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硝煙舊夢圖書館的冷氣開得太足，顏夏縮了縮脖子，
把滑落的針織開衫重新拉上肩膀。畢業論文開題在即，而她的靈感庫依然空空如也。
設計系的同學們早已確定了方向——有的做智能家居交互，有的搞虛擬現實藝術，
而她還在傳統與現代的十字路口徘徊。"同學，閉館時間到了。"管理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顏夏抬頭看了看掛鐘，慌忙把面前幾本翻過的藝術史塞回書架。轉身時，
她的目光被書架最底層一本蒙塵的舊書吸引——《煙花設計與傳統工藝》，1983年版。
"這種地方居然還有這種書..."她嘀咕著蹲下身，手指剛剛觸及書脊，
書本就自動向前傾斜，像是等待她多時。翻開泛黃的書頁，
一股淡淡的硝煙味混合著陳舊紙張的氣息撲面而來。
書中詳細記載了各種傳統煙花的制作工藝，配圖精美得令人驚嘆。翻到中間時，
一張黑白照片飄落在地。照片上是兩個年輕人站在一家店鋪門前，
身后牌匾上"星火煙花"四個字依稀可辨。一人穿著老式西裝，另一人則著工裝，
兩人手中共同捧著一個造型奇特的煙花。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鋼筆字寫著："青石巷27號，
夏夜最后的煙花，1948.6.15"。顏夏的心跳突然加速。青石巷就在城市的老城區，
那里居然還藏著這樣的歷史？第二天下午，循著手機導航，
顏夏在老城區錯綜復雜的小巷中迷了三次路才找到青石巷。與周圍新建的商業區相比，
這條石板鋪就的小巷像是被時光遺忘的角落。27號是一棟兩層的老式磚木建筑，
門楣上"星火"二字已經斑駁，若不細看幾乎認不出來。顏夏深吸一口氣，
推開了虛掩的木門。"有人嗎？"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店鋪內回蕩。沒有人應答。
店內光線昏暗，兩側架子上擺滿了各式煙花成品，墻上掛著傳統煙花制作工具。
最里側的工作臺上，一盞孤燈亮著，照亮了臺面上半成品的煙花筒。顏夏好奇地走近，
想看得更清楚些。就在她伸手想觸碰那個造型獨特的煙花時，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喝止："別碰那個！"她嚇得一個激靈，
轉身時手肘掃到了旁邊一摞堆放的火藥筒。隨著一連串清脆的撞擊聲，十幾個紙筒滾落在地。
"你是瞎了嗎？沒看到那里寫著'閑人免進'？"一個高挑的身影快步走來，
彎腰撿拾散落的煙花筒。男人抬頭時，
顏夏看到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濃眉下是一雙警惕的眼睛，嘴角緊繃，
左頰有一道細小的疤痕。"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顏夏慌忙蹲下幫忙，
"我只是...""不管你是來買煙花還是走錯路，現在請離開。"男人站起身，
將撿起的煙花筒放回原位，"這里不是觀光地。"顏夏也站了起來，
從包里掏出那張老照片："我是為這個來的。請問這里是星火煙花作坊嗎？
照片上的地方是不是這里？"男人瞥了一眼照片，表情明顯凝固了一瞬，
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漠："這不關你的事。""我是藝術學院的學生，
正在研究傳統工藝與現代設計的融合。"顏夏急忙解釋，
"這本書里提到了很多傳統煙花工藝已經失傳，
而我在想...""想拿我們當畢業論文素材？"男人冷笑一聲，"省省吧。
現代人只關心煙花能炸多高、顏色多艷，誰在乎什么傳統工藝？"顏夏正想反駁，
目光卻被工作臺上那個半成品吸引——那造型，
分明與照片中兩個年輕人手中捧著的煙花一模一樣。
"那個設計..."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男人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直視顏夏："你到底是誰？
"第二章 星火迷蹤"你到底是誰？"程煜的聲音在昏暗的作坊里顯得格外冷硬。
顏夏攥緊了手中的老照片，喉頭發緊："我叫顏夏，藝術學院學生。
真的只是偶然發現這張照片..."她指了指工作臺上那款與照片中如出一轍的半成品煙花，
"但這個設計...太像了。"程煜的眼神微微動搖，
抓起抹布粗暴地擦拭手上的火藥殘渣："像又怎樣？六角形底座又不是專利。
""可這個火焰標記呢？"顏夏大膽地指向煙花筒底部的凹刻，"和牌匾上的一模一樣。
我在圖書館那本書里見過——這是程氏煙花的家徽。"作坊突然安靜得可怕。
銅鈴在風中輕響，一縷陽光透過門縫，正好照在兩人之間的工作臺上，
將那個未完成的煙花鍍上金邊。程煜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那本...什么書？
""《煙花設計與傳統工藝》，1983年版。"顏夏趁機從包里掏出書，
"里面提到程氏'夏夜之夢'系列，還說最珍貴的配方已經...""夠了！
"程煜突然抓起工作臺上的半成品煙花，鎖進身后的柜子里，"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
現在立刻離開。"顏夏沒想到自己會被這樣趕出來。"我說了，這里不歡迎外人。
"那個叫程煜的男人幾乎是拎著她的背包帶把她"請"出了作坊，
然后當著她的面關上了那扇斑駁的木門。木門合上的瞬間，
顏夏看到門框上方懸掛的一串銅鈴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站在門外，
攥緊了手中的老照片，臉頰發燙。從小到大，她還沒被人這樣粗魯地對待過。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對著緊閉的門小聲嘟囔，轉身要走，卻又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一眼。
