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逃離1. 決裂之夜凌晨2點17分,月光被厚重的窗簾擋在外面,
屋里只剩下張強此起彼伏的鼾聲。林小滿赤著腳踩在地板上,腳底觸到冰涼的地磚,
像踩在刀尖上。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心跳聲都能驚醒床上那個男人。小雨睡得很淺,
睫毛微微顫動。小滿輕輕捂住她的嘴,俯身在她耳邊說:“別出聲,媽媽帶你走。
”孩子迷迷糊糊地點頭,小手緊緊攥住她的衣角。
背包是早就準備好的——藏在衣柜最底層的夾層里,
里面塞了兩套換洗衣服、小雨的哮喘藥、一包餅干,還有她偷偷攢下的八百塊錢。錢不多,
但夠她們活幾天。她彎腰去摸床底下的鞋子,
指尖卻碰到一個硬物——是那只被張強摔壞的玩具熊。熊的腦袋歪在一邊,
棉花從裂開的縫里擠出來,像一道丑陋的傷疤。小雨悄悄把它塞進口袋,小滿沒忍心阻止。
鑰匙在張強的外套里。她躡手躡腳地摸進客廳,酒氣混著煙味撲面而來,
茶幾上歪倒的啤酒罐像一排沉默的證人。她伸手去掏他的褲兜,
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屬——“啪嗒?!卞X包掉在地上,一張賓館收據飄了出來。XX快捷酒店,
大床房,298元,入住時間:昨晚21:03。小滿的手指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動作。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抓起鑰匙,轉身要走,卻聽見臥室里傳來翻身的響動。
她的血液瞬間凝固,連呼吸都停了。一秒。兩秒。鼾聲繼續。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擰開門鎖。
樓道里的聲控燈壞了,黑暗像一張巨口,等著吞沒她們。小雨在她懷里縮了縮,
小聲問:“媽媽,我們去哪兒?”小滿沒回答,只是抱緊了她,踏進夜色里。身后,
那扇門緩緩關上,像合上一本寫滿噩夢的書。2. 無處可去凌晨3點40分,
街上的路燈像垂死的螢火蟲,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林小滿抱著小雨,
站在24小時便利店的玻璃窗前。收銀臺后面的店員正打著哈欠刷手機,
時不時抬頭瞟她們一眼,眼神里帶著懷疑和警惕。"媽媽,我冷。"小雨縮了縮脖子,
小手緊緊抓著小滿的衣領。小滿咬了咬牙,推開便利店的門。空調的熱風撲面而來,
夾雜著關東煮的香味,讓她的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要什么?"店員頭也不抬地問,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得飛快。"一瓶礦泉水。"小滿的聲音有些發抖,"最小的那種。
"店員從冰柜里拿出一瓶350ml的礦泉水,掃碼的時候瞥了眼她懷里昏昏欲睡的孩子。
"一塊五。"小滿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店員找零時,硬幣在柜臺上叮當作響。
她猶豫了一下,又拿出一包紙巾:"再加這個。"走出便利店,小雨已經睡著了。
小滿用新買的紙巾墊在路邊長椅上,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下。她擰開礦泉水瓶蓋,
只敢抿了一小口。手機屏幕亮起,是母親劉芳的微信回復:"這么晚發什么瘋?
你李叔明天還要上班,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小滿的手指懸在屏幕上,
最終還是沒把"張強打我"這幾個字發出去。她轉而撥通了閨蜜阿玲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有個男聲不耐煩地嘟囔著"誰啊這么晚"。"阿玲,
我...""小滿?"阿玲的聲音壓得很低,"怎么了?""我能去你那住一晚嗎?
