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陰翳紙鋪暮春的山雨淅瀝了整宿,青石巷的青石板縫里冒出墨綠的苔蘚,
空氣中浮動著腐葉與香火混雜的氣息。我捏著被雨水洇濕的名片,抬頭望向褪色的酒旗,
"李記紙扎鋪"五個鎏金大字在風中搖晃,露出底下斑駁的木紋,
像極了老人口中講述的、被歲月啃噬的亡者面容。銅鈴在檐角發出細碎的聲響,
我跨過門檻時,鞋底碾過一塊翹起的木板,
朽木斷裂聲中夾雜著微弱的、類似指甲抓撓的動靜。堂屋中央的立柱上纏著褪色的白幡,
千百個紙折的元寶垂落下來,在穿堂風里輕輕碰撞,發出類似頭骨相叩的脆響。
撲面而來的霉味里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像是陳年血漬混著漿糊的氣息。
滿墻的紙扎品在昏暗中泛著青白,
穿素色長衫的紙人低垂著空洞的眼窩——那些眼窩并非簡單的鏤空,
而是嵌著兩顆風干的烏鴉眼球,琥珀色的瞳孔凝固著詭異的光澤。
紙扎的童男童女捧著金元寶,嘴角用朱砂點著笑紋,卻在邊緣洇開暗紅,
像極了被撕裂的傷口。"吱呀——"里屋的布簾突然被掀開,棗木拐杖首先探出,
杖頭銅鈴發出一串破碎的顫音。拄著拐杖的老人身形佝僂,藏青色長衫洗得發白,
露出手腕上三道暗紅的抓痕,指甲縫里嵌著深褐色的污漬,細看竟是干結的血痂。"你是?
"老人開口時,喉間傳來紙頁摩擦般的聲響,渾濁的眼珠在我胸前的記者證上停留片刻,
拐杖重重杵在青磚上,發出悶響。我注意到他杵地的位置,正是地面青磚拼成的太極圖中心,
卦象邊緣隱約可見暗紅的血跡。"李師傅您好,我是《民俗記事》的記者林風。
"我忙遞上名片,余光瞥見墻角立著個被黑布覆蓋的紙人,猩紅色的衣擺拖在地上,
布料邊緣滲出點點水漬,像是被雨水打濕的血痕。當我的手指無意識觸碰到黑布邊緣時,
布料下突然傳來骨骼錯位般的輕響,像是有人在布后轉動手腕。老人的拐杖突然橫掃過來,
銅鈴劇烈搖晃:"別動!"杖頭擦著我的指尖掠過,在地面敲出火星。
他布滿老年斑的手按在黑布上,聲音發顫:"這是給陳寡婦扎的還魂紙人,
剛收了頭七的怨氣,碰不得。"我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紙扎馬車上。紙馬的眼珠突然轉動,
用喙部輕叩我的手背,觸感像是曬干的人皮。老人轉身時,后頸的衣領滑落,
三道蜿蜒的抓痕從發際線延伸到鎖骨,像是被某種長著利齒的東西啃噬過。"坐。
"老人掀開布簾,里屋傳來竹簡翻動的窸窣聲。我注意到供桌上擺著七個青瓷碗,
每個碗里都浸著半片人指甲,
水面浮著三朵用黃表紙折的蓮花——正是我在母親葬禮上見過的、用來招魂的「三魂蓮」。
木桌上攤開著一本泛黃的賬本,最新一頁用朱砂圈著「陳秀蘭」的名字,
旁邊畫著個被剪刀貫穿的紙人。老人端來的茶碗里,浮著三朵用紙剪的白花,
花瓣邊緣滲著暗紅,像是被人用血浸過。"記者?"老人摩挲著拐杖上的銅鈴,
眼尾的皺紋里藏著警惕,"前幾日縣上的記者也來過,回去后就得了怪病,見著紙人就發瘋。
"他突然湊近,腐葉般的氣息噴在我臉上,"你可聽過,紙扎匠扎替身,講究'三不扎'?