陽光透過巷子兩側高墻的間隙，斜斜地照在"星火"二字上。顏夏這才注意到，
牌匾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火焰標記，與書中插圖的標記一模一樣。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這意味著她找到的不僅是一家普通的煙花作坊，
而可能是某種傳統工藝的最后傳承地。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喂，薇薇？""顏夏！
你跑哪兒去了？"林薇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陳教授找你半天了，
問你畢業論文開題報告準備得怎么樣。"顏夏咬了咬下唇："我...我在外面找資料。
""該不會又去那些老古董堆里挖寶了吧？"林薇嘆了口氣，"我說你啊，
現代設計那么多方向不選，非要研究什么傳統工藝。那些東西早就過時了，誰會看啊？
"顏夏沒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落在青石巷盡頭的一塊公告板上，那里貼著一張嶄新的通知。
走近一看，是一則城市改造規劃公示：這片老城區將在三個月內拆遷，改建為商業綜合體。
"薇薇，我晚點回學校。"她匆匆掛斷電話，拍下公告照片，心跳得更快了。
作坊面臨拆遷——這意味著程煜拒絕她的理由可能不僅僅是性格孤僻。
顏夏的學術直覺告訴她，這里面一定有故事。她再次走向星火作坊，這次沒有貿然推門，
而是繞到了建筑側面。透過一扇半開的窗戶，她能看到程煜正背對著窗戶在工作臺前忙碌。
他的動作精準而熟練，手中工具在煙花紙筒上勾勒出復雜的紋路。顏夏屏住呼吸，
從包里掏出素描本，迅速記錄下這個畫面。"你是誰？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一個年輕男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嚇得顏夏差點叫出聲。
她轉身看到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男孩，手里提著兩袋東西，警惕地看著她。
"我...我是藝術學院的學生。"顏夏慌忙解釋，
"我對傳統煙花工藝很感興趣...""哦！你就是早上被程哥趕出去的那個女生吧？
"男孩突然笑了，態度一下子友善起來，"我是小趙，在這里當學徒。程哥脾氣是臭了點，
但人其實不壞。"顏夏松了口氣："他平時都這樣...不近人情嗎？
"小趙聳聳肩："只有對你們這些外來人才這樣。作坊要拆了，
程哥這些天跑斷了腿想保住這個地方，但沒什么用。"他壓低聲音，"這地方是程家祖傳的，
從他爺爺那輩就開始做煙花了。"顏夏眼睛一亮，從包里掏出那張老照片："是這個人嗎？
"小趙湊近看了看，驚訝地點頭："對！這就是程爺爺年輕時候！你怎么會有這個？
""我在一本舊書里找到的。"顏夏指著照片背面，
"這上面寫的'夏夜最后的煙花'是什么意思？
"小趙的表情突然變得謹慎："這個...你得問程哥。他不讓我們對外人講這個。
"他看了看手表，"我得進去了，程哥等著這些材料呢。""等等！"顏夏拉住他，
"能不能幫我個忙？就跟程先生說，我的畢業論文真的需要采訪他，關于傳統工藝傳承的。
我可以幫忙整理資料，甚至打下手..."小趙猶豫了一下："我試試吧，但別抱太大希望。
"看著小趙進入作坊，顏夏在巷子里來回踱步。十分鐘后，小趙出來了，
臉上帶著無奈的表情。"程哥說..."小趙模仿著程煜冷硬的語氣，"'如果她真那么閑，
不如去關心關心那些即將消失的非遺項目，我們這兒不需要同情'。"顏夏的肩膀垮了下來。
但小趙緊接著說："不過...他說你要是真對煙花工藝感興趣，
可以去圖書館查查1982年的《民間工藝》雜志第三期，
里面有篇關于傳統煙花技法的文章。"顏夏眼前一亮："他肯給我指路，
說明沒那么討厭我嘛！""別高興太早，"小趙苦笑，
"那雜志全市恐怕只有市立圖書館有收藏，而且不能外借。程哥這是給你設門檻呢。
""那我就跨給他看！"顏夏斗志突然上來了，"謝謝你，小趙。我明天還會來的！
"回到學校，顏夏直奔圖書館。1982年的《民間工藝》雜志果然只有市館有藏，
她預約了第二天早上的閱覽。"怎么樣，找到你要的'寶藏'了嗎？
"林薇在宿舍里一邊涂指甲油一邊問。顏夏正忙著整理今天拍攝的照片和素描："還沒，
但我感覺接近了。那家作坊真的很特別，完全保留了幾十年前的工藝和工具...""天哪，
你還真跑去那種地方了？"林薇夸張地瞪大眼睛，"你知道現在最火的是VR煙花秀吧？
手指一點，要什么效果有什么效果，還安全環保。誰還玩那些土掉渣的手工煙花??？
"顏夏停下手中的工作："有些東西不是效率和新奇能替代的。
那些工藝背后是幾代人的智慧和情感...""得，又開始你那一套'傳統美學'論調了。
"林薇搖搖頭，"算了，反正畢業設計是你自己的事。
不過陳教授說如果你下周還交不出開題報告，就要給你指定題目了。"夜深人靜，
顏夏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她翻看著手機里拍下的老照片和作坊外觀，
腦海中浮現出程煜專注工作的背影。那個表面冷漠的男人，為什么會對一張老照片有反應？
為什么特意指引她去查那本雜志？"夏夜最后的煙花..."她輕聲念著照片背面的字，
感覺觸碰到了一個塵封已久的秘密。第二天一早，顏夏就來到了市立圖書館。
1982年的《民間工藝》雜志已經泛黃，她小心翼翼地翻到第三期，
果然找到一篇題為《傳統煙花制作技藝的活化石——記星火作坊程焰師傅》的文章。
文章配圖中，年輕許多的程焰正展示一款造型復雜的煙花，
正是程煜昨天在工作臺上制作的那款！文中提到這是程家獨門設計，名為"夏夜之夢"，
在五十年代曾名噪一時，但因某種原因失傳了。"失傳？
那程煜現在做的是什么..."顏夏喃喃自語。
更令她震驚的是文章最后一段："程師傅表示，
程家最珍貴的'夏夜最后的煙花'配方已在特殊年代遺失，這是他畢生遺憾。