就一晚..."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婆婆在家...你知道的,她特別迷信,
說離婚的女人會帶來晦氣..."阿玲的聲音充滿歉意,"我給你轉500塊錢吧,
你先找個旅館..."轉賬很快到賬,備注欄寫著"不用還"。小雨在長椅上翻了個身,
差點摔下來。小滿趕緊抱住她,孩子的額頭滾燙。"媽媽,
我想回家..."小雨迷迷糊糊地說。小滿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砸在孩子的臉上。
小雨伸出小手,笨拙地擦掉她的眼淚:"媽媽不哭,小雨乖。"遠處,一輛環衛車緩緩駛來,
車燈刺破黑暗。掃地的大爺奇怪地看了她們一眼,水槍噴出的水柱濺濕了小滿的褲腳。
"帶孩子大半夜的在外面晃什么?"大爺嘟囔著,水柱故意偏了個方向。小滿抱起小雨,
走向最近的一家旅館。霓虹燈招牌缺了幾個筆畫,"友家賓館"變成了"友家賓官"。
前臺是個禿頂的中年男人,正在看抗日神劇。見有人進來,他慢悠悠地放下手機:"住宿?
""最便宜的單人間多少錢?""120一晚。"男人打量著她和孩子,
"帶孩子加50清潔費。"小滿攥緊了手里的錢:"孩子很乖,
不會弄臟...""愛住不住。"男人又拿起手機,"這附近就我這一家還開著。
"小滿數出170塊錢,男人隨手扔給她一把鑰匙:"302,電梯壞了,自己爬樓梯。
"樓梯間的感應燈時亮時滅,小滿抱著孩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三樓走廊盡頭,
302的門牌歪歪斜斜地掛著,鎖孔里還插著半截折斷的鑰匙。推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床單上有可疑的黃色污漬,墻角堆著幾個空啤酒罐。小雨被放在床上,立刻蜷縮成一團。
小滿用袖子擦了擦床頭柜上的灰,發現上面刻著一行小字:"快逃。"窗外,
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引擎聲和張強的那輛一模一樣。小滿的心臟猛地收緊,
下意識地撲到窗前——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她拉上窗簾,回頭看著熟睡的小雨,
輕輕擦掉孩子臉上的淚痕。手機屏幕亮起,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你以為你能跑到哪去?
"3. 暫避風雨302房間的門鎖咔噠一聲合上,林小滿的背抵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
小雨在床上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喊了聲"媽媽"。小滿趕緊爬起來,
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燙得嚇人。她手忙腳亂地擰開礦泉水瓶,倒了些水在紙巾上,
輕輕擦拭小雨的臉和脖子。"媽媽,我想喝牛奶..."小雨的聲音帶著哭腔。
小滿的喉嚨發緊。她翻遍背包,只找到半包餅干。孩子咬了一口就吐了出來,
餅干渣掉在臟兮兮的床單上。
浴室的門上貼著一張泛黃的告示:熱水供應時間18:00-22:00。小滿擰開水龍頭,
銹紅色的水流嘩啦啦地沖出來,過了半分鐘才變清。她用冷水打濕毛巾,敷在小雨的額頭上。
手機屏幕亮起,是阿玲發來的消息:"找到住的地方了嗎?"小滿正要回復,
突然聽見走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停在了她門口。她的呼吸瞬間停滯,手指死死攥住濕毛巾。
"302的!"是前臺那個禿頂男人的聲音,"押金單忘了給你!"小滿松了口氣,
把門打開一條縫。男人遞進來一張皺巴巴的紙,眼睛卻往房間里瞟:"孩子發燒了?
我這兒有退燒藥...""不用了,謝謝。"小滿飛快地關上門,
聽見男人在門外哼了一聲:"不識好歹。"她低頭看那張所謂的"押金單",
發現背面印著色情小廣告。小滿把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卻聽見"咚"的一聲——垃圾桶里已經堆滿了用過的安全套包裝。
小雨又開始說胡話:"爸爸別打...小雨乖..."小滿的心像被刀絞一樣。她翻出手機,
搜索附近的藥店。最近的一家24小時藥店在1.5公里外,最便宜的退燒藥38塊錢。
她看了看錢包:交完房費還剩230元。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雷聲轟鳴。
小雨被嚇得一哆嗦,哇地哭了出來。小滿趕緊把孩子摟在懷里,哼著走調的搖籃曲。
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戶上,像是無數手指在敲打。小滿盯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的痕跡,
突然發現窗框的縫隙里塞著什么東西。她小心翼翼地摳出來——是半張被雨水泡爛的報紙,
日期是三天前。社會版的一則新聞被紅筆圈了出來:《女子不堪家暴跳樓身亡,
留遺書稱"終于解脫"》小滿的手抖得厲害,報紙碎片飄落在地上。她抱起熟睡的小雨,
輕輕拍著孩子的背,眼睛卻死死盯著房門——那個男人給的鑰匙還插在鎖孔里,
從外面也能打開。她輕手輕腳地搬來房間唯一的一把椅子,抵在門把手下。
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小雨在夢中皺了皺眉。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小滿顫抖著點開——一張她和女兒走進旅館的照片,
拍攝時間顯示是十分鐘前。緊接著又一條短信:"你以為換個地方我就找不到你了?
