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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玉米碴子粥里蹦出個金點子陳夏是被玉米碴子粥的糊味嗆醒的。

土炕上的藍印花被子還帶著霉潮氣,她盯著房梁上晃悠的蜘蛛發呆,

到后頸被炕席毛刺扎得生疼——這具二十歲的身體正在用每一個毛孔提醒她:1985年夏,

遼北屯子西頭的陳家,她重生了?!八姥绢^可算醒了!”廚房傳來搪瓷盆磕灶臺的脆響,

母親王秀蘭系著補丁摞補丁的藍布圍裙沖進來,鬢角的白發比記憶里少了十年,

“發燒燒得直說胡話,什么‘納斯達克敲鐘’‘直播帶貨’,當自己是百貨大樓總經理呢?

”陳夏盯著母親手里的粗瓷碗,前世在ICU插著管子時,她無數次夢見這碗黃澄澄的粥。

此刻鼻尖卻泛酸——上一世她攥著高考落榜的成績單跑出去打工,

再回來時母親的圍裙已經洗得發白,而現在,她還有機會把這窮酸的日子攪和出甜味?!皨?,

咱村供銷社冰棍多少錢一根?”王秀蘭正吹涼勺子的動作猛地頓住,

渾濁的眼睛里寫滿警惕:“你發燒把腦子燒傻啦?冰棍五分錢一根,

你弟上周偷喝糖水都被你爸揍了一頓——”“不是買!是賣!”陳夏抓住母親的手,

觸到掌心的老繭時喉頭發緊,卻還是咧嘴笑出小虎牙,“您忘了?

去年您給我做的那雙繡蝴蝶的鞋墊,鎮上百貨店的張嬸說能賣兩毛錢呢!

”外屋突然傳來窸窣響動,十二歲的弟弟陳冬正踮腳夠碗柜里的雜拌糖,

聽見動靜瞬間僵成冰棍。陳夏抄起笤帚疙瘩作勢要打,突然想起這年代的孩子難得吃回糖,

語氣軟下來:“冬子,姐帶你賺糖吃好不好?明天跟姐去鎮上火車站擺攤。

”小男孩眼睛瞪得溜圓,鼻涕泡都忘了吸:“擺攤?爸說擺攤是投機倒把!”“傻小子,

”陳夏戳他腦殼,瞥見炕角父親的舊軍用水壺靈光一閃,“咱不賣別的,就賣涼開水!

火車站那幫等車的人嗓子冒煙時,兩分錢一杯的涼白開比冰棍還金貴!

”王秀蘭終于坐不住了,圍裙在腿上絞出幾道褶子:“妮兒,

咱莊稼人就該踏實種地……”“種地?”陳夏翻開炕席底下的課本,

泛黃的紙頁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火車時刻表,“媽您記著不?后天就是七月初七,

鎮上廟會連著三天,火車站的人能把站臺踩塌!再說了,

”她晃了晃從枕頭底下摸出的五張皺巴巴的貳角紙幣,“這是我攢的學費,賠了算我的。

”暮色漫進窗戶時,陳父陳建軍扛著鋤頭進門,旱煙袋鍋子在門檻上磕出悶響。

聽完媳婦結結巴巴的轉述,古銅色的臉繃得像磨盤:“胡鬧!你當火車站是咱自留地?

”陳夏卻笑嘻嘻地遞上一碗晾好的綠豆湯——這年代農村哪懂什么防暑降溫,父親喝了兩口,

繃緊的肩膀果然松下來。她趁熱打鐵:“爸,您退伍時帶回來的鋁制行軍壺還記得不?

咱把壺擦得锃亮,往火車站臺階上一擺,白毛巾往壺把上一搭,看著比國營飯店還體面!

”油燈在風里晃了晃,陳建軍吧嗒吧嗒抽煙的聲音格外清晰。王秀蘭突然想起什么,

從柜子深處翻出塊紅綢子:“去年你姥給的,本想給你做件新褂子……”“正好!

”陳夏眼睛一亮,把紅綢子剪成條系在水壺上,火光映著她發亮的眼睛,“這叫包裝,

鎮上供銷社的售貨員說,好看的物件能多賣三分錢呢!”第二天雞還沒打鳴,

陳夏就蹲在灶臺前熬綠豆湯。大鐵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

她往里面撒了把白糖——這是從壓箱底的玻璃罐里偷的,想著賣完水賺了錢再補上。

弟弟抱著行軍壺蹲在旁邊,突然指著她的辮子笑出聲:“姐你頭發上沾著草屑,像個瘋婆子!

