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座山,叫天云山;山里有座廟,為天云道觀;觀里有五個假道士,
是吃齋念佛的真和尚。老和尚長眉大方臉,相貌并不出眾,應是常年在佛前侍奉,
被經文浸透了這身骨頭,自帶令旁人清心靜氣的氣勢。白云道觀里住著我們師徒五人,
我是大師姐,法號本安。我并不喜這名號,聽著一點都不霸氣,
我問師傅為什么送我這個佛名。師傅捧著龜殼,瞇著眼說:“佛法自然,道海無邊,
因果失衡,本安就是本安”我不懂,可師父不欲多言?!皬那坝凶剑嚼镉袀€觀,
觀里有個老和尚,喜歡講故事”四師弟的聲音還未褪進少年氣,學著師傅的語調,
講著師父常說的故事,為哄不喜喝藥的二師妹和三師弟。我喜歡問師父,師父不喜回答,
他喜歡講故事,我們都不愛聽,他講的故事都沒頭沒尾的。我問師父,
為何半夜喜歡去三師弟的房中,師傅說去治病,我又問,三師弟醫術卓絕,
為何需要師父這個半吊子先生去治,師傅一臉漲紅不語,四師弟大喊偏心。
此時二師妹忽地插一句:“需半夜前往,遮遮掩掩,定是有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尾調脫的長,帶著狎昵的意味。我和小師弟得此提點,恍然大悟,
齊齊的一聲“哦~~~”,與二師妹對上了對子。三師弟白衣玉面,處變不驚。
師父倒是氣紅了臉大喊:“不孝孽徒!”師父喜山茶,尤其愛紅山茶,就把白云道觀,
里里外外都種了山茶,可我覺得,這么艷的顏色,與素來追求素凈的師傅并不相搭,
太違和了。我就問師傅為何喜,師傅不語,說是佛喜。那年,在紅山茶開的最艷的時候,
師傅偷偷的下了山。我覺得山上無趣極了 ,也偷偷的跟著師父下了山,可師父身法了得,
到了帝都長安街,連影子都找不到了。正郁悶之時,喜慶的迎親隊迎面走來,十里紅妝,
喜樂震天,華麗至極。我沒見過這場景,卻又覺得已經夢見了千萬遍。大紅色鋪天漫地,
撒糖的婆子喊著吉祥如意,撒下一把糖,引得稚童們瘋搶。我懸空一抓,
手心里就躺上了一個紅紙包著的糖,我打量著馬上坐著的新郎官,一身紅,
也壓不住他清俊面容里的冷肅??∏问钦娴目∏?,但她不記得這號人。應是真的多想了,
我一甩頭,三兩下就上了最近的一棵大槐樹上。兩指一甩,糖就進了嘴里。甜的,很甜,
吃喜糖,沾沾喜氣。雙掌合十,作了個佛禮:“愿佳偶天成,錦繡良緣,琴瑟之好,
和愿百年”閉上的雙眼驀地睜開,繁茂的枝葉經簌簌作響,越來越近,我旋身后踢,
正中一黑衣人胸口,那人反應極快,迅速的攀住與他擦身而過的枝條。樹葉沙沙聲再次逼近,
我雙掌拍向樹干,震退一波攻勢,與他們交了幾招,覺察他們并無殺意。腦袋里正巧想到,
師傅常叨叨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對帝都人生地不熟的我,
硬生生的拉著這群黑衣人轉了三圈,太陽都要回家了,他們仍不放棄。我盤腿坐在城墻上,
看著又要靠近我的黑衣人說:“不陪你們玩兒了,告辭”說罷我就要躍下城墻,
兩只腳都邁好了,攔腰被人扛起。不帶氣憤,就剩了震驚。此人雖換下了喜服,
但我還也認出了這是白天所見的新郎。那群黑衣人見了此人,行了禮便消失不見了。
這便讓我看出,今日之事,與此人脫不開關系。我一個鯉魚打挺從他肩上躍起,
迅速與他拉開距離,警惕的盯著他,此人一看就身手不凡,就不知他意欲何為。
可他見了我這疏離模樣,冰冷的面龐出現裂紋,漫延出了龐大的復雜,
艱澀的開口:“阿樂……”我反而更警惕的瞧著他:“你識得我”他聽我這樣說,