"雨聲越來越大,小滿抱緊孩子,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遠處,
一輛開著遠光燈的汽車緩緩駛過,燈光透過雨簾,在房間墻上投下猙獰的陰影,
像一只慢慢收緊的巨手。第二章:生存1. 勞務市場的冰冷現實清晨六點,天剛蒙蒙亮,
城中村的勞務市場已經擠滿了人。林小滿牽著小雨站在人群邊緣,
寒意順著單薄的鞋底往上爬。小雨靠在她腿邊,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眼睛半睜半閉,
顯然還沒睡醒。"媽媽,我們去哪兒?"小雨仰起臉問,呼出的白氣在晨霧中散開。
"媽媽去找工作。"小滿揉了揉孩子冰涼的小臉,把圍巾又給她裹緊了些。
勞務市場的鐵皮棚子下,幾十個招工中介支著折疊桌,
桌上立著五顏六色的牌子:"急招工地小工,日結200""飯店洗碗,
包吃住""家政保潔,年齡35-50歲優先"小滿的目光停在最后那塊牌子上。
一個穿著褪色皮夾克的中年男人正翹著二郎腿抽煙,見有人過來,眼皮都不抬:"找活?
""請問...保潔還招人嗎?"男人這才抬頭,上下打量著她,
目光在她年輕的臉和身邊的孩子身上停留了幾秒:"多大?""二十八。""嘖,太年輕了。
"男人彈了彈煙灰,"雇主都喜歡四五十歲的阿姨,踏實。"他瞇起眼睛,
"不過嘛...你要是愿意做住家保姆,工資能高點。"小滿聽出他話里的暗示,
胃里一陣翻騰:"我只做日結的保潔。"男人聳聳肩,從抽屜里抽出一張登記表:"填一下。
抽成30%,工資日結80。""80?"小滿瞪大眼睛,"牌子上不是寫100嗎?
""那是給熟手的價。"男人不耐煩地敲敲桌子,"愛干不干,后面排隊的人多著呢。
"身后果然已經站了幾個中年婦女,
有人小聲嘀咕:"帶孩子的也來搶活..."小滿咬著牙填完表,
男人隨手撕下一張紙條:"今天上午九點,陽光花園3棟902,擦玻璃。完事給我打電話,
我告訴你去下一家。"她剛要接過紙條,男人突然收回手:"押金50。""什么押金?
""工具押金。"男人指了指墻角堆著的塑料桶和抹布,"弄丟了要賠的。
"小滿攥著口袋里僅剩的180塊錢,猶豫了一下。小雨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媽媽,
我想上廁所..."勞務市場的公廁要收五毛錢。小滿摸出硬幣遞給看門的大媽,
大媽瞥了眼小雨:"孩子也算一個人。""她才四歲...""四歲不拉屎啊?
"大媽翻了個白眼。等小雨上完廁所出來,
小滿發現孩子的褲襠濕了一小片——公廁的地面太臟,小雨不敢坐,結果尿在了褲子上。
"對不起媽媽..."小雨眼圈發紅。小滿蹲下身,用剛買的礦泉水給孩子沖了沖腿,
又用紙巾擦干。紙巾很快用完了,孩子的褲子還是濕的。她只好脫下自己的外套,
系在小雨腰上擋住。走回勞務市場的路上,小雨突然指著電線桿:"媽媽,那是什么?