”“小崽子懂什么,”陳夏拍他后腦勺,

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齊耳的短發——前世她在寫字樓里燙著大波浪,

現在卻只能用紅頭繩隨便扎個揪,“等賺了錢,姐給你買的確良襯衫,讓你在學校顯擺去!

”東方剛泛魚肚白,父女三人就踩著露水出發了。陳建軍扛著塊木板當桌子,

王秀蘭挎著個竹籃,里面整齊碼著搪瓷缸和鐵皮漏斗。路過村口老槐樹時,

陳夏突然停住腳步,摘下幾朵白色的槐樹花別在紅綢子上——這年月的人沒見過什么裝飾,

花香能招徠顧客。火車站的青磚站臺已經聚了不少人,

穿藍布衫的工人、挎竹筐的老鄉、還有幾個戴草帽的外鄉人。

陳夏的心跳得比蒸汽火車的汽笛還快,她按照記憶里前世見過的擺攤技巧,

把紅綢子水壺往木板上一放,扯著嗓子就喊:“哎——清涼敗火的綠豆湯嘞!兩分錢一杯,

甜滋滋的管夠喝!”聲音尖細得像殺雞,惹得幾個候車的人回頭笑。陳夏臉漲得通紅,

正想打退堂鼓,忽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抹著額頭的汗走過來:“小姑娘,來一杯。

”搪瓷缸遞過去時,她手都在抖。男人喝了一口眼睛一亮:“放糖了?

”旁邊幾個等車的人聽見,也紛紛圍過來。陳冬趕緊幫忙遞杯子,不小心碰倒了水壺,

紅綢子上的槐樹花掉在地上,卻被眼尖的大嬸撿起來:“這花插瓶里怪好看的,賣不?

”陳夏腦子一轉,從籃子里又掏出幾朵:“大嬸,買兩杯湯送朵花,保準您戴回家鄰居都夸!

”日頭升到頭頂時,竹籃里的搪瓷缸已經見了底。陳夏數著手里的毛票,五張一元的,

還有一把貳角壹角的,整整七塊二毛錢!要知道,此時父親在生產隊干一天才掙八毛錢。

王秀蘭摸著那些紙幣直念叨:“老天爺,比種地強多了……”“這才剛開始呢。

”陳夏望著遠處駛來的綠皮火車,蒸汽朦朧中,她看見站臺上有人推著個木頭箱子賣冰棍,

箱子上的“冰棍”二字用紅漆寫得歪歪扭扭。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資料——1985年,

東北的冰棍批發價三分錢,零售價五分錢,而火車站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

冰棍銷量是平時的三倍。她轉頭沖父親眨眼:“爸,咱明天把行軍壺換成保溫桶吧,

我知道哪兒能批發到奶油冰棍……”夕陽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陳冬舉著一根剛買的冰棍蹦蹦跳跳,糖水滴在補丁褲子上也不在乎。

陳夏聞著空氣中淡淡的煤煙味,突然覺得這帶著土腥味的八十年代,

連風都是甜的——因為她知道,在不遠的將來,供銷社的玻璃柜里會擺滿花花綠綠的商品,

百貨大樓的霓虹燈會照亮整個縣城,而她要做的,就是在這剛剛蘇醒的商業浪潮里,

撈起第一桶金。至于那個總在她夢里敲鐘的納斯達克……管它呢,

先讓東北的冰棍攤子支棱起來再說!

第二章 冰棍箱子里蹦出個萬元戶苗子搪瓷盆磕在保溫桶上咣當作響,

王秀蘭對著滿滿一箱冒涼氣的冰棍直吸氣:“妮兒,這玩意兒化成水可咋辦?