便期期艾艾起來,可這副表情,應是少年做起來才可愛。在這副成熟冷峻的面龐上出現,
是師父與山茶花的違和感?!澳阕R得我,我不識得你”我沒有說謊,在腦袋里轉了三圈,
都沒有這人的一星半點。那人聽了我的話,身體繃得像根弦,
倒是把那些不和諧的表情收回去了,又是白天見的那副冷肅模樣。此人古怪,
我不予與他糾纏,趁他不備,迅速逃跑,雙腳點地,輕功蓄力,還沒等我跑出去,
手腕突然被抓住,冰冷霸道的吻壓了下來。敵人不講武德,搞偷襲,
這個莫名其妙的冷臉男子,剛把我帶到這什么王府,就被別人叫走了。我以為是他輕敵,
可剛翻過墻,那白天糾纏不休的黑衣人就會出現,他們不攻擊,就一直纏著,
所有的招數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實在憋屈!深呼吸,呼~師父說:人不能生氣,
要是你生氣,說明你不夠氣人。呼呼啦啦的房頂碎裂聲和墻倒塌聲交織在一起,
嚇得一群丫鬟尖叫聲不斷。本就燈火通明的王府更加熱鬧,我翹著腿躺在王府最高的屋頂上,
吃著剛從廚房偷的糕點,美哉美哉。正當我盤算如何逃出去時,一朵開的正艷的芍藥,
斜著拋上來。絲絲馨香,從它細細的花蕊中飄出來,我模糊地記得,有一人是鐘愛這花的。
往下一瞧,一丫鬟拘謹的行了一禮:“姑娘,我家主子請您見上一面”“為何她想見我,
我們要去見她?”我盯著這金黃的花蕊,終忍不住嘗了嘗,苦甜苦甜的,沒有想象的好吃。
哎,我總是沒抵住好奇,去見了見這花的主人?;ǖ闹魅艘簧睐Z黃衣裙,
蒼白唇色掩不住的病容,卻將眼底的震驚和悲傷藏的滴水不漏。她幾次張口,
應是不知要說什么,手絹掩面,捂住了將出口的哽咽。最后,她面容溫柔的問我:過得好嗎?
我不知道為何這樣問,便如實回答?!拔疫^得極好,師傅仁慈寬厚,對我多加關照,
三個師兄弟親切和睦,對我那是唯命是從”這病美人越聽越開心,拉著我聊了好些瑣碎,
笑顏不減,最后終敵不過病體,拉著我的手沉沉睡去。聽這屋里的幾個丫鬟悄悄話,
這病美人應是那什么王爺的姐姐,這王爺夜半又來一次,幾次吞吞吐吐,不知要說什么,
又打一架,不歡而散,后被給我拋花的這丫鬟,帶到一小院里歇息。一連幾天,
我都被困在這王府里,除了去與病美人話話閑言,其他時候就無所事事。我在三師兄手下,
學過幾眼醫術,偷偷的給病美人把過幾次脈,美人應是自小體弱。又未得細細將養,
再加上心病無解,累成了現在這副病怏怏的姿態。我憂思著美人的病狀,
不知不覺就走到花園深處。百種花色爭艷斗芳,多的目不暇接,但勾住我眼睛的是,
這最中央,開的正艷的秋海棠。莫名的喜歡,不知緣由。一陣風吹過,花瓣簌簌落下,
前方過來一隊人,為首之人,步搖繁瑣,衣裝華貴,也是美人,但是美的太過凌厲,
刻薄太多壓過了驚艷。她說她是今朝昭瀾公主,是指清平王府的王妃,她說我一介草民,
竟敢擅闖王府,定的罪一道高過一道,刺殺了皇帝也不過如此了。這公主嘴上說的再難聽,
眼里的嫉妒與悲傷騙不了人。她見我站著不動,便令丫鬟上來拿人。我仔細的瞧著她,
我應是見過她的?;貞洷桓g的銹跡斑斑,一張比她如今小幾歲的臉浮現,披著狐裘,
立在雪地里,傲嬌著姿態不理人。纏著她這么多天的黑衣人又出現,擋在了我面前,
誰也摸不準這王爺是什么意思。公主的臉色就難看了:“清平王,
你以為我們天家就沒有人嗎?”一揮手一群暗衛,就和黑衣人打了起來。打的正火熱時,
一白衣身影飛身進來,一掌便震開了,糾纏不休的兩隊人。來人一身白衣,
背負一把流光異彩的長劍,聽著四周沒有了打斗聲,
非常滿意的抖了抖沒有沾一絲塵土的衣袍。耳尖一動,便朝我行了一禮:“大師姐,可安好?