"我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摸向口袋里的銀剪刀——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
刀柄刻著模糊的八卦圖。老人的目光落在剪刀上,瞳孔驟然收縮,
喉結滾動著:"一不扎紅衣,二不扎活眼,三不扎..."他突然劇烈咳嗽,
手帕上洇開點點血漬,"罷了,你要采訪就快些,子時前必須離開。"我翻開筆記本,
筆尖在紙頁上沙沙作響:"聽說您的紙扎替身能'替人擋災',這是..."話未說完,
供桌上的長明燈突然爆燃,燈芯發出噼啪聲,在墻上投出無數紙人晃動的影子。
老人的視線突然凝固在我身后,渾濁的眼珠里泛起恐懼。我轉身時,
黑布覆蓋的紙人不知何時立在門口,猩紅的衣擺上沾著新鮮的泥土,像是剛從墳里爬出來。
黑布下傳來含混的女聲,
像是從灌滿泥漿的喉嚨里擠出來的:"哥...哥..."老人突然舉起拐杖敲擊地面,
銅鈴聲中夾雜著咒語般的低吟。紙人猛地轉身,黑布滑落一角,
露出半張糊著金箔的臉——那金箔上用朱砂畫著生辰八字,正是陳寡婦兒子的生辰。
采訪在慌亂中結束,離開時老人往我手里塞了包艾草,反復叮囑:"今晚子時別出門,
尤其是聽見紙頁響..."他的手指劃過我掌心,觸感像干燥的尸皮,"還有,
離陳秀蘭遠點。"雨不知何時停了,我走在青石板路上,掌心的艾草散發著刺鼻的苦味。
回頭望去,紙扎鋪的燈籠突然亮起,昏黃的光暈中,無數紙人的剪影在窗紙上晃動,
像是在舉行某種古老的儀式。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母親的忌日提醒彈出。
那年她也是在雨夜離世,臨終前指著床頭的紅衣紙人,瞳孔里倒映著紙人轉動的眼珠。
我摸出銀剪刀,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刀刃上隱約映出個紅衣小女孩的剪影,
眼尾那顆朱砂痣格外醒目。街角的老槐樹突然傳來沙沙聲,我抬頭望去,
樹杈間卡著個破損的紙人,衣擺上繡著「同治三年」
的字樣——正是縣志里記載的、李氏祖先遭邪術反噬的年份。紙人的頭歪向一側,
空洞的眼窩正對著我,嘴角扯出個詭異的弧度。一陣陰風吹過,紙人突然墜落,
恰好落在我腳邊。我彎腰撿起,發現紙人背后用針刺著細小的字:「七月十五,百鬼出籠」。
指尖突然刺痛,紙人掌心滲出一滴血珠,在青石板上暈開,漸漸幻化成母親臨終前的掌紋。
遠處傳來晚鐘,驚起一樹寒鴉。我攥緊銀剪刀,發現刀刃上不知何時多了道劃痕,
像是被某種鋒利的東西劃過——就像母親當年脖頸上的那道致命傷。
第二章:血魘驚魂民宿的木窗在風中吱呀作響,我盯著采訪本上暈開的墨跡,
李守義后頸的抓痕與縣志里記載的「替死鬼印記」重合。墻角的紙燈籠突然開始旋轉,
昏黃的光影在天花板投出無數紙人剪影,像是某種古老的招魂儀式。
床頭的老式座鐘指向十一點,我捏著銀剪刀閉目養神,指尖劃過刀柄上的八卦圖,
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遇到紅紙人,就用剪刀剪斷它的腳踝線……」話音未落,
窗外傳來紙頁摩擦的聲響,像是有人光著腳在青石板上奔跑。意識逐漸模糊時,
鼻腔突然涌入濃重的漿糊味。再睜眼,我竟站在李記紙扎鋪的堂屋中央,
供桌上的長明燈泛著幽藍火焰,七個青瓷碗里的人指甲正在緩緩蠕動,
水面的三魂蓮全部轉向我,紙花瓣上滲出鮮血,在桌面匯成「715」三個數字。
「林風……」沙啞的女聲從頭頂傳來。我抬頭,紅衣紙人倒掛在房梁上,