希望有朝一日能重現這一絕藝，告慰先祖。"顏夏的手指微微發抖。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程煜對那張照片反應如此強烈——他可能在嘗試復原家族失傳的絕藝！
下午，顏夏再次來到青石巷。這次她沒急著進去，而是在巷口的茶攤坐下，
觀察著作坊的動靜。傍晚時分，程煜獨自出門，騎著摩托車離開了。顏夏抓住機會，
快步走向作坊。小趙正在門口整理貨箱，看到她有些驚訝："你又來了？程哥不在。
""我知道。"顏夏拿出雜志復印件，"我查到那篇文章了。
程先生是在嘗試復原'夏夜最后的煙花'，對嗎？
"小趙的表情變了："你...你怎么知道這個？""文章里提到配方遺失了。
但我有個想法——"顏夏拿出老照片，"這張照片拍攝于1948年，
而文章說配方是在五十年代遺失的。有沒有可能，照片里那個煙花就是...""小趙！
"程煜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兩人都嚇了一跳。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經回來了，
手里提著工具箱，臉色陰沉得可怕。"程哥，我...""進去干活。
"程煜冷冷地打斷小趙，然后轉向顏夏，"你到底想要什么？"顏夏深吸一口氣，
舉起照片和雜志："我想幫忙。我知道你在嘗試復原家族失傳的煙花配方，
而我的專業是設計史研究，也許能從歷史資料中找到線索。"程煜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復冷漠："不需要。這是我們程家的事。""但作坊就要拆了！
"顏夏忍不住提高聲音，"你一個人能對抗整個城市改造計劃嗎？如果有學術研究的支持，
也許能申請文化遺產保護...""你以為我沒試過嗎？"程煜突然激動起來，
"過去三個月，
我跑遍了文化局、非遺中心、城建辦公室...沒有人關心一家小小的煙花作坊！
他們只關心招商引資、GDP增長！"他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所以，
請別再浪費你的時間了。"顏夏沒有被嚇退："至少讓我看看照片里的那個煙花。我保證，
如果看完后你還覺得我幫不上忙，我立刻就走，再也不來打擾。"令她意外的是，
程煜沉默了片刻，竟然側身讓開了門口："五分鐘。"作坊內比顏夏想象的更加擁擠而有序。
各種工具和材料分門別類地擺放，墻上掛滿了不同時期的煙花設計圖。最里面的工作臺上，
那個半成品煙花靜靜地躺在那里。近距離觀察，
顏夏更加確信這就是照片中的款式——底座呈六角形，筒身上雕刻著繁復的藤蔓花紋，
頂部有一個獨特的星形裝置。"我可以...碰一下嗎？"她小聲問。程煜點頭。
顏夏小心翼翼地拿起煙花筒，翻轉底部時，她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火焰標記，
與牌匾上的一模一樣。"這個標記...""程家的家徽。"程煜的語氣緩和了些，
"每一件真正的程家煙花都有這個標記。"顏夏突然想到了什么，
快速翻到照片背面："1948年6月15日...這是制作日期嗎？
"程煜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怎么知道？""猜的。"顏夏指著煙花底座內側，
"這里有刻字...雖然模糊，但能看出是'戊子年端午'，
也就是1948年6月..."程煜猛地奪過煙花筒，仔細查看那個他從未注意過的刻字。
他的表情從震驚逐漸轉為復雜的情緒。"你..."他抬頭看著顏夏，
眼神中的防備第一次出現了裂縫，"你真的能幫忙？
"顏夏堅定地點頭："我可能不懂煙花制作，但我擅長挖掘歷史線索。
這張照片和這本雜志只是開始，我們可以找到更多...""程哥！不好了！
"小趙突然沖進來，手里拿著一張紙，"拆遷辦的人來貼通知了，說下周一就要開始評估！
"程煜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顏夏看到他的手微微發抖，但很快握緊成拳。
"看來...我們的時間比想象的更少。"他低聲說，然后直視顏夏的眼睛，
"如果你真想幫忙，明天早上九點過來。帶上你的相機和筆記本。"顏夏還沒來得及回答，
程煜已經轉身走向里間，背影挺拔而孤獨。小趙對她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輕聲說："他這是同意了！你可是第一個被他允許參與'夏夜'項目的外人！"走出作坊，
顏夏的心跳仍然很快。她不知道自己和程煜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找到什么，
但一種奇特的使命感已經在她心中生根發芽。第三章 夏夜之約今天顏夏早早的起床，
提前半小時到達了星火作坊。她特意換上了便于行動的牛仔褲和T恤，頭發扎成利落的馬尾，
背包里裝著相機、筆記本和昨晚熬夜整理的相關資料。天空陰沉沉的，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青石巷比昨天更加安靜，連常駐巷口的茶攤老板都沒出攤。
作坊的門虛掩著，顏夏輕輕推開，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來得挺早。
"程煜的聲音從里間傳來，伴隨著工具碰撞的金屬聲。顏夏循聲走去，
發現程煜正站在一張大工作臺前調配某種粉末。他穿著深藍色工裝，袖口挽到手肘，
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工作臺上整齊擺放著各種器皿和工具，
旁邊一本翻開的古籍上密密麻麻記滿了配方和注意事項。"不想浪費時間。"顏夏放下背包，
"我帶了資料，關于傳統煙花配方的歷史演變..."程煜頭也不抬："放那邊吧。
小趙今天請假，你先幫忙整理西墻架子的原料，按種類和日期分類。"沒有歡迎，沒有寒暄，
直接分配任務——這很程煜。但顏夏并不介意，至少他沒再趕她走。西墻架子有三層，
擺滿了瓶瓶罐罐和各種紙包。顏夏小心翼翼地開始整理，每個容器都貼有手寫標簽，