"小滿抬頭,看見一張被雨水泡爛的招工廣告:"高薪誠聘KTV公主,
月入過萬..."廣告下面被人用馬克筆加了一行小字:"包吃住,無押金。
"小滿猛地別過臉,卻看見勞務市場墻角的垃圾桶旁,
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人正在喂孩子吃饅頭。女人穿著保潔公司的制服,
孩子就坐在一堆廢紙板上。"九點開工,現在七點半..."小滿喃喃自語,
摸了摸小雨的額頭,還是有點燙。她看了看手里的50塊錢,又看了看街對面的包子鋪。
熱騰騰的蒸汽從鋪子里冒出來,肉包子的香味飄過整條街。小雨咽了咽口水,
但乖巧地沒有說話。小滿深吸一口氣,走向包子鋪。"兩個菜包,一杯豆漿。""八塊。
"小滿遞過去十塊錢,接過找零時,老板突然多塞了一個肉包子:"給孩子吃的。
"小雨捧著肉包子,眼睛亮亮的,卻先遞到小滿嘴邊:"媽媽先吃。
"小滿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她輕輕咬了一小口,然后把包子推回給孩子:"媽媽不餓。
"遠處,勞務市場的大喇叭開始廣播:"請所有求職者注意,城管馬上來檢查,
請配合..."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幾個中介手忙腳亂地收攤。
穿皮夾克的男人沖小滿喊道:"喂!902的活還去不去?要去現在就走!
"小滿趕緊抱起小雨,跟著男人擠上一輛破舊的面包車。車里已經坐了五個女人,
誰都沒有說話。發動機轟鳴著啟動時,小雨突然小聲問:"媽媽,我們要去哪里?
"小滿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街道,輕聲回答:"去找我們的新生活。"面包車駛過包子鋪,
那個好心的老板正在收拾蒸籠。小滿在心里默默記下他的樣子,想著等拿到第一筆工資,
一定要回來多買幾個肉包子。車后窗上,貼著已經褪色的"勞務中介"四個字,
在晨光中微微發亮。2. 第一單保潔的屈辱陽光花園3棟902的門鈴響了三聲,
門內傳來拖鞋踢踏的聲音。林小滿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衣領,把小雨往身后帶了帶。
門開了一條縫,一只戴著金絲眼鏡的眼睛從門縫里打量著她。"家政公司的?
"男人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遲到了十分鐘。""對不起,路上..."沒等她解釋完,
門就完全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真絲睡袍站在門口,睡袍帶子松松垮垮地系著,
露出胸口一片皮膚。他手里還端著杯咖啡,熱氣在鏡片上蒙了一層白霧。"進來吧。
"他轉身往屋里走,"鞋脫外面。"小滿蹲下身給小雨解鞋帶,
孩子在她耳邊悄悄說:"媽媽,這個叔叔好兇。""噓..."她豎起手指,輕輕搖頭。
屋子里暖氣開得很足,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風景。小滿光腳踩在大理石地面上,
寒氣從腳底直竄上來。"李浩。"男人指了指茶幾上的紙杯,"一次性杯子在那,
自己倒水喝。"他看了眼小雨,"孩子不能碰我東西。"小滿點點頭,
把小雨安置在玄關的小凳子上,從背包里掏出圖畫書和蠟筆:"你在這畫畫,媽媽干活,
好不好?"小雨乖乖點頭,
但眼睛一直盯著客廳里那個巨大的魚缸——里面有幾條五彩斑斕的熱帶魚在游來游去。
李浩遞過來一張清單:"按這個順序做。先擦玻璃,再打掃廚房,最后拖地。"他頓了頓,
"我有潔癖,所以驗收很嚴格。"小滿接過清單,
發現最后用紅筆加了一條:"所有工作必須在三小時內完成。"她剛拿起抹布,
李浩突然說:"等等。"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手持紫外線燈,
"我要先檢查一下你帶來的抹布和工具。"紫外線燈照過她帶來的每塊抹布,
李浩皺著眉:"這上面有細菌殘留。用我的。"他扔給她一包未開封的進口超細纖維布,
"一片二十,弄臟了照價賠償。"小滿的手微微發抖。八十塊的日薪,
可能還不夠賠這幾塊抹布的錢。擦到第三面落地窗時,
背后傳來李浩的聲音:"你動作太慢了。"她回頭,發現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她身后,
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小滿趕緊往旁邊挪了一步,
卻不小心碰倒了窗臺上的紅酒瓶——深紅色的液體瞬間在白色地毯上洇開一片。"對不起!