眼尾的朱砂痣滴著黑血,本該空洞的眼窩里嵌著兩顆活人眼球——正是陳寡婦兒子的眼睛。
她的腳踝纏著陰陽線,線頭垂落下來,在地面拖出蜿蜒的血痕?!笌易摺?/p>
紙人突然開口,聲音里混著泥土翻涌的悶響。她的手指裂開紙皮,露出底下蒼白的皮膚,
指甲縫里嵌著新鮮的泥土,正是亂葬崗特有的紅壤。當她的指尖觸碰到我的手腕,
冰冷的觸感中帶著砂紙般的粗糙,像是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尸身。我想逃,
卻發現雙腳被紙扎的鎖鏈纏住,每個鏈環上都刻著我的生辰八字。紙人張開嘴,
露出用碎瓷片拼成的牙齒,朝我咽喉咬來,腐臭的氣息里混著燒紙的焦糊味。千鈞一發之際,
口袋里的銀剪刀突然發燙,我抽出剪刀砍向陰陽線,刀刃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彈開。
「沒用的……」紙人發出咯咯的笑聲,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腦袋180度扭轉,
露出后頸三道抓痕狀的縫合線,「你是第七個,是打開紙牢的鑰匙……」
鬧鐘的鈴聲突然刺破夢境,我猛地坐起,額頭撞在床頭板上。床頭的臺燈詭異地熄滅,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03:00,而老式座鐘的指針停擺,分針正指著「7」和「15」
的中間位置。冷汗浸透的睡衣貼在背上,我摸到枕頭下有異物,抽出竟是半張紅紙,
上面用朱砂畫著個被剪刀貫穿的紙人,紙人胸口貼著我的照片,
心臟位置有個針孔大小的血點。更駭人的是,紅紙邊緣印著清晰的指骨印,
像是有人用斷指蘸血畫下的符咒?!高恕勾巴鈧鱽碇匚镒矒舻穆曧?。我掀開窗簾,
只見民宿老板娘跪在地上,面前擺著個燒焦的紙人,紙人穿著與我同款的衣物,
心臟位置插著根鐵釘。她抬頭望來,眼神空洞,嘴角扯出不自然的微笑,
手里攥著把帶血的剪刀——正是我白天落在紙扎鋪的那把?!噶钟浾?,該喝藥了?!?/p>
老板娘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與夢中紙人如出一轍。她站起身,我這才發現她后頸的衣領下,
三道暗紅的抓痕正在滲出鮮血,和李守義的疤痕一模一樣。我猛地關窗上鎖,背靠墻壁喘息。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是條匿名彩信:模糊的監控錄像里,
李守義正在紙扎鋪后院焚燒紅衣紙人,火光中浮現出無數人臉,
每個都帶著與我相同的驚恐表情。錄像最后,老人抬頭看向鏡頭,嘴角扯出詭異的微笑,
手里舉著個寫有我生辰八字的紙人。床頭柜上,母親的銀剪刀突然發出蜂鳴,
刀刃映出我身后的景象——穿紅衣的紙人正從墻縫里擠出,
腳踝處的陰陽線連接著整個房間的紙扎品。她每走一步,墻上的紙人就轉動眼珠,
供桌上的三魂蓮全部枯萎,花瓣飄落的軌跡組成「子時勿出」四個血字。
我忽然想起老嫗的話:「李氏紙扎鋪的替死紙人,要用血親的頭發、指甲,
還要在頭七夜沾上人血……」摸向口袋里的艾草,卻發現早已變成了紙錢灰,
灰燼中埋著半片指甲,甲床處有新鮮的撕裂傷——正是李守義指甲縫里的那種。
窗外傳來密集的貓叫,三只黑貓蹲在屋脊上,
琥珀色的眼睛映出我房間的景象:無數蒼白的手從地板下伸出,指尖纏著陰陽線,
線頭連著我枕頭下的紅紙。最前方的手握著張泛黃的紙,上面寫著「替死契約」,