字跡工整得令人意外——沒想到程煜那樣粗獷的人會有如此細致的筆跡。
"這些...都是你寫的？"她忍不住問。程煜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嗯。
""為什么不用打印標簽？更方便統一。""手寫能記住。"他簡短地回答，
"每種原料的特性、最佳使用期限、注意事項...寫一遍就印在腦子里了。
"顏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打開一個青瓷罐，里面裝著淡黃色粉末，標簽上寫著"硫磺，
2019.3購，純度98%"。旁邊的小字注明："忌潮，遠離明火，
配'夏夜'時用量減半。""'夏夜'...是指'夏夜最后的煙花'嗎？"顏夏輕聲問。
工作臺那邊突然安靜了。幾秒鐘后，程煜放下手中的工具，走了過來。"你看到什么了？
"他的聲音有些緊繃。
顏夏指著那個小字注釋："這里寫著..."程煜似乎松了口氣："只是常規備注。
把這一排的原料檢查一遍，有結塊或變色的單獨放一邊。"他轉身要走，
顏夏叫住他："等等，我查到了些資料。1948年前后，國內煙花工藝有個重大轉變，
因為...""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打斷了顏夏的話。緊接著，
豆大的雨點砸在屋頂瓦片上，瞬間就演變成傾盆大雨。作坊的老舊木窗被狂風吹得啪啪作響，
雨水從縫隙中滲入，滴落在靠窗的原料架上。"該死！"程煜臉色大變，一個箭步沖過去，
"幫忙！把那些紙包搬到里面去！"顏夏立刻行動起來。她抱起一堆紙包，
跟著程煜沖向里間。雨水已經打濕了部分架子，幾個紙包的角落開始泛潮。"小心！
那個不能碰水！"程煜一把奪過顏夏手中的某個紙包，轉身又去搶救其他原料。
兩人手忙腳亂地搬運著，但雨勢太大，越來越多的雨水滲入。終于，隨著一聲巨響，
一扇窗戶被完全吹開，雨水直接灌了進來。"關窗！"程煜吼道，
同時抓起一塊防水布蓋在工作臺上。顏夏沖向窗戶，卻被狂風吹得幾乎睜不開眼。
雨水打濕了她的全身，T恤緊緊貼在身上。她奮力抓住窗框，用盡全力才將窗戶拉回，
扣上插銷。轉身時，她看到程煜正跪在地上檢查幾個被淋濕的紙包，表情凝重。
他的衣服也濕透了，頭發上的水珠不斷滴落。"硝酸鉀和硫磺沒事，
但這兩包鎂粉..."他抬起頭，正好與顏夏四目相對。那一刻，
顏夏第一次看清了程煜的眼睛——不是平常那種冷硬的深褐色，
而是被雨水浸濕后呈現出一種溫暖的琥珀色。他的睫毛上掛著水珠，眉頭緊鎖，
卻不再是那種拒人千里的表情，而是真實的擔憂。"鎂粉遇水會怎樣？"顏夏問，
同時蹲下身幫他檢查。"會..."程煜似乎驚訝于她的問題，"會部分水解，產生氫氣，
而且活性降低。這批是特制的高純度鎂粉，很難買到。"顏夏點點頭，
迅速打開一個被淋濕的紙包："看起來只有外層受潮。我們可以把外層刮掉，
剩下的盡快用掉。"程煜挑了挑眉："你懂化學？""輔修過材料科學。
"顏夏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畢業論文本來想做傳統工藝材料的現代應用。
"程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走向一個柜子，拿出幾條干凈毛巾。"給。
"他遞給顏夏一條，"把頭發擦干。我去拿備用衣服。"顏夏接過毛巾，有些意外他的舉動。
等她擦干頭發，程煜已經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我的舊衣服，
可能大，但總比濕的好。"他放下衣服，轉身走向門口，"你在這里換，
我去檢查其他房間有沒有進水。
"顏夏拿起那套衣服——一件深灰色亞麻襯衫和一條黑色工裝褲。衣服洗得很干凈，
帶著淡淡的皂角香，完全沒有預想中的煙硝味。她迅速換上，袖子果然長出一截，
褲腳也得卷好幾圈。換好衣服出來，顏夏看到程煜正在整理工作臺。他也換了衣服，
是一件類似的深藍色工裝，頭發還濕漉漉的。"謝謝。"顏夏說，"衣服我洗好還你。
"程煜點點頭，繼續手中的工作。雨依然下個不停，敲打在屋頂的聲音像某種奇特的鼓點。
"那個..."顏夏指了指被淋濕的資料，"我的筆記本..."程煜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從工作臺下方拿出一個防水鐵盒："放這里面了，沒濕。"顏夏松了口氣，打開鐵盒檢查。
筆記本安然無恙，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鐵盒里的其他東西吸引——幾張泛黃的設計圖紙，
上面畫著復雜的煙花結構，角落里都標著一個小小的火焰標記。
程煜立刻合上鐵盒："別亂看。""那是'夏夜最后的煙花'的設計圖嗎？"顏夏直接問道。
程煜的背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猜的。"顏夏指了指鐵盒邊緣露出的一角圖紙，
"那個六角形底座和我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樣。"程煜沉默了片刻，
突然問道："你為什么對煙花這么感興趣？真的只是為了畢業論文？"這個問題來得突然，
顏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確實是為了論文開始這段探索，但自從看到那張老照片，
踏入這家作坊，遇見這個神秘的男人...一切似乎變得不那么簡單了。"一開始是。
"她最終誠實地回答，"但現在...我覺得'夏夜最后的煙花'背后一定有個故事。而且，
看著你那么努力想復原它，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讓你如此執著。"程煜的表情變得復雜。
他望向窗外的大雨，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是我爺爺的遺愿。"顏夏屏住呼吸，不敢打斷。
"他臨終前說，程家煙花最精華的部分都藏在'夏夜最后的煙花'里。
