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鐵鍋驚魂石磨村的晨霧還沒散盡，王德發光著膀子掄起鐵錘，
"咣當"一聲砸在燒紅的犁頭上。掛在房檐下的二十三個鐵鍋應聲合唱，
驚得后山竹林撲棱棱飛起一片麻雀。"要死啊王鐵匠！
"隔壁院墻突然冒出個扎著碎花頭巾的腦袋，"我家灶王爺的胡子都被你震掉了！
"王德發抹了把汗，瞅著卡在墻頭豁口的劉金鳳直樂："劉寡婦，您這爬墻的功夫見長啊？
上回還只能露個腦門呢。"話音未落，墻頭突然傳來"咔嚓"一聲，
掛著紅辣椒的竹竿應聲而倒，不偏不倚砸在劉金鳳剛支起來的晾衣繩上。"我的確良襯衫！
"劉金鳳踩著板凳就要翻墻，忽然看見王德發家房檐晃悠悠掉下個鐵鍋。
黑黢黢的鐵鍋在空中轉了三圈半，"哐啷"一聲扣在她家正在抱窩的老母雞身上。
正在啄米的蘆花雞嚇得撲騰翅膀，帶著鐵鍋滿院子亂竄。王德發扒著墻頭看得真切，
那鐵鍋底下時不時伸出兩只雞爪子，活像成了精的鍋蓋蟲。劉金鳳舉著掃帚在后面追，
碎花頭巾都跑歪了，露出用火鉗燙的羊毛卷。"王德發！這鍋印著你名字呢！
"劉金鳳一腳踩進雞屎里，舉著鍋底的手直哆嗦，"上個月找你補鍋收我三毛錢，
合著補完還能飛回來？"老母雞頂著鐵鍋在院里橫沖直撞，撞翻了腌酸菜的陶缸。
紫紅色的汁液順著青石板漫開，把正在啄食的鴨子染得像落水的鴛鴦。
劉金鳳舉著掃帚追到雞窩前，鐵鍋"咣當"撞上木柵欄，終于從雞身上脫落下來。
"好你個王鐵匠！"她抄起鍋底朝隔壁晃，"這鍋沿上還刻著'石磨村第三生產隊'呢！
去年秋收摔壞的集體財產，敢情都叫你熔了打私器了？"王德發一哆嗦差點摔下墻頭。
他這輩子最怕兩件事：一是生產隊查賬，二是劉金鳳叉腰。此刻那鐵鍋在晨光里泛著賊光，
活脫脫就是個人贓并獲。"天地良心！"他扒著墻頭的牽?；ㄌ俸霸?，
"這鍋是昨兒張屠戶抵賬的，說是他爹傳下來的..."話沒說完，
隔壁院里突然傳來"咔嗒"脆響。劉金鳳僵在原地。她那雙千層底布鞋下，
正踩著個豁口青花碗。碎瓷片里躺著個銀鐲子，在鴨屎和酸菜湯里閃閃發亮。"哎呦喂！
"墻根突然冒出個看熱鬧的李二狗，"金鳳姐藏著傳家寶呢？"這二流子不知從哪鉆出來，
褲腿上還沾著夜露。"閉上你的糞坑嘴！"劉金鳳抄起葫蘆瓢就往墻外潑水，
"這是...這是我給老王家預備的彩禮！"話一出口她就悔得咬舌頭，
果然見王德發從墻頭探出半張紅臉。圍觀群眾頓時炸了鍋。張寡婦挎著菜籃子從坡上下來，
老遠就亮開嗓門："太陽打西邊出來嘍！劉金鳳要給王鐵匠下聘！""放屁！
"劉金鳳一腳踢翻喂雞的竹篩，谷粒天女散花般撲了王德發滿頭，
"我說的是村東頭老王剃頭匠！"話音未落，老王剃頭匠正巧挑著擔子從田埂走過，
銅盆里的胰子水灑了一路。王德發抹了把臉上的谷殼，
忽然瞥見劉金鳳正偷偷用衣角擦那個銀鐲子。晨霧在她睫毛上凝成細珠，
倒比罵人時順眼許多。他鬼使神差地喊了句："那鍋我給你修！""用不著！
"劉金鳳把鐲子往懷里一揣，"除非你把二十三個鐵鍋都焊死在房梁上！
"鐵匠鋪里傳來叮當響。王德發當真翻出祖傳的銅絲，把鐵鍋挨個綁成葫蘆串。
只是他忘了自家房梁早被白蟻蛀空，午睡時聽得"轟隆"一聲，
二十三口鍋全砸在腌咸菜的青石板上。第二章 雞飛蛋打王德發蹲在咸菜缸廢墟里，
拎起個淌紫水的鐵鍋。二十三個鍋砸下來，愣是把青石板腌成醬紫色，
倒像是土地爺吐了碗桑葚酒。他正琢磨怎么跟隊長解釋，忽聽得隔壁傳來聲尖叫。
