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囚·第一世(一)我臉上這道疤是在及笄禮那天出現的。銅鏡里,
那道從眉骨貫穿到嘴角的傷痕像條蜈蚣,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指尖剛碰到結痂的邊緣,突然聽見窗外傳來細碎的聲響——是雪粒打在窗欞上的聲音,
可現在是六月盛夏。"小姐又夢游了。"門外丫鬟的竊竊私語順著門縫鉆進來,
"自從見過那個道士..."我猛地攥緊梳篦,木齒扎進掌心的疼痛讓我清醒。
鏡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青玉碗里浮著猩紅的蠱蟲,執碗的手腕上有粒朱砂痣,
正是我此刻左手腕上莫名多出來的印記。"鳳命需歷劫。"那個叫明淵的道士說這話時,
我正在梅樹下煮雪。他腰間青銅鏡反射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發疼,現在想來,
那鏡框紋路分明是纏繞的曼珠沙華。(二)父親下葬那日,我在祠堂發現了那面鏡子。
它被藏在祖宗牌位后的暗格里,鏡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痕。
當我的血無意中滴在中央那條最深的裂縫上時,整個祠堂突然彌漫起濃霧。
霧中傳來女人凄厲的尖叫,還有鐵鏈拖過青石板的聲響。"沈氏女,你可知罪?
"濃霧里浮現出穿著前朝服飾的女子,她的臉和我有七分相似,正被鎖鏈吊在刑架上。
我驚恐地后退,后背撞上供桌,打翻了長明燈。火焰順著帷幔竄上房梁的瞬間,
鏡中景象突然變換——這次是我自己穿著囚衣跪在刑場,劊子手的鬼頭刀已經揚起。
"昭昭..."有人在耳邊嘆息,溫熱的呼吸拂過我耳垂。我轉身對上一雙含笑的眼,
明淵道士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道袍下露出繡著朱雀紋的衣角。
(三)冷宮的第七塊磚是松動的。我跪在霉爛的蒲團上挖著磚縫,
指甲劈裂滲出血也渾然不覺。昨夜鏡中又浮現新的畫面:穿龍袍的男人將詔書扔在父親臉上,
那上面蓋著和我妝奩里一模一樣的私印。"找到了。"磚下是個褪色的錦囊,
里面裝著半枚青銅鑰匙。當我把它貼近心口時,左腕的朱砂痣突然灼燒般疼痛。
無數陌生記憶涌入腦海:我看見明淵站在欽天監的觀星臺上,
我每日服用的養榮丸里摻入離魂散;最可怕的是刑場那幕——他撐著青竹傘站在人群最外圍,
傘骨上刻的符咒正在發亮。"傀儡蠱發作時,宿主會看見最恐懼的幻象。
"這個認知讓我渾身發抖。我抓起碎瓷片劃向手腕,
卻在鮮血涌出的剎那聽到青銅鏡碎裂的聲響。整面墻突然變成透明的往生鏡,
鏡中明淵穿著銀色鎧甲,懷中抱著個眉心有蓮印的少女。
"以魂為祭..."他的劍刺穿少女心臟,"換輪回重啟!
"(四)貴妃賜的孔雀膽裝在琉璃瓶里,像一滴凝固的月光。我知道明淵此刻就藏在房梁上。
從他今早故意讓我發現冷宮密道開始,這場戲便按他寫的戲本走了整整三年。
鏡中預言今日是我的死期,但沒人說過死者不能拉著仇人共赴黃泉。"出來吧。
"我摩挲著從錦囊里取出的青銅鑰匙,"或者我該稱您為...玄冥神君?
