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獨白雨滴敲打著圖書館的玻璃窗，林溪把臉埋進駝色圍巾里。
電腦屏幕上是一封寫了又刪的實習申請，光標在"個人優勢"一欄不停閃爍。"同學，
閉館了。"管理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林溪慌忙保存文檔，收拾書包時手機亮起。
母親發來的消息像往常一樣簡潔："周末你妹妹生日，必須回來。
"她盯著"必須"兩個字看了很久，最終只回了個"嗯"。
背包里沉甸甸的《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硌得肩膀生疼，
這是她今天唯一完成的事——讀完聶魯達?；氐侥莻€總被稱為"你家真大"的復式公寓時，
玄關處多了一雙限量版球鞋。林溪輕手輕腳地繞過客廳，
還是聽見了繼父的聲音："現在才回來？""圖書館趕論文。"她低著頭，
看見茶幾上擺著黑森林蛋糕——上周她生日時，母親只說了句"想要什么自己買"。
閣樓的小房間是她唯一的避風港。林溪反鎖上門，
從抽屜深處取出褪色的拍立得——七歲生日時，生父抱著她在游樂園城堡前的合影。
相紙邊緣已經卷曲，像她從未痊愈的童年。手機突然震動，弟弟林墨發來消息：「姐，
周蕾又動我游戲機」她回復：「明天我幫你收好」「你總是這樣」弟弟秒回，「從不正面剛」
林溪蜷縮在窗臺上，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社交平臺推送突然跳出一條視頻："雙陸喜?。麵NFP和ENFP的日常能有多好笑？
"封面是兩個相似卻氣質迥異的男生。左邊嚴肅的抱著筆記本，右邊那個正對著鏡頭做鬼臉。
她鬼使神差點開，視頻里陽光般的笑聲立刻溢滿房間。
"這是我們INFP哥哥陸明——"活潑的那個男生突然湊近鏡頭，
"而我是ENFP弟弟陸陽！今天要表演INFP被ENFP逼瘋的365天！
"陸陽模仿哥哥躲在角落寫劇本的樣子夸張又傳神，林溪卻注意到他眼中溫柔的默契。
當陸陽表演ENFP半夜三點給哥哥發"宇宙有沒有盡頭"的腦洞時，她突然笑出聲，
又迅速捂住嘴。這個笑容陌生得讓她心悸。主頁顯示他們每周三在"拾光劇場"演出。
林溪看了看日歷——明天，周三。她咬著嘴唇將手機按在胸口，那里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
深夜，母親敲門進來放下一杯牛奶："別熬夜，你周叔不喜歡早餐時有人打哈欠。""媽，
"林溪突然開口，"明天我想...""周蕾拿了市三好學生，"母親打斷她，
"你周叔希望你也參加明晚的慶祝宴。"牛奶在胃里凝結成塊。林溪點開劇場購票頁面，
點擊"最后一張"，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像一聲微弱的反抗。2 笑淚交織窗外，雨停了。
月光透過云層，在她掌心投下一小塊明亮的印記。林溪站在"拾光劇場"門口，
手指緊緊攥著那張電子票。劇場外墻貼著大幅海報——陸明和陸陽西裝革履站在一起，
一個嚴肅一個嬉笑，底下寫著"雙陸喜劇：人格解構之夜"。"請出示門票。
"檢票員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劇場內部比想象中小巧，深紅色座椅呈扇形展開。
她的座位在倒數第三排，前面坐著個高大的男生，幾乎完全擋住了舞臺。林溪縮在座位上，
把圍巾又繞緊了些。燈光突然暗下來，一束追光打在舞臺中央。"大家好，
我是INFP陸明。"穿著深藍色毛衣的男生平靜地開口，聲音像一杯溫開水。
"我是ENFP陸陽！"另一個身影從舞臺側面翻著跟頭出場，
牛仔外套上的鉚釘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今天我們要表演——當計劃狂遇到隨性鬼！
"林溪不自覺地前傾身體，從前面觀眾的肩縫中尋找視野。