但配方和完整設計圖在特殊年代遺失了，他憑記憶恢復了一部分，但..."程煜搖搖頭，
"不夠完美。""所以你一直在嘗試完成它？"程煜點頭："十年了。每次總覺得接近了，
卻又差那么一點。"他苦笑一下，"現在連作坊都保不住了，真是諷刺。
"顏夏心頭一熱："我可以幫你！不只是找資料，我認識藝術學院材料實驗室的人，
也許能分析那些老配方...""為什么？"程煜直視她的眼睛，"為什么幫一個陌生人？
""因為..."顏夏思索著，"因為有些東西不應該就這樣消失。就像那些古建筑，
那些傳統手藝，它們承載的記憶和情感...一旦沒了，就真的沒了。"雨聲漸漸小了，
一縷陽光透過云層，從窗戶斜射進來，正好落在工作臺上那個半成品的煙花筒上。
程煜看著那縷陽光，表情柔和了些："雨停了。"顏夏這才注意到，不知不覺中，
他們已經交談了這么久，而程煜沒有表現出往常的不耐煩。"嗯。"她點點頭，
突然有些不舍，"我...該回學校了。"程煜看了看表："四點二十，
這個點校車已經沒了。我送你吧。""你送我？"顏夏驚訝地瞪大眼睛。"摩托車。
"程煜指了指后院，"除非你想走四十分鐘回去。
"顏夏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著程煜寬大衣服走在街上的樣子，不禁笑了："那就...謝謝了。
"程煜的摩托車是輛老式的黑色長江750，保養得極好。顏夏小心翼翼地側坐在后座，
雙手不知道該放哪里。"抓緊。"程煜頭也不回地說，"掉下去我可不管。
"顏夏只好輕輕抓住他的衣角。摩托車啟動的瞬間，她不得不環住他的腰以保持平衡。
隔著衣服，她能感受到程煜緊繃的肌肉和體溫。穿過雨后清新的街道，風拂過臉龐，
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顏夏發現程煜騎得很穩，不像一些年輕人那樣橫沖直撞。
他的后背挺直，像一棵不會彎曲的竹子。"你在哪個宿舍區？"等紅燈時，程煜問。"梅園，
7棟。"他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但顏夏注意到，他特意避開了幾處顛簸的路段。
到達宿舍樓下，顏夏下車，有些不自在地整理著過大的衣服："謝謝送我回來。
明天...我還能去作坊嗎？"程煜沉默了片刻，點點頭："九點，別遲到。
"然后遞給她一個塑料袋，"你的濕衣服。"顏夏接過袋子，程煜已經發動摩托車準備離開。
"等等！"她叫住他，"你的衣服...""明天還我。"程煜說完，
摩托車已經駛出一段距離。顏夏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
今天的程煜，和昨天那個冷漠趕她走的男人，判若兩人?；氐剿奚?，林薇正躺在床上刷手機，
看到顏夏的裝扮立刻坐了起來："哇哦，這是什么情況？約會去了？還穿了男朋友的衣服？
"顏夏翻了個白眼："被雨淋濕了，借的衣服。""誰的？別告訴我是那個煙花作坊的怪人！
""他叫程煜，而且...沒那么怪。"顏夏脫下那件襯衫，小心地掛起來，
"今天他還送我回來了。"林薇夸張地捂住胸口："天哪，
我們顏大小姐居然在為一個手工藝人辯護！他給你下蠱了？""別胡說。
"顏夏拿出濕衣服準備去洗，"我只是對他的工藝研究感興趣。""是嗎？
"林薇意味深長地笑了，"那你為什么臉紅了？"顏夏沒有回答，快步走向洗手間。關上門，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確實，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她用冷水拍了拍臉，
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是學術興趣。"她對著鏡子小聲說，"僅此而已。
"但當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程煜跪在地上搶救原料時專注的側臉，
和他那雙被雨水洗過后變得溫暖的眼睛。第二天一早，
顏夏就帶著洗凈晾干的衣服來到了圖書館。在等待開館的時間里，她查閱了學校數據庫，
搜索"煙花"和"傳統工藝"相關的論文。令她驚訝的是，
竟然找到了幾篇提到"星火作坊"和"程氏煙花"的文獻。開館后，她直奔城市檔案區。
如果程家作坊真有那么長的歷史，城市檔案中一定有記錄。果然，
在一本1950年的工商登記冊中，她找到了"星火煙花鋪"的記錄，經營者是"程焰，
25歲"。旁邊還附了一張模糊的照片，正是她手中老照片上那個年輕人！繼續翻閱，
顏夏發現六十年代的檔案中有一段關于"反動娛樂活動"的記錄，
提到"星火煙花鋪"被查封，大量"危險物品"被沒收。這大概就是配方遺失的原因。
她迅速拍下這些資料，心跳加速。這些碎片般的信息，
或許能幫助程煜拼湊出那個失傳的配方。離開圖書館時，顏夏看了看表——八點四十。
她加快腳步，向青石巷走去。不知為何，想到即將再次見到程煜，她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第四章 雨夜秘聞這一周，顏夏每天準時出現在星火作坊。
程煜分配給她的工作漸漸從簡單的原料整理，到參與一些基礎配方的調配。
雖然大部分時間他依然沉默寡言，但至少不再用那種看入侵者的眼神看她了。這天傍晚，
顏夏收拾背包準備離開時，發現手機忘在了后院的工作臺。她折返去取，
卻看到程煜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工作燈下，面前攤開幾張泛黃的圖紙，正專注地比對著什么。
顏夏下意識地放輕腳步。程煜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工作上。
燈光下，他的側臉線條顯得格外分明，眉頭微蹙，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桌上放著一個半成品的煙花筒，正是那張老照片上的款式。程煜小心地將某種粉末填入筒中，
然后用細毛筆在紙上記下幾行字，搖了搖頭，又把剛寫的內容劃掉。顏夏看得入神，
