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雪夜的破草房里,手里攥著半塊硬邦邦的玉米餅。咽氣前,
聽見堂妹林小琴穿著紅呢子大衣的笑聲,才想起十六歲那年,
陸沉舟塞給我的那塊桂花糖——原來有些人,早就把真心藏在了糖紙里。再睜眼時,
我正蹲在灶臺前洗碗,冰水刺骨,大伯母的掃帚又要落下來。這一次,
我摸著圍裙里的地契想:你們欠我的,該還了。1 碗碎了臘月廿八的風卷著雪粒子,
從廚房漏風的窗縫鉆進來。我蹲在灶臺前,雙手泡在搪瓷盆的冰水里,
搓洗著二十幾口人的碗。指尖凍得發紫,裂開的血口浸在油水里,刺啦啦地疼。“死丫頭!
”大伯母周桂蘭的嗓門像破了洞的風箱,揮著掃帚闖進來,“讓你蒸的臘肉呢?磨蹭什么!
”她身上永遠帶著股煤油混餿飯的味道,我捏著粗糲的洗碗布,
指甲縫里還嵌著昨天剁豬草的泥垢。前世的我會立刻站起來,哪怕雙手凍得沒知覺,
也要把臘肉蒸得油潤噴香,然后躲在廚房啃窩窩頭,看林小琴咬下第一口時得意的眼神。
但現在——我摸了摸圍裙口袋里硬硬的地契,那是昨晚在老宅墻縫里找到的。
紙張邊緣被蟲蛀出細密的孔洞,卻還能看清父親歪歪扭扭的簽名。“周桂蘭,
”我故意喊她的大名,直起腰時膝蓋發出“咔嗒”聲,“今年年夜飯,我坐主桌?!薄斑旬?!
”正在切菜的林小琴手一抖,菜刀砸在案板上。她穿著我去年給她織的粉色毛衣,
袖口磨得起球,卻還瞪著我:“林春桃,你瘋了?我家的年夜飯,你憑什么——”“啪!
”我松開手,那只磕掉瓷的大海碗墜在青磚地上,“嘩啦”一聲裂成兩半。
油乎乎的碗底朝上,倒映出周桂蘭扭曲的臉。她尖叫著舉起掃帚,
桿子擦著我耳邊砸在水缸上,濺起的水花混著唾沫星子,糊在我臉上?!胺戳四悖?/p>
敢跟長輩頂嘴?”她跳著腳罵,肥碩的身軀幾乎堵住廚房門,“你爹娘死得早,
要不是我們收留你,你早餓死了!現在翅膀硬了?”我抹了把臉,
盯著她充血的眼睛:“收留我?那我爸媽留下的三間瓦房、二分菜地,
還有我這五年打工賺的錢,是不是該還我了?”里屋傳來響動,
大伯父林大海趿拉著布鞋出來,油漬斑斑的棉襖扣子崩開兩顆,
露出黑黢黢的汗衫:“春桃啊,大過年的說什么分家?你林叔我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怎么能——”“拉扯大?”我從褲兜里掏出皺巴巴的工資條,“去年我在紡織廠干了十個月,
一共384塊工資,周桂蘭說幫我存著,現在該還給我了吧?”林小琴猛地轉身,
假裝收拾案板上的菜,卻把一根胡蘿卜碰掉在地上。我知道她上周用我的錢買了支口紅,
此刻正怕我翻舊賬。周桂蘭的臉漲成豬肝色,伸手想搶我手里的紙:“你個白眼狼!