"哪個殺千刀的偷蛋賊！"劉金鳳攥著個破草窩，馬尾辮炸得像受驚的母雞。
她家蘆花雞今早明明下了三個蛋，轉眼就剩些碎蛋殼粘在窩底。
碎瓷片里的銀鐲子早被收起來了，
倒是院墻上新糊了圈黃泥——可惜糊泥的手藝比哭喪的孝子還糙，露著三指寬的縫。
"準是你家鐵匠鋪的動靜嚇著我的雞！"她隔著墻縫甩過來個爛菜幫子，
"昨兒還夸海口說修鍋，修得母雞都不敢下蛋了！"王德發扒著墻縫剛要還嘴，
忽見個紅冠子黑影"撲棱棱"掠過眼前。他家養的大公雞正站在墻頭，
金爪子上還粘著片蛋殼。這畜牲昂首挺胸踱了兩步，
"喔喔"一嗓子驚得劉金鳳家的鴨子集體撲騰。"好哇！人贓俱獲！
"劉金鳳抄起竹耙子就往墻上捅，"敢情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雞飛狗跳間，
兩家籬笆轟然倒地。王德發家的蘆花雞和劉金鳳家的麻鴨瞬間打成一片，
鴨毛雞毛混著谷糠滿天飛。正在田里除草的村民們都抻長了脖子，李二狗蹲在草垛上啃黃瓜，
活像看大戲的猹。"都住手！"老支書掛著銅煙袋趕來，煙鍋子敲在鐵鍋上"當當"響，
"王鐵匠去逮雞，劉寡婦去圈鴨！其他人...李二狗！別往褲兜里塞雞蛋！
"眾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草堆里滾出五六個沾著雞屎的蛋。張寡婦眼尖，
指著其中兩個帶紅點的："這不是我家蘆花雞下的喜蛋么！"調解會挪到村頭老槐樹下。
八仙桌上擺著十二個爭議雞蛋，老支書的眼鏡片上全是指紋印。王德發攥著自家公雞的翅膀，
雞冠子上還掛著片碎花布。劉金鳳的竹耙子斷成三截，最尖那截正插在李二狗褲腰帶上。
"按《養禽手冊》第三章第五條..."會計翻著紅寶書念念有詞。"少整那文縐縐的！
"殺豬的張屠戶拍桌子，"要我說，讓母雞自己認蛋！"這提議竟得了滿堂彩。
劉金鳳抱來自家蘆花雞，王德發拎著隔壁麻鴨——也不知誰出的餿主意說鴨子能辨忠奸。
老母雞被按在雞蛋前，撲騰得像是跳大神的仙姑。"咯咯噠！"蘆花雞突然沖向李二狗，
照著他鼓囊囊的褲兜就是一啄。三個帶牙印的雞蛋滾出來，蛋清糊了二流子滿手。
人群哄笑中，王德發瞥見劉金鳳在數雞蛋。她沾著鴨毛的睫毛忽閃忽閃，
竟比母雞啄米還有趣。鬼使神差地，
他摸出個溫熱的蛋——方才混亂時不知怎的滑進他褲腿的。"給。"他把蛋塞過去，
指尖沾了點蛋黃，"這個...算利息。"劉金鳳剛要瞪眼，
突然發現蛋殼上粘著根銀亮絲線。月光照下來，竟是從她鐲子上刮下來的銀絲。
第三章 夜盜疑云月光把菜畦照得泛青，劉金鳳蹲在倭瓜架后頭，褲腳被露水浸得精濕。
自打雞蛋事件后，她總覺得菜園子鬧賊——昨兒少顆白菜，今兒缺把豆角，
最可氣的是有人在她種的癩葡萄上咬了口又吐出來。"咯吱——"竹籬笆突然晃了晃。
黑影貼著地皮游進來，腦袋上頂個破草帽。劉金鳳攥緊插著縫衣針的絲瓜絡，
這是她特制的防狼暗器。那賊摸到蘿卜地時，
她終于看清對方手里閃著寒光的"兇器"——竟是王德發打鐵用的鐵鉗子！
"好你個道貌岸然的..."她剛要撲出去，忽見黑影轉身朝冬瓜架比劃。月光照在鐵鉗上，
分明夾著個牛皮紙包。"嘩啦！"王德發家墻頭傳來瓦片響動。真正的黑影從柿子樹后竄出，
肩上扛著半人高的麻袋。劉金鳳這才驚覺菜園里竟有兩人，慌得把絲瓜絡朝冬瓜砸去。"嗷！