你爸找退伍戰友借的保溫桶就這么大點地兒!”陳夏正往木箱縫里塞棉絮,

頭也不抬:“媽您放心,咱走快點,火車站離鎮上副食廠才二里地。

再說了——”她掏出從書包里扯下來的課程表,用鉛筆在背面畫橫道,“批發三分一根,

賣五分,一箱八十根,一趟能賺一塊六!等攢夠錢咱買個帶棉套的木頭箱子,

保溫桶還給叔伯就是?!标惗自谠钆_邊舔搪瓷缸,嘴角沾著融化的奶油渣子:“姐,

冰棍化成水是不是能當糖水賣?二分一杯!”“小機靈鬼兒,”陳夏彈他腦殼,

突然聽見窗外傳來自行車鈴鐺響,是村西頭的李會計推著二八杠經過,

車把上掛的玻璃瓶里裝著麥乳精,在太陽底下晃得人眼饞,“看見沒?等咱賺了錢,

給冬子買十瓶麥乳精,頓頓泡著喝!”陳建軍蹲在門檻上磨鐮刀,

耳尖卻悄悄紅了——閨女昨天說要給自個買雙新膠鞋,說得比冰棍化得還快。

他突然咳了聲:“擺攤時離供銷社遠點,張主任那老小子盯著呢。

”火車站臺的水泥地被曬得發燙,陳夏把紅綢子從水壺上解下來,系在冰棍箱的提手上,

又別了朵粉色的刺玫花。昨天買花的大嬸領著倆閨女過來,老遠就喊:“賣甜水的丫頭,

今兒又帶啥新鮮物件啦?”“冰棍!奶油的!”陳冬掀開棉簾子,白氣“騰”地冒出來,

嚇得旁邊小孩直往后躲,“比供銷社的還香,我姐說里頭加了煉乳!”其實哪兒來的煉乳,

不過是陳夏讓副食廠的師傅多晃了晃攪拌桶。戴眼鏡的男人又來坐車,

看見冰棍眼睛一亮:“小姑娘會做生意啊,昨天賣甜水送槐花,今天賣冰棍送啥?

”陳夏從褲兜掏出疊得方方正正的報紙——昨晚撕了半張《參考消息》,

裁成小方塊當包裝紙:“送‘冰棍衣裳’!”她把冰棍裹進印著“經濟特區”字樣的報紙,

“拿著不沾手,看完還能學政策!”周圍人哄地笑開,戴眼鏡的男人連說三聲“有意思”,

掏錢買了兩根。陳夏瞅見他藍布衫口袋里露出半截鋼筆,

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鄉鎮企業報——1985年的東北,冰棍還能論根批發,

可汽水卻是玻璃瓶押金制,說不定能從這上頭做文章。日頭偏西時,木箱底只剩三張冰棍紙。

王秀蘭數錢時手指直顫,除去批發成本,凈賺一塊二毛八。陳冬舉著空木箱蹦蹦跳跳,

突然被石子絆得踉蹌,木箱磕在站臺磚角上,漆皮蹭掉老大一塊。“敗家玩意兒!

”陳建軍作勢要打,卻被陳夏攔?。骸罢?,咱在箱子上畫朵大紅花,

明兒往供銷社門口一擺,保準比他們的白漆箱子亮眼!”剛走到村口,

就聽見大喇叭在喊:“社員注意!社員注意!今晚曬谷場放電影《咱們的牛百歲》,

各小隊帶板凳集合——”陳冬立刻拽住陳夏的袖子:“姐,電影開場前賣冰棍肯定快!

”小家伙眼睛滴溜溜轉,“昨兒二丫說她哥在電影隊,能讓咱在銀幕底下擺攤!

”曬谷場的銀幕剛掛起來,四周就圍滿了扛板凳的鄉親。陳夏把紅綢子系在冰棍箱上,

往銀幕側面一蹲,突然看見供銷社張主任的兒子趙鐵柱抱著紙箱擠過來,

箱子上歪歪扭扭寫著“冰棍五分”?!案蹞屔饽兀 标惗瑲夤墓牡卮帘飨?,“姐,

咱賣四分!”“小笨蛋,”陳夏往他手里塞了朵曬干的茉莉花,“咱賣五分,送香花!

”她揚高嗓門,故意讓趙鐵柱聽見,“哎——看電影吃冰棍,配朵茉莉香飄飄!

回家往窗臺一放,蚊子見了都繞道!”果然,扛著板凳的大嬸們紛紛轉身,

趙鐵柱的紙箱半天沒打開。陳夏瞅見他急得直搓手,

突然想起前世村里第一個萬元戶就是被供銷社打壓垮的,心下一動,

悄悄拽過趙鐵柱:“你爸進的冰棍是奶油的不?咱換著賣咋樣?你賣奶油的,我賣橘子味的,

省得撞車?!壁w鐵柱撓撓頭:“橘子味的得去縣副食廠進,咱鎮上只有奶油的。”“得嘞,

”陳夏把最后五根冰棍塞給他,“明兒跟姐去縣城,咱坐綠皮火車進貨!

