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魯西南的偏僻村莊里,17歲的藍秀芹是年級前三的優等生,卻被迫輟學打工供養弟弟。
當她終于攢夠重返校園的學費時,卻被父親以8萬元彩禮的價格許配給鄰村素未謀面的男人。
這是一部關于重男輕女、教育剝奪與女性覺醒的殘酷物語,
記錄了一個農村女孩在絕境中如何像斷翅的鳳凰般,忍著劇痛也要飛向屬于自己的天空。
1.清晨四點五十分,藍秀芹在鬧鐘響起前就睜開了眼睛。
山東菏澤單縣楊樓鎮的冬天冷得刺骨,她呼出的白氣在昏暗的房間里凝成一團團小霧。
十七歲的身體渴望再多睡一會兒,
但秀芹知道不能——全家的早飯、弟弟上學的便當、豬圈里那頭老母豬的飼料,
都等著她去準備。她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生怕吵醒隔壁房間的父母。棉襖是表姐穿剩下的,
袖口已經磨得發亮,但好歹能擋風。秀芹摸黑走到院子里,冰冷的空氣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她熟練地生起煤爐,把水壺架上去,然后從水缸里舀水——水面結了一層薄冰,
舀子砸下去發出清脆的響聲?!八姥绢^,輕點!”父親藍志剛的吼聲從主屋傳來。
秀芹縮了縮脖子,動作更加小心翼翼。水燒開后,
她先沖了一碗雞蛋茶——這是給弟弟藍耀祖的。母親說過,初三的男孩子用腦多,得補營養。
然后是熬粥、蒸饅頭、切咸菜。秀芹一邊做飯一邊從兜里掏出一本皺巴巴的英語單詞本,
借著爐火的光亮默記。下周期末考試,她還想保住年級前三的位置?!扒垩荆嘧鳇c,
你爸今早要去縣里?!蹦赣H馬秀芳裹著棉襖走進廚房,眼睛下面掛著兩輪青黑。
她接過秀芹手里的菜刀,“我來切,你去叫耀祖起床?!毙闱埸c點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經過主屋時,她聽見父親在打電話:“對,對,十六七歲正好...手腳麻利...工資?
包吃住兩千二...”她心頭一緊,加快了腳步。弟弟的房間門關著,
秀芹敲了三下才聽見里面不耐煩的“進來”。十平米的房間比她的寬敞一倍,
墻上貼著籃球明星海報,
書桌上擺著去年生日父親給買的筆記本電腦——那是秀芹眼饞了很久的東西?!耙?,
起床吃飯了。”秀芹拉開窗簾,冬日的陽光吝嗇地灑進來?!盁┎粺┌?!
”十四歲的男孩把被子蒙在頭上,“今天周六!”“爸說你要去補習班。
”秀芹從衣柜里找出校服,“七點二十的班車,再不起來要遲到了。”藍耀祖猛地掀開被子,
一張和秀芹有七分相似的臉皺成一團:“就你事多!”他抓起枕頭砸向姐姐,秀芹側身躲開,
枕頭撞翻了書桌上的筆筒。一支鋼筆滾落在地,筆尖彎了。那是秀芹去年作文比賽得的獎品。
“你!”秀芹撿起鋼筆,心疼得手指發抖?!百r你就是了,窮酸樣?!彼{耀祖瞥了一眼,
滿不在乎地抓起手機,“媽!我鋼筆壞了,給我錢買新的!”早飯時,
父親藍志剛宣布了那個秀芹早有預感的消息?!翱h里服裝廠招工,你表姐給牽的線。
”他呼嚕呼嚕喝著粥,眼睛沒看女兒,“過了年就去,包吃住,一個月兩千二。
”秀芹的筷子停在半空。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母親馬秀芳低著頭,
手指絞著圍裙邊:“她班主任說,秀芹成績好,
能考上大學...”“女娃讀那么多書有屁用!”藍志剛把碗重重一放,“耀祖明年中考,
補習班一節課就八十!縣一中贊助費要五萬!你出?”廚房里安靜得可怕。
秀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像要沖出胸腔。
“我可以申請助學金...”她聲音細如蚊蚋?!芭?!”一記耳光甩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秀芹的眼鏡飛出去老遠?!胺戳四懔?!”藍志剛額頭上青筋暴起,“老子養你十七年,
該你回報了!你表姐十六就去打工,現在每月往家寄三千!”馬秀芳趕緊撿起眼鏡遞給女兒,
小聲勸道:“芹丫,聽話...廠里也能學技術...”秀芹戴上眼鏡,右眼鏡片裂了道縫,
世界在她眼里突然有了裂痕。藍耀祖全程埋頭吃飯,這時突然抬頭:“姐,
你打工掙錢了給我買個新手機唄?王浩他姐就給買了蘋果!”“買!當然買!
”藍志剛臉色瞬間緩和,伸手揉兒子的頭,“你姐掙錢不給你花給誰花?