落款處蓋著李記紙扎鋪的朱砂印,日期正是今天。當座鐘的指針悄然指向子時,
紙人突然加速逼近,腳踝發出的紙頁摩擦聲與心跳重合。我握緊銀剪刀,
刀刃卻在此時裂開細縫,露出里面刻著的小字——「同治三年,百鬼封牢」。
這是母親當年拼死保護的剪刀,原來從一開始,我就被卷入了這場延續百年的血咒。
紙人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我時,窗外突然傳來劇烈的雷聲。我猛地轉頭,
只見李扎紙鋪方向騰起幽藍火焰,火光中浮現出無數紅衣紙人,
每個紙人胸口都貼著小鎮居民的照片。我的照片位于中央,心臟位置的針孔正在擴大,
像是某種邪靈即將破體而出。老板娘的腳步聲在門外停下,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響格外清晰。
我盯著墻上的紙人,發現它們的嘴角都沾著血跡,
正是白天在紙扎鋪看到的、李守義咳嗽時留下的血漬。原來從遞出艾草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經成了這場血祭的祭品。銀剪刀突然脫手,插在地板上的刀刃指向衣柜。我猛然想起,
母親臨終前曾說過:「衣柜第三塊木板下,藏著李家的秘密……」顫抖著推開衣柜,
腐朽的木香中混著鐵銹味,第三塊木板輕輕一推就開,里面掉出半本殘破的族譜,
封面赫然印著「李記紙扎鋪第十三代傳人」。翻開族譜,泛黃的紙頁上,
李守義的名字旁畫著紅圈,旁邊標注著「祭品替換成功」。而下一頁,是我的生辰八字,
旁邊用朱砂寫著:「天選替死鬼,七月十五,開牢之日」。字跡新鮮,像是剛寫上去的,
墨跡中混著紙灰——正是我口袋里艾草的殘骸。門外傳來老板娘的低吟,
像是在念某種古老的咒語。我望向窗外,紙扎鋪的火光已經熄滅,
唯有七個燈籠在風雨中搖晃,每個燈籠上都畫著不同的符咒,
正是白天在李守義賬本上看到的、用來鎮壓百鬼紙牢的陣眼。當老板娘的身影出現在窗前時,
我終于看清她的脖子——那根本不是人類的脖頸,而是用紙張拼接而成,接縫處滲著黑血,
正是白天看到的、紅衣紙人后頸的縫合線。原來,她早就成了紙人的容器,而我,
即將成為下一個。銀剪刀在地板上顫動,刀刃映出我蒼白的臉。我突然想起李守義的警告,
想起老嫗的照片,
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所有線索都指向同一個真相:五十年前的血咒從未消失,而我,
正是打破封印的關鍵。窗外的貓叫突然停止,世界陷入死寂。紙人停在三步之外,
眼尾的朱砂痣滴下最后一滴黑血,在地面匯成一個箭頭,指向衣柜里的族譜。我知道,
那里面藏著解除血咒的方法,也藏著李氏家族百年的罪孽。而此時,
老板娘的鑰匙已經插入鎖孔,轉動的聲響中,
我聽見她喉嚨里發出與紙人相同的低吟:「第七個祭品,該回家了……」
第三章:詭影疑云暴雨在黎明前突然轉急,雨點砸在民宿的青瓦上,
像無數只骷髏手在抓撓屋頂。我攥著半本族譜躲在衣柜里,
聽著老板娘的腳步聲在走廊里漸漸遠去,冷汗順著下巴滴落,
在族譜泛黃的紙頁上暈開深色的斑點。銀剪刀不知何時回到我手中,
刀刃上的細縫里滲出微光,照亮族譜最后一頁的墨跡:「每七十年,
需以七名生辰八字屬陰的活人獻祭,方能穩固紙牢封印。」落款是李守義祖父的名字,
日期正是母親去世的那一年。窗外傳來烏鴉的嘶鳴,我冒險掀開窗簾,
只見紙扎鋪方向騰起濃重的黑煙,焦糊味混著檀香鉆進窗縫——那是母親葬禮上的味道。
再也顧不上危險,我將族譜塞進背包,握著銀剪刀沖進雨幕。紙扎鋪的木門虛掩著,