”電影里牛百歲正跟田秋月拌嘴,曬谷場的油燈忽明忽暗。陳夏數著今晚賺的三毛五分錢,

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咳嗽聲——是村支書李大全,手里攥著個搪瓷缸,缸沿磕掉了瓷。

“夏丫頭,”李大全往冰棍箱上一靠,壓低聲音,“鎮上工商所的老周明兒來查崗,

擺攤別太招搖?!彼D了頓,看見紅綢子上的刺玫花笑了,“不過嘛,年輕人活絡點好,

咱屯子多少年沒出過你這么靈醒的丫頭了。”夜風帶著玉米地的潮氣刮過來,

陳夏望著銀幕上跳動的光影,突然覺得這黑白色的八十年代正在她眼前鋪展開彩色的紋路。

父親蹲在不遠處抽旱煙,母親正把賣剩的茉莉花分給圍觀的小孩,弟弟追著螢火蟲滿場跑,

褲腳沾著草籽。她摸了摸褲兜里卷成小卷的紙幣,

突然想起前世在財經雜志上看過的一句話:“每一個時代的風口,都藏在普通人的煙火氣里。

”此刻的煙火氣里,有奶油冰棍的甜香,有茉莉花的淡香,

還有遠處火車汽笛的鐵銹味——這就是屬于她的黃金年代,連挫折都帶著冰鎮汽水般的清爽。

散場時,趙鐵柱湊過來問:“真能帶我去縣城?

”陳夏晃了晃手里的火車時刻表:“不光去縣城,等攢夠車票錢,咱還去省城!你知道不?

秋林公司的面包能切成片賣,一片就賣兩毛錢——”“那咱賣啥?”趙鐵柱眼里冒光。

陳夏望著天上的星星,突然笑出聲:“賣希望啊。”她扯下辮梢的紅頭繩,

系在趙鐵柱的冰棍箱上,“等咱的冰棍箱子能裝下整節火車皮,就把希望裝得滿滿的,

拉到全中國的火車站去賣?!边h處傳來母親喊回家的聲音,陳夏扛起空木箱往家走,

木板縫里還飄著淡淡的奶油味。路過村口老槐樹時,

她順手折了根嫩枝——明天該試試用槐樹花泡冰棍了,

說不定能做出全東北獨一份的“槐花香冰棍”。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影子里的木箱仿佛變成了巨大的貨箱,裝滿了五分錢一根的夢想。而在更遙遠的未來,

當陳夏在深圳的電子廠看見第一臺BP機時,

總會想起這個曬谷場的夜晚——冰棍箱子里蹦出來的,何止是塊把錢的利潤,

分明是整個時代在咯吱作響地打開大門。

第三章 綠皮火車上蹦出個百貨公司雛形綠皮火車的硬座硌得陳夏屁股發疼,

車窗縫隙灌進來的煤灰在她藍布衫上落了層黑霜。陳冬把冰棍箱抱在懷里當枕頭,

口水順著箱角往下滴,在“為人民服務”的紅漆字上洇出個月牙印?!肮媚?,要票不?

”斜對面穿的確良襯衫的男人突然遞來張皺巴巴的糖紙,“上海奶糖的,

攢夠十張能換盒火柴。

”陳夏盯著他手腕上明晃晃的電子表——這年月戴電子表的不是采購員就是二道販子。

她摸出包里的火車時刻表,故意讓夾在里面的冰棍包裝紙滑出來:“大哥,您跑縣城送貨不?

咱那兒缺帶花紋的包裝紙,比報紙強多了?!蹦腥搜劬σ涣粒骸斑?,

你這包裝紙印的是‘深圳特區’?我上周從廣州捎回批塑料發卡,跟你換行不?

”他從帆布包里掏出個鐵盒,指甲蓋大的粉蝴蝶發卡躺在碎紙屑里,在車頂吊燈下泛著珠光。

隔壁座的大嬸湊過來看熱鬧,鬢角的白發上還別著陳夏送的槐樹花:“這玩意兒咋戴?

