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片在舌尖融化,苦澀的味道彌漫開來。我假裝吞咽,趁著許醫生轉身倒水的間隙,
迅速將藥片吐進袖口。這已經是我這周第三次這樣做了。"程先生,藥吃完了嗎?
"許醫生推了推眼鏡,目光如掃描儀般在我臉上巡視。我點點頭,
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吃完了,謝謝醫生。"走出診室,陽光刺得我眼睛發疼。
我抬手遮擋,袖口里的藥片滑落到掌心,黏糊糊的。我隨手將它彈進路邊的垃圾桶。
"今天怎么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柔得像三月的風。我轉頭,雨桐就站在那里,
穿著那件淡藍色的連衣裙,發梢還滴著水珠,仿佛剛剛洗完頭發。
她的右臉頰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車禍留下的,但在我的記憶里,它反而讓她更加美麗。
"老樣子。"我自然地牽起她的手,盡管我知道別人看不見她,"許醫生又給我開了新藥,
說對情緒有幫助。"雨桐皺起眉頭,這個表情如此生動,讓我心臟抽痛。"你得按時吃藥,
程遠。你最近瘦了好多。"她伸手撫摸我的臉頰,我幾乎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溫度。"我知道,
我知道。"我輕聲應著,領著她往家的方向走。家還是那個家,只是少了些生氣。
陽臺上雨桐最愛的綠蘿已經枯萎,我沒有心思打理。冰箱里塞滿了速食食品,自從雨桐走后,
我就再沒好好做過一頓飯。"你看看你,又把家里弄得一團糟。"雨桐站在客廳中央,
雙手叉腰,假裝生氣地瞪著我。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一層金邊。
我癡癡地看著,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我這就收拾。"我連忙把沙發上的衣服抱起來,
塞進洗衣機。雨桐滿意地點點頭,走向廚房。我聽見水龍頭打開的聲音,
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就像往常一樣。但當我走進廚房,水龍頭是關著的,
洗碗池里堆著三天前的臟碗。雨桐站在一旁,正在"洗"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盤子。
"晚上想吃什么?"她頭也不回地問,"我給你做紅燒排骨好不好?你最愛吃的。
"我的喉嚨發緊。紅燒排骨是雨桐的拿手菜,自從她離開后,我再沒嘗過那個味道。"好。
"我聽見自己說,聲音沙啞得不像話。雨桐轉過身,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廚房里閃閃發亮。
"你怎么哭了?"她驚訝地問,伸手想擦我的眼淚,但她的手指穿過了我的臉頰,
只留下一陣冰涼。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冰箱。這個動作讓雨桐的表情凝固了。"程遠?
"她困惑地歪著頭,"你沒事吧?""沒事。"我快速抹掉眼淚,強迫自己微笑,
"只是...眼睛有點不舒服。"雨桐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繼續她的"烹飪"。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忙碌的背影,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巨石。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我的大腦在欺騙我。但比起清醒的痛苦,我寧愿活在這個美麗的謊言里。晚上,
我坐在餐桌前,面前是一盤真正的紅燒排骨——我叫的外賣。雨桐坐在對面,
托著下巴看我吃飯。"好吃嗎?"她期待地問。"嗯,和你做的一樣好吃。"我撒謊道,
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味道很普通,遠不如雨桐的手藝。飯后,雨桐堅持要洗碗。
我站在她身后,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我們剛結婚時的情景。
那時我們租的房子很小,廚房轉個身都困難。每次洗碗,雨桐都會抱怨空間太小,
而我就會從背后抱住她,說些肉麻的情話逗她笑。我下意識地向前一步,想要重復那個動作,
卻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我怕我的手臂會穿過她的身體,
怕這個殘酷的現實會打破我精心維持的幻覺。"程遠?"雨桐轉過頭,"你今天怪怪的。
"我搖搖頭,走到客廳打開電視。晚間新聞正在播放一起交通事故,
畫面中扭曲的金屬和刺眼的警燈讓我胃部絞痛。我迅速換臺,