門軸上纏著新鮮的雞血,在暴雨中蒸騰著熱氣。推門而入的瞬間,一股腥甜的氣息撲面而來,
堂屋的紙扎品全部面向門口,數百個紙人空洞的眼窩仿佛在注視著我,
其中一個紙童男的嘴角裂開,露出半片帶血的指甲。「李師傅?」我壓低聲音,
鞋尖碾過地面的碎紙,
發現每片碎紙上都畫著相同的符咒——正是母親臨終前抓在手里的圖案。
供桌上的七個青瓷碗全部碎裂,人指甲散落在地,每片指甲上都刻著小鎮居民的名字,
陳秀蘭的名字旁畫著巨大的紅叉,叉中央插著半截銀簪,簪頭刻著「往生」二字。
里屋傳來木器倒地的聲響,我握緊剪刀沖進去,只見李守義的床榻翻倒在地,
被褥間散落著大量頭發——既有老人的斑白銀絲,也有年輕女子的烏黑長發,
每根頭發末端都系著紅繩,繩頭連著寫有生辰八字的黃紙。柴房的方向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
像是被雨水浸透的紙頁在嗚咽。我踩著積水穿過后院,柴房木門上的銅鎖已經扭曲變形,
門縫里滲出黑紅色的液體,在地面匯成細小的血河,沿著青磚縫隙流向亂葬崗的方向。
推門的瞬間,腐尸味混著濃重的紙灰味撲面而來。柴房中央用雞血畫著巨大的五鬼運財陣,
陣眼處擺著李守義的生辰八字,旁邊是個燒焦的紙人,殘肢上的紅衣碎片正在蠕動,
像是有活物藏在紙皮下?!钙咴率?,百鬼出籠……」血陣邊緣用手指蘸血寫著歪扭的字跡,
最后那個「籠」字拖出長長的血痕,指向墻角的木桶。我強忍著嘔吐感湊近,
木桶里泡著七具紙人殘肢,每具殘肢的腳踝處都纏著陰陽線,線頭在水面下若隱若現,
像是某種水生生物的觸須。最上方的殘肢突然抽搐,紙皮裂開露出底下的皮膚,
腳腕處有顆朱砂胎記——與紅衣紙人眼尾的痣一模一樣。
我突然想起老嫗照片里李守義妹妹的腳腕,正是這個胎記。「咔嚓——」
身后傳來竹篾斷裂的聲響。我猛地轉身,只見穿堂風掀起地上的碎紙,拼出「陳秀蘭」
三個字,紙頁邊緣還有行小字:「往生堂,替死債」。柴房的屋頂突然漏雨,
水滴落在血陣上,將「陳秀蘭」三個字沖成「陳秀爛」,像是某種詛咒的應驗。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是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三日內,帶著銀剪刀來往生堂,
否則你母親的靈魂永遠困在紙牢。」附帶著張照片:母親的骨灰盒擺在供桌上,
旁邊是那個紅衣紙人,眼窩里嵌著兩顆新鮮的人眼。暴雨在此時達到頂峰,
柴房的木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撿起地上的銀簪,突然聽見紙扎鋪前門傳來腳步聲,
混雜著紙頁摩擦的異響。躲到柴房陰影里,只見個穿墨綠旗袍的中年女人走進堂屋,
后頸三道抓痕在閃電中格外醒目——正是陳秀蘭。她徑直走向供桌,
從懷里掏出個精致的紙人,紅衣上繡著我的生辰八字。當她將銀簪插入紙人心臟時,
我突然感到胸口劇痛,低頭發現掌心不知何時出現了相同的針孔,鮮血正沿著指縫滴落,
在地面匯成與五鬼運財陣相同的圖案?!咐钍亓x,你以為換了祭品就能逃脫?」
陳秀蘭的聲音里帶著刻骨的恨意,「當年你用妹妹的靈魂封入紙人,
如今又想讓這小子替你死?」她舉起紙人,眼尾朱砂痣突然亮起,「別忘了,
我們都簽過替死契約,誰也逃不掉?!归W電照亮她的側臉,我這才看清,
她的右耳后方有塊指甲蓋大小的皮膚泛著青白,
像是紙張與血肉的交界處——和老板娘的脖子一模一樣。原來,她早就和紙人融為一體,