陸陽在臺上模仿ENFP做決定的樣子："午飯吃什么？火鍋？不行太辣。日料？不行生冷。
西餐？啊算了隨便吧！"他的表情夸張到扭曲，全場爆笑。但林溪笑不出來。
她看著陸陽在臺上活蹦亂跳的樣子，胸口突然發緊。那種毫無保留的快樂像面鏡子，
照出她這些年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傷痕。一滴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慌忙用手背抹去。
"那位穿灰色毛衣的女生，"陸陽的聲音突然從舞臺上傳來，"對，就是你。
"一束追光猝不及防打在林溪身上。她僵在原地，感覺全身血液都沖到了臉上。
"我發現你看演出特別認真，"陸陽跳下舞臺，幾步跨到她面前，"又哭又笑的，
能分享一下你的心路歷程嗎？"他蹲在她面前，眼睛亮得驚人。林溪的嘴唇顫抖著，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看來我把觀眾嚇到了。"陸陽轉向其他人，輕松地聳聳肩，
"這就是ENFP的問題——太熱情會把人灼傷。"他做了個被自己燙到的鬼臉，
觀眾又笑起來。中場休息時，工作人員突然走過來："小姐，前排有觀眾臨時退票，
您愿意換到第二排嗎？"林溪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恢復，只是茫然地點點頭。
新座位正對舞臺中央，能清晰看到陸陽說話時左臉頰浮現的小酒窩。下半場開始，
陸陽換了一件印著"ENFP拯救世界"的T恤。他的目光幾次掃過林溪，但沒再點名互動。
林溪慢慢放松下來，甚至在他模仿INFP深夜寫詩時輕輕笑出了聲。演出結束，
掌聲經久不息。觀眾陸續離場，林溪卻坐在原地沒動。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信——昨晚失眠寫的觀后感，字跡被淚水暈開過又晾干。
理智告訴她應該離開，但某種沖動讓她留了下來。劇場很快空蕩蕩的，
只剩下清潔工收拾垃圾的聲音。林溪深吸一口氣，起身往舞臺方向走去。就在這時，
陸陽匆匆從后臺沖出來，差點和她撞個滿懷。"抱歉！
我落了個道具——"他彎腰從她座位下方撿起一個玩具喇叭，抬頭時突然認出了她，"啊，
是剛才的觀眾。"林溪的心跳快得不像話。陸陽在臺下看起來不太一樣，
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眼睛依然亮但多了幾分疲憊。"我...我很喜歡你們的表演。
"她終于把信遞出去，手指微微發抖，"這個...給你。"陸陽驚訝地接過信封，
翻來覆去看了看："手寫信？現在很少見了。"他咧嘴一笑，"要不去后臺坐坐？
我哥去買宵夜了。"林溪下意識想拒絕，但陸陽已經轉身帶路。她只好跟上，
穿過狹窄的走廊，來到一間堆滿道具和服裝的休息室。"隨便坐。"陸陽踢開地上的劇本，
給她搬了把椅子，"要喝什么？我們這只有礦泉水和...呃，過期三個月的果汁。
""水就好。"林溪小聲說，目光掃過墻上貼滿的演出照片。
陸陽在每張照片里都笑得沒心沒肺，而陸明總是站在邊緣，表情淡然。陸陽遞給她水瓶，
隨手拆開信封。林溪緊張地看著他的表情變化——先是驚訝，然后變得專注，
最后是某種她讀不懂的情緒。"你..."他抬頭，"你看懂了我們想表達的東西。
"信紙上，林溪寫道："喜劇是悲傷最好的面具。你們用笑聲包裹著對世界的困惑，
就像我用沉默包裹著渴望。"陸陽突然坐到她對面："你叫什么名字？""林溪。""林溪，
"他念出她名字的方式像在吟誦一首詩，"要不要幫我們整理下道具？順便等陸明回來，
他一定想認識你。"兩個小時后，當陸明提著燒烤推開門時，
看到的是這樣一幕：林溪正小心地將各種搞笑頭飾分類收納，而陸陽盤腿坐在地上，
滔滔不絕地講他們大學時的糗事。"這位是？"陸明皺眉。"我們的新朋友林溪！
"陸陽跳起來，"她簡直是我們的知音，
她看出我們'人格對立'主題下真正的——""時間不早了。"陸明打斷他，轉向林溪，