”秀芹盯著碗里的粥,一粒米一粒米地數。她不能哭,哭了父親會更生氣。上次哭的時候,
他把她關在豬圈里一整夜。吃完飯,秀芹收拾碗筷,聽見父親在院子里打電話:“陳老板,
我閨女過了年就過去...十六?虛歲十七了...能干活,
在家什么活都干...”水龍頭的水冰涼刺骨,秀芹洗著碗,眼淚終于掉下來,
混進洗碗水里消失不見。下午,趁父親去縣里辦事,秀芹偷偷溜去了學校。
單縣二中周末沒什么人,她輕車熟路地找到教師辦公室,班主任陳老師果然在批改作業。
“藍秀芹?”陳老師推了推眼鏡,“你怎么...”話沒說完,秀芹的眼淚就決了堤。
她斷斷續續說了輟學的事,陳老師臉色越來越難看?!澳闵洗卧驴既h第11名?。?/p>
”陳老師拍案而起,“我去你家做工作!
”秀芹拼命搖頭:“沒用的...我爸會打人...”陳老師翻出成績單,
指著上面的數字:“你看,數學148,英語143,
語文135...這樣的成績不上大學太可惜了!”辦公室窗外,冬日的陽光照在光榮榜上,
秀芹的名字赫然在列。她曾經以為,只要名字一直在那上面,就能走出楊樓鎮,走出單縣,
走出這個永遠把兒子放在第一位的家。“老師...”秀芹擦干眼淚,從書包里掏出一疊紙,
“這是我寫的幾篇作文...能幫我投給縣里的征文比賽嗎?
一等獎有五百塊錢...”陳老師接過那摞寫得密密麻麻的稿紙,
最上面一篇標題是《我想看看山那邊的?!?。“你打算怎么辦?”陳老師問。
秀芹低下頭:“我先去打工...等耀祖上了高中,也許...”她沒有說完。兩人都清楚,
等弟弟上了高中,還有大學,還有結婚買房,家里的無底洞永遠填不滿。離開學校時,
秀芹繞到后墻,那里刻著許多畢業生的名字。她找到表姐藍秀娟的名字,
后面跟著日期——那是表姐輟學去打工的日子。
秀芹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刻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心想:原來這就是輪回。春節過得索然無味。
別人家的女兒在討論高考志愿,秀芹卻在學習怎么操作縫紉機。表姐回來過年,
帶她去縣里買了身“打工穿的衣服”——一條褪色牛仔褲和兩件格子襯衫。
“廠里流水線一站就是十二小時,”表姐叼著煙說,“你這細皮嫩肉的,夠嗆。”除夕夜,
父親破天荒給了秀芹一個紅包:“拿著,買點日用品。”秀芹捏了捏,大概有兩百塊。
這是十七年來父親給她的第一個紅包。守歲時,藍耀祖嚷嚷著要手機紅包,
父親樂呵呵地轉了888元。秀芹躲在廚房幫母親包餃子,
聽見客廳里電視聲、笑聲、弟弟數錢的聲音,忽然覺得這個家離她很遠很遠。大年初六,
秀芹跟著表姐坐上了去縣城的班車。行李只有一個蛇皮袋,
裝著兩套換洗衣服、一床薄被和那支摔壞的鋼筆。母親偷偷塞給她五百塊錢,
囑咐她“別讓你爸知道”?!暗搅私o家打電話?!瘪R秀芳追著車跑了幾步,
風吹亂了她花白的頭發。秀芹把臉貼在車窗上,看著母親的身影越來越小,
最后變成一個黑點消失不見。單縣縣城不大,但對她來說,已經是遙不可及的遠方。
服裝廠比想象中還要破舊。鐵皮廠房在寒風中嘎吱作響,宿舍是八人間,
床鋪上的褥子泛著可疑的黃色。表姐帶她見了車間主任,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
“一天十二小時,早七點到晚七點,中間吃飯半小時?!敝魅尾[著眼打量秀芹,
“遲到一分鐘扣十塊,次品扣錢,偷懶扣錢,頂嘴直接滾蛋!”秀芹點點頭,
手指緊緊攥住衣角。第一個月是最難熬的。秀芹負責給牛仔褲縫褲邊,每天經手上千條。
手指被針扎得滿是血點,腿站得浮腫,晚上回到宿舍連爬樓梯的力氣都沒有。
最痛苦的是眼睛——長時間盯著高速移動的縫紉線,她的近視又加深了。發工資那天,
秀芹興奮地數著22張百元大鈔——她被扣了200,因為有一天上廁所超時。
表姐帶她去郵局,教她填匯款單?!敖o你爸打一千八就行,”表姐說,“留四百自己用。
”秀芹猶豫了一下,填了一千五。這是她第一次反抗,雖然微不足道。回廠路上,
她路過一家書店,櫥窗里擺著高考復習資料。秀芹駐足良久,
最后花98元買了一套二手教材?!斑€想著考大學呢?”表姐嗤笑,“認命吧,
咱們這種人的命就是掙錢給弟弟娶媳婦。”秀芹沒說話,把教材藏在了床墊下面。第二個月,
秀芹漸漸適應了流水線的節奏。她甚至能在機械勞作的同時默背英語單詞。
宿舍里有個甘肅來的女孩王麗,也是輟學打工的,兩人經常躲在廁所里互相抽背古詩文。
“我攢夠五千就回去上學?!蓖觖愋攀牡┑┑卣f,但秀芹知道,
王麗每個月工資都被父親拿走大半,五千塊對她來說是個天文數字。四月份,
秀芹第一次見識到弟弟的揮霍。父親打電話來,說耀祖在學校惹事,要賠人家五百塊錢。
“我上周剛寄回去兩千...”秀芹小聲說?!澳屈c錢夠干啥!”父親在電話那頭咆哮,
“你弟馬上中考了,營養費、補習費哪樣不要錢?你這個月必須寄三千!”秀芹算了一下,
這意味著她每天只能花五塊錢吃飯。她開始不吃早飯,午飯只打一個素菜,
晚飯就著老干媽啃饅頭。五月中旬,王麗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一邊:“知道嗎?