我馬上..."李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這地毯多貴嗎?
"他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收緊,"波斯手工地毯,三萬八。"小滿僵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
三萬八,是她不吃不喝干一年的工資。"我...我可以...""可以什么?
"李浩冷笑一聲,突然松開手,從睡袍口袋里掏出手機,"要么賠錢,
要么..."他劃開相冊,屏幕上赫然是小滿剛才彎腰擦玻璃時,他從背后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她的衣領因為動作幅度微微敞開,露出一小片肩膀。小滿的臉刷地白了。
"叔叔是壞人!"小雨突然沖過來,舉起蠟筆就往李浩腿上戳,"不許欺負我媽媽!
"紅色的蠟筆在李浩米色睡袍上劃出一道刺眼的痕跡。時間仿佛凝固了。李浩低頭看著睡袍,
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慢慢蹲下身,和小雨平視:"小朋友,
你知道弄臟別人的衣服要賠多少錢嗎?"小雨嚇得往后退了一步,蠟筆掉在地上。
小滿一把將孩子拉到身后:"她還是個孩子!有什么沖我來!"李浩站起身,
突然笑了:"行啊。"他拿起手機晃了晃,"今天工資扣二十,地毯清洗費我另算。
要是讓我在業主群里聽到什么閑話..."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小雨,"幼兒園是藍天對吧?
我姐夫是教育局的。"小滿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三個小時后,她拿著六十塊錢走出902。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小雨突然問:"媽媽,你為什么在發抖?
"小滿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連硬幣都拿不穩。
她把錢塞進內衣口袋——這是勞務市場的前輩教她的,防小偷的方法。走出單元門時,
一個保潔阿姨正在清理垃圾桶。阿姨看了眼她蒼白的臉色,什么也沒說,
只是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包紙巾。紙巾包裝上印著某酒店的logo,摸起來鼓鼓的。
小滿走到角落里打開,里面是兩張百元鈔票和一張紙條:"姐妹,這種畜生我見多了。
報警沒用,下次記得錄音。"小雨仰起臉:"媽媽,我們有錢買肉包子了嗎?
"小滿蹲下身緊緊抱住孩子,把臉埋在小雨的肩膀上。孩子的棉襖上有蠟筆和陽光的味道,
這讓她想起902那扇落地窗——擦玻璃時,她看見對面寫字樓里,
有個女白領正在給綠植澆水。那盆綠植長得很好,葉子綠得發亮。
3. 福利制度的銅墻鐵壁街道辦事處的玻璃門被推開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林小滿牽著小雨走進去,迎面撞上一股混雜著打印機油墨和陳年茶葉的氣味。
大廳里零星坐著幾個老人,墻上的電子屏滾動播放著"便民服務"四個紅字,
最后一個字的LED燈管壞了一半,變成了"便民服各"。"媽媽,我餓。
"小雨拽了拽她的袖子,聲音小小的。小滿從兜里掏出最后半塊餅干:"再堅持一會兒。
"3號窗口前已經排了五個人。小滿站在隊伍末尾,聽見前面兩個老太太在聊天:"張姐,
你低保批下來沒?""批啥呀!說我兒子在深圳打工,算有贍養能力。"老太太啐了一口,
"那白眼狼三年沒往家打一分錢!"小滿的心沉了下去。
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材料:身份證、結婚證、小雨的出生證明,
還有手機里那張淤青照片——這是她全部的"證據"。"下一位!
