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又一次打破了深夜的寂靜。我用手死死捂住嘴,試圖壓下這難堪的聲響,
但徒勞無功。掌心一片濕熱黏膩。是血。我知道??蛷d沙發上,蘇晚晴像沒聽見一樣,
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柔和了她的輪廓,嘴角掛著一絲甜蜜的笑意。
她在和陳默聊天。那個她口中“真正懂她”的男人。1、胸口悶痛加劇,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呼吸都變得困難。我扶著冰冷的墻壁,勉強站穩,
眼前陣陣發黑。“晚晴……”我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她終于抬起頭,
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又怎么了?顧嶼安,你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待會兒嗎?
”安靜?這個詞從她嘴里說出來,格外諷刺。這個家里,
除了我日益沉重的呼吸和壓抑的咳嗽,剩下的,
不都是她和那個叫陳默的男人制造出來的喧囂嗎?“藥……”我艱難地說,
“幫我……拿一下藥?!痹谂P室。床頭柜,第二個抽屜。那個白色的小瓶子,她應該見過,
雖然可能從未在意過。她撇了撇嘴,視線不情愿地從手機屏幕上移開,又迅速落了回去。
“你自己沒手嗎?等會兒,我和陳默正說到關鍵地方呢!”又是“等會兒”。
她的“等會兒”,對我來說,通常意味著石沉大海,徹底遺忘。我沉默了。再多說一個字,
都像是在自取其辱。拖著這副日漸沉重的軀殼,我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向臥室。
地板冰涼,透過薄薄的拖鞋,寒意直竄心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痛。
肺部的灼痛,心臟的抽痛,都比不上此刻心頭那無邊無際的鈍痛。找到藥瓶,瓶身冰涼。
倒出兩片白色藥片,沒有水,就這么干咽下去。濃烈的苦澀瞬間彌漫開來,卡在喉嚨里,
帶來一陣生理性的惡心。我沒有力氣再去倒水,和衣躺倒在床上。被子很薄,
蓋不住身體的寒意,更驅散不了心里的冰冷。太累了。真的太累了。這三年婚姻,
像一場漫長的消耗戰,耗盡了我的熱情,我的健康,也耗盡了我對愛情最后一點期待。
我和蘇晚晴之間,不知從何時起,已經隔了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客廳里,
她和陳默聊天的輕笑聲,斷斷續續地飄進來,像一根根細針,扎在我敏感的神經上。
我閉上眼睛,試圖將那些聲音隔絕在外。黑暗,真好。至少,在黑暗里,
我可以不用再看到她眼中的冷漠和不耐煩。2、三年前,我們也是真心相愛的。
她是設計系的系花,明媚,驕傲,像一朵盛開的玫瑰。而我,
只是一個沉默寡言、埋頭畫圖的建筑系學長。是我追的她。用盡了我所有的笨拙和真誠。
她答應嫁給我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婚后,我努力工作,想給她最好的生活。
我包攬了大部分家務,學著做她喜歡吃的菜,記住她所有的喜好。我以為,只要我足夠好,
足夠愛她,就能守護好這份感情。但生活不是童話。柴米油鹽的平淡,磨去了最初的激情。
我的沉默寡言,在她眼里變成了“沉悶無趣”。我的體貼付出,在她看來成了“理所當然”。
然后,陳默出現了。一個風趣幽默、才華橫溢(至少蘇晚晴是這么認為的)的攝影師。
他會帶她去各種新奇有趣的地方,會說她愛聽的甜言蜜語,
會精準地捕捉到她那些細微的情緒變化,并稱之為“靈魂的共鳴”。于是,
我成了那個“不懂她”的人。成了她追求“真愛”路上的絆腳石。她開始抱怨,開始晚歸,
開始對我冷言冷語。我們之間,爭吵越來越多,沉默越來越長。那道無形的墻,
就在這日復一日的消耗中,越壘越高。我試圖挽回,試圖溝通。但每一次努力,
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力,且徒勞。“顧嶼安,我們追求的東西不一樣。
”“你給不了我想要的激情和浪漫。”“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好累,好壓抑?!彼脑挘?/p>
像刀子一樣,一遍遍凌遲著我的心。原來,我傾盡所有的愛,在她眼中,竟然是束縛,
是壓抑。是我錯了嗎?愛一個人,難道不就是想給她一個安穩的家,一份踏實的陪伴嗎?