"需要幫你叫車嗎？"林溪慌忙站起來："不用了，我坐地鐵。"她看了看手機，
已經十一點二十，"末班車還能趕上。"陸陽執意送她去地鐵站。夜風很涼，
他走路時總是不安分地踢著小石子。"我哥就那樣，外冷內熱。"他突然說，
"其實他肯定喜歡你寫的東西，只是不擅長表達。"林溪笑了笑："沒關系，我懂。
"地鐵站口，陸陽猶豫了一下："我們每周三都在這里演出...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我會考慮的。"林溪說，心里已經決定下周同一時間還會再來。回到家已近午夜。
客廳燈亮著，繼父周森坐在沙發上看新聞。"去哪了？"他頭也不抬地問。"圖書館趕論文。
"林溪低聲回答，這是她第一次對家人撒謊。
周森終于抬頭看她一眼："周蕾的慶祝宴改到明晚了，記得穿正式點。
"3 幕后的光上樓時，
口袋里有什么東西——陸陽不知什么時候塞了張紙條："'笑聲是自由的哨兵'——送給你。
下周三見？"閣樓的窗戶映出她不自覺微笑的臉。樓下傳來電視新聞的嘈雜聲，
但此刻她耳邊回響的仍是劇場里的笑聲。林溪站在"拾光劇場"后臺通道口，
手指反復摩挲著那張對折的信紙邊緣。信紙角落有一小塊水漬，
是昨晚寫到最后時不小心滴落的淚痕。她深吸一口氣，
聞到自己毛衣上殘留的洗衣液香氣混著后臺特有的木質道具味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她小聲自語，準備轉身離開時，休息室的門突然開了。"林溪？"陸陽探出頭來，
發梢還滴著水，像是剛洗過臉。他今天穿了件印著"ENFP正在加載中"的黑色T恤，
領口有些脫線。"你真的來了！"他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拉她進去，又在半空中停住，
轉為一個夸張的"請進"手勢。休息室比昨天整潔了些。陸明坐在角落的折疊椅上，
膝蓋上放著筆記本電腦，聽到聲音只是抬了抬眼。
"我寫了封信..."林溪的聲音比蚊子還輕，她把信遞給陸陽，
"關于昨天的演出..."陸陽正要拆開，陸明突然合上電腦："我去買咖啡。
"他起身時掃了眼信紙，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別耽誤太久，半小時后彩排。"門關上后，
陸陽夸張地舒了口氣："我哥就這樣，像個行走的日程表。"他小心地展開信紙，
表情逐漸從嬉笑變得專注。林溪盯著自己的帆布鞋尖。信里她寫了父母離婚那年，
掩飾痛苦；寫了在繼父家總是把自己縮成一團吃飯的感覺；寫了發現"雙陸喜劇"視頻那晚，
她第一次在沒有安眠藥的情況下安然入睡。"天啊..."陸陽讀完最后一個字，
喉結滾動了一下，"這比我收到過的任何劇評都...""很蠢對吧？"林溪急忙說，
"我就是隨便寫寫...""不，"陸陽把信輕輕放在桌上，像是怕弄疼了那些字句，
"這就像...就像有人終于看到了水面下的冰山。
"他忽然站起來開始翻找道具箱："對了！今天有段新劇本，正好需要觀眾反饋。
"他掏出一沓皺巴巴的紙，"講的是INFP哥哥和ENFP弟弟被困在電梯里的故事。
"林溪接過劇本，手指不小心碰到陸陽的指尖。他的手指溫暖干燥，
與繼父周森永遠冰冷的手完全不同。"這里..."她指著第五頁的一段對話，
"哥哥說'安靜就像氧氣'這句真好，但后面弟弟的反應會不會太...激烈了？
"陸陽湊過來看，他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氣："你覺得INFP這時候會更希望弟弟怎么做？
""可能...什么都不用說。"林溪不自覺地放松了些，"就安靜地并肩坐著，
像...像兩個受傷的動物互相舔舐傷口。"陸陽眼睛一亮，
抓起筆在劇本上狂寫："太對了！肢體語言比臺詞更有力！"他們就這樣修改了半小時劇本，
直到陸明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三杯咖啡。"彩排時間。"他簡短地說，把一杯咖啡遞給林溪，
