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顧言鼻腔發酸。他站在門外,
透過玻璃窗看見那個蜷縮在床角的身影。藍白條紋病號服松松垮垮掛在身上,
露出的一截手腕細得像要折斷。顧言心里難受的不知如何訴說。
護士說病人在暴雨夜被送來時渾身是血,嘴里反復念叨著"九點鐘方向有狙擊手"。
"他總說自己在民國二十三年。"護士翻著病歷本,"昨天非說走廊吊燈是日本人的監聽器,
把三個針頭插進線路板里。"顧言的指甲掐進掌心。兩年來他設想過無數重逢場景,
在警局認尸臺前、在地鐵站的人潮里、甚至在某個清晨被敲響的門鈴后。
唯獨沒想過會在精神病院的防撞病房,看見亦然用鉛筆在墻上畫滿奇怪的符號。
"病人情緒很不穩定,您最好不要......"顧言已經推開房門。門外發出吱呀聲響,
床上的人猛地抬頭。月光從百葉窗漏進來,照亮他右額角那道粉色疤痕,
像有人用朱砂筆在瓷胎上描了道裂痕。"阿然?"沙啞的聲音讓顧言渾身一震。
他們在沒有分開前,在蟬鳴震耳的夏夜,顧言總愛用潮濕的掌心貼著他后頸喚他。
亦然會假裝生氣和他說,“顧言,你要再用濕濕嗒嗒的手摸我,我就不理你,我離家出走。
”可后來,阿然真的消失了,消失了兩年?!班??”亦然輕輕轉過頭,
茫然且眼睛無神的看著他?!澳闶窃诮形覇??可我不叫亦然,我叫輕顏?!鳖櫻砸宦?,
整個人都愣住了。輕顏是小時候,顧言以為他是女孩子,取得名字?!昂?,
那我以后叫你阿顏,可不可以?!鳖櫻月呓?,皮鞋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亦然立刻警覺地往后縮,后背緊緊貼住墻壁,指尖死死摳住床單?!澳銊e過來!
九點鐘方向有敵人!”他聲音發抖,眼神里滿是恐懼,
“日本人的監聽器……他們在監聽我們!”“阿顏,是我,顧言?!鳖櫻詥蜗ス虻?,
強迫自己與亦然平視,“你看清楚,這里沒有敵人,也沒有監聽器?!彼斐鍪?,
在亦然驚恐的注視下,緩緩放在對方顫抖的手背上。亦然劇烈掙扎起來,病號服滑落肩頭,
露出鎖骨處猙獰的舊傷?!胺砰_我!”他嘶吼著,指甲在顧言手背上抓出幾道血痕,“叛徒!
你們都是叛徒!”顧言咬著牙死死按住他,任鮮血順著手臂滴落?!鞍㈩?!”顧言紅著眼眶,
聲音里帶著壓抑的哽咽,“你看看我!我是帶你去抓螢火蟲的顧言,是被你嫌棄手汗的顧言!
”他突然扯開衣領,露出胸口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你還記得嗎?那年訓練你失誤走火,
這顆子彈差點要了我的命,
可你哭著說‘顧言你敢死我就恨你一輩子’……”亦然的動作突然僵住,
空洞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光亮。月光爬上他的側臉,照亮那道從右額蜿蜒至眼角的疤痕,
像是時光刻下的烙印。病房外傳來護士急促的腳步聲,顧言卻充耳不聞,
只是緊緊握住亦然的手,仿佛握住了整個世界?!鞍⒀?,別怕。
”顧言把額頭抵在亦然的額頭上,聲音輕得像是怕驚醒一場易碎的夢,“我帶你回家。
”“顧總,那些人做的太隱蔽了,什么資料都沒有查到。 ”秘書走進來匯報?!袄^續查,
兩年之久,總會留下把柄?!薄昂玫?,顧總?!薄o士幫亦然打了一針鎮靜劑,
顧言看著安靜躺在病床上的人,顧言陷入沉思。[傷口已處理的,略寫]為什么兩年,
他都找不到關于他的任何線索,是有人做的局嗎?顧言想帶著亦然回家的,
奈何亦然還未穩定下來。顧言第二天看著他還沒醒便回去換一身衣服 。推開家門的瞬間,
消毒水的氣味仍縈繞在鼻尖,顧言機械地把沾血的襯衫扔進洗衣機。手機在玄關處震動,
是老友章丘發來的消息?!吧项^封了亦然的所有檔案,你別再查了?!倍潭桃痪湓?,
讓顧言攥著門把手的指節泛白。換好衣服返回醫院的路上,顧言繞道去了那家餛飩店。
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玻璃柜里的餛飩皮在燈光下泛著油潤的光。老板娘抬頭看見他,
笑容凝固在臉上:“小顧啊......你來了,還是老樣子嘛,小然他回來了嗎?
”“打包兩碗,多加香菜?!鳖櫻远⒅赴迳衔窗甑酿Q飩,
腦海略過亦然包餛飩時總愛把餡料捏得鼓鼓囊囊,還得意地說這樣吃起來才過癮。
回到病房時,亦然已經醒了,正用指甲摳著床頭的防撞條。聽見腳步聲,他警惕地縮成一團,
卻在看清顧言手中的食盒時微微愣住?!鞍㈩?,吃點東西?!鳖櫻源蜷_熱氣騰騰的餛飩,
勺子舀起帶著紫菜的湯汁,“還是你最愛的味道?!币嗳欢⒅Q飩,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我認識你嗎?”他的聲音沙啞又迷茫,卻主動伸手接過了勺子。
顧言看著他小心翼翼吹涼餛飩的模樣,想起七年前初次見面時,
這個驕傲的狙擊手也是這般別扭又溫柔。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雨水順著玻璃蜿蜒成淚痕。顧言突然開口:“阿顏,你還記得民國二十三年發生了什么嗎?
