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歲的顏書瑤一直以為自己活得明白——事業有成，婚姻美滿。堅持丁克，
是她與丈夫管津龍深思熟慮的決定。直到一紙晚期卵巢癌診斷書，撕碎了她所有的從容。
“媽最多還有一年?！贬t生的話在耳邊炸響。而更讓顏書瑤崩潰的是，
母親管雅芝做出抉擇：放棄激進治療，回到老家靜待生命終結。母親唯一的心愿，
是看到女兒懷中的新生命?！安豢赡?！”顏書瑤的第一反應斬釘截鐵。七年來，
不要孩子是她最堅定的選擇。1.顏書瑤把車停在醫院地下停車場時，
看了一眼手機——上午十點十七分。她解開安全帶，轉頭看向副駕駛座的母親：“媽，到了。
”管雅芝正望著窗外發呆，聽到女兒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她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棉麻上衣，
襯得臉色更加蒼白。五十六歲的人，眼角已經有了明顯的魚尾紋，
但五官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秀美?！捌鋵嵳娴牟挥脤ｉT請假陪我來?！惫苎胖ソ忾_安全帶，
語氣里帶著一貫的固執，“我自己能行?！薄澳洗我彩沁@么說，結果檢查拖了三個月。
”顏書瑤拿起后座上的包，里面裝著母親近期的體檢報告和病歷，
“這次說什么也得查清楚為什么肚子老是疼?！蓖＼噲鰺艄饣璋?，
顏書瑤挽著母親的胳膊走向電梯。她能感覺到母親比上個月又瘦了些，
手腕骨節硌著她的掌心?！敖螨埥裉煊姓n嗎？”管雅芝突然問道?！班?，早上八點的專業課。
”顏書瑤按下電梯按鈕，“他下午才有空，說檢查完要是需要住院，他馬上過來。
”電梯門開了，里面擠滿了人。管雅芝皺了皺眉，但還是跟著女兒走了進去。
密閉空間里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各種體味，讓人呼吸不暢。
顏書瑤注意到母親的手悄悄按在了腹部?！坝痔哿?？”她小聲問。管雅芝搖搖頭，
但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婦科門診外排著長隊。
顏書瑤提前一周才掛上北京協和醫院婦科專家劉主任的號，為此還動用了公司客戶的關系。
候診區的椅子幾乎坐滿，大多是面色憔悴的女性，有的獨自一人，
有的像她們一樣有家人陪同?！?5號，管雅芝?！弊o士在門口喊道。診室里，
劉主任翻看著管雅芝帶來的檢查報告，眉頭越皺越緊。他要求管雅芝躺上檢查床，
做了詳細的觸診?！白罱w重下降了多少？”劉主任邊洗手邊問。“五六斤吧，胃口不太好。
”管雅芝重新坐回椅子上?！案姑洺掷m多久了？”“三四個月了，時好時壞。
”劉主任推了推眼鏡：“之前的B超顯示卵巢有占位，CA125指標也偏高。
我建議盡快做增強CT和腹腔鏡探查，明確診斷?！鳖仌幮念^一緊：“劉主任，
您懷疑是什么？”老專家看了母女倆一眼，語氣平靜但字字千鈞：“不排除惡性腫瘤可能，
需要進一步檢查確認。”管雅芝的手指絞在一起，骨節發白。顏書瑤伸手握住母親冰涼的手，
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那...安排什么時候檢查？”“今天就可以做CT，
腹腔鏡要排期，最快下周三?！眲⒅魅卧诓v本上寫著什么，“先去繳費吧，
護士會帶你們去CT室?！弊叱鲈\室，管雅芝突然停下腳步：“書瑤，我想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里，顏書瑤聽見母親在隔間里干嘔。她站在門外，手里攥著一包紙巾，
胸口像壓了塊石頭。鏡子里的自己眼下掛著明顯的黑眼圈——連續加班兩周后，
她本打算這個周末好好補覺的。管雅芝出來時，臉色更加難看。她擰開水龍頭，
掬起一捧水漱了漱口?！皨?..”顏書瑤遞上紙巾。“沒事，