"少糖。"林溪驚訝地接過，熱氣氤氳中看見陸明朝她微微點頭。那一刻她突然明白，
陸明的冷淡不是針對她，而是他對整個世界保持距離的方式。"你要留下來看彩排嗎？
"陸陽期待地問。林溪看了看手機——下午四點，回家還來得及準備繼父的生日宴。
"我...可能得走了。""等等！"陸陽突然從道具堆里翻出一個毛絨鑰匙扣，
是只咧嘴笑的柯基犬，"送你！我們粉絲會的非官方吉祥物。"林溪接過鑰匙扣，
指尖陷入柔軟的絨毛中。她想起七歲那年父親最后一次帶她去游樂場贏的泰迪熊，
后來被母親塞進了捐贈箱。"謝謝。"她把鑰匙扣小心地放進書包最里層。
陸陽一直送她到劇場后門。夕陽把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他忽然說："下周二我們有個小型讀劇會，不在公眾號上發的那種...如果你有興趣？
"林溪點點頭，心跳聲大得幾乎要沖出胸腔?；丶业牡罔F上，她打開手機備忘錄，
開始寫一首關于"光與影子如何相愛"的詩。列車搖晃間，
她想起陸明遞咖啡時手腕上若隱若現的疤痕，和陸陽談論喜劇時眼中閃過的陰翳。
周森家的別墅燈火通明。林溪剛推開門，就聽見繼父在餐廳高談闊論的聲音。"去哪兒了？
"母親林嵐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著雕花玻璃果盤。她今天做了新發型，
耳環是周森去年送的鉆石款。"圖書館。"林溪低頭換鞋，
發現自己的拖鞋又被挪到了最角落。"你弟弟說你一早就出門了。"林嵐瞇起眼，
"穿這么好看去圖書館？"林溪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特意穿了新買的米色針織裙。
她急中生智："有...有個小組展示。""快去換衣服，"母親壓低聲音，
"周叔特意請了李局長一家。"上樓時，林溪聽見周蕾在琴房練習《夢中的婚禮》。
這首曲子她高中時拿過市里二等獎，但自從周揚開始學琴，家里的鋼琴就成了繼妹專屬。
閣樓房間的門把手上掛著一個紙袋。里面是弟弟林墨偷偷留給她的一塊提拉米蘇，
包裝紙上潦草地寫著："姐，別餓肚子。"林溪坐在床邊，慢慢吃著已經有些融化的蛋糕。
手機震動，是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這里是陸明。周二讀劇會下午三點，地址發你。
"緊接著又一條："我是陸陽！我用我哥手機發的！記得帶那本聶魯達！
"林溪把臉埋進枕頭里，無聲地笑了。樓下傳來周森招呼客人的笑聲，周揚的鋼琴聲，
母親迎合的寒暄，但這些聲音突然變得遙遠，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她打開抽屜，
取出那本翻舊的《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在其中一頁折了個角。
那是她最喜歡的一句："愛情如此短暫，而遺忘如此漫長。"窗外，一輪新月悄然升起。
林溪摸了摸書包里的柯基犬鑰匙扣，第一次覺得這個房間不再那么冰冷。
周三晚上的演出比平時晚了半小時開始。林溪坐在第二排靠走道的位置，
膝蓋上攤開著筆記本。過去兩周，
她已經記滿了十幾頁關于"雙陸喜劇"的觀察——陸陽每次即興發揮時微妙的肢體變化，
陸明在觀眾大笑時嘴角轉瞬即逝的弧度，以及那些反復修改后終于定稿的經典橋段。
"各位久等啦！"陸陽蹦跳著上臺，今天他cos成哈利波特的樣子，圓框眼鏡滑到鼻尖，
"都怪某個INFP非要確認每句臺詞的語法正確性。"陸明面無表情地走上臺，
穿著斯內普教授的黑袍，手里卻舉著一塊"省話冠軍"的熒光牌。觀眾席爆發出一陣笑聲。
林溪在筆記本上寫下："第7次修改版，'學院杯'段子。陸陽加了揮魔杖動作，
陸明的停頓比彩排時長0.5秒——效果更好。"演出進行到中場時，
道具組的小張突然貓著腰溜到她旁邊："溪姐，能幫個忙嗎？阿杰吃壞肚子了，
下半場需要人操控泡泡機。"林溪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她跟著小張穿過狹窄的后臺走廊，