"梁上傳來衣袂翻飛聲。明淵落地的姿勢很優雅,可道袍下露出的鎖妖鏈出賣了他。
這條從忘川底撈出的寒鐵鏈,此刻正纏在他腳踝上,隨著移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什么時候想起來的?"他彎腰撿起我掉落的鑰匙,左肩朱雀紋在月光下像團真正的火焰。
我咳嗽著咽下喉間腥甜,從袖中掏出那面碎成兩半的青銅鏡。
鏡框曼珠沙華紋路里還沾著阿蕪的血——那個在幻象里被凌遲的宮女,
此刻正在鏡中對我眨眼。"從你讓我看見'未來'開始。"我突然攥碎藏在掌心的朱雀玉佩,
"這根本不是預言,而是你經歷過的過去!"玉佩碎片扎進掌心的瞬間,整座冷宮開始崩塌。
明淵撲過來時,鎖妖鏈突然暴長將他釘在原地。
我在漫天塵屑中看見無數個輪回的剪影:有時我是閨閣小姐,有時是比丘尼,
最離奇的是有世我竟拿著桃木劍刺穿他心臟。"沈昭!"他的聲音第一次染上恐慌,
"別碰往生鏡——"已經晚了。我的血觸到鏡面剎那,額間突然綻開灼熱的疼痛。
最后看見的,是明淵銀甲染血跪在忘川畔,而我的魂魄化作萬千光點融入三生石。
(五)"姑娘?姑娘醒醒!"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江南藥鋪的后院。
腕間紅繩串著半枚朱雀玉佩,心口隱隱作痛。銅盆里飄著幾片曼珠沙華花瓣,
水面上倒映出我額間新生的蓮印。窗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木質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讓我渾身緊繃。當那個穿月白道袍的身影出現在回廊時,
我下意識摸向枕下的青銅鏡碎片。"沈小姐的病需要朱砂入藥。
"明淵——或者說這一世的蕭燼——正對我父親拱手行禮。
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肩頭投下斑駁光影,那里本該有火焰般的朱雀紋。我悄悄將鏡片藏進袖中。
這一次,輪到我來寫命簿了。第二世·畫皮債(一)伽藍寺的晨鐘穿透霧氣時,
我腕間的紅繩突然斷落。
正在清掃落葉的小沙彌驚得丟了掃帚——那截褪色的紅繩在觸地瞬間化成了血,
滲入青石板縫里長出一株曼珠沙華。"女施主..."小沙彌后退兩步,
"住持說您今日該離開了。"我知道他們在背后叫我什么。"克夫的新娘",
"妖邪附體的禍水"。三日前那場燒死李公子的喜堂大火,唯獨沒傷我分毫。
人們說火舌舔過我嫁衣時,我額間綻出了金光。指尖撫上眉心,那里有粒朱砂痣正隱隱發燙。
自從喝下"神醫"蕭燼給的安神湯,我總在午夜夢見自己穿著銀色鎧甲站在忘川河邊。
"沈姑娘。"禪房木門被推開的聲音讓我指尖一顫。
這個聲音我死都認得——三年前父親癔癥發作,
就是這個聲音說需要至親之人的心頭血做藥引?,F在他穿著錦緞直裰站在佛前,
衣擺還沾著我院里才有的曼珠沙華花粉。"李公子的事,請節哀。
"蕭燼遞來的香囊繡著往生咒,"這是用忘憂草..."我猛地攥住他手腕。
他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內側的朱雀紋——和第一世鏡中看到的玄冥神君一模一樣。
(二)往生殿的佛像后有面銅鏡。今夜我故意打翻燭臺,趁亂潛入殿中。
當月光透過窗欞照在鏡面時,那些斑駁的銅銹突然開始剝落。
鏡中浮現出蕭燼在喜堂地磚下埋符咒的畫面,朱砂畫的陣法中央,赫然是我的生辰八字。
"看夠了嗎?"身后傳來鎖妖鏈的聲響。我轉身看見蕭燼站在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
道袍換成黑色勁裝,腰間掛著那面熟悉的青銅鏡。他腳踝的鎖鏈比第一世所見更粗,
上面刻滿梵文。"這次打算怎么殺我?"我故意退到佛像前,"像誘導李公子放火那樣?
還是像給我父親下離魂散那樣?"他瞳孔猛地收縮。
我趁機將藏在袖中的青銅鏡碎片刺入掌心,鮮血滴在佛前青磚上,整座大殿突然開始震動。
額間朱砂痣炸開灼熱的疼痛,有金光自眉心涌出,在空氣中凝結成往生蓮虛影。
"你果然想起來了。"蕭燼的鎖鏈突然繃直,"但你知道為什么每次輪回都會提前嗎?
"(三)往生蓮的光影中,我看到令人窒息的真相。第一世我咽氣后,
蕭燼跪在忘川畔剜出神格。第二世伊始,
他腳踝就多了鎖妖鏈——那是他用半數神魂向閻魔換來的代價。而此刻,隨著往生蓮綻放,
他左肩的朱雀紋正在淡去。"玲瓏佛心..."蕭燼苦笑著擦掉嘴角滲出的血,
"原來幽冥簿缺失的那頁在你這里。"大殿屋頂轟然坍塌時,他撲過來將我護在身下。
某塊飛濺的瓦礫劃破他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的傷疤——那形狀,
更新時間:2025-05-05 20:4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