜的幣制改革,連他們這些官府中人都搞不明白,更別說普通百姓了。

甄阜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他雖然是王莽的心腹,但也知道這種朝令夕改、脫離實際的政策會帶來什么后果。只是君命難違,他身為繡衣使者,職責就是確保新政推行,彈壓異己。

“知道了?!闭绺窊]了揮手,示意親隨退下。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已經微涼的茶水,目光再次投向主院的方向。這舂陵劉氏,表面上看起來沒什么破綻,可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尤其是那個劉玄,看似稚嫩,但每次“偶遇”時說的話,都恰到好處地搔到他的癢處,將他的注意力引向范、樊兩家。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正在這時,一陣喧嘩聲伴隨著劉縯的大嗓門從外面傳了進來。

“憑什么!憑什么老子的血汗錢就變成廢銅爛鐵了?這狗屁‘小泉直一’,還沒我指甲蓋大,就想換我一斗米?搶錢啊!”

甄阜眉頭一挑,示意守在門口的扈從:“去看看怎么回事。”

扈從很快回來稟報:“回天使,是劉縯公子,在跟府里的賬房爭吵。好像是縣里發了些新鑄的‘小泉直一’,作為修堤的工錢,劉公子嫌錢太小,價值不符,正在那發脾氣呢?!?/p>

甄阜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又是這個劉縯。他起身,朝著喧嘩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只見賬房門口,劉縯正瞪著牛眼,手里捏著幾枚小得可憐的銅錢,對著賬房先生唾沫橫飛:“陳老頭!你跟我說清楚!我帶著兄弟們頂著大太陽修堤壩,累死累活一個月,就換來這么一小把破銅爛鐵?這玩意兒能買幾斤肉?夠不夠去酒肆喝一頓?”

賬房老陳一臉苦相:“大公子,這……這是縣衙發的,說是朝廷的新錢,通行天下……”

“通行個屁!”劉縯把那幾枚小錢往地上一扔,“叮當”幾聲,幾乎聽不見響?!澳闳タh里給我問問,這玩意兒到底值多少!要是換不來糧食布匹,老子就帶人去縣衙討說法!”

“伯升兄,何事喧嘩?”劉玄的聲音適時響起。他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帶著關切,“怎么跟陳伯發這么大火?”

劉縯看見劉玄,氣不打一處來,撿起地上的小錢塞到他手里:“玄弟你來看看!這是朝廷發下來的工錢!就這么點東西,打發叫花子呢?這新朝……唉!”他似乎想說什么,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劉玄拿起那幾枚“小泉直一”,仔細看了看,眉頭也皺了起來。這錢鑄造粗糙,大小不一,價值混亂,確實讓人頭疼。他知道,王莽的幣制改革是其新政中最失敗的一環,前后搞了四次,發行了二十多種貨幣,從“金錯刀”到“布泉”,名目繁多,換算復雜,嚴重擾亂了經濟秩序,搞得民不聊生。

“伯升兄稍安勿躁?!眲⑿牧伺膭⒖t的胳膊,轉向賬房老陳,“陳伯,這新錢確實……有些不便。這樣吧,這個月的工錢,先從府庫里按舊例支取五銖錢給兄弟們,這些新錢,先收起來,看看后續朝廷有無明確的兌換章程?!?/p>

老陳如蒙大赦,連連點頭:“是是是,公子說得是?!?/p>

劉縯這才悻悻然作罷,但嘴里還是嘟囔著:“還是五銖錢實在!我們這位新陛下真是,瞎折騰!”

這一切,都被站在不遠處的甄阜看在眼里。劉縯的暴躁,劉玄的“圓滑。他看著劉縯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又看著劉玄不緊不慢地處理,心里有了判斷。

這劉縯,果然如傳聞那般,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性子藏不住事,對新政的不滿全都寫在臉上,不足為慮。

那個劉玄嘛……似乎比他表現出來的要沉穩一些,懂得變通,能解決實際問題。但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比如用府庫舊錢代替新錢,本身就是對新政的一種消極抵制,雖然名義上說是“暫時”,但足以說明其內心深處對新政的不認同。