你弟在快手上給主播打賞,一晚上就花了八百!”秀芹不信,
王麗翻出手機給她看——一個叫“單縣小霸王”的ID在某個游戲主播的榜單上名列前茅,
打賞記錄密密麻麻?!斑@...重名吧?”秀芹聲音發抖。“得了吧,”王麗撇嘴,
“我表哥和你弟一個班,說他天天炫耀姐姐在打工給他錢花。”那天晚上,
秀芹躲在被窩里哭了很久。她想起初三那年,因為想參加學校的數學競賽,
父親說“浪費錢”,而弟弟隨口說想學鋼琴,第二天家里就多了架電子琴。六月份,
天氣熱起來,車間像個蒸籠。秀芹中暑暈倒過一次,醒來后發現被扣了半天工資。
她給家里打電話,是弟弟接的?!鞍帜兀俊毙闱蹎?。“打麻將去了。
”藍耀祖那邊傳來游戲音效,“姐,給我充個648唄,出新皮膚了!
”秀芹突然爆發了:“你知道我一天掙多少錢嗎?六十四塊八!剛好夠你買個虛擬皮膚!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藍耀祖嗤笑道:“誰讓你是我姐呢?活該?!睊斓綦娫?,
秀芹蹲在廠區角落的梧桐樹下,哭得不能自已。樹上有只知了在拼命地叫,
仿佛也在宣泄不滿。七月的一天,秀芹在廠區公告欄看到一張夜校招生簡章。
“高中同等學力班,晚六點到九點,學費一千八一期”。她盯著那張紙看了很久,
直到眼睛發酸。晚上,她數了數藏在枕頭套里的錢——算上這個月工資,剛好夠學費。
但父親前天剛來電話,說弟弟中考成績出來了,要交三萬“擇校費”。“芹丫,你得多掙點,
”父親的聲音難得溫和,“等你弟出息了,不會忘了你的好?!毙闱蹧]說話。掛掉電話后,
她找出那套藏在床墊下的教材,輕輕撫摸著封面。書頁已經有些泛黃了。第二天中午休息時,
秀芹又去了公告欄。這次她帶了一支筆,把夜校的報名電話抄在了手心。
汗水把數字暈開了一些,但她已經牢牢記在了心里。下午的流水線上,
秀芹一邊機械地縫著褲邊,一邊在心里盤算:如果每天少花兩塊錢,
三個月就能攢夠學費;如果接下王麗不想做的夜班,還能再快一些...縫紉機的噠噠聲中,
秀芹仿佛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是她十七年來從未真正放棄過的,關于山那邊大海的呼喚。
2.秀芹把最后一張百元鈔票塞進塑料錢包,手指微微發抖。一千八百塊,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她把這沓錢貼身藏在內衣口袋里,仿佛揣著一個易碎的夢?!罢嬉グ??
”王麗趴在宿舍鐵架床上,看著秀芹收拾那幾本翻爛了的教材,“你爸知道了不得打死你?
”秀芹沒說話,只是把夜校招生簡章又看了一遍。這張紙已經在她的枕頭下壓了三個月,
邊角都磨出了毛邊。“高中同等學力班,憑結業證可參加高考”,這行字她都能背下來了。
“陳老師說,縣一中開了復讀班,專門收我這種情況的。”秀芹終于開口,
聲音輕得像怕驚動什么,“學費一年四千,但可以申請減免。
”王麗吹了個口哨:“你那個班主任還挺夠意思?!彼碜饋恚?/p>
“不過你弟不是馬上要上高中了嗎?你爸能放你走?”秀芹的手頓了一下。是啊,
弟弟藍耀祖中考結束了,聽說成績只夠上最差的鄉鎮中學,除非交三萬“擇校費”。
父親這兩個月要錢的電話越來越頻繁,語氣也越來越兇。“我...我想辦法。
”秀芹把錢包藏進縫在被子里的暗袋,“反正廠里包吃住,工資我自己留著。
”這個計劃她盤算了小半年。每月給家里寄一千五,自己偷偷存三百。中暑暈倒那次,
車間主任看她可憐,調她去了質檢組,工資漲到兩千六。這筆“巨款”她沒告訴家里。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父親”兩個字讓秀芹的心猛地一沉?!拔?,爸?
更新時間:2025-05-05 18:44:48