”陳夏立刻抓起發卡別在大嬸頭上,對著車窗玻璃當鏡子:“您瞅瞅,

比供銷社的鐵皮卡子體面多了,趕廟會戴這個,保準媒婆追著給您閨女說親!

”周圍人哄笑起來,電子表男人趁機推銷:“三分錢一個,比縣城百貨大樓便宜一半!

”陳夏卻悄悄拉他袖口:“大哥,咱換個法子——您把發卡賣給我,我拿冰棍跟您換。

”她掰著手指頭算,“您在火車站賣冰棍,我在村里賣發卡,兩不耽誤。

”火車在小站“咣當”停下時,陳夏的帆布包里多了二十個塑料發卡,

鐵盒底還躺著張皺巴巴的廣州小商品市場地址。她望著窗外掠過的苞米地,

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鄉鎮企業紀錄片——1985年的珠三角,

個體戶的塑料廠正像雨后蘑菇般冒出來,而東北的供銷社還在賣鐵皮發卡。

縣城副食廠的鐵門掛著拇指粗的鐵鏈,

看門大爺的旱煙袋鍋子在門框上敲出節奏感:“介紹信呢?沒介紹信不讓進。

”陳冬突然指著大爺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喊:“爺爺,您像章上的五角星比俺們老師的還亮!

”大爺的臉立刻軟下來:“小崽子嘴真甜?!标愊某脵C掏出父親的退伍證:“大爺,

俺爸是抗美援越的老兵,就想給村里孩子弄點橘子味冰棍,您就當支持軍屬創業?

”冰棍車間的酸橙味撲面而來時,陳夏差點掉眼淚——前世在投行加班時,

她總買橘子汽水提神,此刻這味道卻混著機器的機油味,成了最親切的暴富信號。

車間主任是個戴套袖的中年婦女,手指在考勤表上敲出鼓點:“批發價三分五,現款現貨,

沒介紹信得找擔保人?!薄鞍硞兇逯畲笕 标愊内s緊摸出從曬谷場順的煙盒,

背面畫著歪歪扭扭的屯子地圖,“他能給俺們作保,

上個月還帶公社干部來喝過俺們的綠豆湯呢!”裝冰棍的保溫桶綁在二八杠后座上,

陳夏讓陳冬抱著塑料發卡盒坐在前頭,

自己騎車時總忍不住瞅車筐里的新玩意兒——五包水果硬糖,兩張印著鄧麗君的貼畫,

還有半打印著“上?!弊謽拥牡拇_良手帕。這些都是用賣冰棍的利潤換的,

比供銷社的貨全乎多了。路過縣城照相館時,陳夏突然剎車。玻璃櫥窗里,

穿紅裙子的姑娘捧著塑料花笑出小虎牙,跟她鏡子里的模樣一模一樣?!岸?,等姐賺夠錢,

帶你去拍彩色照片,”她摸著車把上的紅綢子,“就把咱的冰棍箱子當道具,

讓全縣城都知道,遼北屯子有對賣冰棍的金童玉女?!狈党痰幕疖嚿?,電子表男人又湊過來,

這次掏出個巴掌大的鐵皮盒:“香港產的錄音帶,鄧麗君的《甜蜜蜜》,十塊錢賣你。

”陳夏盯著盒面上卷發女人的照片,

突然想起村口小賣部的收音機——要是把錄音帶放在那兒放,準能招徠更多顧客?!皼]現錢,

”她解開辮梢的紅頭繩,把二十個發卡全倒在男人手里,“這些發卡能換半盤磁帶不?