成為百鬼紙牢的活陣眼。陳秀蘭轉身時,我注意到她腰間掛著個黃銅鈴鐺,
正是李守義拐杖上的同款。鈴鐺隨著她的步伐搖晃,發出與紙扎鋪檐角相同的聲響,
每聲鈴響,供桌上的紙人就轉動眼珠,漸漸全部看向柴房方向。我悄悄后退,
卻踩到了木桶邊緣。水面泛起漣漪,七具紙人殘肢同時轉向,
腳腕的朱砂胎記在黑暗中發出微光。陳秀蘭的鈴鐺突然停擺,她猛地轉頭,
視線穿過雨幕鎖定柴房,嘴角扯出冰冷的微笑:「原來你在這兒,第七個祭品?!?/p>
銀剪刀在手中發燙,我轉身撞開柴房后窗,跳進齊腰深的積水里。暴雨模糊了視線,
卻聽見身后傳來紙張撕裂的聲響,回頭只見陳秀蘭的旗袍裂開,露出底下由紙頁拼接的軀體,
每道接縫都在滲出黑血,腳踝處纏著的陰陽線正連著遠處的紙扎鋪。「林風!」
她的聲音不再沙啞,而是帶著金屬般的冰冷,「你母親的靈魂就在紙牢里,
你不想見她最后一面?」這句話像重錘擊中我的心臟,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閃電再次亮起,
照見她手中的紙人——那紙人的面容竟與我母親一模一樣,眼尾同樣有顆朱砂痣。
記憶突然翻涌,母親臨終前抓著我的手,指甲縫里嵌著相同的紙灰,
原來她當年也是李氏血祭的祭品,靈魂被困在紙牢中整整五年?!赴雁y剪刀給我,
我帶你去見她?!龟愋闾m緩步逼近,紙制的手掌張開,
露出掌心的八卦圖——與銀剪刀刀柄上的刻痕完全吻合。我這才意識到,
這把剪刀不僅是母親的遺物,更是打開百鬼紙牢的鑰匙。暴雨沖刷著亂葬崗的方向,
遠處傳來低沉的鐘聲,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的哀嚎。陳秀蘭的紙制軀體開始膨脹,
像是吸飽了雨水的紙人,每走一步,地面就留下個血腳印,腳印邊緣爬滿細小的紙人,
正是白天在紙扎鋪看到的、給亡者引路的「紙引魂」。當她距離我只剩三步時,
銀剪刀突然發出蜂鳴,刀刃自動指向柴房角落的石板。我冒險一瞥,
發現石板上刻著半幅地圖,
箭頭指向亂葬崗中央的老槐樹——那正是縣志里記載的、百鬼紙牢的封印所在?!改泸_我!」
我握緊剪刀后退,「紙牢根本不在紙扎鋪,在亂葬崗!」話音未落,陳秀蘭突然加速,
紙制的手指瞬間變長,化作鋒利的紙刀刺來。千鈞一發之際,我揮動銀剪刀,
刀刃與紙刀相撞,發出金屬斷裂的脆響。她的紙制手臂應聲而斷,
斷口處飛出無數細小的紙人,每個紙人都舉著寫有我生辰八字的黃紙。我轉身狂奔,
卻聽見陳秀蘭在身后低笑:「你以為剪斷紙身就能逃脫?記住,七月十五之前,
你的生魂就會被紙牢吸干……」暴雨漸歇,我在亂葬崗邊緣停下,回頭望去,
紙扎鋪的方向騰起詭異的紫煙,陳秀蘭的身影立在門口,手中舉著我母親面容的紙人,
在紫煙中漸漸模糊,最終化作無數紙頁,朝著老槐樹的方向飄去。口袋里的族譜被雨水浸透,
卻在此時浮現出新的字跡,像是被血水激活的咒文:「七祭品歸位之日,百鬼紙牢開,
李氏血脈斷。」而我的生辰八字下方,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林風,吾徒,勿信往生堂,
守義絕筆。」原來,李守義早就知道陳秀蘭的背叛,他冒險將我卷入,
是為了讓我成為打破血咒的鑰匙。而母親的靈魂,真的被困在亂葬崗的紙牢中,
等待著我去解救。暮色中的老槐樹在風中搖晃,樹影倒映在積水中,
像是無數紙人在水中行走。我摸向胸口,針孔處的血跡已經凝結,
更新時間:2025-05-05 21:5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