吃我的喝我的,現在算起賬來了?”“砰!”堂屋的木門被推開,冷風卷著雪花灌進來。
陸沉舟穿著藏青色中山裝,站在門口,睫毛上還沾著未化的雪花。他懷里抱著個油紙包,
指尖凍得發紅。“陸老師怎么有空來?”林大海立刻堆出笑臉,搓著手說,“快進屋坐,
正好要開飯了——”“不了。”陸沉舟沒看他,徑直走到我面前,把油紙包塞進我手里。
隔著油紙,我聞到熟悉的咸香——是陸家奶奶腌的臘肉,每年都會給我送兩塊。“春桃,
”他的聲音清凌凌的,像鎮口的井水,“公社新出了分戶政策,年滿十六歲能單獨立戶。
你要是需要幫忙,我明天陪你去?!敝芄鹛m的臉色變了,張開嘴想罵,
卻被陸沉舟冷下來的眼神堵了回去。我忽然想起前世,也是個雪天,
我蹲在河邊洗全家人的衣裳,雙手凍得發紫,他路過時默默放下一塊干毛巾,
卻在我抬頭時匆匆跑開。“謝謝?!蔽疫o油紙包,掌心傳來臘肉的溫熱。
陸沉舟的目光掃過我手背的血口,眉頭皺了皺,從中山裝內袋掏出一塊藍白格子的手帕,
塞給我:“先包扎一下。”那手帕邊角繡著朵小玉蘭,針腳細密。我指尖一顫,
想起前世臨終前,手里攥著的正是這條手帕——后來聽人說,他在我墳前坐了整夜,
手里攥著半塊糖紙。“林春桃!”周桂蘭見我不說話,以為我怕了,揮著掃帚逼近,
“別以為有個外人撐腰就能翻天!你住的房子是我們的,地也是我們的——”“是嗎?
”我摸出地契,在她眼前晃了晃,“這房子是我爸用退伍津貼蓋的,
房本上寫的是我媽的名字。周桂蘭,再鬧下去,我就去公社喊人來評評理,
看看你們怎么占著孤兒寡母的房產,還把我當長工使喚!”林大海的臉漲紅了,
咳嗽著說:“春桃啊,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多傷感情……”“誰跟你們是一家人?
”我解下圍裙,狠狠摔在地上,“從今天起,我跟你們沒關系。這房子、這地、我的錢,
一樣都不能少!”我轉身往外走,路過灶臺時,故意用手肘碰了碰案板。
林小琴剛切好的臘肉“啪嗒”掉在地上,沾了灰。她尖叫著去撿:“你干什么!”“手滑。
”我頭也不回地說,踩著雪地往外走。周桂蘭的咒罵聲從身后傳來,混著林小琴的哭聲,
卻像隔了層毛玻璃,模模糊糊的。陸沉舟站在曬谷場上,遠處的煙囪飄起炊煙。他轉過身,
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化開一滴水珠,像他眼里的光。“冷嗎?”他輕聲問,從兜里掏出顆糖,
塞進我手里,“陸家奶奶新做的桂花糖?!碧羌埌l出“沙沙”的響聲,印著褪色的花紋。
我剝開糖,放進嘴里,甜味混著眼淚,在舌尖炸開。前世我總是拒絕他的糖,
覺得他是在可憐我,如今才明白,那是他笨拙的關心。雪越下越大,陸沉舟把圍巾摘下來,
要給我圍上:“先戴上,別凍著。”“你呢?”我看著他單薄的中山裝?!拔也慌吕洹?/p>
”他耳尖發紅,別過臉去,“快戴上?!蔽医舆^圍巾,圍在脖子上,聞到淡淡的皂角香。
我們踩著雪地往老宅走,腳印一前一后,漸漸疊在一起?!按禾遥标懗林酆鋈婚_口,
“以后有什么事,隨時找我?!蔽姨ь^看他,他的側臉被雪光映得柔和,
睫毛上的雪花恰好落在眼下,像顆碎鉆。我想起前世他瘋了似的砸村長家的門,
想起他在我墳前種的玉蘭花樹,喉嚨突然發緊。“好。”我輕聲說,“以后,還要麻煩你了。
”他腳步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不麻煩。”雪粒子打在臉上,卻不再像從前那樣刺骨。
我摸著兜里的地契,又摸了摸手里的桂花糖,忽然覺得胸口發燙。這一次,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把我踩進泥里。屬于我的房子、我的錢、我的人生,