俺們村姑娘聽見這歌聲,保準連發卡帶冰棍一起買?!蹦荷M車窗時,

陳夏靠在硬座上打盹,夢見自己在供銷社租了個玻璃柜臺,左邊擺著帶花香的冰棍,

右邊是塑料發卡和水果硬糖,鄧麗君的歌聲從天花板的喇叭里飄出來。

母親正在給顧客包手帕,父親蹲在柜臺底下修保溫桶,弟弟舉著新出的巧克力冰棍滿屋子跑,

滴在水泥地上的糖汁都閃著金光?;疖嚒皢琛钡剡M站,陳夏猛地驚醒,

發現保溫桶的棉簾子上結了層薄霜。她趕緊檢查冰棍,

卻聽見桶底傳來“咔嚓”聲——原來是路上顛簸,把新買的玻璃糖罐震裂了,

橘色的糖塊漏出來,在冰棍上染出漂亮的花紋?!巴岽蛘?!”她興奮地推醒弟弟,

“明天咱賣‘橘子碎冰’,五分錢一杯,比冰棍還解渴!”陳冬迷迷糊糊地舔嘴唇:“姐,

那糖塊碎了能多賣錢不?”“傻冬子,”陳夏刮他鼻尖,“碎了的糖塊才更甜呢,

就像咱這日子,看著七零八落的,嚼起來比誰都帶勁?!贝蹇诘墓方新曉絹碓浇?/p>

陳夏看見自家土房的油燈在晃,母親正站在院門口張望,

圍裙兜里露出半截白天沒賣完的茉莉花。

她突然想起前世母親臨終前說的話:“媽這輩子沒見過啥世面,

就盼著你能活得像朵開不敗的花?!爆F在,這朵花正在1985年的夏夜里悄悄舒展花瓣,

用冰棍的甜、發卡的亮、還有錄音機里漏出來的幾句跑調的《甜蜜蜜》,

把窮酸的日子釀成了蜜。而更讓她期待的,

是藏在綠皮火車時刻表深處的那些小站——每一個??奎c,

都可能蹦出個讓她眼睛發亮的商機,就像此刻保溫桶里,那些裹著橘色糖渣的冰棍,

正在黑暗中靜靜等待黎明的第一縷陽光。

第四章 代銷點門板上蹦出個商業藍圖陳夏是被釘釘子的“咣咣”聲吵醒的。

推開門就看見父親舉著刨子在削木板,碎木屑落了滿院子,

母親正把撿來的玻璃罐頭瓶用堿水刷得锃亮,在晨光里像一串水晶燈籠。“爸,

您這是要蓋百貨大樓???”她踢了踢腳邊的舊門板——這是從生產隊倉庫淘來的,

原先是牛棚的門,現在被父親刨得溜光,還在邊角描了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陳建軍抹了把額頭的汗,耳尖發紅:“你昨兒說要在廂房開‘代銷點’,總得像個正經買賣。

”他突然壓低聲音,“別讓供銷社張主任聽見,他說個體戶都是資本主義尾巴。

”“尾巴咋了?”陳夏把鄧麗君的磁帶往舊收音機上一塞,

《美酒加咖啡》的旋律立刻漏出來,驚飛了房檐下的麻雀,“咱這是社會主義便民服務!

”她晃了晃手里的記賬本,上面畫滿歪歪扭扭的格子,“王大嬸要換火柴,李大爺想買電池,

冬子同學他娘還問有沒有帶花的手帕呢。”廂房的土墻上糊著半張舊報紙,

頭版“鼓勵農村個體經濟”的標題被紅筆圈得發亮。

陳夏把從縣城換來的塑料發卡別在報紙角上,粉蝴蝶在陽光里撲棱棱的,

引得來借針線的二丫挪不動步:“夏姐,這發卡能賒不?俺幫你割兩筐豬草。”“傻丫頭,

”陳夏往她辮梢別了個發卡,又塞了塊水果硬糖,“記在賬上!等你考上初中,

姐送你整盒的。”她轉頭看見弟弟正蹲在窗臺邊舔玻璃罐里的麥乳精,

趕緊拍他屁股:“小財迷,把咱的‘樣品柜’舔禿嚕皮啦!”代銷點開業那天,

曬谷場的大喇叭破天荒播了段廣告。陳冬舉著鐵皮喇叭滿村跑:“哎——陳記便民鋪開業嘍!

冰棍買三送一,發卡買二送花,還有上海來的香胰子,擦手比供銷社的堿塊香十倍!

”門框上掛著的紅綢子是用王秀蘭的舊被面改的,陳夏特意在中間縫了朵立體的槐樹花。

第一個顧客是拄拐的趙大爺,盯著玻璃罐里的水果糖直吧嗒嘴:“妮兒,

這糖咋比供銷社的多股槐花香?”“大爺您嘗嘗,”陳夏遞上裹著槐花的糖塊,

“俺們這叫‘聯名款’,槐樹跟甜糖合伙做的生意!”趙大爺笑得滿臉褶子,

從藍布衫里摸出個塑料袋:“給我稱兩毛錢的,捎給城里的小孫孫?!鄙挝鐒傔^,

代銷點的木板貨架就空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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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5-05 19:2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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