甄阜沒有上前干預,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劉玄安撫下劉縯和賬房老陳,又溫言寬慰了幾個圍觀的家兵。劉玄處理完這些,一轉身,恰好看到甄阜站在不遠處。他臉上的表情立刻從處理府務的嚴肅,切換回了那種帶著幾分拘謹和討好的樣子,快步上前行禮。

“天使……您怎么來了?”劉玄像有些意外,又有些緊張。

甄阜淡淡道:“聽到這邊吵鬧,過來看看?!?/p>

“哦,是伯升兄,”劉玄苦笑了一下,“他那性子,您也看到了,直來直去的。這新錢的事……確實讓下面的人有些犯難。尺寸又小,換東西也不方便,大伙兒干活兒也提不起勁兒來。不過,小子已經讓人先按舊錢發了工錢,等縣里有了準信兒再說。”

他看似無意地抱怨著新錢帶來的不便,語氣里卻帶著一股對實際困難的無奈,仿佛只是在向甄阜請教如何更好地執行新政。

甄阜銳利的目光在他臉上掃過,試圖找出破綻。但這少年神色坦然,眼神清澈,只有對新政帶來的實際困擾而感到的煩惱。他甚至能從劉玄眼底看到一絲對劉縯沖動行事的擔憂。

“幣制改革,乃是陛下深思熟慮之舉,自有其道理。”甄阜語氣生硬地說道,像是在強調不容置疑的權威,“初期有些不適,也是難免。只要上下齊心,體察圣意,自能克服?!?/p>

“天使說得是,說得是。”劉玄連連點頭,一副受教的樣子,“小子愚鈍,只能看到眼前這些麻煩事。不像陛下和天使,能看到長遠的大義。只是……大義歸大義,這日子總得過下去。你看,這修堤壩的活兒,本是為了利民,結果因為這錢的事兒,反倒讓大伙兒心里不痛快,干勁兒都沒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將難題拋給了甄阜,語氣顯得有些為難和無助,仿佛真的在尋求上官的指點。

甄阜看著劉玄這副模樣,心中冷笑。這少年倒是會順桿爬。不過,他說的這些實際困難,也確實是他巡查以來聽到的最多、最集中的抱怨。王莽的新政,在長安看起來冠冕堂皇,到了地方,卻成了盤剝和混亂的根源。

“你們只管照常行事便是?!闭绺窙]有給出實質性的解決方案,只是敷衍了一句,“朝廷自有安排?!彼D了頓,話鋒一轉,“本使聽聞,舂陵左近,有幾處莊園的田地,按照《王田令》的規矩,似乎超出了應有的份額?”

他再次將話題引向土地問題,同時也是在試探劉玄對自家利益的態度。

劉玄心中一凜,知道這是甄阜在敲打。他臉上適時露出一絲苦澀:“天使明鑒。我舂陵劉氏,祖上蒙高祖恩典,田產確實多些。按《王田令》要分出去……唉,這都是祖宗基業啊,說分就分,心里頭割肉似的疼?!彼贿呎f,一邊偷偷瞄了一眼甄阜的臉色,那副心疼家產的樣子,活脫脫一個守財奴地主。

“不過,”他話鋒一轉,聲音又低了幾分,帶著一種“顧全大局”的無奈,“陛下既然有令,我等為人臣子的,自然不敢違抗。只是這分地的事兒,您也知道,牽扯太多,好多佃戶都不愿意走,怕分到生地,收成不好??h里那些人又趁機上下其手,把好地都分給了自己人或者塞了好處的。我們是又虧了地,又惹了抱怨,兩頭不討好……”

他抱怨的重點,依然是執行中的“麻煩”和“損失”,以及地方官吏的腐敗,巧妙地將矛頭從新政本身,引向了執行層面,同時再次暗示了地方的混亂和不公。

甄阜靜靜地聽著,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劉玄。這少年,看似在抱怨家產損失,字里行間卻透露出對地方局勢的了解,對新政執行弊端的洞察,以及一種……一種對當下混亂的冷靜分析。他說的這些,與甄阜一路聽到的民間議論和官吏匯報相互印證。