但已經太遲了——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天雨下得很大。雨桐加班到很晚,我本想去接她,
但她堅持自己打車回來。"你感冒剛好,別折騰了。"她在電話里說,"我很快就到家,
給你帶夜宵。"那是她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當我接到醫院電話時,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出租車司機酒駕,在十字路口闖紅燈,側面撞上了雨桐的車。醫生說她是當場死亡,
沒有痛苦。沒有痛苦。多么可笑的安慰。"程遠!程遠!"雨桐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她蹲在我面前,滿臉擔憂,"你又在發呆了。"我這才發現自己蜷縮在沙發上,
雙手緊緊抱著膝蓋,像胎兒一樣的姿勢。電視里正在播放一部喜劇,
觀眾的笑聲刺耳得令人作嘔。"我沒事。"我勉強笑了笑,"只是有點累了。
"雨桐伸手撫摸我的頭發,這個動作曾無數次安撫我的情緒。"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上班。對了,我還有個設計公司要運營。自從雨桐走后,公司全靠我的合伙人撐著。
我偶爾會去露個面,簽幾份文件,然后匆匆回家——回到有雨桐在的家里。臥室里,
雨桐已經"鋪好"了床。我換上睡衣躺下,
她則坐在梳妝臺前梳頭發——這是她每晚的例行公事。梳子穿過她虛幻的發絲,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我閉著眼睛假裝沒注意到。"程遠,"她突然說,"我們要個孩子吧。
"我猛地睜開眼睛。這是我們一直在計劃的事情,在事故發生前,我們甚至已經開始備孕了。
"我...我們現在不適合要孩子。"我艱難地說,感覺每個字都在割裂我的心臟。
雨桐放下梳子,走到床邊坐下。"為什么?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新房裝修好就開始嘗試。
"她撅起嘴,這個表情曾經讓我無法拒絕任何要求。"再等等好嗎?"我懇求道,
"我現在工作太忙了。"雨桐嘆了口氣,躺到我身邊。我關掉臺燈,
在黑暗中感受著她的存在。雖然我觸碰不到她,但我知道她就在那里。"晚安,程遠。
"她輕聲說。"晚安,雨桐。"我回應道,聲音哽咽。半夜,我被一陣劇痛驚醒。
我的頭像是被鐵鉗夾住,眼前閃過各種扭曲的圖像。我摸索著打開臺燈,
床頭柜上的藥瓶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許醫生說過,這種幻覺和精神紊亂如果不及時治療,
可能會導致更嚴重的后果。但比起失去雨桐的痛苦,這點疼痛又算什么呢?我顫抖著伸出手,
想要拿藥,卻在半途停住了。藥瓶旁邊是雨桐的照片,她笑得那么開心,眼睛彎成月牙。
照片前的玻璃杯里,插著一朵已經干枯的玫瑰——那是去年情人節我送給她的。
疼痛越來越劇烈,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在意識逐漸消散的邊緣,
我感覺到一只冰涼的手覆上我的額頭。"吃藥吧,程遠。"雨桐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為了我,好好活著。"我掙扎著擰開藥瓶,倒出兩粒白色藥片,和水吞下。
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蔓延,但這次我沒有吐出來。隨著藥物發揮作用,疼痛漸漸消退,
而雨桐的身影也開始變得透明。"不要走..."我無力地伸出手,卻只抓住了一把空氣。
雨桐站在床邊,對我微笑。那個笑容如此熟悉,又如此悲傷。"我永遠愛你,程遠。"她說,
聲音越來越輕,"但你必須學會放手。"藥效完全發作前,
我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是雨桐俯身,在我額頭上留下一個想象中的吻。然后,
黑暗吞噬了一切。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刺入我的眼睛。我猛地坐起身,頭痛欲裂,
口中還殘留著藥物的苦澀。床的另一側空空如也,沒有雨桐的身影。"雨桐?
"我的聲音在顫抖。沒有回應。我跌跌撞撞地沖出臥室,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客廳、廚房、浴室——全都空蕩蕩的,只有我急促的呼吸聲在房間里回蕩。我跪倒在地,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昨晚的藥片摧毀了我精心維護的幻覺世界,帶走了我最后的慰藉。
更新時間:2025-05-05 22:0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