可能是早上吃的那碗粥不太對勁?！惫苎胖ゲ亮瞬磷?，強打精神笑了笑，“走吧，
別耽誤檢查?！盋T檢查比預想的順利。做完后，護士說報告要三個工作日才能出來，
但劉主任打過招呼，會優先處理。顏書瑤提議在醫院附近吃午飯，管雅芝卻說沒胃口，
想回家休息?；爻搪飞希仌庨_車，母親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車載廣播正播放著一首老歌，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管雅芝突然輕聲跟著哼唱起來，
聲音有些顫抖?！澳裁磿r候喜歡鄧麗君了？”顏書瑤試圖讓氣氛輕松些，
“我記得您以前最愛聽李谷一?！惫苎胖ケ犻_眼睛：“你爸追我那會兒，
老在工會活動室放這歌。那時候覺得俗氣，現在聽來...”她沒說完，轉頭看向窗外。
顏書瑤的手機響了，是丈夫管津龍打來的。她戴上藍牙耳機：“喂，剛檢查完...嗯，
CT做完了...醫生說還要等腹腔鏡...你先別過來，
媽說想回家休息...”管雅芝突然開口：“讓津龍來家吃晚飯吧，我燉了排骨在慢燉鍋里。
”電話那頭，管津龍的聲音透著擔憂：“媽還好嗎？
”“看起來還行...”顏書瑤看了一眼母親，“就是瘦了不少?！睊鞌嚯娫?，
車內又陷入沉默。五月的北京，路邊的槐樹已經郁郁蔥蔥，
陽光透過樹葉在擋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顏書瑤想起小時候，
母親總愛在槐花開的季節帶她去公園，說那香味能讓人心情變好。“書瑤，
”管雅芝突然開口，“你和津龍...真的決定不要孩子了？”顏書瑤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這個話題在過去兩年里已經被討論過無數次，每次都不歡而散。“媽，我們不是討論過嗎？
”她盡量保持語氣平和，“現在的生活節奏，實在不適合養孩子。我去年剛升創意總監，
津龍帶的研究生項目正在關鍵階段...”“我知道，我知道?！惫苎胖@了口氣，
“就是...突然想起來問問?！鳖仌巶阮^看了母親一眼，
發現她正望著路邊一個推嬰兒車的年輕媽媽出神。那個瞬間，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
母親正在老去?；氐郊?，管雅芝堅持要親自下廚。顏書瑤拗不過，只好幫她打下手。
廚房里飄著排骨湯的香氣，管雅芝的動作比往常慢了許多，時不時停下來揉揉腹部。
“您去休息吧，我來。”顏書瑤接過菜刀。管雅芝沒再堅持，坐在餐桌旁看著女兒忙碌。
陽光透過紗窗照在她臉上，細小的皺紋更加明顯?！皶?，”她輕聲說，
“你還記得你六歲那年發高燒嗎？四十度，醫院說要住院。
”顏書瑤把切好的黃瓜裝盤：“記得，您和爸輪流守了我三天?！薄澳菚r候我就想，
等你有孩子了，我一定也這樣守著?！惫苎胖バα诵?，“可惜啊...”顏書瑤鼻子一酸，
轉身假裝找調料。她三十五歲了，母親從未像今天這樣直白地表達對孫輩的渴望。
以往那些“鄰居家孫子多可愛”的旁敲側擊，她總能四兩撥千斤地擋回去。但今天，
面對可能患癌的母親，那些準備好的說辭全都哽在喉嚨里。管津龍六點到家，
手里拎著一盒管雅芝愛吃的稻香村點心。他比顏書瑤大兩歲，在北京理工大學教機械工程，
高高瘦瘦的，戴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皨專瑱z查怎么樣？
”他一進門就問。管雅芝擺擺手：“等結果呢，先吃飯。”晚餐桌上，
管津龍努力講著學校里的趣事，試圖活躍氣氛。顏書瑤配合地笑著，
卻注意到母親幾乎沒動筷子，只是小口喝著湯。飯后，管津龍主動去洗碗。
顏書瑤陪母親在客廳看電視，一檔毫無笑點的喜劇節目。管雅芝的目光卻不在屏幕上，
而是落在電視柜上的相框上——那是顏書瑤大學畢業時的全家福。“書瑤，”管雅芝突然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檢查結果不好，我想回老家住段時間。