為什么這些最樸素的愿望,在她那里,就成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也許,從一開始,
我們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只是我一廂情愿地,把她拉進了我的世界,最終卻發現,
她從未真正屬于過這里。3、身體的垮塌,比我想象的來得更快。持續的低燒,夜里盜汗,
咳出的血絲越來越多。我知道,不能再拖了。瞞著蘇晚晴,我去了醫院。一系列冰冷的檢查。
漫長而煎熬的等待。最終,等來了一紙判決。肺癌。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淋巴和骨頭。
醫生看著我,眼神里帶著同情:“顧先生,情況……非常不樂觀。”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那個冰冷的詞語——“晚期”,
像一把重錘,將我所有的希望和幻想,都砸得粉碎?!斑€有……多久?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陌生得可怕。醫生沉默了一下,給出了一個殘酷的數字。
“積極治療的話,樂觀估計,半年到一年。如果不治療……”后面的話,他沒有說。但意思,
不言而喻。半年……一年……我的生命,像沙漏里的沙子,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
走出診室,我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助理小李——我暈倒后是他送我來的醫院,
也一直陪著我等待結果——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急忙迎上來?!邦櫢纾趺礃??
醫生怎么說?”他眼里的擔憂那么真切。我看著他,想擠出一個笑容,告訴他“沒事”,
但臉上的肌肉早已僵硬。最終,我只是搖了搖頭,聲音空洞:“老毛病,有點嚴重。
醫生讓好好休息。”我再次選擇了隱瞞。對小李,對唯一可能察覺異常的發小周明軒,
最重要的是,對蘇晚晴。為什么要隱瞞?我問自己。答案在心底盤旋,苦澀而清晰。我害怕。
害怕看到她眼中可能出現的任何一種情緒——無論是憐憫,是愧疚,是厭惡,
還是……如釋重負。我寧愿她繼續像現在這樣,
把我當成一個“沉悶無趣”但至少還算健康的丈夫。也不想成為一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需要她出于“責任”或“同情”來照顧的累贅。那樣的“愛”,我寧愿不要。所以,
我拒絕了醫生立刻住院的建議。簽下了那份“后果自負”的知情同意書。然后,
像個逃兵一樣,逃回了那個冰冷的“家”。4、推開家門,蘇晚晴正坐在沙發上打電話。
語氣嬌嗔,眉飛色舞。不用猜,電話那頭一定是陳默。看到我回來,她愣了一下,
匆匆說了句“先不聊了,晚點打給你”,然后掛了電話。她上下打量著我,
眉頭皺起:“你跑哪兒去了?電話也不接。臉色怎么這么差?跟鬼一樣!”她的語氣里,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是在擔心我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自己掐滅了。
別自作多情了,顧嶼安。她大概只是怕你出事,會給她添麻煩吧。“沒什么,就是有點累。
”我避開她的目光,聲音疲憊?!袄劬驮琰c休息!跟你說了別那么拼命,錢是賺不完的!
”她抱怨了一句,語氣熟稔得仿佛我們之間從未有過隔閡。但下一秒,
她的話題就跳轉到了另一個人身上。“對了,陳默的攝影展下周末開幕,
他特意給你留了邀請函?!彼龔牟鑾咨夏闷鹨粡堅O計精美的卡片,遞給我?!八f,
上次畫廊的事情謝謝你幫忙,這次務必請你賞光?!蔽铱粗菑垹C金的邀請函,
只覺得無比刺眼。陳默。陳默。又是陳默。他倒是會做人。用我的錢,辦他的展,
還要假惺惺地邀請我這個“冤大頭”去捧場?“我……”我張了張嘴,想找個理由拒絕。
但蘇晚晴期待的眼神,像一束微弱的光,照進了我黑暗的心底。也許……這是我們之間,
為數不多的,可以共同參與的活動了?也許……我應該去看看,
看看那個讓她如此著迷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好。”最終,我點了點頭,“我會去的。
”蘇晚晴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仿佛得到了什么巨大的驚喜?!疤昧?!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她的快樂那么真實,那么耀眼。
卻也……那么傷人。因為我知道,這份快樂,與我無關。只是因為,
我答應去捧她心上人的場。5、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身體像被蛀空的木頭,外面看著還行,
里面卻早已腐朽不堪??人栽絹碓筋l繁,咳出的血痰也越來越多。胸口的疼痛變成了常態,
有時甚至會蔓延到后背,像有無數根鋼針在扎。我開始偷偷吃止痛藥。一開始還管用,后來,
劑量越來越大,效果卻越來越差。食欲也差到了極點,吃什么都味同嚼蠟,還總是惡心反胃。
體重急劇下降,衣服都變得空蕩蕩的。我知道,死神正在一步步逼近。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三周年。一個不大不小,卻也應該被記住的日子。
我心里其實不抱什么希望了。蘇晚晴最近所有的心思,都撲在陳默那個即將開幕的攝影展上。