不小心碰倒了門邊的掃把。"誰？"程煜猛地抬頭，迅速用布蓋住了桌上的東西。"是我，
"顏夏尷尬地走出來，"手機忘拿了。
"程煜的表情從警覺轉為不悅："下次離開前檢查清楚。""你在復原那個煙花？
"顏夏忍不住問，指了指被蓋住的物品，"就是照片上的'夏夜最后的煙花'？
"程煜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否認。他站起身，開始收拾工作臺。"我查到了些資料，
"顏夏鼓起勇氣繼續說，"關于五十年代煙花配方的變化。當時因為物資短缺，
很多傳統配方都做了調整...""我知道。"程煜打斷她，"用硝酸銨替代部分硝酸鉀，
效果差但成本低。""不，不只是這個。"顏夏從包里掏出復印的資料，
"我在檔案館找到一份1951年的化工原料分配記錄，
里面提到當時星火作坊申請了一批特殊穩定劑..."程煜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他慢慢轉過身，目光落在顏夏手中的文件上："什么穩定劑？""酒石酸氫鉀，
"顏夏指著文件上的一行字，"備注里寫著'用于特殊煙花配方，防潮穩定'。
"程煜的眼睛微微睜大。他一把抓過文件，急切地瀏覽著上面的內容，
然后快步走向角落的一個柜子，從里面取出一本破舊的筆記。
"酒石酸氫鉀..."他翻到某一頁，手指顫抖地撫過上面的字跡，"爺爺提到過這個，
但筆記這一塊被水浸過，看不清楚..."顏夏小心地靠近，
看到那本筆記上滿是水漬和歲月留下的痕跡。程煜指的地方確實有一行模糊的字跡，
只能辨認出"鉀"和"穩定"幾個字。"就是這個！"程煜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激動，
"我試過所有常見的穩定劑，但都差一點...酒石酸氫鉀，我怎么沒想到！
"他猛地抬頭看向顏夏，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一瞬間，
顏夏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程煜——不是那個冷硬的工匠，而是一個充滿熱情的年輕人。
"這...幫上忙了？"顏夏小聲問。程煜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很大忙。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內心掙扎著什么，然后突然說，"跟我來。
"他帶著顏夏穿過作坊的后門，來到一個小院子。院子盡頭有一間看起來像是儲藏室的小屋。
程煜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老式鑰匙，打開了門鎖。"這里是...""程家的工作間。
"程煜推開門，"只有程家人能進。"屋內空間不大，但收拾得異常整潔。
墻上掛滿了各種煙花設計圖，工作臺上擺放著精致的工具。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一個玻璃柜，里面陳列著十幾個造型各異的煙花樣品，
每個下面都有標注名稱和日期的小卡片。"哇..."顏夏不由自主地發出驚嘆，
"這些都是...""程家歷代的作品。"程煜的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自豪，
"從我曾祖父開始，每一代都會留下一件代表作。
"他指向最中央的一個空位："這里本該放著'夏夜最后的煙花'。"顏夏走近玻璃柜，
看到空位下方的標簽上寫著"夏夜最后的煙花——1948.6.15"，
正是老照片上的日期。"為什么叫'最后的煙花'？"她忍不住問。
程煜的表情變得復雜："因為爺爺制作它時，并不知道那將是他能制作的最后一款傳統煙花。
"他頓了頓，"第二年，政策變了，私人煙花作坊要么關閉，要么并入國營廠。
爺爺選擇了關閉，把大部分配方和工具藏了起來。
""那這張照片..."顏夏拿出一直隨身攜帶的老照片。程煜接過照片，
輕輕撫過上面的人像："這是爺爺和他最好的朋友周明。他們一起創立了星火，
但后來...分道揚鑣了。"顏夏敏銳地注意到程煜說這話時眼中的陰霾，
顯然這段歷史并不愉快。"所以你想復原它，是為了...""為了完成爺爺的遺憾。
"程煜放下照片，"也為了證明，有些東西值得被記住。"他走向工作臺，
從抽屜里取出一本殘破的筆記本："這是爺爺留下的部分設計筆記。大部分頁面都損毀了，
我只拼湊出一小部分。"顏夏小心地翻看著這本飽經風霜的筆記。紙張泛黃脆弱，
許多地方字跡模糊，還有些頁面明顯被撕去過。
但能辨認出的部分已經顯示出驚人的復雜性——不僅有詳細的原料配比，
還有精確到毫米的結構設計，以及燃燒時間、高度、展開效果的計算。
"這...這簡直是藝術品！"顏夏由衷贊嘆，"不僅僅是煙花，
更像是一種...一種...""一種訴說。"程煜輕聲接上她的話，"爺爺常說，
煙花轉瞬即逝，但那一刻的感動能留在心里一輩子。"兩人對視一眼，
顏夏感到一種奇特的共鳴。在這一刻，她似乎真正理解了程煜的執著。"我能幫忙。
"她認真地說，"我可以在學校圖書館和檔案館查更多資料。還有，我的繪圖技巧不錯，
可以把這些零散的設計整理成完整的圖紙。"程煜沉默地注視著她，似乎在評估她的誠意。
最終，他點了點頭："好。"就這一個字，卻讓顏夏心頭涌起一陣喜悅。"不過有個條件，
"程煜補充道，"關于'夏夜'項目的一切，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小趙。
""連小趙都不知道？""尤其是小趙。"程煜的表情變得嚴肅，"他嘴巴不嚴，
上次差點把我們的配方泄露給競爭對手。"顏夏想起小趙開朗健談的性格，
理解了程煜的顧慮："我保證。"程煜似乎松了口氣，
轉身從架子上取下一個小木盒："這是給你的。"顏夏打開盒子，
里面是一套精致的繪圖工具——老式的，但保養得極好。"爺爺用過的。"程煜說，
"你...應該用得著。"這份突如其來的禮物讓顏夏不知如何回應。她抬頭看向程煜，