"黑影捂著屁股蹦起來，麻袋里滾出三個沾泥的青銅犁頭。王德發舉著鐵鉗撲過去，
卻被冬瓜藤絆了個狗吃屎。三人滾作一團時，村頭忽然響起鑼聲。"抓賊?。?/p>
"李二狗敲著臉盆滿村跑，"王鐵匠和劉寡婦菜園子里滾床單嘍！"火把光涌進來時，
場面已亂得沒法看：王德發褲腰帶掛在倭瓜架上，劉金鳳頭頂著破草帽，
真正的賊早翻墻跑了，只剩個麻袋敞著口——里面裝著七把生銹的青銅犁頭，
最大的那個刻著模糊的山神紋樣。"好你個王德發！"劉金鳳揪著他耳朵，"大半夜不睡覺，
拿鐵鉗子來我菜園做甚？""我...我來埋地瓜燒！"王德發從土里刨出個酒壇子，
"張屠戶說埋菜地三個月能去腥氣..."他忽然瞪大眼，劉金鳳腳邊躺著個咬過的癩葡萄，
牙印分明缺顆門牙。老支書蹲下查看青銅犁頭，
煙袋鍋子抖得厲害："這紋樣...是五八年破四舊時沉塘的山神祭器?。?/p>
"人群突然炸開驚呼。李二狗不知從哪鉆出來，
舉著個帶牙印的癩葡萄喊："金鳳姐的門牙?。⊥蹊F匠你偷啃人家苦瓜！
"劉金鳳抄起冬瓜就砸，王德發躲閃時撞翻酒壇。地瓜燒淋在青銅犁頭上，
竟浮起層詭異的綠光。混亂中誰也沒注意，麻袋里少了把最小的犁頭。
第四章 相親風云石磨村百年老槐樹今早格外熱鬧，樹杈上掛的紅綢帶活像炸開的辣椒串。
王德發裹在簇新的中山裝里，領口扣子勒得喉結直發疼。媒婆吳三姑正往他頭上抹桂花油，
香得蜜蜂都繞著他打轉。"抬頭！挺胸！"吳三姑拿鞋拔子拍他后背，
"人家可是紅旗公社的赤腳醫生，讀過《赤腳醫生手冊》的！
"劉金鳳蹲在自家閣樓窗縫后頭，咬得瓜子殼"咔咔"響。她今早特意換了壓箱底的藍布衫，
發髻上還別著前夫留下的銀簪子——倒要看看哪個瞎眼的能瞧上這鐵匠憨子。"來了來了！
"李二狗蹲在房梁上學布谷鳥叫。村口走來個穿白大褂的姑娘，醫藥箱上紅漆畫著十字。
王德發剛起身就踩到吳三姑的繡花鞋，一個踉蹌撞翻條凳，
整壺大麥茶全潑在相親對象布鞋上。"同志對不?。?王德發扯下桌布就要擦，
卻拽出條劉金鳳補過的舊床單——上頭還繡著戲水鴛鴦。
赤腳醫生"噗嗤"笑出聲："王同志挺有情調啊。"閣樓傳來"咚"的悶響，
劉金鳳的銀簪子扎穿了窗紙。她看得真切，那床單是去年洪災時王德發借走的，
還說用來裹鐵器防銹！"咱鐵匠可是個細心人。"吳三姑瞪著眼說瞎話，
"昨兒還特地烤了山雞腿..."說著掀開竹罩，盤中焦黑的雞腿活像燒火棍。
王德發突然抽了抽鼻子。這味道...分明是劉金鳳秘制的五香烤雞！
轉頭正見李二狗扒著后窗，油嘴還叼著半只雞腿。赤腳醫生忽然皺眉："什么味道？
"眾人這才發現鐵匠鋪飄來青煙。王德發沖進去時，爐膛里埋的土豆全烤成了炭，
倒是烘著件女式的確良襯衫——領口繡著"金鳳"二字。"王德發你個殺千刀的！
"劉金鳳旋風般沖進來，"我說襯衫怎么曬不干..."話音戛然而止?？窘沟囊r衫口袋里，
正露出半截銀鐲子。吳三姑突然拍大腿："這不現成的媒人禮！"說著就要搶鐲子。
三人拉扯間，赤腳醫生的醫藥箱突然彈開，跌出包銀色針灸針。
最長的三根針正扎在王德發屁股上，把他活活釘在了風箱上。劉金鳳舉著燒火棍要打，
卻見那人形鐵匠突然紅了眼眶——他瞧見鐲子內側刻著的"同心"二字，
正是二十年前自己爹娘定情的樣式。第五章 山神娶親老槐樹上的銅鈴無風自鳴時，
更新時間：2025-05-05 20:3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