“你倒是……坦誠?!闭绺钒肷尾砰_口,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在天使面前,不敢有絲毫欺瞞。”劉玄連忙道,臉上帶著一絲“被夸獎”的局促和高興,“小子知道天使是為了替陛下巡視天下,體察民情。我們這些做小輩的,能幫上一點點忙,也是分內之事。”

他再次強調了自己的“小輩”身份,以及對“天使”的“配合”和“仰慕”。

甄阜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劉玄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他揮了揮手:“好了,你且去忙你的吧?!?/p>

“是,天使!”劉玄恭敬地行禮,然后轉身離去。在轉身的那一剎那,他臉上的那種拘謹和討好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和思索。

甄阜目送劉玄離開,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他慢慢踱回石榴樹下,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卻久久沒有喝。

這舂陵劉氏,看起來確實沒什么造反的跡象。那個劉縯,是個能打仗的,但頭腦簡單,易于控制。那個劉秀,是個讀書人,滿口經義,雖然對新政有些自己的看法,但看起來更像是書生議政,而非圖謀不軌。至于這個劉玄……

甄阜腦海里閃過劉玄那張年輕卻帶著一絲狡黠的臉,以及他剛才抱怨時那恰到好處的語氣和表情。心疼家產、抱怨執行、暗示對手……這一切都顯得天衣無縫,但越是完美,越是讓他心生疑竇。

一個剛剛失去父親、大病初愈的十四歲少年,如何能有如此城府和手段?他所說的那些關于范、樊兩家的“小道消息”,又是從何而來?

甄阜瞇起了眼睛。也許,這舂陵劉氏,比表面上看起來要深得多。

但他沒有時間在這里耗費太多精力。王莽頒布的荒唐改制,正在加速攪亂天下,各地反抗的苗頭已經隱隱出現。他必須盡快完成巡查,帶著“政績”回去復命,同時也要將那些真正有威脅的勢力盡快剪除。

范、樊兩家……甄阜的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既然舂陵劉氏“好意”提供了線索,他自然樂于借此立威。無論是真是假,總要先去看看。

而遠去的劉玄,此刻正快步走向書房。他知道,甄阜的懷疑并沒有完全消除,但至少,他們成功地將他的注意力引向了別處,為自己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荒唐的改制,正在加速王莽新朝的滅亡。而劉氏,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書房里,劉敞和劉秀正在等著他。

“父親,文叔,甄阜似乎被引開了?!眲⑿M門便道,語氣輕松了一些。

劉敞松了口氣:“那就好。今夜的搜查,白日的試探,都過去了。只是……”他看向劉玄,“玄兒,甄阜此人,絕非易與之輩。你今日的表現……雖然成功蒙混,但只怕也讓他心生疑慮了。”

“心生疑慮是肯定的?!眲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但只要沒有證據,他便無法定罪。我們要做的是,在他找到證據之前,讓他無暇他顧,或者……徹底失去找證據的機會?!?/p>

“徹底失去機會?”劉縯也從外面進來,聽到這話,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劉玄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著劉縯,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伯升兄,你那些修堤壩的兄弟們,干勁兒不怎么樣吧?”

劉縯一聽就來氣:“別提了!一個個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那破錢,誰樂意拿啊!”

“很好。”劉玄點頭,“人心可用。王莽的荒唐改制,就是最好的煽動。錢糧混亂,土地不公,徭役繁重……這些都是百姓切身之痛?!?/p>

他目光掃過劉敞、劉縯、劉秀:“父親,暗中聯絡的事,要抓緊。伯升兄,你的家兵,要加緊操練,但要更加隱秘。文叔,那些讖緯圖錄和輿圖,要多看看,或許能看出些門道。”

“門道?”劉秀疑惑。

劉玄微微一笑:“王莽信符命,我們也要信。只不過,我們信的是……順應民心、撥亂反正的真天命?!?/p>

他站起身,走到輿圖前,手指落在南陽郡,然后慢慢向外延伸:“天下已亂,只是亂得還不夠徹底。當新政的弊端徹底爆發,當各地的反抗星火燎原之時,便是我們劉氏,應天命而起,重定乾坤之日!”

更新時間:2025-05-06 09:53:53

色污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