發現他居然有些局促，像是擔心被拒絕。"謝謝。"顏夏真誠地說，"我會好好使用它們的。
"程煜點點頭，迅速轉回工作狀態："明天開始，你負責整理這部分結構設計。
我繼續攻克配方問題。"就這樣，他們達成了某種默契的合作關系。離開作坊時，
顏夏的心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和動力。回到宿舍，林薇正對著鏡子試穿新買的裙子。
"哇，你回來了！"林薇轉了個圈，"看看我的新裙子，怎么樣？""很漂亮。
"顏夏心不在焉地回答，腦子里還在回想程煜工作間的那些設計圖。
林薇撇撇嘴："又神游到哪個朝代去了？"她湊近看了看顏夏手中的舊式繪圖工具，"咦，
這古董哪來的？""借的。"顏夏簡短地回答，把工具收進抽屜，"明天要早起，我先睡了。
"躺在床上，顏夏的思緒卻異?；钴S。程煜展示給她的那個世界——那些精妙的設計，
那份對完美的追求，那種幾乎可以觸摸到的熱情——都讓她感到一種奇特的吸引力。
她想起程煜提到爺爺時眼中的光彩，想起他發現酒石酸氫鉀線索時的激動，
甚至想起他送她繪圖工具時那種笨拙的真誠。這些碎片化的畫面拼湊在一起，
逐漸打敗了她最初對程煜的印象。手機突然震動，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明天九點，
帶上市檔案館的讀者證?！天?顏夏驚訝地瞪大眼睛。程煜居然主動聯系她？
還知道她要去市檔案館？她正要回復，又一條短信來了："小趙給你的號碼。別回復，
話費貴。"顏夏忍不住笑了。這個男人的別扭程度簡直超乎想象。第二天一早，
顏夏就來到了市檔案館。程煜已經等在門口，穿著那件熟悉的深藍色工裝，
手里拿著兩杯豆漿。"給你。"他遞過一杯，"趁熱喝。"顏夏接過豆漿，
溫暖透過紙杯傳到掌心。這個小小的體貼舉動讓她心頭一暖。"謝謝。
你怎么知道我要來檔案館？"程煜喝了口豆漿："猜的。你昨天提到的那份文件，
應該只是開始。"顏夏笑了："沒錯。我已經預約了幾份五十年代初的商業檔案，
也許能找到更多關于原料的線索。"程煜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進去吧。
"在檔案館的閱覽室里，兩人并肩查閱著厚重的檔案冊。
顏夏專注于尋找任何與煙花原料相關的記錄，而程煜則仔細查看當時的工商登記和行業報告。
"看這里。"幾小時后，顏夏興奮地指著一行記錄，"1952年第三季度，
星火作坊購入了一批德國進口的彩色發光劑！"程煜立刻湊過來看。他們的肩膀輕輕相碰，
顏夏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火藥和木質混合的氣息。"這很重要？"她小聲問。"非常重要。
"程煜的聲音低沉而激動，"'夏夜'的特色之一就是它的色彩變化。
我試過所有國產發光劑，都達不到爺爺描述的效果。
"他指著記錄上的品名："這種德國發光劑在五十年代中期就停止進口了，
后來國產的配方完全不同。""所以這就是為什么你一直無法復原那種色彩效果？
"程煜點頭："現在至少知道方向了。
如果能找到這種發光劑的成分分析...""我們可以找替代品！"顏夏接上他的思路，
"或者模擬出類似的配方。""我們？"程煜挑了挑眉。
顏夏臉一熱："我是說...如果你需要的話..."程煜的嘴角微微上揚："我需要。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顏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在那一刻，
她感到他們之間建立了一種超越學術合作的聯結——一種基于共同追求的理解和信任。
離開檔案館時，夕陽已經西斜。程煜突然停下腳步："餓了嗎？
"顏夏這才意識到他們一整天只喝了那杯豆漿："有點。""巷口有家面館，味道不錯。
"程煜說，"我請客，算是...謝謝你今天的幫忙。"顏夏驚訝于這個邀請，
更驚訝于程煜居然會主動表達感謝。她點點頭："好啊。"面館很小，只有四張桌子，
但干凈整潔。老板看到程煜，熱情地打招呼："小程來啦！老樣子？""嗯。兩份。
"程煜指了指顏夏。不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端了上來。顏夏嘗了一口，
眼睛頓時亮了："好吃！
"程煜嘴角又浮現出那種幾不可見的微笑："老板用的湯底是祖傳配方，熬制十二小時以上。
"他們安靜地吃著面，偶爾交談幾句關于檔案的發現。在這種平常的氛圍中，
顏夏感到一種奇怪的舒適感——就像他們早已習慣這樣的相處，
而非才認識不到兩周的陌生人?；刈鞣坏穆飞希天贤蝗粏枺?為什么選擇研究傳統工藝？
"顏夏思考了片刻："大概是因為...我討厭失去的感覺。小時候，我家老房子拆遷，
奶奶珍藏的一箱子繡品不知所蹤。那些精美的圖案，復雜的針法，就這樣消失了。
"她頓了頓，"后來學設計史，發現太多美好的東西因為'過時'就被拋棄了。但我覺得，
真正的美不應該有時間限制。"程煜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你呢？"顏夏反問，
"為什么堅持做煙花？明明可以...""可以做什么？"程煜輕笑一聲，"上大學，
找份體面工作？我試過。大二那年退學了。""為什么？""因為發現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程煜望向遠處，"爺爺生病那段時間，我才意識到，有些傳承如果斷了，就真的沒了。
"他們走到作坊門口，程煜掏出鑰匙，卻沒有立即開門。夜色中，他的側臉顯得格外堅毅。
"明天見。"他簡短地說，然后消失在門后。顏夏站在原地，
回味著這一天的種種以及程煜的眼眸。
第五章 配方之謎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桌面上，顏夏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將最后一張設計圖保存。電腦屏幕上，一個三維立體的煙花結構圖緩緩旋轉，
每個部件都標注著精確的尺寸和材料說明。這是她連續第三個通宵。自從與程煜達成合作，