我要一樣一樣拿回來——還有那個藏了多年真心的人,我也要牢牢抓住。
2 分家雪粒子打在瓦楞上沙沙響,陸家奶奶塞給我的臘肉還揣在懷里,
隔著粗布衫都能感受到那塊油脂的溫熱。陸沉舟走在我身側,他的圍巾太長,
末端掃過我手背,癢癢的?!捌鋵嵅挥寐闊┠恪蔽夷笾羌垼韲蛋l緊。
前世我總把“謝謝”咽回去,覺得說多了像生分,如今卻怕說得太少?!安宦闊?/p>
”他步子邁得慢,像是怕我跟不上,“明天公社王干事值班,我跟他熟?!蔽姨ь^看他,
他耳尖紅得比飄落的梅花還顯眼。記憶里的陸沉舟永遠板著臉,像鎮口那棵老槐樹,
直到去年我在紡織廠暈倒,他冒雨背我去衛生所,路上摔了兩跤,卻一聲不吭。
老宅的木門“吱呀”作響,霉味混著潮濕的土腥味撲面而來。這屋子我住了五年,
墻角的霉斑長到第二塊磚的位置,西廂房的窗欞被我用稻草補了三次,
灶臺上的鋁鍋有三道補丁,都是我用布票換的。我摸出藏在墻縫里的鐵盒,
里面裝著母親的銀鐲子、父親的軍功章,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爸媽抱著襁褓中的我,
站在三間瓦房前,身后是二分菜地,種著綠油油的青菜?!按禾遥俊标懗林壅驹陂T口,
沒有進來,“需要幫忙嗎?”“嗯。”我把鐵盒塞進書包,又抱出兩床舊棉被,
“能幫我搬去東廂房嗎?”他伸手接過棉被,指尖碰到我的手背,像被雪水濺到似的,
迅速縮了縮。東廂房是爸媽的婚房,門鎖早壞了,我從灶膛里摸出備用鑰匙,
“咔嗒”一聲轉開,灰塵撲簌簌落下來?!懊魈鞊Q把新鎖?!标懗林郯衙薇环旁谕量簧?,
用袖口擦了擦窗臺,“我陪你去鎮上買?!蔽尹c頭,忽然聽見院外傳來吵嚷聲。
周桂蘭的嗓門穿透風雪:“反了天了!敢把東西搬回那破屋?凍死你個沒良心的!
”林大海的聲音含糊:“算了,大過年的……”“不能算!”林小琴尖著嗓子,
“她要是分出去了,誰給我們洗衣做飯?誰去紡織廠賺錢?”我攥緊書包帶,
陸沉舟伸手擋在我身前,掀開門簾走出去。雪光映得他的藏青中山裝發白,
像塊立在風雪中的玉石?!傲执蟛福彼穆曇衾湎聛恚按禾业膽艨谶€在老宅,
按政策可以單獨立戶,宅基地和菜地都是她父母留下的,你們無權占用。
”周桂蘭梗著脖子:“她一個丫頭片子,懂什么政策?再說了,
她吃住都在我家——”“吃住?”我走出東廂房,把書包里的記賬本摔在石桌上,
“正月初三,我洗了十件棉襖;二月初八,我喂了八頭豬;三月十五,我去鎮上賣菜,
賺的錢全給了你們……這些,要不要一項項算清楚?”記賬本上密密麻麻寫著小字,
每頁都標著日期。周桂蘭臉色鐵青,伸手想搶,我往后退半步,撞進陸沉舟懷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混著雪后的清冽?!拔覀儧]拿你錢!”林小琴尖叫,
“都是爸媽在養你——”“養我?”我翻開記賬本最后一頁,“去年十月,
你用我的錢買了雙皮鞋,兩塊八毛五;十一月,你偷拿我的糧票換了發卡,
三張;還有——”“夠了!”林大海一拍石桌,震得積雪掉下來,“不就是想分家嗎?分!
但丑話說在前頭,分出去就別想再沾我們林家的光!”我從兜里掏出地契和戶口本,
拍在石桌上:“現在就去公社辦手續?!标懗林劭戳宋乙谎?,眼里有贊許。
我們三人踩著積雪往公社走,周桂蘭一路罵罵咧咧,林小琴縮著脖子跟在后面,
時不時瞪我一眼。公社辦公室里,王干事戴著老花鏡,看著地契和工資條,
眉頭越皺越緊:“林大海,你這可是占著孤兒寡母的財產啊!”“我沒有……”林大海擦汗,
“都是一家人,誤會……”“不是誤會。”我把記賬本推過去,“這五年,
我在紡織廠賺的錢、干的工,該折成多少錢,您算清楚?!蓖醺墒履闷鹚惚P,噼啪撥拉起來。
周桂蘭的臉色越來越白,當聽到“共計472塊”時,差點暈過去:“不可能!