”亦然的手猛地一抖,餛飩掉回碗里濺起水花。他的瞳孔劇烈收縮,
額角青筋突突跳動:“九點鐘方向......有狙擊手!”他瘋狂掃視著病房,
突然掀翻食盒撲向窗戶,“他們要殺我!要殺......”顧言沖過去抱住他,
任餛飩湯汁潑在身上。亦然在他懷里掙扎厲害,指甲深深掐進他的肩膀?!皠e怕,我在。
”顧言貼著他耳畔呢喃。夜幕再次降臨時,亦然又被注射了鎮靜劑。顧言坐在床邊,
輕輕擦拭著他額角的冷汗。過了一個星期,亦然的狀態有點好轉。顧言把他接回了家。
推開門的瞬間,亦然的腳步突然頓住。玄關處還擺著那雙印著卡通貓爪的拖鞋,
是他失蹤前兩人一起買的,顧言每天都擦得纖塵不染。陽光透過紗簾灑在木地板上,
映出墻上并排的兩張合照——左邊是他們穿著警服的授銜照,右邊是某次任務后在海邊拍的,
亦然笑得比身后的浪花還燦爛?!斑@是...我家?”亦然聲音發顫,
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門框?!皩??!彼砩夏羌疑率穷櫻越裨鐒偨o他套上的,
松松垮垮裹住單薄的身軀,袖口還露出半截紗布纏繞的手腕。顧言默默把行李箱推進屋,
茶幾上擺著熬好的中藥,熱氣裊裊升起?!耙院缶妥∵@兒?!彼幂p松的語氣說,
卻在轉身時紅了眼眶——客廳墻上的日歷還停留在兩年前那個暴雨夜,
而冰箱貼上夾著的購物小票,是亦然失蹤前最后一次買雞蛋的痕跡?!鞍㈩?,該吃藥了。
”顧言遞過水杯,藥片在掌心泛著冷光。亦然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力氣大得驚人:“你是不是和他們一伙的?”他瞳孔里映著窗外的月光,
像兩把淬了毒的匕首,“上次就是有人在酒里下藥,才害我...”話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捂住頭,額角青筋暴起?!拔覀儾缓攘?,放松,深呼吸,阿顏?!薄宄浚?/p>
亦然正在廚房笨拙地煎雞蛋,平底鍋突然“哐當”落地。青年想到了什么:"不對,
督軍府的晚宴應該在后天......"他跑上樓抓起枕頭下的書瘋狂翻頁,
泛黃的紙頁間掉出半張照片。顧言聞聲,便跟上去了。顧言看到,彎腰去撿,
呼吸驟然停滯——那是他們去年在圖書館天臺拍的拍立得,他穿著亦然送的駝色毛衣,
背后是潑墨般的火燒云。"你看過《迷城往事》嗎?"亦然忽然湊過來,
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垂,"每天早上六點,書里的時空裂隙會開啟七分鐘。
"他指著墻上歪歪扭扭的時鐘涂鴉,"昨天我穿過衣柜到了1934年的南京路,
旗袍店的玻璃櫥窗能照出人的前世......"顧言攥住他冰涼的手指?!鞍⑷?,
你什么時候可以回來?!蓖箝g的手環寫著"記憶障礙",油墨在反復摩挲中已變得模糊。
床頭那本《迷城往事》翻開在第213頁,
他瞥見半句被熒光筆標注的話:"楚暮云在彈雨中轉身,
看見江雪聲白西裝上的血像紅梅綻放。"他的手指痙攣般扣住顧言的手腕,
喉結滾動著發出破碎的囈語:“江雪聲...你的領帶夾上有彈孔...“你看!
”亦然扯開病號服領口,鎖骨下方猙獰的刀疤在閃電中忽明忽暗,“這是日本人刺刀留下的,
當時我從鐘樓跳下去...”亦然的聲音戛然而止,顧言目光落在亦然脖頸處,
那里有道淺色疤痕,是他們高中時翻墻摔的。亦然突然安靜下來,把額頭抵在顧言肩頭,
呼吸灼熱,“九點鐘方向有狙擊...他們要在時空重疊時...”話音未落,
房頂燈突然爆裂,玻璃碎片在黑暗中劃出詭異的弧線。顧言摸索著打開手機電筒,
看著亦然縮在墻邊,顧言哄著,亦然才慢慢跟他走到床邊,過了一會,
亦然又拿起了那本書翻到了213頁。第二章兩年前亦然失蹤那天,
咖啡杯下壓著的正是這頁書。當時,亦然笑著說要去買新出的水彩顏料,他沒有跟過去,
亦然執意要自己去,顧言尊重他的選擇,帆布鞋上的向日葵圖案消失在巷口轉角,
從此再沒回來。"阿然,過來吃藥好不好。"顧言端起水杯,將白色藥片藏在顫抖的指縫間。
更新時間:2025-05-05 23: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