路過一群正在換裝的演員。一個穿著恐龍玩偶服的女生沖她眨了眨眼："新人？
""我...我只是觀眾。"林溪小聲回答。"才不是呢，"小張推開通往側臺的門，
"你這兩周來的次數比某些團員還勤。"側臺堆滿了各種道具，泡泡機放在一個折疊椅上。
小張快速演示了操作方法："第三段子結束按這個，求婚場景按這個，別搞混了。
"林溪的手心沁出細密的汗珠。舞臺燈光透過帷幕縫隙漏進來，
陸陽正在表演"ENFP第一次約會"的段子，
他夸張地模仿自己點菜時換了三次主意的樣子。"三、二、一，準備！"小張低聲提醒。
林溪按下按鈕。無數七彩泡泡從舞臺兩側噴涌而出，陸陽在泡泡雨中轉身，
正好看見帷幕后的她。他的表情明顯怔了一下，隨即綻放出更燦爛的笑容，
臨時加了一句："看啊！這是梅林給我的祝福！"演出結束后，掌聲經久不息。
陸陽謝幕時特意朝側臺方向鞠了一躬，林溪不確定那是不是給自己的。"太成功了！
"劇團制作人王姐拍著手走進后臺，"電視臺的人很滿意，說要考慮做個專題！
"后臺立刻沸騰起來。有人開了一瓶廉價香檳，泡沫噴得到處都是。
陸陽擠過人群來到林溪身邊："你救了我們的泡泡特效！"他的魔杖頭還粘著幾片亮片，
"慶功宴一起來嗎？就街對面火鍋店。"林溪下意識想拒絕，
但陸明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道具組缺人。"他說話總是這樣沒頭沒尾，
但林溪漸漸能聽懂——這是邀請?；疱伒臧g里擠了二十多人。
林溪被安排在陸陽和恐龍玩偶女生中間，后者自我介紹叫蘇娜，是劇團化妝師。
"所以你是學文學的？"蘇娜往鍋里下了兩盤肥牛，"陸陽說你寫的劇評特別犀利。
"林溪差點被茶水嗆到："他...他這么說的？""何止，"陸陽夾了片毛肚放進她碗里，
"我還給我哥念了——雖然某個INFP表面不動聲色，但當晚就改了三處劇本。
"陸明在桌子對面輕咳一聲，舉起茶杯："敬團隊。"酒過三巡，
制作人王姐端著酒杯晃到林溪身邊："小姑娘，聽說你對喜劇很有見解？
"她身上散發著濃重的香水味和酒精味，
"我們正在策劃一檔網絡節目..."林溪慌忙站起來，不小心碰倒了手邊的酸梅汁。
暗紅色的液體徑直灑在王姐米色套裝上。"對不起！我馬上..."林溪抓起餐巾紙，
手抖得厲害。記憶中閃過十二歲那年打翻繼父紅酒的場景，那晚她被罰站到凌晨兩點。
"哎呀這是好事！"陸陽突然插進來，用夸張的動作擋住王姐的視線，"紅色灑身上，
節目肯定紅！這是我們行業玄學！"他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條印著"ENFP能量"的毛巾，
"王姐這衣服現在絕對值錢了，相當于被開光的圣物！"全桌人都笑起來，
王姐也只好跟著笑。陸明默默遞來一盒濕巾，低聲對林溪說："她每年被潑不下五次，
早有準備。"危機解除后，林溪去了洗手間。鏡子里的自己臉頰緋紅，
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她用冷水拍了拍臉，突然聽見隔間里傳來熟悉的聲音。"...對，
就是那個總坐前排的女生。"是蘇娜的聲音，"陸陽這次好像特別認真，連他哥都注意到了。
""得了吧，"另一個聲音回答，"他哪次不這樣？去年追小敏時不也天天給人寫情詩？
ENFP的熱情你懂的，來得快去得更快。"林溪的手僵在水龍頭下。冷水突然變得刺骨。
回到包間時，慶功宴已接近尾聲。陸陽臉頰微紅，正和幾個人討論下期企劃?？吹搅窒?，
他立刻招手："快來！我們在想新段子...""我明天早課，"林溪勉強笑了笑，
"得先走了。"陸陽立刻站起來："我送你！""不用！"林溪聲音有點尖，
幾個人轉頭看她，"我...我約了室友一起回。"走出火鍋店，
夜風裹挾著汽車尾氣撲面而來。林溪深吸一口氣，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是陸陽的信息："你還好嗎？"緊接著又是一條："下周演出前我們要去郊外采風，