她吃我們的喝我們的——”“吃喝算在內,”王干事敲了敲算盤,“一共欠春桃317塊。
”林大海癱在椅子上,林小琴咬著嘴唇不說話。我接過新的戶口本,
手指撫過“林春桃”三個字,眼眶發酸。陸沉舟站在我身邊,微微側過身,
用肩膀擋住周桂蘭的視線?!笆掷m辦完了?!蓖醺墒掳训仄踹€給我,“春桃,
以后有什么事就來公社找我?!薄爸x謝王干事?!蔽野训仄跣⌒姆胚M書包,轉身走出辦公室。
雪停了,太陽從云層里探出頭,照得雪地發亮。陸沉舟忽然從兜里掏出個油紙包,
塞進我手里:“陸家奶奶煮了赤豆湯,讓我帶給你。”打開油紙,熱氣撲面而來,
紅豆煮得軟爛,上面浮著一層亮晶晶的紅糖。我鼻子一酸,
想起前世陸家奶奶總說:“春桃這孩子,瘦得讓人心疼?!薄爸x謝奶奶?!蔽逸p聲說,
用勺子舀起一勺,甜湯滑進喉嚨,暖融融的。陸沉舟看著我,
嘴角微微上揚:“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說?!蔽姨ь^看他,他迅速別過臉去,
耳尖紅得要滴血。遠處傳來林家兄妹的爭吵聲,周桂蘭在罵林大海沒用,
林小琴在哭自己沒新衣裳穿。但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捧著赤豆湯,感受著掌心的溫熱,
忽然覺得壓在胸口五年的石頭,終于挪開了?!瓣懗林郏蔽业谝淮魏八娜?,“謝謝你。
”他猛地轉頭,眼里有驚訝,還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緒。雪地上的陽光碎成金粉,落在他發梢,
像撒了把星星。“不用謝。”他輕聲說,“以后……我會一直幫你?!憋L卷起地上的雪花,
在空中轉了個圈,落在我們腳邊。我忽然想起母親生前常說:“春桃,要像桃樹一樣,
經得起風雪,才能結出甜果子?!爆F在,我的風雪才剛開始。但這一次,我不是一個人了。
3 升學名額正月初七,雪化了一半,鎮中學的黑板報換了新內容:距中考還有120天。
我攥著書包帶穿過走廊,棉襖口袋里裝著陸沉舟昨天送的鋼筆。筆尖是新換的,
他用細砂紙磨了半小時,說這樣寫字不會劃破紙?!傲执禾遥?/p>
”班主任陳桂花站在辦公室門口,涂著劣質口紅的嘴咧開,露出顆金牙:“來辦公室一趟。
”她的辦公室飄著股韭菜盒子味,我進門時,林小琴正坐在她的藤椅上,
穿著我去年織的杏色毛衣,腳邊放著個嶄新的帆布包——那是用我的工資買的?!按禾野。?/p>
”陳桂花關上門,聲音甜得發膩,“你家情況特殊,不如把升學名額讓給小琴?
她成績也不錯,又是林家獨女……”“哦?”我拉開椅子坐下,從書包里掏出十張數學卷子,
“上周摸底考,我98分,小琴61分,這叫‘成績不錯’?”林小琴猛地抬頭,
手里的搪瓷缸“當啷”掉在地上,紅糖水灑在她新鞋上。陳桂花的笑僵在臉上,
目光在卷子和我之間亂轉:“成績不是唯一標準,還要看家庭貢獻……”“家庭貢獻?
”我翻開卷子,指著最后一道大題,“這道題的解法,我寫了三種思路。小琴的卷子我看過,
最后十道題都是空白。陳老師,您該不會覺得,讓成績差的學生占名額,是對學校負責吧?