”顏書瑤心頭一跳：“為什么？在北京治療條件不是更好嗎？”“你爸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管雅芝摩挲著茶杯，“而且...老家空氣好，適合養病?！鳖仌幷敕瘩g，手機響了。
是醫院的號碼。她快步走到陽臺接聽?！邦伵繂?？我是劉主任的助手。
”電話那頭是個年輕女聲，“您母親的CT結果出來了，劉主任希望明天上午能見你們，
九點可以嗎？”顏書瑤的心沉了下去：“結果...不好？”“劉主任會詳細解釋的。
”對方語氣謹慎，“記得帶上醫?？ê椭暗臋z查報告?！被氐娇蛷d，
管雅芝正盯著電視發呆。顏書瑤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不說：“醫院讓明天去拿報告。
”管雅芝點點頭，表情平靜得可怕，仿佛早已預料到什么。那晚，
顏書瑤和管津龍留宿在母親家。躺在小時候的床上，顏書瑤輾轉難眠。
管津龍從背后抱住她：“別想太多，也許沒那么糟?！薄八萘酥辽偈?。
”顏書瑤聲音哽咽，“而且疼了那么久...如果是良性的，早該查出來了。
”管津龍沉默了一會兒：“如果...真是癌癥，
媽剛才說的回老家的事...”“我不會同意的?！鳖仌帞蒯斀罔F，
“北京的醫療資源是全國最好的?！钡诙煸缟?，管雅芝起得很早，做了豆漿和油條。
她穿了件淺藍色的襯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甚至還抹了點口紅?！坝植皇侨ジ把?。
”顏書瑤試圖開玩笑。管雅芝笑了笑：“見醫生總要精神點。”醫院里，
劉主任的診室門關得嚴嚴實實。等了二十分鐘，護士才叫她們進去。
老專家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顯示著CT圖像，顏書瑤看不懂那些黑白影像，
但能辨認出腹部區域幾處異常的陰影?！扒闆r不太樂觀?！眲⒅魅伍_門見山，
“CT顯示卵巢腫瘤已經擴散到腹腔淋巴結和部分腸道。結合血液檢查，
基本可以確診為卵巢癌晚期?！痹\室里安靜得可怕。顏書瑤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地撞擊著耳膜。“還...有救嗎？”管雅芝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劉主任推了推眼鏡：“晚期卵巢癌五年生存率確實不高，但通過手術和化療，
可以延長生存期，提高生活質量。如果對鉑類藥物敏感，中位生存期能達到三年左右。
”三年。顏書瑤腦子里嗡的一聲。母親才五十六歲，退休生活才剛剛開始。“手術風險大嗎？
”她聽見自己機械地問?！靶枰谐訉m、雙側附件、大網膜和受累的淋巴結，
可能還要部分腸切除?！眲⒅魅握Z氣凝重，“術后需要六到八個療程的化療。
”管雅芝沉默了很久，最后問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治療期間，能坐飛機嗎？
”劉主任愣了一下：“化療間歇期可以，但要避免感染?！弊叱鲈\室，顏書瑤雙腿發軟。
管雅芝卻顯得異常鎮定，甚至在護士站前停下來詢問醫保報銷流程。
“媽...”顏書瑤拉住母親的手，“我們先回家，好好商量治療方案。
”管雅芝搖搖頭：“我想去北海公園走走?！蔽逶碌谋焙９珗@，垂柳依依，湖面上游船如織。
管雅芝買了兩張船票，租了條腳踏船。顏書瑤機械地踩著踏板，看著母親蒼白的側臉。
“書瑤，”船到湖心時，管雅芝突然開口，“我不打算做那個手術?！薄笆裁?？
”顏書瑤差點站起來，“不行！劉主任說——”“我知道他說什么。
”管雅芝望著遠處的白塔，“我查過資料，這種手術加化療，生活質量會非常差。
更新時間：2025-05-05 19:2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