"窗口里的工作人員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燙著過時的卷發,正在涂護手霜。
小滿剛把材料遞進去,對方就皺起眉:"你這情況不符合條件。""為什么?
""你丈夫有收入。"工作人員頭也不抬,"低保是按家庭人均收入算的。
"小滿急忙解釋:"我們已經分居了,他...""有分居證明嗎?""什么?
"工作人員嘆了口氣,像在教一個笨學生:"去法院起訴分居,拿到判決書再來。
"她推回材料,"下一個!"小滿站在原地沒動:"那...有沒有臨時救助?
孩子還在發燒...""去社區開困難證明。"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接待下一個大爺,
聲音從她肩頭飄過來,
"記得帶齊房產證、收入證明、醫院診斷書..."小雨突然咳嗽起來,小臉漲得通紅。
小滿趕緊拍她的背,抬頭時發現窗口遞出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婦女兒童維權熱線"。
"打這個試試。"工作人員壓低聲音,"別說是我給的。"社區居委會比街道辦事處更破舊。
小滿坐在掉漆的長椅上,對面墻上的"婦女之家"錦旗邊角已經卷起。辦公桌后,
居委會主任張姐正在涂指甲油,鮮紅的刷頭在小瓶子里進進出出。
"家暴啊..."張姐吹了吹指甲,"報警了沒?""沒有,
當時...""沒報警就難辦嘍。"張姐擰緊指甲油蓋子,"現在這年頭,
誰都能說自己被家暴。上個月還有個女的,就因為老公不給她買新手機,跑來鬧離婚。
"小滿攥緊了拳頭,指甲陷進掌心的肉里:"他打我不是第一次了。""要我說啊,
"張姐湊近了些,身上飄來一股廉價的香水味,"夫妻哪有隔夜仇?你看你這細皮嫩肉的,
說句不好聽的,男人打你肯定是你哪兒惹著他了。"小雨突然從椅子上跳下來,
跑到墻邊指著宣傳畫:"媽媽,這個姐姐為什么在哭?
"小滿抬頭——那是張反家暴宣傳海報,畫面上的女人半邊臉淤青,
下面印著"勇敢說不"四個字。海報的右下角被人用圓珠筆涂了個笑臉。"小朋友別亂摸!
"張姐厲聲喝道,轉頭對小滿說,"管好你孩子。"她從柜子里翻出個塑料袋:"喏,
愛心捐贈的舊衣服,挑幾件能穿的。"小滿機械地道謝,手指碰到一件褪色的童裝,
領口的標簽還沒剪:"捐贈單位:XX集團,精準扶貧項目。""對了,
"張姐突然想起什么,"你這種情況可以申請單親母親補貼。
"小滿猛地抬頭:"需要什么材料?""離婚證。"走出居委會時,天開始下雨。
小滿抱著那袋舊衣服,和小雨擠在公交站臺下躲雨。站臺的廣告燈箱亮起來,
是張奶粉廣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抱著嬰兒,旁邊寫著"爸爸的選擇"。
小雨指著廣告:"媽媽,爸爸什么時候來接我們?"小滿的喉嚨發緊。她摸出手機,
看著那個"婦女兒童維權熱線",手指懸在撥號鍵上遲遲沒按下去。
屏幕上方突然彈出一條短信,是張強發來的:"玩夠了就回來,別給臉不要臉。
"雨越下越大,積水漫過站臺邊緣,打濕了小滿的鞋尖。她突然想起902那個男人的威脅,
想起李浩手機里的照片,想起張姐涂著紅指甲的手推過來的那袋舊衣服。
小雨拉拉她的衣角:"媽媽,我冷。"小滿蹲下身,
從塑料袋里翻出一件還算干燥的外套裹住孩子。衣服上有股霉味,
袖口還留著不知哪個孩子畫的蠟筆痕跡。公交車的燈光刺破雨幕,緩緩駛來。車門打開時,
小滿摸出兩枚硬幣——這是她們最后的零錢。"媽媽,我們去哪兒?"小雨問。
小滿看著車窗上蜿蜒的雨水,輕聲說:"去找一個能幫我們的人。
"4. 小雨的"學費"城中村的出租屋比往常更冷了。林小滿蹲在門邊,
數著手里皺巴巴的鈔票——三張二十,一張十塊,還有幾個硬幣??偣财呤藟K五毛。
"媽媽,你看!"小雨從幼兒園書包里掏出一張彩紙,"老師說要交錢。"小滿接過那張紙,
上面印著"藍天幼兒園素質拓展活動通知",最下方用紅字標注:"自愿參加,
費用680元(含材料費、服裝費、攝影費)"。旁邊還附了張照片,
是去年活動的場景——孩子們穿著統一的小黃帽,在科技館門口笑成一團。
小雨指著照片上一個模糊的身影:"這個是王小明的媽媽,她當志愿者,可以免費去。
"小滿的指尖在"自愿"兩個字上摩挲。
通知背面還有一行小字:"本次活動計入期末綜合素質評價"。"寶貝,
"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松,"我們下次再去好不好?"小雨的嘴角垮下來,
但很快又揚起笑臉:"嗯!我可以幫王小明整理畫筆,他媽媽就會給我看照片!