”走廊傳來腳步聲,陸沉舟的聲音隔著門飄進來:“王校長,您找我?”陳桂花臉色一變,
慌忙打開門。陸沉舟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襯衫,手里抱著作業本,目光掃過我桌上的卷子,
停在林小琴通紅的臉上?!瓣懤蠋焷淼谜茫标惞鸹ǜ尚陕?,
“我們在討論升學名額的事,春桃同學很有大局觀,愿意讓給小琴——”“我不愿意。
”我打斷她的話,把卷子推到陸沉舟面前,“陸老師是數學組組長,您幫我看看,
這些題的解法有沒有問題。”陸沉舟接過卷子,指尖在紙上劃過。我看見他睫毛投下的陰影,
在眼下顫了顫,嘴角微微抿起——那是他看到精彩解法時的習慣動作。“思路很清晰,
”他抬頭看向陳桂花,“尤其是最后一題的解法,比我教的還巧妙。
這樣的學生不讓參加中考,是學校的損失。”林小琴“騰”地站起來:“老師,
她肯定是抄的!她哪有這么聰明——”“是嗎?”我從書包里掏出個筆記本,
“這是我三年來的錯題本,每道題都有解析。陳老師要是不信,可以拿去檢查。
”陳桂花的手懸在半空,沒敢接。她上周收了大伯父兩瓶紅薯酒,
這事我早從林小琴的閑聊里聽來。此刻她額角冒出汗,金牙在陽光下發著暗黃的光。
“春桃同學誤會了,”她轉身瞪了林小琴一眼,“我只是征求意見,名額當然還是按成績來。
小琴,還不快跟你姐姐道歉?”林小琴咬著嘴唇,
指甲掐進掌心:“對不起……”“不用道歉。”我收拾好卷子,看向陸沉舟,“陸老師,
我能請您幫我補習化學嗎?上次考試,我實驗題扣了分?!薄爱斎豢梢浴!彼穆曇艉芊€,
耳尖卻紅了,“每天放學后,來辦公室找我?!弊叱鲛k公室時,林小琴忽然沖上來,
壓低聲音:“林春桃,你別得意!就算你考上高中,也沒錢讀——”“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我甩開她的手,看見陸沉舟站在走廊盡頭等我,陽光穿過他的頭發,在肩頭織出片金色。
下午的化學課,陳桂花再也沒敢點我的名字。我低頭記筆記,鋼筆尖在紙上流暢地劃過,
想起陸沉舟說過:“你的字像桃花,看著軟,筆鋒卻有力?!狈艑W時,辦公室只剩我們兩人。
陸沉舟攤開化學課本,用紅筆在試管圖上畫圈:“這個步驟容易出錯,記住要……”“嗯。
”我盯著他的筆尖,忽然聞到股淡淡的藍月亮洗衣液味——是他襯衫上的味道。
前世我常在河邊見他洗衣服,皂角粉撒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星星?!白呱窳耍?/p>
”他忽然敲了敲我的筆記本。“沒……”我慌忙坐直,卻碰倒了他的搪瓷杯。
水灑在他教案上,我伸手去擦,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他像被燙到似的,迅速縮回手。
教案上的墨水暈開小塊藍漬,像朵開在雪地里的勿忘我。“對不起……”我抓起手帕去擦,
卻被他按住手腕?!皠e擦了,”他聲音發啞,“這樣也能看。”我抬頭看他,
發現他耳尖紅得要滴血,連脖子都泛起薄紅。走廊傳來值日生掃地的聲音,
遠處的炊煙裊裊升起,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裹住我小小的身影。“春桃,
”他忽然開口,“你很聰明,不該被埋沒?!蔽冶亲右凰?,想起前世陳桂花收了錢,
硬是把我的名額換成林小琴,而我只能哭著去紡織廠打工。那時陸沉舟來送我,
塞給我一本書,說:“以后有機會,還是要讀書?!薄拔視忌洗髮W的?!蔽逸p聲說,
“你等著看吧。”他笑了,眼里有星光在晃:“我相信你?!弊叱鰧W校時,月亮已經升起來。
陸沉舟把書包頂在頭上擋風,忽然說:“明天周末,我陪你去縣城買書吧?!薄昂?。
更新時間:2025-05-05 20:58: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