她白天在作坊幫忙整理資料、學習基礎工藝，
晚上回到宿舍則將那些零散的手繪筆記轉化為數字圖紙。
程煜祖父筆記中那些模糊不清的部分，她需要反復比對不同頁面的內容，
有時還要查閱歷史資料才能確認。手機震動，是程煜發來的短信："今天去郊外試放，
九點作坊集合。帶厚衣服。"顏夏看了看時間——七點二十。她趕緊保存所有文件，
沖進浴室洗漱。鏡子里的自己眼下掛著明顯的黑眼圈，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這種充實的疲憊感，比之前為畢業設計焦慮時的空虛好太多了。八點五十，顏夏到達作坊時，
程煜已經將幾個木箱裝上了一輛舊皮卡。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夾克，顯得肩膀更加寬闊，
頭發似乎剛剪過，露出清晰的鬢角線條。"早。"程煜頭也不抬地繼續固定箱子，
"把這些也搬上去。"顏夏接過他指的幾個小工具箱，小心地放入車內。
自從那次檔案館之行后，程煜對她的態度明顯緩和，雖然話還是不多，但至少不再冷言冷語。
"去哪試放？"上車后顏夏問道。"北郊廢棄采石場。"程煜發動車子，"遠離居民區，
又不會引發山火。"車子駛出城區，窗外的景色逐漸由樓房變為田野。程煜開車很穩，
雙手輕松地搭在方向盤上，偶爾換擋時手臂肌肉線條在夾克下若隱若現。"你通宵了？
"程煜突然問。顏夏一愣："你怎么知道？""黑眼圈。"他簡短地說，
然后從車門側袋掏出一個保溫杯，"喝吧，參茶，提神。"顏夏接過杯子，
溫熱透過金屬傳到掌心。她小心地啜了一口，苦澀中帶著微甜，確實讓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些。
"謝謝。我昨晚完成了第三節的結構圖，還找到了1953年《化工學報》上的一篇論文，
提到那種德國發光劑的替代方案..."程煜側頭看了她一眼，
嘴角微微上揚："你比我想象的執著。""彼此彼此。"顏夏也笑了，
"你可是花了十年在這上面。"車子拐進一條土路，顛簸著駛入一片開闊的碎石場地。
程煜停下車，開始卸貨。他動作利落，不一會兒就搭起了一個簡易工作臺。
"今天測試新配方的色彩效果。"他打開一個木箱，取出幾個小型煙花筒，
"根據你找到的資料調整了金屬鹽比例。"顏夏湊近觀察那些煙花筒。每個只有手掌大小，
但做工精致，筒身上還標著不同的字母代號。"這些...都是你昨晚做的？
"程煜點點頭："試了五種組合。如果效果理想，可以應用到'夏夜'的主體結構上。
"他從工具箱里取出一個筆記本和筆，
遞給顏夏："記錄每個的燃燒時間、色彩序列和任何異常。"接下來的兩小時里，
他們系統地測試了每一種配方。程煜點燃引線，顏夏則用手機拍攝燃燒過程，
同時在筆記本上詳細記錄。
組合產生了驚艷的效果——一種在藍綠之間漸變的光芒特別引人注目；而有些則不盡如人意，
一種紅色配方甚至中途熄滅了。"這個不錯。"程煜指著最后一個測試品，
它在空中綻放出金綠色的星狀火花，"接近爺爺描述的效果了。
"顏夏翻看著筆記："但燃燒時間還是短了點，只有3.2秒，
而你爺爺筆記上寫的是4到5秒。""溫度問題。"程煜沉思道，
"現在的安全規范要求燃放高度降低，但爺爺那時的煙花可以飛得更高，燃燒時間自然更長。
""那我們就得調整配方，在低空也能維持足夠長的燃燒...""不行。
"程煜突然強硬起來，"那就不是'夏夜'了。爺爺設計的每一個環節都有其意義，
高度、時間、展開序列...改變任何一點都是對原作的褻瀆。
"顏夏皺眉："但安全規范...""規范是給那些商業化量產煙花定的。"程煜打斷她，
"'夏夜'不一樣，它是藝術品。""藝術品也得遵守物理法則和安全標準！
"顏夏聲音提高了幾分，"你爺爺那個年代沒有現在的防火要求，但現在不同了。
如果因為堅持所謂的'原汁原味'而導致危險，那還有什么意義？
"程煜的臉色沉了下來："如果你只想做那種安全無害的小玩意兒，何必來找我？
超市里多的是。"這句話刺痛了顏夏。她放下筆記本，
直視程煜的眼睛："我來找你是因為尊重傳統工藝，但尊重不意味著盲目復制。
你爺爺如果活在今天，難道會不顧安全執意用五十年代的方法嗎？
真正的傳承應該是理解精髓，然后適應時代！"話一出口，顏夏就后悔了。
程煜對祖父的敬愛是顯而易見的，她的話可能太過分了。但出乎意料的是，程煜沒有發怒，
而是陷入了沉默。他走到皮卡邊，從駕駛座拿出那個舊保溫杯，喝了一口，
然后遞給顏夏："你說得對。"簡單的三個字，卻讓顏夏愣住了。
"爺爺...確實不是守舊的人。"程煜的聲音低沉，"他常說要'師古而不泥古'。
只是我..."他停頓了一下，"我只是想盡可能接近他記憶中的樣子。"顏夏接過保溫杯，
溫熱的杯身上還留著程煜手掌的余溫。她突然理解了程煜的固執背后，
是對祖父那份近乎虔誠的懷念。"我們可以找到平衡點。"她語氣軟了下來，
"保留'夏夜'的藝術精髓，但在技術上做必要調整。比如這個金綠色配方，
如果增加一點硝酸鍶...""和酒石酸氫鉀。"程煜接上她的話，眼睛亮了起來，
"那可能會延長燃燒時間而不增加升空高度！"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走向工作臺。
程煜迅速寫下新的配比，顏夏則翻出手機里存的資料進行驗證。他們的頭幾乎碰在一起，
呼吸間都是對方身上混合著火藥和淡淡洗發水的氣息。"試試？"程煜提議。顏夏點頭。
程煜立刻動手調配少量新配方，裝入一個小型測試筒。點燃后，
金綠色的火花在空中持續了整整4秒，比之前長了近一秒，而且色彩更加鮮艷。"成功了！
"顏夏忍不住歡呼，下意識抓住了程煜的手臂。程煜愣了一下，
然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團隊合作。"回城的路上，車內的氣氛明顯輕松了許多。
程煜甚至打開了收音機，一首老歌緩緩流淌在狹小的空間里。"下周有個問題。
"顏夏突然想起，"陳教授——我的導師，要我提交畢業論文的初步框架。
更新時間：2025-05-05 20:5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