"孩子轉身去擺弄那個缺了胳膊的玩具熊,小滿的視線模糊了。她摸出手機,
看著通訊錄里"李浩"的名字——昨天他發短信說,如果愿意做"特殊服務",
一次可以給五百。窗外傳來炒菜的香味,樓下快餐店的油煙順著縫隙鉆進來。
小雨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孩子趕緊捂住,假裝是玩具熊在叫。
小滿突然站起來:"媽媽出去一下,很快回來。"巷子深處的網吧亮著幽藍的燈。
小滿推開玻璃門,撲面而來的是泡面和煙味混合的濁氣。網管是個打著唇釘的年輕人,
正戴著耳機打游戲。"能幫我個忙嗎?"她掏出手機,"我想...把這個賣了。
"網管瞥了眼她的iPhone7——屏幕裂得像蜘蛛網,home鍵還掉了漆。"一百,
不能再多了。""可這是...""大姐,這型號早淘汰了。"網管指了指柜臺里的展示機,
"現在都出到14了。"小滿咬著嘴唇點頭。網管數出三張紅鈔票時,
她突然按住其中一張:"能不能...再借我電腦用十分鐘?"角落里的電腦鍵盤油膩膩的。
小滿登錄QQ,點開那個許久不用的郵箱。草稿箱里存著半年前寫好的簡歷——本科畢業,
英語六級,三年外貿跟單經驗。她把"期望薪資"從6000改成4000,點擊發送。
回到出租屋時,小雨已經睡著了。孩子懷里抱著個塑料袋,
里面裝著幼兒園發的午點——半個沒吃完的蘋果,用保鮮膜仔細包著。
桌上擺著用瓶蓋做的小碗,里面是五顏六色的橡皮泥"飯菜"。
小滿輕輕抽出孩子手里的塑料袋,發現蘋果咬過的那面已經氧化發黃。
她突然注意到小雨的指甲縫里藏著藍色痕跡——是今天畫畫時偷偷藏起來的蠟筆頭。
手機震動起來,是勞務中介發來的消息:"明天早班保潔,6點集合,日結90。
"她望向窗外,對面樓的燈光漸次熄滅。最頂層那戶的窗臺上擺著一盆綠植,
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小滿從床底拖出背包,翻出那本被雨水泡皺的《會計初級》。
扉頁上的"堅持就是勝利"已經暈染開,像一滴藍色的淚。她撕下一角通知單,
在背面寫下:"1. 退燒藥2. 肉包子3. 蠟筆(24色)"想了想,
又添上一行小字:"4. 素質拓展費"然后劃掉,
改成:"4. 小雨的學費"夜風掀起窗簾,那張紙輕輕顫動。月光照在上面,
數字4的陰影投在墻上,像一個歪歪扭扭的星星。
第三章:陰影1.暴力記憶的閃回凌晨三點十七分,出租屋的空調突然停了。
更新時間:2025-05-05 19:2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