”是的,來人正是三師弟。聽師傅說過,三師弟本出身醫學名族,
祖祖輩輩都是醫術精湛的名醫,有祖訓:凡是本族子弟,行于世間都要以白衣省身。
我隨手摘了一朵開得正艷的花,拋向三師弟,正好落在三師弟發間。
“我能有什么事”三師兄甩了甩袖袍,抱著手說:“師父特地讓我來,
交代師姐要吃藥了”得這一提醒,我可算想起來,我還有好多正事沒干呢!
還不等我攜手三師弟,去與師傅匯合,一把黑劍就挑開了,我搭在三師弟肩上的手。
這什么王爺,怎么又來添亂?幸好師弟反應快,迅速擋開我,對上了這王爺的劍。
這又打了起來,不待我看清是誰落下風,恍然驚覺,身后的樹下站了另一位男子。
男子面容硬朗,身披重甲如輕裝便衣,應是名武將,腰間金紋十三令,如此高的官職,
我只能想到唯一的一個——平南大將軍。如果這位真是那位大將軍,那便糟了!慌張之下,
我朝著打的正酣的兩人大喊:“不好,三師弟,快跑!快跑!”說完,不待眾人反應,
我先翻墻急奔而逃,剛抱了一下自由的風,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還未等我在說些什么,
便不省人事了。我清晰的感到我在做夢,夢里還是這個山腳,我知道這是天云山,
可夢里的那個我不知道,如一只被罩在瓶里的蚱蜢,四處亂竄,惶惶不可終日。終于,
我到了山頂,入眼的是白墻綠瓦和天云道觀四個大字。我如那時一般,跪于門前,三跪九叩。
可這次開門的不是師父。木門吱吱呀呀的打開,
往日清雅的道觀里開滿了紅山茶和濃黑濃黑的藤蔓,詭異的窸窣聲響著回音。
恐慌感爬上背脊,我慌不擇路地,沿著往日最熟悉的道路尋找。一聲師姐嚇得我一激靈,
又迅速被喜悅代替。可一轉身,四師弟白凈的面龐上是密密麻麻的黑洞,
了無生機的倒在面前。二師妹一身紫裙溫婉的端坐在石臺前,我迅速去抓,還未觸及,
就成了一束枯萎的花。三師弟長劍落地,無力地倒在血泊中,白衣被血浸得通紅。
鮮紅的血蔓延到我腳邊,成了黏膩的黑。我慌不擇路的逃跑,
跑到平時供奉著一尊尊牌位的大堂。大堂里,有一簇巨大的花球。不!不是!是師父,
師父身上長滿了紅山茶。我后退一步,腿軟坐在地上。那道詭異的聲音一直在喊:“師姐,
師姐,師姐,師姐 ,師姐”我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先入眼的是,四師弟無辜的大眼睛。
“師姐,你可算醒唉”我抹了一把頭上的虛汗:“你一直喊我作甚”四師弟一摸鼻子,
唰一下展開折扇,擋著半張臉:“師姐你可不知道,你暈倒后一直喊著師父,
一聲比一聲傷心,聽著那是一個揪心啊,我就試試,能不能給你叫醒”聽師父說,
四師弟原先是江南一帶的貴公子,這許多公子習性都改不過來。
我不欲與師弟解釋夢到了什么,便岔開話題問:“這是哪里?
”師弟得意的拍著胸脯說:“這是我新買的茶館,氣派吧!
這茶館可是開在這帝都最繁華的街道上,原先也是門庭若市的,我纏了許久,
老板才賣給我的,這茶樓……”師弟對他的生意經,向來滔滔不絕,講了許久,
見我意興闌珊便停罷,紅著臉扭捏起來。我問了許久,師弟講清原委。原是,
師弟也是師父派下來找我的,可對帝都人生地不熟,一下就走錯了路,
被一堆姑娘們拉進了錦繡閣,他只見一姑娘舞姿輕盈,貌有傾世之姿,就一眼定了終身。
如此扭捏,是向我來尋些,討姑娘家喜歡的法子。世界最熱烈的,莫不過少年情動。
我扮做男子,與他見了這位姑娘,道真是一位佳人。我與師弟花了許多心思,
更新時間:2025-05-05 21:56: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