要不要一起來？"林溪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最終只回了個"最近作業多，可能不去了"。
4 笑對人生周末回家時，周蕾正躺在客廳沙發上看綜藝節目?？吹搅窒M門，
她故意調大音量："喲，大忙人還知道回來?。?林溪沒理會，徑直上樓。
周蕾的聲音從身后追來："媽上周幫你收拾房間，發現你藏了本日記。"她停頓一下，
"還好我先看到了。"林溪的腳步猛然停住。閣樓房間的門虛掩著，
床頭柜抽屜明顯被移動過。她顫抖著打開抽屜，那本帶鎖的日記本還在原位，
但鎖扣有輕微劃痕。手機又震動起來。陸陽發來一張照片：他和陸明站在一片油菜花田里，
陸陽做著鬼臉，陸明則舉著一塊寫著"INFP需要安靜"的牌子。文字是："采風提前啦！
這里超適合寫詩，真希望你在。"林溪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只點了個贊。
周一上午的文學理論課，教授正在講解"喜劇的悲劇內核"。林溪機械地記著筆記，
直到教授突然說："正如聶魯達所言，'笑聲是靈魂的掃帚，它清掃悲傷的瓦礫'。
"聶魯達。林溪想起答應帶給陸陽的那本《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課間她打開手機，
發現陸陽更新了朋友圈："ENFP的困惑：為什么有些人突然不理你了？
"配圖是一張蔫頭耷腦的向日葵。"林溪？"同學張曉碰了碰她肩膀，"外面有人找你。
"教學樓下，陸明靠在一棵銀杏樹下，黑色風衣被風吹起一角?？吹搅窒?/p>
他直截了當地說："陸陽以為他做錯什么了。
"林溪攥緊了書包帶："不是他的問題...""他有救世主情結。"陸明打斷她，
"從小到大，見到'需要拯救'的人就忍不住靠近。
但熱情消退后..."他意有所指地看著林溪，"受傷的往往是對方。
"一片銀杏葉旋轉著落在兩人之間。林溪突然明白了陸明的來意——他不是來替弟弟質問的，
而是來警告的。"謝謝提醒。"她輕聲說，"我本來也沒當真。"陸明皺了皺眉，
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遞給她一個牛皮紙袋："他讓我帶給你的。周三演出，來不來隨你。
"紙袋里是一本嶄新的《聶魯達詩選》，扉頁上寫著："給那個看懂水面下冰山的人。
——陸陽"書簽是一張"拾光劇場"的通行證，背面畫著個笑臉。林溪把書放進書包最里層。
遠處，陸明的身影消失在銀杏大道盡頭，像一抹被風吹散的陰影。林溪滑動手機屏幕，
放大公司郊游照片背景里的路牌——"青林鎮5km"。這是繼父周森的老家，
她七歲那年曾被迫在那里住過漫長的一個暑假。照片里同事們笑容滿面，而她站在最邊緣，
嘴角揚起一個練習過無數次的弧度。她猶豫片刻，還是把照片發到了朋友圈，
配文簡單到蒼白："公司活動。"不到一分鐘，手機震動起來。
陸陽的回復帶著他特有的夸張風格："這地方太適合采風了?。?！我們下周就去！??！
"緊接著是一條私信："求坐標！劇團正在籌備鄉村題材新?。?林溪咬著下唇，
把定位發了過去。手機立刻又震動起來，
陸陽發來一連串表情包：跳舞的柯基、轉圈的向日葵，最后是一個雙手合十的感恩小貓。
"我哥說太麻煩你了，"新消息蹦出來，"但如果你剛好有空當向導...？
"林溪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自從上次慶功宴后，她刻意減少了與劇團的聯系，
連周三的固定演出都找借口沒去。但此刻，
陸陽的熱情像一縷陽光透過她筑起的墻縫鉆了進來。
"我對那里其實不太熟..."她謹慎地回復。"完美！探險需要的就是新鮮感！
"陸陽秒回，緊接著發來一個文檔：《青林鎮采風計劃（含交通住宿安排）》。
林溪點開一看，連如何換乘鄉村巴士都查好了。周六清晨，
林溪在公交站見到了"雙陸喜劇"的采風小隊。陸陽老遠就揮舞著一面自制小旗子，
上面畫著夸張的笑臉；陸明站在一旁，背著超大號登山包；還有化妝師蘇娜和兩位編劇。