早出晚歸,忙得像個陀螺。家里幾乎成了她的旅館。我們之間,連說話的機會都很少。
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做點什么。也許是潛意識里,還想抓住最后一點什么。
我提前訂了餐廳。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的地方。那家叫“La Lune”的法國餐廳,
環境安靜,菜品精致。我還去取了早就定制好的禮物。一條鉑金項鏈,月亮形狀的吊墜,
上面鑲嵌著細小的碎鉆。她曾經在雜志上看到過,當時眼睛都亮了,但因為價格太貴,
最終沒舍得買。我還買了一大束粉色的玫瑰。她最喜歡的顏色。傍晚,
我提前結束了工作室的工作,開車去了餐廳。選了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外面街景。
我給她發了信息,提醒她地址和時間。她回了兩個字:“收到。”沒有多余的表情,
也沒有問是什么事。也許,她根本就沒看日歷。我坐在那里,看著窗外的天色一點點暗下去。
心臟因為緊張和期待,微微抽搐著。也許……她會記得?也許……她會給我一個驚喜?七點,
約定的時間。她沒來。七點半,鄰桌的客人已經開始用餐。她還是沒來。八點。
餐廳里人漸漸多了起來。只有我這一桌,空著一個位置,顯得格外冷清。桌上的玫瑰花,
在燭光下顯得有些寂寞。我終于忍不住,撥通了她的電話。響了很久,
在我幾乎要掛斷的時候,才被接起。背景音很嘈雜,是強勁的音樂聲和人群的喧鬧聲?!拔梗?/p>
顧嶼安?什么事???”她的聲音很大,帶著一絲不耐煩,仿佛我的電話打擾了她的興致。
“晚晴,你……在哪兒?”我問,聲音控制不住地發緊?!芭?!我在幫陳默布置會場呢!
這邊忙死了!人手不夠!”她語氣匆忙地說,“你有什么急事嗎?沒事我先掛了??!
”布置會場?今天?她完全……忘了。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忘了我們的約定。
忘了……我還在這里等她。我的心,像被一塊巨石狠狠砸中,瞬間沉到了谷底。冰冷,窒息。
“沒……沒事了。”我聽到自己用一種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麻木的聲音說,
“你……忙吧?!薄芭?,好!那我真掛了啊!拜拜!”電話被迅速掛斷。忙音在耳邊響起,
那么刺耳。我看著桌上那束嬌艷的玫瑰,那份精心包裝的禮物,
還有那個尚未點燃的、寫著“三周年快樂”的小蛋糕。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小丑。
演著一場只有自己投入的、無比滑稽的獨角戲。服務生走過來,眼神里帶著明顯的同情。
“先生,還需要……等位嗎?”我搖搖頭,聲音嘶?。骸安挥昧?,買單。”禮物,鮮花,
蛋糕。我一樣都沒有帶走。就讓它們留在那里吧。6、開車回家的路上,
我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胸口的疼痛再次襲來,比以往更加猛烈。我把車停在路邊,
大口喘著氣,感覺自己隨時都可能暈過去。掏出止痛藥,胡亂塞了幾片到嘴里。
藥效上來需要時間。我趴在方向盤上,額頭抵著冰冷的皮革,
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就在這時,手機響了。屏幕上跳動著“蘇晚晴”三個字。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劃開了接聽鍵。也許,她是想起來了?也許,她是來道歉的?“喂?
顧嶼安,你跑哪兒去了?我回來了,家里沒人?!彼穆曇袈犉饋碛行┢v,但難掩興奮。
“在外面,馬上回去。”我的聲音毫無波瀾?!芭?,那你趕緊回來!我給你帶了驚喜!
”驚喜?我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難道……一絲微弱的希望,像黑暗中的螢火,
再次頑強地亮起。我深吸一口氣,重新發動車子,以最快的速度駛向那個所謂的“家”。
推開門??蛷d燈火通明。蘇晚晴正坐在沙發上,懷里抱著一個嶄新的相機,
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看到我進來,她立刻像個獻寶的孩子一樣,舉起相機對我晃了晃。
“當當當當!看!陳默送我的!最新款的微單!還說以后親自教我攝影呢!
你說他是不是對我超好的!”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盛滿了星星。那光芒,
卻刺得我眼睛生疼。原來,這就是她所謂的“驚喜”。是陳默送給她的禮物。
她興奮地跟我講述著相機的各種功能,講述著陳默的“大方”、“體貼”和“懂她”。
完全沒有注意到我慘白的臉色,和手里空空如也的落寞。更沒有注意到,
這個本該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紀念日,已經被她徹底遺忘,并被另一個男人的禮物所取代。
我站在客廳中央,像一個被釘在原地的石像??粗治枳愕福硷w色舞。突然覺得,
這個世界,真是荒誕得可笑。“挺好的?!蔽页读顺蹲旖牵D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很貴吧?你……喜歡就好?!薄笆前?!超貴的!不過陳默說,只要我喜歡,多少錢都值得!
更新時間:2025-05-06 01:3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