"我們的本地向導！"陸陽小跑過來，
不由分說把一個寫著"首席探險官"的胸牌別在林溪外套上。他今天穿了件明黃色沖鋒衣，
在灰蒙蒙的晨霧中亮得像盞燈。陸明朝她點點頭："他凌晨四點就醒了，
亢奮得像喝了三杯 espresso。"鄉村巴士搖搖晃晃駛出城區。
陸陽擠在林溪旁邊的座位上，滔滔不絕地講著新劇本構思。他說話時手會不自覺比劃，
有幾次差點打到前排乘客。"所以主角是回鄉奔喪的喜劇演員，"林溪試著總結，
"卻發現村民用笑聲代替哭泣？""沒錯！"陸陽眼睛發亮，"你總能抓住核心。
"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個保溫杯，"嘗嘗，我特制的柚子茶，防暈車。
"杯口還殘留著一點口紅印，林溪假裝沒看見，小心地抿了一口。甜中帶苦的液體滑過喉嚨，
莫名讓她想起父親離家前那個冬天煮的蘋果茶。青林鎮比記憶中破敗許多。他們走過石板路，
兩旁是緊閉的木門和貼著出租字樣的店鋪。陸陽卻對一切都充滿好奇，
連井臺上的青苔都要拍下來。"這里，"林溪停在一間掛著"幸福照相館"牌子的老房子前，
"以前是鎮上唯一的照相館。"她沒有說七歲那年，母親曾帶她來這里拍全家福，
而照片洗出來的那天，父親離開了。陸陽突然安靜下來。他看了看斑駁的招牌，
又看看林溪的側臉，輕聲問："要進去看看嗎？"照相館里，灰塵在陽光中跳舞。
老攝影師居然還在，聽說是來采風的劇團，熱情地搬出老式相機。"給你們拍張集體照！
就用我爺爺那臺海鷗牌！"陸陽自然地摟住林溪肩膀，
在她耳邊說："這次會是個快樂的回憶。"快門按下那一刻，林溪發現自己真的在笑。午后，
他們沿著田間小路向水庫走去。陸明和蘇娜走在前面討論劇本，兩位編劇落在最后記錄方言。
陸陽突然拉住林溪的手腕："看那邊！"一片野向日葵田在風中搖曳。
陸陽像個孩子般沖進去，金黃色的花盤在他腰間晃動。
他摘下一朵遞給林溪："ENFP的官方應援花！"就在這時，天色驟變。遠處傳來悶雷聲，
陸明大喊："快回去！"暴雨來得又急又猛。他們狂奔向村子，但才跑出一半路程，
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陸陽二話不說脫下沖鋒衣罩在林溪頭上："你穿太薄了！
"回到農家樂時，所有人都淋成了落湯雞。陸陽的T恤緊貼在身上，頭發不停地滴水，
卻還在關心林溪："你沒濕透吧？"當晚，陸陽發起了高燒。"38.9度，
"陸明把體溫計放回藥箱，"活該。"林溪坐在床邊，
看著平時活蹦亂跳的陸陽此刻蔫蔫地縮在被子里，臉頰燒得通紅。農家樂老板娘送來姜湯，
林溪主動接過喂他的任務。"對不起..."陸陽聲音沙啞，
"毀了大家的采風...""閉嘴喝湯。"林溪模仿著護士長的口吻，
勺子卻小心地避開了他干裂的嘴唇。其他人去鎮上買藥了，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倆。雨還在下，
敲打著窗欞。陸陽突然問："你為什么要躲著我？"勺子碰在碗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林溪盯著姜湯里自己的倒影："我沒有...""因為我哥說的那些話？"陸陽試圖坐起來，
卻被一陣咳嗽打斷，"他說我...感情不專？"林溪沒回答，只是又舀了一勺姜湯。
"小敏是我大學同學，"陸陽聲音很輕，"她抑郁癥最嚴重的時候，
我確實天天陪她聊天...后來她去了國外治療。"他頓了頓，"我哥說得對，
我確實有救世主情結...但對你不一樣。"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大。
林溪放下碗："哪里不一樣？""就像..."陸陽燒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尋找著她的目光，
更新時間：2025-05-05 21:55: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